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转眼将至,花十七在薛氏的三个月可谓是受益匪浅,先是顾宵,薛兰焰,薛槐三个人轮番轰炸,恶补仙法术法,终于是勉强达到了一个神尊的标准。
至少不会被随便欺负了去——
如今的花十七今非昔比,他可以一个人从秋筑走到三分春色,视阵法为无物,适应了在黑暗中前行,本就敏锐的感官更加敏感,甚至于某日他在卧室听到了书房里传来声音,是薛老家主在训斥薛槐,后来还是薛兰焰及时赶来,可老家主本就大病方愈,这样折腾一番,又病倒了,病的还不轻呢。
花十七故作不知的依旧在秋筑和三分春色往返着,覆眼的白绸早就被换掉了,至于换成了什么,据薛槐猜测可能是他念出九州吟咒是落下的星辰之光,聚而不散,凝聚成的光缎。
三个人很有默契的对那晚的事情闭口不谈,只有花十七记得那晚薛槐温暖的怀抱和许下的承诺。
“琴瑟盛宴在即,你们怎么过来了?”
薛槐和薛兰焰并肩走过来,顾宵端着药膳跟在后面,三人默契的围坐在亭下石桌,刚刚好把花十七堵在座位上,听到脚步声心知自己跑不了的花十七放弃挣扎,有些闷闷不乐的开口问道。
其实他变了很多,也有了许多的小情绪,这都是被那三个人宠出来的,薛槐说他这样挺好的,他们身边的少年公子都是这样,那些出身名门仙府的少年公子们齐齐打了一个喷嚏,又是谁在背后诋毁他们的清誉!
娘之!拖出去一百遍掉!
“这就去的,顺路过来看看你。”
薛兰焰看着薛槐细心的吹凉了药膳喂给花十七,摇头笑笑,那日父亲过来大闹一场病情加重,为了不让父亲早日痊愈,薛槐招请天下名医为花十七调理身体,叫他这个做二哥看着都觉得酸溜溜了,薛槐何曾为谁做到这个地步!
思绪飘忽回到那日,细雨微寒,书房里薛槐一脸认真的与他说。
“二哥,这家主之位我不要了!”
“只要你高兴,都随你。”
这是薛兰焰的温柔,也是他的包容,就这一句话,消除了兄弟二人多年的隔阂,看着薛槐走进雨里的背影,薛兰焰笑得越发温柔,一双眸子里幽光暗涌。
“快去吧,我一个人四处逛逛,不会乱跑的。”
花十七笑笑,将那味道不算美味的药膳吃完,舔了舔嘴角,心中却是清楚的,神尊之躯,仙界的灵芝灵药怎么治得了他的伤呢,薛槐还每日在他耳边埋怨那些庸医如何如何,听的花十七津津有味,不多时就睡着了。
在薛槐身边,花十七总是可以安心睡去。
“好,那你不要玩太晚——”
“肖雅!小心!”
顾宵的话音未落,被一声大喊打断,那人语声急促,声音更是嘶哑的厉害,想来是用力太过伤了喉咙导致,花十七听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也曾这般大喊过,而那时留下的伤至今未愈——
“十七,住手!”
花十七晃了下身子,薛兰焰的阻止已经是晚了,他虽看不见,却对声音的方向很是敏感,不过一息之间,他已经出现在半空,好巧不巧的把朝他撞过来的少年抱了个满怀,冲击力度太大,他听到了骨骼咔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疼的他呼吸一窒。
攀附在骨骼上的血藤不知怎的,突然的收紧,勒在骨头上,缠绕之间花十七只觉得连带血肉都被绞碎了不少,脸色惨白的从半空中落下来,还不忘护住怀里的少年。
“十七!快躲开!”
阵法被触动,森冷寒芒追击而至,花十七勉强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少年,背对森冷寒芒,薛槐和顾宵以平生最快速度冲过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步之差的距离在此时犹如沟壑,不可触及,然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太弱,太慢了。
薛兰焰立于原地,眉宇间满是焦灼神色,一双褐色眸子却沉淀了斑驳痕迹,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黑色划破天际,抢在薛槐和顾宵之前冲到了花十七身边,漆黑镰刀破空斩落,与那森冷寒光强势对撞。
霎时间,日月颠覆,云海星辰仿若瀑布倾倒而下,惊扰了前来赴宴小住的名门大宗长老公子们,琴瑟盛宴本就是年轻人的聚会,名门大宗的家主很少会有亲自赴宴的,除了百年一次的黄昏宴。
黄昏宴,顾名思义,日月交替黄昏前,每百年一次,名门大宗们会借此让年轻一辈挑战长辈,以此为他们铺垫未来。
“你这么废物,离了我,可怎么活啊!”
