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墨镜男打断了她。
正在这时,小胖子也惊恐地大叫一声。
飞廉正站在那里,也看得明明白白:在女乘客的后脑勺上,分明还留着一个巨大的伤口。那伤口里的血甚至已经在她头发中凝结出一层壳,顺着流淌下去,将她背后的白衣完全染红了。
她也死了,或者说,马上就要死了。
衣影淡淡地对飞廉说:“杀了她。”
飞廉抿了抿唇,只犹豫了那么两秒,就待上前将她杀死。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女乘客小鸟依人地靠在墨镜男怀里,说:“亲爱的,你说等获奖了之后,我们就订婚,是真的吗?”
她仰起头,无限期待:“我相信你是冠军!你的记忆法就是世界上最棒的——”
她没有说完,因为墨镜男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抱歉,但是你已经死了。”墨镜男冰冷地说,“死人就不要妄想透露活人的秘密了。我会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的。”
女乘客面色羞怯,闭上了双眼,像沉浸在梦里的新娘。
而她热恋着的未婚夫就这样直视着她美丽的面孔,直到将她完全掐死在怀里,确定她不能再说出半个字以后,才将她丢弃在地上。
至此,车上的九个乘客,已经死了四个。
小胖子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疯了,你们都已经疯了……”
墨镜男猛然回过头看向他们,说:“她已经死了,我没有做错。她因为开头的车祸死了;而达子明显是被老三淹死的。这说明我们是会被鬼杀死的!”
“对,你说的对……”高哥六神无主地说,“我要怎么办,下一个真的是我吗?”
“不一定是你,事情还没有结束!”墨镜男说,“既然这个鬼地方要我们一个一个按顺序死掉,或者被鬼杀死,我们为什么不能打乱它的安排?”
一旁的衣影闻言,就笑了一下,说:“恐怖片常见桥段来了。死神安排好的死亡顺序,只要打乱它,一切就能重头开始。你看过死神来了系列吗?”
飞廉摇了摇头。
“没错,你可能觉得很好笑。”墨镜男冷冷地说,“但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你仔细想一想吧,这个胖子从一开始就坐在了最后排,他吃着零食打着游戏,根本就是一幅来郊游的样子,凭什么?”
小胖子惊恐地站了起来,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墨镜男说:“如果他就是和幕后主使人是一伙的,那现在杀了他,他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就算他不是,但他也是被安排在最后的人。只要杀了他,就能将顺序打乱,至少我们都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逐渐逼近小胖子,高哥犹豫地跟在后面,而后者恐惧地不断后退,直到退到了飞廉的身后。
衣影终于开口了:“住口吧,没什么好争的。”
墨镜男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止我?”
“虽然我丢了枪,但是我还有个保镖。”衣影微笑道,“飞廉,掏枪。”
飞廉立刻从战术腰带中,掏出了一把手枪——他一直贴身带着,只是没有机会用到。
墨镜男于是脸色一变,站住了,跟衣影谈判道:“我所做的一切对你没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仔细想一想,在我之后,就是你了!如果我们不彻底解决这个威胁,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衣影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他扭头对飞廉说:“瞄准了。”
飞廉拉下了枪栓。
墨镜男矮下身,慢慢抬起了双手,接着突然夺路而逃,躲进了卧室当中,将门紧紧关上了。
那一刻其实以飞廉的反应速度,完全足够开枪,但他没有那么做。
衣影似乎也知道飞廉不会开枪,因而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对不知所措的高哥说:“你怎么说?你也想要杀这个人?”
高哥神情犹疑。
衣影笑了,指着小胖子,对飞廉说:“飞廉,杀了他。”
飞廉下意识道:“先生?!”
衣影抬了抬下巴,淡淡地命令道:“开枪。”
“砰”!
小胖子应声倒地,眉心间一个弹孔。到死,他脸上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飞廉怔怔地看着这具尸体。
衣影对高哥说:“怎样,你觉得他该死吗?”
