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意跟尉铮:……
李迟意去了狐王那,第一个见到的熟人却是风甄。
这位风家大少爷跟在梅城时已经变得很不同,他穿着一套黑底蓝边制式道袍,手里抓着一把剑,斜靠在大石上,嘴里叼着跟野草,正懒洋洋晒太阳。
这小子大概是背靠大树底气足了,此刻见他来了,也不叫仙长,直接朝他打了个招呼:“哟,李道长来啦!”
李迟意眼皮一跳:“你是谁?”
风甄:“风甄啊!”
李迟意慢慢皱眉,因为曾是剑修,他总是看不惯这些在练剑上怠慢的家伙:“你如何变成这样?”
风甄以为他在说自己的装扮,嘻嘻笑道:“当然是我那白爷爷给换的啦,你瞧瞧我这新衣服,据说是某大宗门的弟子服,叫,叫苍什么宗来着?”
李迟意:“……苍月宗。”
风甄:“对对,苍月宗!就是我那老祖宗当年入的门派,你看,白爷爷他还让我练剑,准备让我把苍月宗失传的绝学发扬光大呢!”
苍月宗早就在数百年前覆灭了,没想到白月矜这般有心,竟能找到早已失传的心法剑法。李迟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么说狐王他刚刚在这里教你练剑?”
风甄长叹道:“没错,可惜我不是练剑的料子,生生把他给气走啦。”
“哼!你还知道你自己朽木不可雕!”有人重重一哼,沉着脸回来,“你比起步青真是隔了几座山,这辈子都赶不上他!”
风甄:“白爷爷回来啦?”
见还有外人,白月矜脸色阵青阵白:“说了不要叫我爷爷!”
风甄置若罔闻,哈哈道:“白爷爷,你先跟李道长聊着!咱们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我累坏了,先回去歇着啊!下午晨曦阿姨来找我学钓鱼,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白月矜瞪着他,脸色阴沉得像是要吃人,风甄却是视若无睹,笑嘻嘻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阵,竟是白月矜败下阵来,他深吸一口气:“累了就好好休息,下午也不用见曦儿了,明天给我继续练剑,听到没?”
风甄扛着剑往回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瞧着竟有几分肆意张扬:“知道了知道了,我亲爷爷也没你这么罗里吧嗦的。李道长回头见啊!”
白月矜气得发抖,他转身瞪向李迟意:“你跟阿甄关系很好吗,他为什么要单独向你道别?”
李迟意眼皮一跳:“……泛泛之交。”这才一个月,白月矜就改口叫阿甄了,看来他对风大少爷本人还是十分满意的。
“嗯。”狐王神色稍缓,“定水珠找来了?”
李迟意将定水珠从空间项链里取出来,手顿了顿,才交给白月矜。
白月矜挑眉:“后悔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李迟意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竟然有一丝犹豫。白月矜了然道:“怕什么,不就是生个孩子么,都六个月大了吧,现在看着不显怀,再过阵子你肚子就跟吹球似的,一下就鼓起来了……”
李迟意脸色一变,但还是低声道:“这般男身怀孕,最后又如何生出来?”
白月矜淡淡道:“男子没有产道,自然是剖开肚子,破坏丹田,将孩子取出来。到时候,想必你这绝灵之体也受不了这样大肆对身体的破坏罢。”
李迟意皱眉:“还请陛下明示。”
白月矜:“男身生子,本就逆天,这孩子在你腹中越大,就对你身体的负担越重,待到出生那日,它必定要吸收更多的灵气,你经脉受不了那样强度的灵力灌注,不就是要丹田被毁,经脉全废,连五行诀都修炼不了么。”
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臆测,会不会真的如此我也不好说,你看着愿不愿意冒这个险罢。”
李迟意抿着嘴巴,不发一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开口道:“还请陛下助我取出孽胎。”
白月矜笑了笑,没有接过定水珠:“你自己拿着,把手给我。”
为他号过脉,白月矜道:“你体内那胎儿胎像不稳,须得调理月余,再取出来。”
还要一个月?李迟意心里隐隐掠过一丝烦躁,低声道:“多谢陛下。”
从西丘潭那边出来后,李迟意整个人心情都很不好。
他回去见了尉铮,略掉询问如何生子那一段对话,把白月矜跟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月矜虽然嘴巴毒,但办事却是干净利索。
他开的药方跟尉峥之前补充灵力的丹方不同,旨在调理身体,安抚胎儿,使之陷入沉睡状态。这样在取出胎儿时才不会惊动它,对母体造成伤害。
尉铮听完后,目光看向他的小腹:“嗯,这样便很好。”
到现在,李迟意如何看不出尉铮眼里淡淡的遗憾之意呢,但只得当作不知道。
便是对一个人再有好感又怎样?他的感情并没有深到有勇气冒着修为全失的危险,替那个人生下孩子的份上。
“对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尉前辈,我让狐王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在西丘潭那边,这段时间我们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尉铮哑然失笑:“好,是怕宝宝感应……”
李迟意心中烦乱,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要再叫它宝宝了!它迟早是要死的!”话一说完,他惊觉自己的失态,顿时怔愣在原地。
尉铮也是一怔,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李迟意僵硬道:“我走了。”
那人深深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第57章
李迟意一个人搬到西丘潭,当晚就开始做梦了。
梦里,举目一片漆黑,身体陷入沼泽一般,被四周的泞泥拉扯着,逐渐往下陷落。
这是……试炼塔的息壤?
