咳咳,尽管尴尬,也要保持礼貌的微笑。
“艾比,”公爵恶趣味十足地勾起嘴角,“你转过身去干什么?刚才你在戴维面前怎么不害羞?”
艾比?这个名字,这个发型……
那个女人顺从地转过身来,黎清看到了她的脸。
果然,是阿比盖尔·蓝。
黎清还记得他那个梦,蓝可是疑似**组织的领头人。成为公爵的心腹之一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她还爬上了他的床。
且不说公爵向来只玩弄那些没有权力的、好摆布的女人,光是克服抵触心理,对蓝来说应该很难——黎清看得出来蓝不是“那种人”。到底为了什么,可以置尊严于不顾呢?
黎清刚在心里感叹一句活久见,蓝收拾了一下,低着头离开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黎清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黎清开门见山地说道,“阿道夫·安手下的人正在搜集朝廷上一部分支持你的或者中立大臣贪污的证据,估计下周的长老院议会上,就会有一场弹劾。”
“你觉得这有用吗?”公爵轻笑一声,嗓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说实话,帝国贵族很多,关系错综复杂,扯了这么久,也没扯出个所以然。就算我们不管这事,他们也能自行解决。除非掌握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文斗是斗不出结果的,暗杀反而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只要不被抓住尾巴。”
“资料呢?”
“我早就整理好发给你了,不过,” 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你似乎很忙。”
公爵失笑,“你在不满阿比盖尔的事?你跟她上过床?”
重点完全错了好吗?!黎清当然不想冒着惹公爵生气的危险提醒他,事实上,对于黎清来说,帝国的权力阶层当然是越废柴越好,最好一个个都沉迷酒色无法自拔,让帝国不攻自破——可是现在,他和温德沙简直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公爵倒台,他也一样完蛋,连渣都不会剩的。
“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耽误时间。情报可不等人。”
“哦?实话?”公爵挑了挑眉毛,“我不会生气的。”
“真的没有。”黎清无奈。
“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不动心?我看她可对你有意思着呢,你没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啧啧啧……”公爵站起来,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开玩笑了,带你去个地方,有正事要做。”
办公室那张银色地毯下,竟然有一个暗道,无数台阶蜿蜒而下,通往幽深的地下室。黎清跟在温德沙身后,计算着深度,向下走了三十米之后,漆黑的甬道两旁终于亮起了两盏灯,楼梯也到了头。
温德沙伸出手指在识别仪上按了一下,厚重的铁门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打开。一瞬间,刺鼻的血腥味、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混合着汗水和体味冲进黎清的鼻腔,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以此抑制喉咙里干呕的反应。
原来戴维之前扛出去那具尸体,是从这里来的。
门后的场景很形象地诠释着“人间地狱”这个词的含义。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尽头一片漆黑,如择人而噬的巨兽;两旁的灯光尽是幽蓝和深红,像神话传说中阴间的鬼火;两排牢房整整齐齐,黑色的栅栏把里面的景象分成一块块。每个牢房没有用玻璃隔开,为的就是当一个犯人在受酷刑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能听到那凄厉的惨叫,闻到鲜血的腥气,给他们心理带来莫大的压力。长此以往,恐怕没有人不崩溃。
这些牢房并没有住满,走了十几米,两边都没有人。只有白色地板上那些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污渍,昭示着曾经有人在这里受尽折磨的事实。
公爵走得很慢,仿佛是为了让黎清仔细地参观。路过三十九号牢房的时候,公爵笑了笑,指着里面一堆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对黎清说:“戴维的效率真是越来越低了,清理工作做得真不到位,这个似乎已经两天了。看来我得扣除他下个月的额外奖金了。”
血液已经凝固成了黑色的结块,碎裂的肢体散在白色的地板上,格外显眼。躯干部分深深浅浅的尸斑混在生前被毒打的瘢痕里,触目惊心。
黎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自欺欺人。不去想这具尸体几天前还是一个活人,也不去想他经受过怎样的痛苦。如今只是一堆有机质罢了——器官的组成,组织的叠加,细胞的拟合——不管怎样还是要回归于原子的。
