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投胎是什么样的?”
“鬼王属鬼命,在人间活不长的,也因为投胎频繁,所以阴气较重……”黎青上下打量了一下谭熙:“其实我看你就是活不长的那种,也不知道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谭熙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了多少这种话,只要遇到我的,稍微懂得一点儿看面相的都说我活不过十岁,就连我爸看点儿周易八卦都操心的不行,可我还不是好好的长到现在?”
正说着,天空突然一抹黑气飘来,一声轻响,一个老太太被丢在了他们脚下,江煊在谭熙旁边落下,一言不发地又握住了谭熙的手。
黎青面色一喜,抬手挥出一张黄符,那符飞上空中,一道金光罩下,使那老太太动弹不得。
谭熙定睛看去,只见她原本盘起来的头发散开,灰白的发丝垂在两颊,神色狼狈而仓惶,尽力朝着黎青脚下挪去,显然对江煊畏惧不已,只是目光转向谭熙的时候,却有几分乞求。
网络上有很多普及安全知识的,就是女生在路上遇到坏人的时候求救一定要盯准某一个人,让他产生负罪感,谭熙这会儿被盯得就有几分负罪感。
他忍不住朝前一步,道:“你杀了李嫣嫣?”
黎青:“何止,她还把她的魂魄吃了。李嫣嫣是被人抓紧浴缸里面溺死的,死的时候显然经过了一番挣扎,头皮都被扯掉了一块。”
他说完,不禁冷着脸看向老太太:“你这种年纪做了鬼,怎么忍心这样对一个女孩子?”
老太太的眼神由哀求转为了怨毒:“李嫣嫣该死!她害死了我孙女一家,还有我的小重孙!”
谭熙陡然想到那个被撞死的女孩,“那天医院门口的车祸是……”
“是我外孙女!”老太太哭了起来:“我女儿生她的时候难产走了,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她那么乖,那么可爱,我却没能参加她的婚礼,我想看着她幸福……”
老太太说话颠倒不轻,谭熙耐心的听,渐渐理出来头绪,原来那天被撞死的女生叫方晶,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老太太是方晶的姥姥,死前没能参加上方晶的婚礼,便流连不去,婚礼结束之后的第二天,方晶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老太太因为自己的女儿是难产死的,所以十分担忧,便想看着方晶平安生子再离开。
方晶的老公是包工头,踏实能干,对方晶也好,老太太对他也十分满意。
那天本来应该是方晶的老公陪着她一起去检查的,但工地临时有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他不得不过去处理,老太太担心孙女,便一路跟着她去医院,中途因为感知到了江煊的气息,而远远的避了开,接着便发生了李嫣嫣将方晶撞倒的一幕。
黎青忍不住道:“这就是一场意外……”
“本来是一场意外。”老太太的目光盯着黎青,道:“我孙女流产死亡,可是李嫣嫣却逼死了我的孙女婿……李嫣嫣宿醉开车,但她是李家大小姐,这种事暴露出去会伤及李家的颜面,她的家人推出替罪羊要我孙女婿出面指认,我孙女婿不答应,一定要给妻儿讨个公道,让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他们就伙同从梯子上摔下来的那个人,逼着我孙女婿……他只是个包工头,他又不是老板!他能担多大的责任?他哪有那么多钱啊?!”
老太太情绪激动:“他跳楼了!可是李嫣嫣还好好的活着!就好像撞死人的不是她,就好像那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李家依然热热闹闹,可我们家没了……我们家没了!我孙女幼年便失去了父母,她跟我说她马上要有渴望已久的家庭了……可是什么都没了……她本来应该好幸福好幸福……但全被李嫣嫣毁了!全毁了!”
她苍老的声音透着一股悲凉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啊!”
谭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有太多不公,想要绝对的公平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下意识看向黎青,黎青叹了口气,道:“你的事情我们无法评判,但你逗留人间过久,又做下为祸人间的恶事,阳明总局不能坐视不理,我现在要请天判,你信不信天道公正?”
老太太冷笑:“如果天道公正,我就是无罪的。”
黎青摇了摇头,默念口诀,剑指长空,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光闪烁,一道响雷直直劈下,这劈得是她自作主张夺人性命;第二道雷劈下,劈得是她身死却流连人间;第三道雷落下,劈得便是她做下恶事却不知悔改。
三雷响过,一个刻着金字的大蒸笼拔地而起,谭熙被江煊朝后拽去,老太太被罩进去之前眼睛还落在谭熙身上,黎青目光闪动,听到她大声呼喊:“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谭熙看到那几个金字闪了闪,第一个字有了变化,从一,变成了三。
一切缓缓消失,他回过了神,黎青吐出一口气,道:“她的两句天道不公,本身一百年的蒸笼,便成了三百年,这是罚她执迷不悟。”
谭熙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黎青请完了天判,便浑身瘫软在了树旁,道:“我不行了,要睡一觉。”
“你不回家去睡?”