李迟意蓦然一惊,然而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却没有从梦中惊醒,反而熟悉的重压感和窒息感又出现了。
千余斤的压力落在他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释放神念操纵土精,却发现自己修为全失,完全使不出任何法诀,仿佛被剥夺所有的能力,只剩下挣扎死亡一条绝路。
就在此时,刹那间丹田爆发出一阵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透明的光圈之中。
光圈逐渐变大,将整个世界的黑暗都驱散出去!
骤然得到阳光、空气,他双腿一软,跪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大口地喘气,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稍稍休息后,他这才想到要站起来,然而匍一抬头,就惊得往后摔倒在地。
只见数道落地镜子将这一方小小的草地围在中间,也将他困在里面。镜子每一面都反射出他苍白惊惶的表情,这一刻,内心所有的想法都被投射镜中,无所遁形。
一道声音从天际传来,是带着威严的审判:那孩子救了你一命,你要杀他,你忘恩负义!
他厉声反驳:它不过是在自救!
又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那孩子?虎毒尚不食子,而你,却要剥夺他的生命!
他心中一颤:男身生子,有悖伦理,它并非我血肉,而是道胎阴差阳错结成,又怎么能说是我的孩子!况且,我生下它,是要冒着修为尽失的危险的,我怎么能为一时私情,忘记师门深仇!
天际倏然劈下一道闪电,将他面前草地狠狠劈开一道裂口!
那声音严厉道:是谁曾说,就是修为尽废,心剑被毁,断了修仙的道路,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你失信背德,乃是自作自受,活该有此报应!
你抛却师门血仇,贪恋情爱,如今你还要将所有的错过都归结在一个孩子身上,仿佛只要亲手杀死他,你就能从你犯下的那些过错里解脱出来,当作无事发生,你自私、卑鄙、而且懦弱!
李迟意如遭雷击。
周围景色如万花筒般飞速改变,变成众仙门攻上展仙门的那天,他麻木地杀着人,杀得天昏地暗,漫山遍野的血水跟尸体,宛若修罗地狱。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如洪钟彻响:“李道长!”
李迟意骤然惊醒,一个不小心滚落到床下。
此刻天已经大亮,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个时辰醒来了。门外传来咚咚的叩门声,正是这叩门的声音才将他从噩梦之中唤醒。
李迟意支起身体去开门,途中差点因为腿软跌倒。
来人是风甄跟小晨曦,风甄见他脸色绯红,满头是汗的模样,忍不住探头进来张望:“咦,大能不在?”
小狐狸从风甄裤腿上爬到肩膀:“阿意,你脸好红!”
李迟意僵硬道:“有事么?”
风甄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毛:“小晨曦是来给你送药的,我是专门来谢谢道长你的啊。”
李迟意一怔:“谢我?”
风甄:“晨曦阿姨,你去给道长煎药呗,我跟道长聊聊。”
小狐狸轻轻咬了风甄的手指:“不许叫我阿姨,我要被你叫老啦!”
风甄笑嘻嘻道:“好好好,三百岁的晨曦妹妹,快去吧!”
小狐狸这才心满意足从他肩膀上跳下来,又绕着李迟意转了一圈,尾巴上凭空变出一包草药,高兴道:“我去给你煎药!”
见小狐狸走了,风甄这才贼兮兮凑到李迟意耳边,悄声道:“道长你还记得你当初给我那枚打脸丹么?”