“怎么会搞成这样?”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里还是带了一丝颤抖。
公爵闻言,嘴角渐渐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当然是因为他不配合。你以为这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间谍、刺客,就是内奸。我可不会对他们有半点的心慈手软,当然是怎么残忍就怎么来。”
温德沙把黎清带到这里,未免没有一点示威的意思。这些乱七八糟的血腥景象无一不在向他暗示:如果背叛,下一具躺在那里的尸体就是你。
走了大约一千米,快到尽头的时候,温德沙终于停了下来。一个狱守全身裹在黑色的连帽斗篷里,只露出一个蓄着胡须的下巴,似乎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到公爵,他恭谨地鞠了个躬,为他打开那扇铁门。
作者有话要说: 唔,公爵这人就是一个大变态,加了立白都洗不白的那种。
黎清最近很忙,忙得没时间谈恋爱,大家别急,日子还长着呢。
第26章 知情者
微弱的灯光下,一个浑身几近赤.裸的男囚犯双手被牢牢地铐住,一条铁链将他手臂吊过头顶,整个人悬挂在天花板下,足尖恰好点地,可望不可即的折磨足以让人发疯。
他身上更是布满了各种纵向横向深浅不一的伤痕,都十分新鲜,有的还在向外汩汩地渗着暗红的静脉血。衣物也许是被刀划的,也许是被带刺的鞭子硬生生打碎的,黑色的碎布一块块地散落在地上,或者浸透了血渍黏在身上,模样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公爵大人,这个人完全不识好歹,竟然一个字都不说。”狱守以咬牙切齿的口吻说道。矮小的他说话的时候仰起头,黎清看到了他的脸。那张平凡无奇,但那一双绿莹莹的三角眼总让人想起黑夜里饥肠辘辘的狼群。
“你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公爵皱起眉,这次真是碰上硬茬了。
“我可是最权威的逼供专家,当然软的硬的十几套方案都来过了。”狱守显然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强烈的自信,并且对公爵的怀疑有一丝不满,只是不好表达。
“艾萨克。”公爵指了指那个悲惨的囚犯,转头对着黎清笑。“这个男人是几个小时前在我的府上被抓的,他当时携带了武器和毒.药,毫无疑问是个刺客。问题就是,他是谁派来的,又是来杀谁的。如果他不说,我们就只能从他的手环里找证据,这就是你才能完成的工作了。”
通讯手环在开普勒共和国的功能和手机没多大差别,最多就是个升级版。但在帝国,它是和身份绑定的。每一个公民登记获得合法身份的同时,都会发这么一个环,除了通讯,兼具身份证功能,不同的阶级获得的手环颜色不相同。
这个手环牢牢地贴着皮肤,以特殊的材料制成,可以随身体的成长变大,但除非暴力破坏,否则无法取下。一般人一辈子都带着它——谁没事会去砸手机撕身份证玩儿呢?
黎清思考了一下帝国的手环有的一系列特性。“要入侵手环是可行的,但它本来就是个精细的东西,不能受到生物电的影响。我没办法做解析。”
“嗯?”公爵疑惑。
黎清解释道:“这东西只有暴力破坏才能取下来,我们当然不能暴力破坏——不然里面的内容就没了。但是还套在他手上的话,他体内的生物电会对解析造成影响,很微小,但是可能是致命的。我对此无解。”
温德沙愣了一下,浅蓝色的眼瞳里出现了一秒空白。然后,他突然大笑起来,平时清越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毛骨悚然,俊美的脸庞笑得几乎扭曲。他好不容易笑够了,伸出手指擦了一下眼角不经意间笑出的眼泪,以一种近乎咏叹调的夸张语气说道,“哦,亲爱的艾萨克!你简直像个……像个古代神话文学里的天使。”
再看向黎清的时候,他依然勾着嘴角,眼里有一种恶毒的欣赏。就像魔鬼沉醉于白色的羽翼,却满心想将它染黑,让一切美好都随他堕入地狱。
黎清垂下眼,一瞬间明白了公爵的意思——一个明摆在眼前,但方才被他的潜意识忽略掉的选项。“你想把他的手砍掉。”陈述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情。
公爵的笑容消失了,板起脸说道:“学得蛮快嘛,啧,真没意思。”
黎清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见表情。温德沙就是这种变态——他想看自己慌乱的模样,被吓到脸色发白的模样,被强迫威逼着从一个宛如一张白纸的大男孩变成一个沾满血腥的邪恶杀人魔,最好比他还堕落。
温德沙很享受这种调.教的过程。
不过他不明白黎清是什么人——他确实是一个在温室里成长的大男孩,穿越过来之前才不过二十几岁。毕业后留校做研究,就没离开过象牙塔,内心比谁都干净,扒开就没有一点儿黑的。不过善良并不代表道德会操控他的行为。他是理性与秩序的绝对信奉者,为了达成最优化的结果,就算良心受着煎熬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这是与生俱来的守则,无论经历如何,足以凌驾人生中的一切。
