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玄之淡道:“因为阿痕值得,否则你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了。"
如同钟离慎这等地位的长老,若非丰真的在意,是绝对不会在一个无名弟子身上,浪费一分一刻的时间。
钟离慎也并未否认,反倒是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有这个打算,虽然炸炉,但他的天赋斐然,难得一遇。"
“所以,阿痕现在不适合跟着你,我担心会有人对他暗下毒手。"蔺玄之条分缕析,冷静无比地说道:“你名下的挂名弟子,大多都是你推拒不了的世家公子,连你都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你让阿痕到时候又如何自处?"
道理很简单,多少有权有势的炼丹师,都入不了钟离慎的法眼,凭什么区区一个无名无份的晏天痕,却能一步登天?
嫉妒和记恨驱使之下,那些人会对晏天痕做些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人心莫测,蔺玄之即便会去赌,也绝对不会拿晏天痕当赌注。
他承认他赌不起。
钟离慎的确能保护晏天痕,然而谁能保证,他的视线时时刻刻都在晏天痕身上?
钟离慎没想到蔺玄之竟会想得如此深入,这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原以为,蔺玄之只不过是不想让晏天痕脱离他的掌控,比他的修为进步的更快更强,现在看来,恰恰是因为蔺玄之一直在为晏天痕考虑一一以至于到了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的地步。
钟离慎想了想,问道:“难不成你以为,过几年之后,我就能护得住他了?"
“几年后,我便能护得住他了。"蔺玄之说
钟离慎只想说这小子简直狂妄,几年后和现在又能有多大区别?
钟离慎忍不住笑了,说:“你说这种话,简直大言不惭,狂妄至极。"
蔺玄之点点头道:“大概吧。”
他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事实如何,只需等到几年之后再说。
而且,将晏天痕交给谁,他都不可能放心。
钟离慎蛮有深意地盯着蔺玄之,道:“前几日你推拒了天极宗对你的邀请,看来其中的原因也大差不差了。"
蔺玄之又点了点头。
钟离慎眯了眯眼睛,道:“既然你如此有自信,又有想法,那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蔺玄之看着他,道:“钟离丹师的好意,玄之心领了,待来年我带阿弟上山,还要多托你照应。"
“呵…"钟离慎笑了,道:“你当真对天级丹不上心?”
"上心,但不动心。"蔺玄之淡淡道:“即便我此生都得不到天级丹,我也不会让阿痕离开我。"
钟离慎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道:“晏天痕有些话说得对,你待他太过独断专行了些,他是否愿意,你应当先问清楚。”
蔺玄之眸色微深,道:“我自会反省,钟离丹师不必挂心。”
钟离慎也懒得管这些旁人的事情,毕竟交浅言深总是不好,更何况一一他好不容易看上个徒弟,就被蔺玄之这小子给弄跑了,他心里还觉得不畅快呢!
钟离慎离开之后,蔺玄之总算是摇摇欲坠地坐在了椅子上。
晏天痕的话历历在耳,一字一句都不曾从他的记忆之中消失,他甚至满脑子都在回荡着晏天痕的那些控诉…
蔺玄之被伤透了心,同时有着浓郁的挫败感。
重生以来,他便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想要弥补的心理,来认真地、温和地对待唯一被他视为珍宝的晏天痕,他为他打点好一切,铺好所有的路,无论做什么之前,都要先行考虑晏天痕的得失。
他以为他作为兄长,已经进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还保护他、爱他,可是…仅仅是一个钟离慎,竟然能逼得晏天痕说出这些伤人心的话来。
他真的做错了吗?
难道他无论如何弥补,如何悔悟,都仍然无法让晏天痕改变对他的看法,真真正正信任他依靠他吗?
蔺玄之有些恍惚,他坐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琥珀磨磨蹭蹭地来到蔺玄之身边,蹲在他的脚侧,用自己的身子蹭了蹭他的小腿,用散发着金色光辉的琥珀眼眸,水汪汪地望着他。
蔺玄之心中微微一软,伸手将琥珀抱在了腿上。
的确会感到难过。″蔺玄之喃喃道:“大概还会为自己感到悲哀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无法想象,当他笑着面对我的时候,他的心中,其实是怨我恨我的。"
“我该怎么办?"
"其实前生…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爱上我。”
他总以为他很懂晏天痕,然而如今看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晏天痕一口气跑到了西山。
正值落日时分,天空中全是大片大片的云霞映彩,看起来尤为辽阔壮大。
然而晏夭痕却根本无心欣賞这壮阔美景,他现在满心都是无法抑制的委屈。
蔺玄之凭什么让他滚蛋?
