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颜韵蓝眼疾快,把肉端来放在里护着:“爸,今天我们是有正事才来打扰您的,得先把事儿办了才能吃肉。”
“哦——”李玄静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失望,他歪歪斜斜坐在桌子上,看也不看其他人,不高兴地说:“什么事?”
还是个老顽童。
项玉孪就来拜见了一下颜老,然后说明他们的来意,晞阳也恭恭敬敬拜了一拜,请求老爷子帮忙,还原五百年前的记忆。
“五百年前?”李玄静皱皱眉头,又开始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这就难咯……”
“连您也不能吗?”晞阳有些急,这已经是他们已知的唯一的办法了。
“我还活着的时候,或许可以,但现如今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晞阳捂住脸,倒在了项玉孪怀里。项玉孪抱住他的肩膀,回望向李玄静:“但是你还有别的办法吧?”
“欸,还是这位小道友,颇有悟性,”李玄静露出了一种异常奇怪的笑容——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效果——看起来非常诡异,而且违和,“你的相好,不是柳树精么?”
李玄静指向院子里的那口井,上面瞬间亮起了绿莹莹的光,看得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口井通向阴间,也叫往生井,你们想知道过去,就得同这井里的无极鬼,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项玉孪问。
“简单,简单,这无极鬼被封印在里面,见惯了人间的悲欢喜乐,所以一直在求新故事,只要你们的故事能打动他,再喂上你们两人的两滴血,自然就能打开门,看见往生。”
讲故事?这里面根本没有会讲故事的人,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公!”颜蓁喊住他,“是谁讲故事都可以,还是只能他们两个人能讲故事?”
颜老想吃肉极了,被问了问题,又无奈地回头看:“怎么两个蓝蓝?”
“您老糊涂了,”颜韵蓝无奈道,“这是您外孙啊,名字还是您给取的呢。”
“哦,哦,”李玄静一拍脑门,“是了是了,是有个外孙。讲故事当然是随便谁都行,但是无极鬼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动过了,看你们谁有本事……”他伸把颜韵蓝里的牛肉拿了过来,又端了酒在怀里,美滋滋享用了起来。
井口仍然亮着,谁也不敢往前去。颜蓁说:“咱们先想想,讲什么故事……”
晞阳说:“我……听子谦讲过话本,还记得一些,我去讲给他听。”
他去了井前,把他认为最出彩的本子拿出来讲,但无极鬼只是嘻嘻嘲笑,那笑声直激起颜蓁一身的鸡皮疙瘩。
“无!无!”无极鬼重复这两句,可让晞阳犯了难。
“无!”
眼看着无极鬼要走,颜蓁忽然灵光一闪,叫住了他:“等等!”
他拨通了焦大海的电话,焦急地等对方接通,然后焦急地说:“大海,快打开你的霸总包!”
众人:“……”
“顾北城!你真狠!”焦大海声泪俱下,十分入戏,“这可是我们的孩子!”
无极鬼听着听着,已经爬上了井壁,聚精会神地听,时不时呜呜哭两下。
颜蓁:“……”
“你失去的只是一颗肾,可是你的妹妹!失去了她纯真的爱情!”代入渣男角色的焦大海,也是十分慷慨激昂。
无极鬼:“噫呜呜呜呜——”
颜蓁:“……”
焦大海念了整整半个小时的txt,终于累了,询问道:“我可以换成里面自带的语音播放吗?”
颜蓁:“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十分省心省力了,焦大海试用了一下里面的性感男声模式,无极鬼竟然被感动得呜呜哭泣,终于愿意动动指,为他们开了往生门。
晞阳和项玉孪对视一眼,项玉孪说:“我先来吧。”
跟当初结缘时一样,他仍然是简单粗暴地划开自己的心,挤了几滴血进去。晞阳也效仿他的举动,边滴边心里默念:一定要成功。
转瞬之间,绿光吞没了所有人,颜蓁猝不及防往前一扑,紧紧拉着元骅的,才不至于在地上摔倒。
脚下就是实地,但光景已经截然不同。这儿是白的刺眼的太阳光,他们正站在一条乡间小道上,铺在他们眼前的这条路,坑坑洼洼,边上还有不少小碎石块。
他们居然真的回到了五百年前。
“啊……”晞阳分外激动,他四处张望,拉住身边的项玉孪,“玉孪,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迎面走来了几个村民,晞阳看见他们,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衣服:“这些人总不喜欢你,我听过他们说你坏话。”
项玉孪有点想笑:“这都能被你记五百年。”
“本来已经忘了,回来之后又记起来,想想都觉得生气。”
项玉孪说:“能生气是好事。”
颜蓁:“……等等,咱们就这么走在路央真的好吗?他们越走越近了啊!”