他进了房间,随便抽出一张板凳坐下来,又神奇地掏出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把这个月发生的事情抖了出来。
却道李迟意跟尉铮那日离开青丘后,白月矜就以各种名义骚扰风甄。
风甄得意洋洋道:“没办法,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不过他是我尊敬的白爷爷,我俩注定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事先骗白月矜服下了那枚打脸丹,然后跟对方打赌,赌他对自己硬不起来。
风甄:“你猜怎么着,道长你那枚药实在太有用了哈哈哈,我俩躺床上他把我撩得差不多了,他自己都还没起来!然后他就变成尊敬的白爷爷啦。”
李迟意:……
打脸丹,使人服下后,一天内会不由自主做出和之前言行完全相反的举动。没想到还能这么用,风甄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啊。
这时候小狐狸熬好了药,它脑袋顶着药过来,两人的交谈也到此为止了。
狐族的药不苦,反而有一丝丝甜味,小狐狸道:“就是喝药那么苦,所以人类才讳疾忌医,我们妖族才不那么蠢勒!”
风甄深以为然,摸摸小狐狸的脑袋毛:“你说得对,药好吃,才不会让人讨厌嘛。”
小狐狸警觉地竖起耳朵:“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就因为你,爹爹又不许我变成人型了!”
风甄悻悻道:“你变成狐狸挺好啊,我更喜欢你的毛毛。”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我也喜欢我的毛毛!”
它特意绕着李迟意一圈,期待道:“阿意喜欢吗?”
李迟意还没开口,风甄就开始埋汰它:“你可别献殷勤了,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
小晨曦:“我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可怕的人嘛。幸好他不在,我都不敢过来送药了!”
风甄:“诶,大能呢?”
李迟意:“……这几天我们分开住,他对我腹中的胎儿影响太大。”
风甄叹道:“等拿掉了那孩子,大能肯定要黯然神伤吧,道长你可真狠心啊。以后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一想到这事不膈应么?”
李迟意:“等这件事结束,我就跟他分道扬镳。”
风甄跟小晨曦双双怔愣。
李迟意淡定喝光药,问道:“小晨曦,你们青丘有铸剑炉么?”既然决定要分开,那就把之前打算送给他的剑铸好吧。
小晨曦想了想:“只有炼器铺,我们青丘的东西都是从那里打造出来的。”
虽然没有专门的铸剑炉,有个炼器铺也凑活,李迟意便让小晨曦先领着他去看看。那铺子的主人竟然是个人类炼器师,姓余,据说已经在青丘呆了将近五百年了,他年轻时的配偶就是青丘狐族,后来狐狸没挨过天劫,他把配偶的遗体带回青丘,也顺便在此定居下来。
老头见了小晨曦十分高兴:“公主来怎么舍得来看我这糟老头啦?”
“余老,我带我的好朋友来见你啦!”小狐狸溜到李迟意的脚下,用尾巴尖点点他。自从被尉铮恐吓过之后,小晨曦再也不敢对李道长有非分之想了,只把他当作好朋友。
老头看向李迟意:“这是狐王殿下的那个小媳妇?”
风甄在背后挥挥手,笑嘻嘻道:“小媳妇是我!”
小晨曦:“是那个救了我的道长!”
老头笑道:“原来是我们青丘的恩人,还要多谢你出手帮忙啦。”
一番寒暄过后,李迟意恭敬道:“老前辈,可否借你炼器室一用,晚辈想炼一把剑。”
“你要用我的炼器室练剑?”听完李迟意的来意,老炼器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上下打量了李迟意一圈,“你之前炼过剑吗?”
李迟意想了想,将背上那把残剑取下,交给老炼器师,对方接过去,认真摩挲了一遍,颔首道:“稍微欠点火候,不过炼得颇为用心,是可造之才。这是你的心剑吧,怎么折了?”
李迟意淡淡道:“技不如人,就折了。”
老头见他面不改色,足见其心境稳固,不由暗赞道:“你这次是想重新炼一柄心剑?要超过你目前这柄残剑,材料跟心性要比之前更上一层才行。”
李迟意摇头:“不,我的心剑不炼。我炼这把剑是想送给别人。”
说罢,他将空间项链中准备的材料取了出来,排在老炼器师面前。
老头倏地瞪大了眼睛,精光四射!
嚯,好家伙!这都是些什么极品材料啊!龙筋、龙角、龙鳞……还有龙身上最好的鳞片,逆鳞!这是就地庖了一头真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