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欺负你师兄了,当心他真的生气就不理你了。”
纳兰珏避重就轻,安抚的拍着花十七的背,只一只手藏在袖子里,没有动作,花十七知道纳兰珏不愿多提郁离子之事,从纳兰珏怀里退出来,脱了自己的袍子给她披上。
“才不会呢,师兄不理我,我就去和师尊告状,师姐不要总担心我了,你看我都比你高了。”
越说越不靠谱,纳兰珏失笑,这孩子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啊。不过,抬头一看,确实长高不少,似是有些冷,纳兰珏缩了缩脖子,花十七走前将她拥进怀里,这五年来他第一次拥抱这个师姐,将她护在他的怀里,替她取暖,还要替她遮风挡雨……
“我听师父说过,师姐是有青梅竹马的,他至今未娶一直都等着师姐呢,何必为了一个故人而错过眼前人呢?”
“师姐你这么好姑娘,可千万别因为师弟耽误了,不然我可是愧疚一辈子的。”
同样的说辞再次听到只是不同的心境,纳兰珏犹豫了下,单手回搂住花十七的腰,眼角有细碎的水光,她想真的该离开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放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花十七是真的为她着想,修真界已经不适合她了,若能在此时退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即使是刻意而为的明哲保身,护她一世安稳也是够了的。
“傻了不成,师姐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操心了,倒是你,偷跑出来害的师姐我整日忧心,人都瘦了一圈,你说该怎么罚你?”
“不如,就罚我做师姐孩子的义兄吧!”
花十七扶着纳兰珏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成色一般,是在摊子上几文钱买来的,可惜时间不够,也没有好的材质仿作一根,只能先凑活着了。
“就这么个小玩意想收买你师姐?”
纳兰珏故作挑剔的看了两眼,眼角余光瞥眼窗外,那人还在那里呢。
“是啊,师姐要不要被我收买呢?”
花十七站起身子,笑得眉眼弯弯,惹得纳兰珏也笑了起来。
“不学好,帮我带上吧,难得你懂事一回。”
“等师姐大婚,我定会补上最好的礼物!”
簪子簪进头发里是没有感觉的,可纳兰珏却觉得心头柔软的地方被针刺了一般,疼痛钻心却有一股暖流流进来,两相抵消倒也不觉得难过了。
“你又是偷跑出来的吧,花非卿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胡来,真是拿你没办法,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夜色幽深了些,纳兰珏嗔怪了一声,催促着花十七回去,她不愿被花十七看出疲态,故作精神这半天也已经快撑不住了。
“师姐你保重,我会想你的!”
花十七说得一脸认真,纳兰珏白他一眼,挥手让他赶紧走,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外面等待的那人是谁,无论是谁,既然花十七肯让他陪着,纳兰珏也不愿多问,她家的小师弟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兔子,被藏起来的利爪和尖牙可不是吃素的。
一夜孤帆在花非卿和花问海联手之下,吃了不少苦头,弄的灰头土脸,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更不要说发怒了,这明显就是小师弟授意的,打得过却处处受制,要是伤了一点半点,这两个半神可没他这么皮糙肉厚。
“我说你们别得寸进尺,差不多就行了,再不回去小师弟可就要被那个薛家少爷拐跑了!”
蛇打七寸,人有软肋,一夜孤帆一语点醒梦中人,花非卿和花问海对视一眼,抽身回撤,远近与否不过一念之间,秋筑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琴瑟宴会前夕会有湖灯节,百姓投放湖灯以此祈求庇佑,那薛槐定是存了心思,让十七支开我们,罢了罢了,你我分头找找,夜湖热闹,薛槐一个人可看不住他,若是再丢了可就不好了。”
“大哥,非卿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花问海眉宇间隐约有暴戾之气,花非卿随倾天修习术法,虽非精湛却也看到不妥之处,他们兄弟自幼聚少离多,仅凭血脉亲近,许多事许多话不可说,亦是不能说。
“不讲也罢,那话讲与我听不如你先讲给自己听,看能否有用再来与我说教。”
花问海这是动了怒,五年的闭关非但没有让他修身养性,反倒是磨出了锋芒将那些温润深藏不知处了,执念越深,心魔愈重,花十七对薛槐的依赖更加是刺激了他,若非顾念花非卿与他的手足之情,怕这人他也想一并除去,让小十七身边只有他一人才好。
“大哥,十七虽样貌于你我相差无多,但到底是稚子心性,你莫要逼得紧了,多包容些,总不是坏事。”
“三弟果然长进了,连我这个大哥做事你都要指点一二了。”
“大哥知我并非此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三弟还望好自为之!”