“撑不住……”黎青说完便靠着树睡着了,这儿荒郊野岭的,谭熙担心他被狼给啃了,江煊却道:“那也是他的命。”
谭熙瞪了他一眼:“我们等他醒了一起走吧。”
“他这是学艺不精,还不知要睡多久。”
谭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110:“尊敬的人民警察,很抱歉打扰各位,我们迷路了。”
挂断电话之后,谭熙刚要在树边坐下,便被江煊一把抱到了腿上,“我抱着你,衣服别脏了。”
谭熙乖乖靠着他,思绪一时不能平静,江煊抱着他便觉得十分满足,他道:“你相信有阴司吗?”
谭熙一愣:“我不知道。”
“有的。”江煊说:“凡是在阳间受到不公待遇的人,均可去阴司告状,阴司自有一套审核系统,如李嫣嫣那样的,在阳间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到了阴司自有比监狱更恐怖的地狱等着她,阴阳相携方得平等。”
“真的吗?”
“人有些时候之所以比鬼来的可怕,便是因为人间藏污纳垢,而到了阴司那里,一切都是敞亮的,无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有记录在案,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你怎么知道这些?”谭熙的眼睛里面出现了兴味,江煊望向一侧,道:“有人告诉我的。”
“是你爸爸吗?”谭熙激动道:“爸爸真厉害!”
江煊被他感染,道:“嗯,是我们的爸爸。”
谭熙脸一红,被他轻轻吻住了嘴唇。
对面树下的黎青被太阳照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猛地一个翻身,额头磕在树上又睡了过去。
进人家梦里强喂狗粮什么的,臭不要脸!
第22章
谭熙本身是想等黎青醒了,人民警察来了之后在一起走的。
为此他还特别靠着江煊睡了一会儿,但一觉醒来,突然就饿的不行不行的,他捂着肚子,皱着眉,苦着脸,缩在江煊怀里,没忍住发出哼唧声。
江煊立刻警醒:“怎么了?不舒服?”
谭熙以前一天不吃饭也没这样过,想到这可能是因为肚子里多出来的小家伙,不禁又委屈又生气,抬起幽怨的眼睛看着江煊。
他不说话,只是瞅着自己,江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拧着眉,手轻轻按揉着他的肚子:“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谭熙又苦着脸哀怨地瞅了他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饿,好饿,快饿死了。”
这儿荒郊野岭的,也没个吃饭的地方,江煊忙把他抱起来:“我们现在就回去。”
“他怎么办?”
“不管他了。”
“这样好吗?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阳明局会不会找你麻烦?”阳明局目前对江煊的态度模棱两可,既想用他又忌讳他,这次黎青请江煊帮忙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和态度。
但就算谭熙心里清楚,也只能照办,因为他不想江煊受到伤害。虽然绍重说他们对江煊一无所知,但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暗地里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秘密武器对付江煊,谁也不知道。
谭熙心里头弯弯绕绕,江煊却毫不在意:“你最重要。”
谭熙这会儿等做饭都来不及,直接去了一个大饭店坐下之后先要了一碗五谷豆浆垫着,之后又点了一桌子想吃的菜,等到把服务员送走,他跟默默震惊的江煊解释:“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这边饭店有两个厨房,上菜很快,饭菜一上来谭熙就赶紧朝嘴里塞,闷头吃了十分钟,总算是有了点儿饱腹感。
其余的菜挨个上来,谭熙挨个的吃,江煊一边说别噎着,一边帮他朝小碟子里面夹菜,时不时还哄着喝一口水。
谭熙也不知道怎么的,只是错过了一次饭点儿而已,就饿的那么厉害,吃的东西好像都没进自己肚子里似的,江煊眼睁睁看着饭菜减少,心里头也有点儿惊悚。
吃着吃着,谭熙突然停下来看着他,江煊心里头松了口气:“饱了?”