他只不过是一气之下,就有些口不择言,但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吧?
而且,他好声好气地和蔺玄之分析利弊,只是说一说他自己的想法而已,蔺玄之竟对他冷眼相待。
晏天痕越想越觉得委屈,禁不住扁起了嘴巴,红着眼圈想哭。
“他自己明明独断专行,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问我,还偏偏不让人说了。"晏天痕抓过在旁边拱他屁股的阿白,搂在怀里,低落地揉了揉酸涩的鼻子。
阿白应景地点点头,还伸出小爪子去抹了抹晏天痕下巴上的眼泪。
晏天痕用力地吸吸鼻子,带着哭腔低声说道:“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他就这样把我赶走了,他居然让我滚,呜呜…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他如果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阿白急的抓耳挠腮,嗷呜说道:“大主人不会不要小主人的,他只是生气了而已,就像你也会生气一样!"
晏天痕泪眼汪汪地看着阿白,道:“真的吗?可是他都不来找我,也不来哄我…他就不能哄哄我吗?他哄哄我,我就不生他气了,他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但他总不能不让我说心里话,鸣……"
阿白有些费解迷糊了,在它身为虎崽子的这几年里,在它看来,吵架不给对方亮爪子挠花虎脸都不错了,哪儿有哄一哄的事儿啊?
阿白迷惑地舔了舔爪子,立刻皱起了毛茸茸的小脸一一苦的,难吃!
晏天痕受了委屈,总是喜欢哭鼻子,以前他哭鼻子的时候,蔺湛总是会把他抱在腿上,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还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逗他开心,这才把晏天痕惯成了这副样子。
而现在,蔺玄之却是非乍但不哄他不逗他笑,还偏偏要惹他哭,让他伤心难过。
蔺湛死了。
再也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了。
和蔺湛在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蔺湛舍身救他的画面,也在脑海中不停地重复,想到过去这些一悲一喜的日子,晏天痕禁不住更加悲从中来,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着。
他想爹爹了。
他不想要大哥了。
大哥让他滚,他滚了之后,就再也不回去了。
阿白急的抓耳挠腮,它想要安慰晏天痕,但却被这个身体所限,只能嗷呜嗷呜地通过契约和晏天痕交流,但它仍然说不出太多人类的话语,晏天痕也恰恰听不进去。
哭了好一会儿,晏天痕总算是哭够了,他揉着红肿的眼睛抬起头,却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晏天痕又想哭了,他抱着阿白,说:“他真的不要我了,我都跑出来这么久,他都不来找我,都不担心我的。"
阿白也扁了扁嘴巴。
晏天痕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吸吸鼻子说:“既然他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了,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我要找宇阳哥哥去。"
阿白跳下来,想要跑回去给蔺玄之报信,但被晏天痕一弯腰便重新抓着后颈拎到了怀里。
你也跟着我一起去投奔宇阳哥哥吧。"晏天痕苦情地说:“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阿白:“….."
不啊不啊,它还有弟弟,它还要它的弟弟QAQ!
但是,眼看着晏天痕如此可怜脆弱,阿白决定暂且跟在小主人身边和他当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了。
反正,过不了几天,小主人和大主人一定会言归于好的。
晏天痕带着阿白直奔到了段宇阳的住处。
段宇阳正准备出来寻找晏天痕,没想到却是在门口就碰到了他,段宇阳一看晏天痕那红肿的像是得了红眼病似的兔子眼,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将晏天痕拉了过来,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眼睛。
"阿痕,你怎么成这样了?"
“宇阳哥哥…呜…″晏天痕一见到自己能撒娇的人,顿时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我大哥不要我了,他让我滚!"
段宇阳看得心疼,赶紧将晏天痕搂在怀里,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他的背,说:“阿痕乖乖不哭,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你和你大哥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先给我说说,让我给你开解开解。”
晏天痕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段宇阳,说:“宇阳哥哥,你是不是要出门办事?”
“没有没有。”段宇阳出门也是因为受人所托,要去寻一寻晏天痕,现在刚巧不巧的晏天痕主动过来了,他也没必要再出去跑一趟了。
不过,因着对方的叮嘱,段宇阳也没打算就这么告诉晏天痕。
第212章 丹涯秘境
段宇阳给晏天痕拿了个帕子浸了水给他敷眼睛,生怕明天去丹涯秘境的时候,晏天痕还是肿着两个红包子。
他拉着晏天痕在榻上坐下,道:“阿痕宝贝儿,你给哥哥说说看,他蔺玄之是怎么欺负你了?”