耳边有人幽幽一叹,花十七记得这个声音,是那晚在他心口补刀的人,怀里的人被甩了出去,而他被困在身后人的怀抱里,神智浑噩,似乎每次遇见这人他都不曾清醒的。
“肖雅!”
“放开他!”
三个声音重叠了两个,顾宵和薛槐一左一右把裹在红袍里抱着花十七的人围在中间,而另一人平地窜起,接住了受惊过度被甩出去忘记反应的肖雅,薛兰焰眯起眼,青色莲花的衣袍花纹,脑海中闪过十几年前一朝崛起的江南权氏。
权氏兄弟在修真界也算是有名气了,大哥权烨字肃擅权谋之术,剑术已臻化境,攻守兼备,至今未尝一败。
只可惜,这人太过弟控,唯一的弟弟权瑟自肖雅被他护在羽翼下,甚少接触外界,故而太过干净,不知世事了。
“哥……”
惊魂未定的权小公子一双爪子紧紧抓住自家兄长的袖子,唤了一声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放肆!擅闯阵法禁地,当真欺我薛氏无人!”
一声暴喝,惊鸟尽绝,薛兰焰望眼云阶之上的大步走来的魁梧大汉以及他身后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还有赶来凑热闹的其他名门大宗的人,抬手捏了捏眉心,长老们可是比他那个父亲难缠的多,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第53章 相见欢·夕阳潜下
“哥!他没有眼睛!”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到长老们走下云阶,权瑟权小公子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声不大,可是在场的都是修真界的佼佼者,听的一清二楚。
权瑟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是忘恩负义,羞愧的把头埋进自家兄长的胸膛,却又担心花十七的安危,不时的偷瞄两眼。
稚子心性无心之失自然不会有人怪罪什么,可在有心人眼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权氏掌管江南一带,素有江南园林甲天下的美称,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可权烨实力摆在那里,硬碰硬肯定是不行,如果可以借刀杀人,自然也是有不怕死的,敢在刀尖上起舞。
“杀人凶手!”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薛兰焰眼皮一跳,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薛槐抱着花十七落到他身边,顾宵紧随其后,而那个神秘的红袍人却是不知所踪了。
“荒唐!琴瑟盛宴在即,来我北阳皆是贵客,哪里来的什么杀人凶手,还请慎言,要是不小心结下仇怨可是不太好的!”
薛兰焰一步踏出,将三人挡在身后,维护之意明显,仍是谦谦君子笑如春风,一番话说的巧妙,利诱威逼,顺势而下的是贵客,反则就是要和北阳薛氏为敌。
“休得无礼,既然有人说了自然不会是无稽之谈,不妨请阁下出来说明一二。”
大长老开口,薛兰焰也没法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不曾后退一步,坚定立场。
花十七听到权瑟那一句没有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他的手下意识挡住双眼,那句杀人凶手又让他放下了手,从指尖泛起的寒意钻进骨髓里,和身体里翻搅骨肉的疼痛融合在一起,痛到了极致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昆仑山下,我亲眼见到他杀了人,浑身长满了白森森的骨刺,把一个人刺成了刺猬,已经是活不成了!”
犹如惊雷落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那一晚的事情是花十七无法忘记的,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花葬影浑身是血对他微笑,也是他亲手让那人经历一场死生,虽然他付出的代价很惨痛,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放屁——”
“三弟,慎言!”
薛槐一声骂还没完就被薛兰焰打断了,恶狠狠的瞪着说话那人,顾宵不动声色的走前半步挡在花十七身前,虽然只有三个月的相处,他相信这孩子不是凶残嗜杀之人,就算那人说的是真,怕也是有因由的。
“那为何他不杀你灭口?”
“他当时伤重不得动弹。”
“也就是说,这位公子目睹了血案袖手旁观苟且偷生,等到今日趁着人多势众才站出来准备借刀杀人,我说的可有错?”
“这……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连我一起杀了,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当然自保为上——”
一问一答,却是越陷越深,那人越说越没有底气,他中了薛兰焰的陷阱,好一招祸水东引,那人笑了笑突然止住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如此偏袒他,可知他杀的是九幽阁的二公子,是他的亲二哥!”