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其一个人走过来时,直接穿过了元骅的身体。
元骅:“……”
“别了,”颜蓁说,“你紧张一点好吗?你总是太淡定了。”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有点像全息游戏,”元骅说,“把他们当全息影像来处理,不就不吓人了?”
这个脑回路,也是十分清奇。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好说了原理。
他们现在就身处在一段冗长而沉重的回忆之。
跟上那几个村民之后,他们走进了村落。这里的建筑看着可谓是非常寒碜,比他们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屋子还要更寒酸,屋子都偏向于低矮,元骅分析道:“这可能是因为古代人缺乏营养,他们的平均身高也比较低……”
这话倒不是假话,刚刚他们看见的那几个村民,都不怎么高。
走了一段之后,村民就各自分散了,看来是刚务农回来。晞阳像个导游,走在最前面:“从前面的岔道走,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了……真是奇怪,这儿的树,和我都无法共鸣。”
当然无法共鸣了,这些都是影像啊。
颜蓁很好地控制住了s,没有漏出任何一个字。
近乡情更怯,越是靠近他们曾经的爱巢,晞阳就越是不敢靠近,他踌躇着,握着项玉孪的也越来越紧。
“别怕,”项玉孪说,“该来的都是会来的。”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安慰,反而让晞阳更紧张了。
颜蓁:“我觉得项老师应该去跟焦大海学一下土味情话,陶冶一下情商……”
很好,这句话又没忍住槽了出来。
再怎么紧张,该来的确实也该来。
他们已经看见了一颗柳树,长得远不如颜蓁从前看见过的那棵树粗壮,相比起来纤细不少,一个成年男人就可以抱住。
“那是我。”晞阳喃喃道。
而在树的旁边,正是一座低矮的小茅屋。
颜蓁终于知道当年的“子谦”究竟有多穷了,说他是穷秀才,实在不为过。
也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和项玉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也就是“子谦”本尊,从小茅屋里躬身走了出来。
神奇的是,虽然家贫,但他仍然长得高,目测一米八左右,就是脸清瘦了些,白净了些,也不如项玉孪这样野性有十足的男人味。
项玉孪说:“太瘦了。”
颜蓁:“不不不,看着还是挺攻的。”
元骅:“……”
晞阳:“?”
虽然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但他们还是继续和谐地看“子谦”走到柳树下,对他说了会儿话。
“这些我都不记得。”晞阳认真地听,“原来那时候我已经很难听见别人说话了。”
五感失灵,疲累不堪,对妖来说,这是天劫将至的前兆。
也就是说,这时离晞阳当时的百年天劫,已经不远了。
“子谦”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但“晞阳”都没有给出回应,好半天过去了,全是他在自言自语,说自己今天读了什么书,又有什么收获,又说自己之前替一些百姓申冤,现在有了回音。
天色慢慢晚了,“子谦”只好让他好好休息,转身又回去了。
他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别的东西来,元骅的耐性有些被消磨没了,低头问颜蓁:“该不会倒放过头了,从事发的好几天前开始给我们看的吧?”
颜蓁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卧槽,条件该不会这么苛刻吧?
他想起了项玉孪和晞阳不要钱的血,滴了不少进去,给无极鬼乐开了花儿。
说是给无极鬼喂两滴血,就真的只能喂两滴?