高哥坐倒在地,恐惧的看着飞廉手中仍在冒烟的枪管,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突然,他对衣影怒吼道:“疯子!你们XXX的就是疯子!他是无辜的,凭什么杀他!老子也是无辜的!你这个杀人犯!”
他向着衣影扑了上来!
这回不等指示,飞廉已开了枪,正中高哥的胸口。
原本他没有打算要后者的性命,但是高哥这时已经压根没想过活下去,他拼死揍了衣影一拳,怒道:“老子在地狱等着你们!杀人犯!”
飞廉开了第二枪。
片刻后,衣影将高哥的尸体推了下去,摸了摸自己右眼被揍出来的一圈青黑,叹了口气道:“做好人真难啊……”
飞廉表情复杂,说:“先生,离开这里以后,我自首吧。”
“哈?”衣影一脸震惊地说,“你认真的?”
飞廉垂下手,像不堪承载那把枪的重量一样。他怔怔地看着衣影,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衣影:“……”
衣影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脸复杂,有种欲言又止的神色在。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之前逃进去的墨镜男,又从里面踉跄逃了出来。他的头高高扬起,一边舌头已经吐了出来,两手在墙上胡乱抓挠……
最恐怖的是,在他露出的脖颈上,竟慢慢露出了两个鲜红的手印。
“啊……啊!!!”
墨镜男绝望地呐喊,然而只从那脖子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简直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鬼魂正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一直到他的颈部不堪承受,甚至发出“咯咯”的响声。
飞廉瞬间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拦在衣影身前,举起枪对准墨镜男。
衣影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站在那里,直到看着墨镜男不堪负荷地倒地,然后抽搐,继而口吐白沫,最后也变成了一具难看的死尸。
衣影说:“现在,轮到我了。”
第23章 可以摸你的
该死的都死了, 不该死的也死了。
一车那么多人,最后只剩下衣影和飞廉还站着。
飞廉说:“先生, 等会儿要是鬼过来了, 你躲在我身后。我尽量多拖一点时间, 希望勾陈能赶到救场。”
衣影却已经坐在了原地, 盘起了双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 然后取出打火机——
很可惜, 打火机不知为何坏掉了。
衣影抽不了烟, 但咬在嘴里,突然“嘶”地吸了口气。
他撸起袖子, 只见他肩膀上竟出现了两道青色的印痕, 然后在两人的直视下, 又出现了几道。
飞廉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他低声问:“先生, 鬼来了吗?”
他站起身,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地沮丧万分,呆呆站在衣影身边。
衣影好像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飞廉说:“别看了,你找不到的。”
飞廉单膝跪在他身边, 给他胳膊上药。
趁着这个机会, 衣影仔细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年轻人:飞廉长得很耐看, 属于“剑眉星目”式传统帅哥。原本他的眼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色,不过在这种时候似乎因为受到了挫败,眼帘可怜兮兮地垂了下来。
原来像神气活现的头狼,现在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哈士奇。
而且和哈士奇一样,就爱跟人吵架。
看着看着,衣影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故意说道:“人总有一死,我也一样。”
飞廉果然瞬间炸毛:“不一样!你不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衣影说:“你并不了解我,只不过是受了命令要来保护我,怎么就知道我的性命很重要?”
“命令是绝对的,我的誓言也是绝对的。”飞廉说,“我有很多朋友,接到命令去守国境线。他们有的在雪山上,有的在沙漠里,一整年未必能回一次家。他们守着的只不过是个巴掌大的界碑,但那个界碑……就是和世界上所有的石头都不一样。”
衣影看着他。
飞廉想了想,说:“你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衣影叼着那根点不着的烟,就地躺下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个鬼即将要夺取自己的性命。
“说说你自己。”衣影道,“那么多界碑不守,为什么来特勤处混?”
飞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特勤处是秘术师编制的官方单位名字。他说:“可能是因为我哥也是一名秘术师吧。”
“那他保护你保护的挺到位。”衣影说,“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秘术师规则。”
飞廉道:“出任务要保密,这很正常,我也习惯了。”
衣影便问:“这回的任务可是九死一生的级别,你哥居然也同意你加入吗?”