擦肩而过的瞬间,花非卿终是不忍兄弟阋墙至此,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说多错多,还是先去把十七寻回来吧。两人出了门便分道扬镳,花问海回头看眼花非卿离去背影,手指抚摸腰间软件,方才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这个兄弟的,现在也只有十七能让他保持冷静了。
“反目在即,你那个关门弟子也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倾天慵懒的泡在温泉里,明臣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满是疲态,颈上锁骨的吻痕浸泡在水中,若隐若现的更是诱人。
“你别打他的注意,他心性憨直,留他在此是保他性命。”
“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让你还有精神去关心他人。”
“你……唔……”
雾气之中,美艳声香,又是一番蚀骨纠缠,幸得未雨绸缪之中除去闭关的,再无他人,不然这番美色怕是要误了人眼,倾天也是很小气的神。
第35章 虞美人·月斜时
北阳山与浔阳湖相差不远,三年一度的湖灯节过后,就是琴瑟宴会了,可惜他没办法陪花十七到那一天了,薛槐无不遗憾的想着,与花十七并肩走在湖边,看湖面之上灯影绰绰。
“他们在做什么?”
花十七从桥上走到湖边蹲下去看人们把一盏盏的花灯投放到湖里,他第一次见,难免会觉得新奇,薛槐看到不远处有小贩在卖花灯,拍了下花十七的肩头。
“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花十七抬头只看到薛槐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一盏花灯出现在眼前,花十七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指尖触及的瞬间,破碎的镜面在脑海浮现,拼凑出一个人,而这个人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海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茫然,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温柔的让人眷恋。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这样说着,声音是颤抖的,花十七眯着眼贴着那人的手掌蹭了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丝毫不理会那人说了什么,他的记忆里有这个人的存在,并不代表他记得他们的过往,五年的时间算不得久远,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万般宠爱也好,千人唾骂也罢,过去如何他并不在意,师尊说过,他只要活在当下,活得开心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花十七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托着花灯,一只手抓住花问海的手,挤到湖边的人群里有模有样的学着他们把花灯放到湖里,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在花十七眼中仿佛很有趣,他回头看花问海一眼,后者变魔术的又递过去一盏花灯,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放一个递,玩的不亦乐乎,全然不在乎这种举动有多幼稚。
薛槐站在桥上,看着手里的两盏花灯,垂下眸子,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恍若未闻,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影萧索。
下一秒,两盏花灯被放到了乾坤借里,薛槐抬起眸子仍是那副笑模样,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留下花十七,不过没关系,就算现在离开了,他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到时候,他再陪他放一次花灯就好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非卿看着薛槐离开的背影,耸了耸肩,笑容里有一丝幸灾乐祸,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话果然不假。
月色盈盈,湖面上波光潋滟,另有一番雅致教人流连忘返,湖心的画舫上兄弟三人难得团聚,却无心对月饮酒,花十七枕在花问海的腿上睡得并不安稳,花非卿和花问海对看一眼,卷起花十七左臂的衣袖,铁镣铐箍进了肉里,一丝缝隙都没留,周围的肤色已经青紫,怕是再不取下来,十七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他五感有缺,你可知道?”
花问海轻点花十七的眉心,看他睡得深沉了,才抬头问花非卿,后者一愣,额饰坠下的蓝宝石折了月光,晃了花问海的眼。
“我知他五感有异,详情如何还未及调查。”
“去七重楼,你我合力倒是可以破了这铁镣铐,可难免会伤到他,只能先去寻他那个便宜师尊,他是不会袖手不管的!”