谭熙默默看着他一会儿,慢吞吞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怎么了?要什么东西吗?可以叫服务员。”
谭熙的脸颊微微鼓起来:“我想打嗝。”
“……”
江煊穿过门走了出去。
谭熙平时吃饭只吃八分饱,从来没有过这么明显可怕的饱腹感。他爸是个臭讲究,讲究养生,讲究礼仪,搁以前谭熙都是自己偷偷去一边儿打,但这次他不想挪窝,只好委屈江煊了。
江煊在门外站着,听到了一声长长的虎啸一样的打嗝,重新进来之后谭熙已经在喝水了,江煊道:“吃饱了?”
“吃撑了。”谭熙揉了揉肚子,表情有点儿难过:“我爸说吃饭对寿命影响很大的,我今天吃的又快又急,不知道要减多少寿。”
“你爸整天都给你灌输些什么东西……”江煊吐槽,抽过纸巾给他擦嘴巴,突然道:“说起来没见你放过屁,也是背着我干的吗?”
“……”谭熙红着脸,半晌说:“因为我长了一张早夭的脸,我爸让我注意很多小事,说噎死很大概率会发生我身上。”
江煊点头,道:“这跟你放屁也要躲着人有什么关系?”
谭熙瞪他:“我在转移话题!”
江煊:“……”
谭熙气呼呼地冲去前台结账,江煊一路跟过去,问他:“怎么不用我的卡?”
“因为你死了!”
“谭熙?!”后方传来声音,谭熙回头一看,发现是谭健,他忙跑过去:“爸。”
谭健是跟学校里面的老师一块儿来吃饭的,也是刚刚散场,他身后有认识谭熙的,笑道:“以前一直觉得谭熙吃不胖,你看现在,圆润多了嘛。”
谭健笑道:“长大了,能吃了!”
谭熙紧张地在一众笑声中缩肩收腹,他爸让同事们先走,伸手把谭熙拉到了一旁,板着脸把他从上打量到下,并伸手夺过了他刚才结账时的单子,看到了上面的价格之后,他道:“你最近潇洒的很嘛。”
谭熙怯怯看着他,谭健冷着脸道:“厉害啊,一个人也敢来这儿消费?”
这个饭店算是苏市有名的,菜也很有特色,平时来的都是家族聚餐三两成群的,很少有一个人来这儿吃,更何况谭熙居然点了那么多的菜,算算都顶的上他们八个人聚餐的价格了!
“虽然我点的多,但我都吃完了。”
“你一个人能吃五千?!”他爸怒道:“我看你仗着有钱,日子过得越来越混账了!”
谭熙从小就被教育不可以奢侈浪费,因为他爸不知道看的什么书上说的,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以前谭熙觉得他跟老妈都是大学教师,没可能那么迷信,这些应该都是教育他的时候故意吓唬他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他爸好像是真的迷信。
谭熙委屈的要命,他爸的目光落在他吃的凸起的肚子上,气的伸手去拍:“你看你现在吃成猪了没?!”
谭熙吓得忙后退,扁嘴道:“您干吗啊,我饿当然要吃了,而且我真的吃光了,不信你问服务员,那一大桌子,都是我吃的!”
“你吃那么多你还有理……”
谭熙理直气壮:“我又没浪费!”
前台已经被他们吸引了过来,见到老爸嫌弃儿子吃的多,都纷纷捂着嘴笑,谭健看了他一会儿,当真去问了服务员,谭熙那包厢还没收拾,他还亲自去看了一次,重新出来看到谭熙不满的表情,有些尴尬,改口说:“嗯,能吃是福。”
谭熙说:“我不是福,我是猪!”
儿子是猪,那老子是什么了?
谭健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道:“别坐着了,跟我回家去。”
“你不回学校啊?”
“不回了,正好碰上你,跟我回家唠唠。”
谭熙朝江煊看了一眼,心里头有了答案。
他现在懒得恨不得用四根棍儿撑着,一到家就踢掉鞋子窝在了沙发上,他爸一边骂他一边把他的鞋捡起来放在鞋柜,起身去给谭熙弄了杯健胃消食茶递过去,这才坐在谭熙对面,果然一开口就是:“江煊现在在吗?”
谭熙点点头。
谭健:“我前几天给你求得符你没用?”
“他又不害我……”谭熙捧着杯子,道:“我用不着。”
谭健皱了皱眉,“我有几句话想跟江煊说,能跟他直接交流吗?”
谭熙看了看江煊,江煊点了点头,谭熙转过来传话道:“他说不行,跟你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谈的。”
江煊笑,谭健则狠狠瞪他一眼,谭熙揉了揉眼睛,他吃饱了,又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