黎清走到那个看起来只剩半口气吊着命的男人面前,抬起手拨开他结着血痂的长发。狱守把他强行从昏迷中弄醒,他睁开一双银灰色的漂亮眼睛,是那布满血污的脸上唯一不曾蒙尘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低沉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囚犯沉默了两秒钟,用嘶哑得像锈了几百年的老风箱的声音答道:“赫尔曼。”
“那么,赫尔曼——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你依旧坚持什么都不说,公爵会把你的手砍下来,我依旧可以从你的手环中盗取情报。这样,你的坚持全然是没用的。那么请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和我们合作好吗?先生。”黎清试了试劝说这位囚犯,尽管他知道起作用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赫尔曼艰难地牵动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抖动着。“你不必劝我,让我去死吧。”
黎清轻轻叹了口气,公爵抓住他的手腕,把一柄刀递到他手里。刀刃很薄,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非要我来?”他喃喃低语。
公爵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魔鬼似的笑容,他愉悦轻快地说道:“你迟早有一天会都学会的,我可爱的小朋友。”
他执起赫尔曼的右手,稍一用力就切了下去。刀刃锋利极了,没入**、切碎骨头如同烧过的刀切开黄油那么容易。大量的鲜血狂涌而出,大多喷洒在黎清的衣服上,少许溅到他的头发上和脸上,剔透的鲜红和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被毫无保护措施地砍掉整只手,囚犯当然活不了。事实上,公爵也没打算让他活,一个不合作的囚犯是没有价值的。他放弃一切、已经完全崩溃的惨叫声折磨着黎清的耳膜。
黎清一手拿着那只断手,一手在上面仔细地抠那个手环,白皙修长的手指被鲜血浸透,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地狱走出来的吸血鬼。
“弄好了,我去工作了。”黎清把那个手环放进衣兜里,随手将那只断手抛到了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消失在公爵的视线之后,他抬起手,神色复杂地盯着上面的斑驳血迹。
内心背负强烈罪恶感的人,无非是两种极端结局,成为圣人赎罪,或者堕落以杀戮为乐。后者正是公爵想要看到的。这不是他的罪过——杀人的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不是枪。他拒绝温德沙的陷阱,拒绝这两种结局,拒绝不合逻辑的负罪。
黎清深吸一口气,血腥和微腐的气息钻进肺泡,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自从穿越过来,他就在思考这个避无可避的问题:一只雪白的和平鸽注定无法穿越血与火铸就的战场,在这个草菅人命、硝烟四起的时代,他到底要抛弃多少道德准则才能好好活下去?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他看不到自己的底线,只记得使他成为自己的信仰——理性与自由,坚定与梦想。
黎清从实验室回来,把一块平板放到公爵桌上。温德沙瞥了一眼,顿时被那一串密密麻麻的数据、字母、图表绕得头昏脑胀。“你到底是怎么在一个小时内弄出这些东西的?”公爵哀怨地瞪着他,“你不给我解释,难道还指望我看懂这些鬼画符不成?”
“情报模糊,我们还是晚了一步。从手环里的信息来看,我只破译得出几个间断字符,意思有好几种,我在第一页上面以概率从高到底排了序。但要注意的是,第四条和第五条的不确定性有些大,导致它们的区间出现了重叠……”
“艾萨克!你只要告诉我你的推测就好了!”公爵简直想捂脸流泪,让他看着这堆东西做决断,不如杀了他好了,人果然是不能跟人形计算机比的。
“好吧,不过不一定对,毕竟只是概率而已。”黎清在温德沙的眼刀中收回了后面的话,他明白公爵不想听到任何数字。“简单地说,我由信号追踪到了那位姓安的首席大臣府上,赫尔曼先生九成是他手下的人。关于他来的目的,是杀一个人。”
“谁?”公爵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是谁。刚分析到这里,线索就断掉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知道一个秘密,或许这人自己都不知道它的严重性,但这个秘密足以……”黎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温德沙道:“在分析意义上,下一句话就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正确,还要上下浮动一个上限渐近0.1、下限渐近0.008的有界函数值。毕竟是推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