花问海提起瑶华映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花非卿挑眉,听他师尊提起过,十七是被瑶华映阙从大哥身边抢走的,这一趟怕是有的热闹看了。
“你先回去向阿娘报个平安,晚些时候我自会带十七回去。”
“……”
乐极生悲的花非卿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家大哥抱起小十七踏水而去,月色下白衣黑发,还真有几分仙人气派,可惜,区区仙人还入不得他们的眼。
“跃尧,你留下来盯着薛槐,我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是!”
湖面画舫的阴影里有人低低应了声,花非卿看着越来越远的北阳山,无奈的揉着眉心,他家小十七魅力太大,招惹了薛氏的少爷也没什么,可这位少爷并非善类,这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想来也是无碍的,并非善类的又不只他薛槐一人,据说他的二哥对小十七也是格外重视的。
“多年不曾回去,如今还真有几分近乡情怯呢!”
话虽如此,花非卿站在船头,一派的笑意温和,只是若仔细看了,会发现笑意是没有达到眼底的,时隔五年,他对这个地方的厌恶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的想要毁掉这里了。
血月当空,一片火光映入眼帘,刀子插进身体里的声音,人们临死前绝望的哭喊,在耳边响了很久才停歇下来,少年唇边带笑在这人间炼狱中走过,轻笑着仿佛在对什么人说话。
“你看,他们在求救,多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他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戮在眼前发生而无能为力,这感觉很不错吧,你看那里还有一个人没有死,他的脖子被划破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已经活不成了呢。”
少年颇感遗憾的走到男人身边,在男人惊恐的注视下抬脚,一声清脆,少年踩断了男人的脖子,不远处挺着肚子的女人惊恐的瞪着眼,似乎是被吓傻了,少年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样,他走的每一步都仿佛重石砸落在女人的心头,女人大口的喘息着,双手还在死死的护着肚子,也许他她觉得这样就能保护她的孩子了吧。
“真是可怜又可笑!”
少年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已经举起了刀划开了那女人的肚子,肠子混合着血水流了一地,少年嫌恶的退后一步,看着血水中间还在努力蠕动的小肉团子,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随手扔了刀,转身走了。
“孩子……”
女人死不瞑目的躺在那里,她的眉心一朵夕颜花绽开的刚刚好,花十七是被惊醒的,他低头看自己白皙干净的双手,方才的那场梦太过真实了,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哥哥……”
花十七仰头去看花问海,看到的是那人一脸嫌恶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一丝的温柔都没有施舍给他,花十七睁着眼,眼角有撕裂的疼,红色覆盖了他的视线,他听到花问海的声音,一如多年前的好听,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是淬了毒,字字剜心。
“只要你死了,十七就会回来了!”
“为什么————”
花十七突然睁开眼,守在床边的花问海被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问他怎么样,花十七呆呆地看着他,梦里的经历太过真实,他现在竟然有些分不清楚哪个才是他的梦——
第36章 采桑子·独自吟
“师姐,对不起……”
又是雨夜,花十七搬空了七重楼的酒窖,独自走在街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一身白衣满是泥污,这一路上的坑坑洼洼不知道走了多少,摔得如何狼狈,他都感觉不到痛。
七重楼,共一百六十八层台阶,红毯之上步步生香,身穿嫁衣的女子眉眼恬静,她早已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却有人愿为她等待,待她回首,十里红妆,百里彩抬,千里而来,娶她归家。
“十七,不是你的错,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花问海撑伞的手在颤抖,可他不能慌,如果连他都稳不住心神,十七该怎么办?一夜孤帆重伤,纳兰珏命悬一线,瑶华映阙再如何宠爱十七再如何的担心,此时也是分身乏术,不过一个昼夜的分离,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了,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师姐幸福了,是我亲手毁了师姐的未来……”
花十七没有理会花问海,拎着酒坛往嘴里倒酒,辛辣犹如利刃贯穿他的胸膛,下一秒,花十七丢了酒坛子,弯腰把刚喝进去的酒水都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花问海扔了伞冲上去把花十七抱进怀里,替他拍背顺气,那些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哥,我要去顾家,我要去救人,他不能死的,说好了他要迎娶师姐过门,照顾她一生一世的——”
“好好,哥陪你去,哥陪你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师姐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