晏天痕找到了能倾诉的篓子,止不住一股脑地将他今日怎么受到钟离慎的赏识、又怎么给蔺玄之说他的想法、最终是如何惹得蔺玄之生气并被赶出家门的全过程。
“你说,他让我滚,是不是很过分?"晏天痕瘪着嘴巴说。
“等等."段宇阳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看着晏天痕,道:“你确定,你对他说了诸如他不在意你轻视你看不起你把你当小厮之类的这些话?
是啊。”晏天痕垂着脑袋耷拉着耳朵点点头,道:“我说了的。”
段宇阳一边暗自佩服晏天痕的勇气,一边皱着眉头问道:“阿痕,你跟我说实话,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当然不是了。"晏天痕拖着哭腔,拼命摇头解释:“我那个时候,真的是被大哥的独断专行给气住了,又想到大哥瞒着我那么多重要的事情不说,便口不择言地乱讲一通,想着怎么能让大哥难受就怎么来,可在我心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哥了。
段宇阳抬手在晏天痕的肩膀上按了按,口吻复杂地说道:“不是你真实想法便可,但是,阿痕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必然会让你大哥伤心难过,你这一字一句的,戳的可都是他的心窝子啊。”
晏天痕愣了一愣,有些发傻地望着段宇阳。
"我的阿痕宝贝儿啊啊,你倒是想想看,若是你大哥这么对你说,你会有何感想?"段宇阳虽说和晏天痕的关系,要比他和蔺玄之亲近不少,但他并不回亳无原则地帮着晏天痕说话。
这件事上,蔺玄之的确太过霸道,容易惹人误解,但想来蔺玄之也有他的理由,且绝不是外界那些不明所以之人妄自揣测的那样。如今可不少人都在说,蔺玄之和晏天痕表面上兄弟情深,实则相互忌惮,感情极为虚假。
段宇阳听到这种说辞,简直要跳出来骂人了,没人比他更清楚,蔺玄之待晏天痕究竟是怎样的。
哪怕最初的时候,蔺玄之有些拎不清,脑子犯浑,但自打他觉醒了炼器师魂火之后,他是如何对待晏天痕的,点点滴滴都看在段宇阳眼中。
所以,段宇阳倒是愿意帮着蔺玄之说几句话。
晏天痕也沉默着开始换位思考。
若他是蔺玄之,而他弟弟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晏天痕如遭雷击,浑身都绷紧了,他……他又想扁扁嘴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段宇阳见状,连忙说道:“所以嘛,你大哥也是会难过地,他虽然看起来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实际上,人心可不都是肉长的么。"
晏天痕张皇失措,坐立不安,道:“可我怎么办?我大哥不会信了吧?”
"谁知道呢。"段宇阳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又不是他,就算他不信,反正也难免伤心难过了。"
晏天痕想着要回去找蔺玄之说说清楚,因为他想到蔺玄之可能会因为他那些混账话,伤心难过,他就心痛不已。
然而,晏天痕屁股刚离开软塌,便想起蔺玄之冷着脸毫不留情面地让他滚的场景。
晏天痕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不要回去了。"晏天痕撅着嘴巴,说:“我有些话,的确不该说,但是他要娶媳妇儿、要去别的宗门,却根本不想着让我知道,他替我做决定,还不听我解释,这总归是没说错的。"
“也是,不过…."
"我今天就住在这里了。”晏天痕显然还在气头上,眼巴巴望着段宇阳,说:“宇阳哥哥,你就收留我一晚上吧。"
段宇阳自然不会赶晏天痕离开,而且,他也想着今日两人都太冲动,倒是不妨分开些许时间,也能好好冷静冷静,大概等明日见面的时候,就又和好了。
段宇阳也不再继续劝解,安顿这晏天痕在他这里住下,便起身出了房间门,站在外面拿出传音铃,摇了几下给蔺玄之传递消息。
"阿痕找到了?"蔺玄之的声音清润中带着些许沙哑。
段宇阳料想对方心情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便言简意赅道:“刚才自己跑到我这儿来了,你猜的还挺对。”
蔺玄之松了口气,道:“他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段宇阳听了,心里还觉得挺美滋滋的,道:“今儿晚上阿痕就住我这里了,明儿我给你送过去,他估计是哭了挺长时间,眼睛都哭肿了,他说的那些话,也不都是心里话,你也别和这小孩儿计较太多。"
蔺玄之那边沉默了些许时候,才淡淡说道:“不全是心里话,也总有心里话,不是我要和他计较,而是他要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