第59章 .不羁狂徒与柳10
他们的猜测大概是准确的,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得那样糟糕,接下来的事情,就像被放了15速的快进,一切都迅速地发生了。
项玉孪眼睁睁看着自己梦里发生的事情一桩桩出现,村民们来捣乱,道士上门再次来找麻烦,准备收服柳树精为自己竖一个牌坊。
本来还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到晞阳从树上跳下来,挡在子谦身前时,项玉孪下意识想扑过去把当时的“晞阳”拉过来。
但他刚跨出去一只脚,理智就喊停:“这都是从前发生的事了,你去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他停下步子,身后的晞阳紧紧拽住他的,发着抖看这些曾经被自己忘记的影像。
“晞阳”为了救子谦,浑身的妖气怒涨,竟然森森冒了寒气,道士很明显有些怯场了,他想走,反而是晞阳不让他走。
当时的我在想什么?晞阳忍不住去想,可能想的是要好好教训这个道士,让他再也没有过来打扰他们的本事。
道士忙脚乱,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对付已经因执念而充满戾气的晞阳,但他道行终究是不济,眼看着就要落入下风——
也就在这个瞬间,晞阳身后的本体,那棵大柳树的正上方,两道长长的天雷直直劈下。
万籁俱寂。
包括正在这儿偷看的四人,也都吓傻了。项玉孪往后退了一步,额上冷汗涔涔。是了,这就是他那个一直无法做完的梦。
那棵袅袅婷婷的柳树被天雷劈开了一大半,整个连根拔起,半边身子栽进了池塘里,惊起了半空的水花。
而本来挡在项玉孪身前的“晞阳,”则是当时就口吐鲜血,晃晃悠悠倒在了子谦的怀里。
“晞阳!!!”子谦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抱着他不断地擦他嘴边涌出来的血,“晞阳,晞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晞阳”却睁不开眼睛,似乎已经彻底丧失了知觉。
“晞阳,晞阳……”子谦哆嗦着抱起他,“我带你去看大夫,带你去看大夫……”
半路飞下来一个道士,挡在他们身前,拂尘指着他们:“你还抱着这妖孽,莫不是已经没了心智?”
“让开!”子谦的眼里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现,“滚!”
“他不能熬过天劫,已经必死无疑。”道士说,“不如让我收了他的遗体,转为灵气回归天地。”
子谦完全不听他说话,只抱着“晞阳”要去看大夫,但他怀的人越来越轻,身体也慢慢淡薄,仿佛随时都能消失不见。
子谦当然也感受到了这点,他仓皇无措地跪在地上,边哭边求“晞阳”不要离开,得不到任何回应,到后面他连“晞阳”两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嚎啕大哭。
看着这一切的几人里,晞阳已经哭成泪人,他也跪在了地上,捂着嘴抽泣。项玉孪慢慢蹲下来,抱住了他的肩膀。
颜蓁最见不得这个场面,眼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埋在元骅怀里默默流泪。
他想过晞阳的死因,但真的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亲眼见证前世的悲剧,哪怕知道都是从前的故事,也还是憋不住泪水让它决堤。
一片恸哭声,那道士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回头去看本来和这树妖缠斗的道友——对方趁乱跑了,又被他本来用来抓树妖的罗网扣下。
罗网只扣两种——一是魔物,二是心术不正之人。
这下他终于知道自己打错了人,不由得也乱了阵脚。
“这位公子……”
子谦埋在“晞阳”的身上,泣不成声,他两只拳头死死捏在身侧,剧烈地抖动着。
“我杀了你……”他急红了眼,终于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纲五常、伦理道德、庸之道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猛地回身要去掐那道士的脖子。
道士制止住他,知道自己已经酿下大错,只能尽力弥补:“我还有办法救他!”
子谦慢慢松了,恢复了一丝清明:“什么办法?”
“只是要你付出些代价……”道士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了红痕,狠狠咳嗽两声,“我知道一个办法,名叫献祭之术……”
献祭之术,就是要拿一个凡人的魂或魄,去填充进妖物的灵体里,效果好的话还能让他修为大增,甚至起死回生。
不过效果究竟如何,还是要看融合程度,以及这一人一妖的匹配度。
“救他,”子谦抓住道士的衣襟,“听见了吗,我让你救他!”
“你想好了,挖去你的一魄,还要垫上你一部分阳寿,你的余生都将与痛苦相随,无情无欲,冷情冷心,哪怕你的相好醒来,你也不会再对他有相爱之情。”
子谦的嗓音嘶哑:“我想好了。”
“献祭之术并不算十全十美,或许你供出天冲魄后,他也不能苏醒,灵体也会灰飞烟灭。”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我了断,下去陪他。”
他说的决绝,不容任何反驳,道士只好说:“那既然这样,我就开始剥你的一魄,这术法疼得紧,你需要咬着这枚金丹,防止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