薛槐感觉到花十七的僵硬,略收紧了手臂,他不在的时候这人到底经历了多少,他相信花十七绝不会是嗜杀之人,可不论什么原因,百骨弑兄这样的罪这样的痛该是多么煎熬。
“请问公子所见何时何地?”
“三个月前,昆仑。”
“真是巧了,三个月前昆仑九幽阁被烧,刚好和公子口中的时间对上,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纠葛?”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想来诸位对九幽阁被烧的事情有所耳闻,据说大火之中新任花氏家主最宠爱的弟弟下落不明,可这位公子说在昆仑山下看到杀人现场,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薛兰焰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说话的锦衣公子带进沟里了,大长老闻言看花十七的眼神有些犹豫,这话说的在理,哪里就那么巧合了。
九幽阁花氏可是块硬骨头,想要动他,还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牙齿够不够坚硬,虽说九幽阁受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薛氏还不想引火烧身,再看眼焦急的不知该如何反驳的锦衣公子,大长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听闻薛二公子巧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可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那公子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薛兰焰似是没有听懂,微笑颔首,古怪的气氛游走在众人之间,没有一个人接锦衣公子的话,也没有人离开,他们的目光落在薛兰焰身后的花十七身上,满是惊疑不定。
毕竟谁也没见过那位备受宠爱的小公子!
“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素不相识却硬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真是不知羞!”
清脆语声打破僵局,原是权瑟不知道什么从权烨的怀里钻出来,一路小跑着到花十七身边,气鼓鼓的直怼锦衣公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让在场的不少人忍俊不禁。
再看权烨无奈宠溺的样子,据传权氏家主年少有为,对唯一的弟弟很是宠爱,如今一见方知何止宠爱,已经宠上天了吧!
能来这里的公子少爷们哪个不是名门大宗出身,如此不留情面,这麻烦怕是小不了的。
“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本公子,你可知道我——”
戛然而止的话伴随着凌厉剑风扑倒面门,锦衣公子一动不动,实则已经手脚颤抖的厉害,权烨举着剑抵在锦衣公子的眉心,神色冷漠,他不从不允许有人在他面上说阿瑟如何,纵然是天王老子,他也是要让说话的留下一层皮。
众人皆是心惊,几乎没有人看到权烨是如何动的,权瑟稚嫩的小脸上止不住的骄傲,他家哥哥最厉害了。
“你别怕,我哥哥很厉害的!”
权瑟伸手去扯花十七的袖子,薛槐不动声色眯了眯眼,看来他也该做些什么,证明自己很厉害。
“你不怕我了?”
花十七一句话让权瑟羞红了脸,他不是故意戳人痛点的,是因为事发突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对不起……”
权瑟坦率的道歉让花十七弯了唇角,江南权氏真的很有趣呢!
第54章 相见欢·小楼西
权烨的出手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虽然江南权氏名声不小,但这琴瑟盛宴邀请的也都是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说动手就动手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更不提修真界八宗七门隐世已久,让他们这些晚辈动了心思,权烨这一剑了真真是得罪了不少人。
“放肆!敢在我北阳撒野,权家小儿你不要欺人太甚!”
各种厉害关系大长老自然清楚,所谓柿子要挑软的捏,惹不起九幽阁,区区一个江南权氏难道还惹不得吗?
“家弟年幼,你们欺他辱他,放肆的是谁,欺人太甚的又是谁!”
人未至声先到,花非卿凌空御扇而来,水墨画的巨大扇面上,公子丹凤眼微眯,好一派风流,额头坠子的青色宝石折射出的光芒晃了众人的眼,花十七听着声音熟悉,却没有了走出一步的勇气。
“原来是九幽阁的三爷,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今日之事多是意外,意外……”
大长老生硬的打着哈哈,可惜在场没有人理他,事实证明再软的柿子想要去捏一捏也要看自己的命好不好,大长老的名一定是不太好的,薛槐不厚道的想着。
“那是你哥哥吗?和我哥哥一样好看呢!”
权瑟涉世未深天真无邪,说起话来也是百无禁忌,花十七想要迈出的步子被权瑟这句话说的又收了回来,他的哥哥来了,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呢?有人护着他顾着他了,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纵然心中千般疑问,花十七也没有说出口,抿紧的嘴唇苍白的看不到血色,他努力的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进去花非卿的眼睛,五年前那样狼狈他都不曾这般过,说到底是他无法放过自己,花葬影之死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的,虽然补救及时,但做出的事情,他的双手已经占满了那个为他不惜一切的兄长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