“嗯,他同意的。”飞廉说,“我走的那天去拜祭他,墓碑上站着一只知更鸟。他跟了我很久,看着我签了字。”
衣影沉默了一会儿,说:“有时候我也挺想有个兄弟的。”
飞廉想起他失去的记忆,不由感到有些同情。
然后就听见衣影接着道:“我就不用自己洗袜子了。他在去洗衣房的路上顺便可以给我带羊肉串、烤茄子、白五花、麻辣鸭脖、蒸鹅掌、五香小龙虾、麻婆豆腐、碳烤鱼……”
飞廉:“???”我一定是瞎了才会同情这个人。
衣影:“……烤面筋、炖猪蹄、南瓜粥、冰淇淋、鲜奶布丁、辣子面、羊肉泡馍、驴肉卷、麻辣烫、黄焖鸡、芝士汉堡、片烤鸭……”
飞廉一脸冷漠:您还没完了?
十几秒后,衣影终于报完了,吁了一口气,总结道:“而且我还不用付他钱。”
飞廉:“……”
飞廉没说话,看着衣影,他觉得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人的大脑构造,也许此人真的完全没有恐惧、失落、绝望、愤怒这些情绪也说不定。
等等,他有过愤怒情绪,在用手杖敲飞廉脑袋骂他笨的时候。
飞廉突然有点想自闭。
他沉默了半天,导致衣影眨巴着眼睛看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你自闭了?我还没开始骂你呢。”
飞廉说:“先生,如果我们能逃离这个地方……回去以后,我统统给你买,还不用你付钱。但是袜子你得自己丢进洗衣机。”
衣影立刻举起手,像小学生在课堂上踊跃发言那样:“我刚才没报全,请问现在还能补充一些内容吗?用Excel保存的那种格式!”
飞廉眼眶微红,消沉地说:“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衣影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道:“如果我在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呢?”
飞廉说:“你说吧,我尽量满足。”
衣影说:“你的胸大肌……可以摸吗?”
飞廉:“???”
衣影伸出了龙抓手。
飞廉瞪圆了眼睛看着这手,说不出同意的话,但也没有明确反对的表示。
于是衣影一寸一寸地凑近,突然快速地戳了一下。
“很有弹性。有没有星探找你去出演美国队长?我觉得人设很符合。”衣影赞叹地说着,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不,他没有出鼻血,他摸到的是水渍。
飞廉的目光充满恐惧,他看到衣影的脸色也在变白,口鼻渗出血迹。
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时间。
衣影站起身,看见眼前有一辆跑车开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车,因为他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四周灯火通明,看不见面孔的行人正在一一路过。
衣影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腿膝盖受了伤,血顺着裤管向下流淌。
他左手拿着一支纸叠的白色玫瑰,他痴迷地旋转着它进行观察。
“先生!”飞廉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把枪给我。”衣影说完话,就低头极力呛咳了起来,像一个不慎呛了水的人那样。
但很快,他成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完全停止了呼吸,然后向四处张望。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手将手|枪递到了衣影面前,衣影倏然伸出手将这只属于飞廉的手牢牢抓住。
然后他保持着抓住飞廉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枪,对着面前按下扳机。
枪响的声音连绵又模糊,衣影看不太清楚,只能一口气将子弹打空。
很快,地上聚起了一大片血泊。
衣影知道飞廉已经死了,于是放下心,在街道中穿行。
——林可霜。
——林可霜?
他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人,但所有人都没有面孔。氧气渐渐变得紧缺,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昏黑。
这个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有人在说:“二十八万五千个秘密……”
“神的候选人……”
“忘记……是林可霜!”
“……关上门!”
衣影顺着那声音向前摸索,他看见眼前有一个悬浮着的黑洞。
它无限神秘,无限沉重,在这一瞬间就将这里所有的光芒全部吸走,化为无数道流光拱卫着那枚核心。
衣影站在它面前,像蝼蚁站在光辉磅礴的恒星面前,但那恒星是死的,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只是冷酷而规律地运转着自己的法则。
然后他突然见到所有这些光向自己涌来,击穿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