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口杂草密布,附近有条溪,入口半人高,被草木遮掩,倒是和原文形容一模一样。
若是极乐堂掺和进此事的话,这事倒是能够寻到出口,容完挥开草木,踏进了山洞。入口时狭窄,但往里面走,渐渐地别有洞天。
只是山洞里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容完便从乾坤囊中掏出洵毓君的夜光灯来,原本还可以将螣蛇的神骨掏出来照明,但是又怕引来觊觎,因此在没有炼化之前,容完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
但没想到,面前一寸方土猛然被照亮。
容完便意识到脚下踩的这软绵绵湿润的土地是什么了——都是些人,死了的人,那么多的尸体纠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哪是胳膊哪是腿,简直活似一块巨大的肉团。
他心中一凛,渗出冷汗来,强忍着恶心,俯下身去,将其中一具尸体翻到正面朝上,用夜光灯照亮,拿灯的手差点不稳。这人面容毫无颜色,没有已死之人的灰败色,四肢脖颈也软绵绵活似一堆肉块,看起来不像是死了,而更像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血肉精元的。
那些失踪的人,容完先前从未见过面,可他数了数堆在这里的尸体,一共十二具,基本上,可以对上号了。
可是极乐堂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个组织虽然在大陆上一直干着暗杀的勾当,可胆子也没大到去动一个气神的地步。
此行是来寻找孔子兰的二哥孔之平的,容完便先从这些尸体中,将孔之平找到,回去也好给孔子兰一个交代。先前孔子兰有描述过孔之平下山之时所穿衣物,而运一趟镖只四五天时间,孔之平只带了些干浪,衣物自然没有更换过。匆匆几眼,便从尸体中将孔之平寻了出来。
容完走过去提起他的后衣领,欲要将他提起来带走,却忽然见到他后脖颈上仿佛有被血刻画出来的某个图案——
那图腾从他衣服外露出来一些,似乎很新鲜,像是不久前才有人刻上去的。容完眉心一跳,又将孔之平放在地上,将他衣服撕开,让那图案彻底露出。这才发现,整个图腾蔓延了他的整个背部,是相当巨大的一块,被尖锐石头所刻,已经叫他背部肉都模糊,但不曾有血溢出,看来也是被吸走了所有的精元。
若是有人故意引自己到这里来,那么便说明想让自己发现一些事情,虽然不知道将自己引来此地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但容完还是下意识地将孔之平背上的图腾尽数记住。
他只觉得这件事情似乎牵扯越来越多,便不再久留,打算先回客栈再说,也不嫌脏,便扛着孔之平的尸体,转身离开了山洞。
他跟着那声音用飞行术来到此地,所耗不过一炷香功夫,留在客栈的几人以为他功力深厚,自然不曾担忧。客栈灯火亮着,角落里并排躺了两个黑衣死士,看来是戚碧树将逃跑的那人追了回来,可那人也已经自尽了。他一跨进门,唯独戚碧树赶紧迎了过来,视线先在他身上落了一圈,确认他安全无虞后,才看了他带回来的尸体一眼:“师父,这是?”
容完还没来得及回答,捂着伤口的孔子兰先猛地站了起来,悲伤欲绝地呼道:“二哥!”
“你从哪儿找到的?”解沧川纳闷道。
容完将孔之平的尸体交给孔子兰,对他道:“稍后再谈。”
戚碧树扫了孔之平的面容,见他脸上毫无颜色,被黄色灯火一衬,简直跟透明的似的,都看不到有任何血管的痕迹。他心中猛然一抖,也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精元和修为被吸干了?”
“杀人的这是什么功法?”云皓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功法,忍不住过去瞧。
解沧川看着哭天抢地的孔子兰,蹙眉道:“孔道长,你检查一下,确认这是你二哥的尸体么?”或许是找到孔之平过于容易,容完等几人心中都有着淡淡的疑虑。
孔子兰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我自己亲哥我怎么会认不出?我一定要报仇!”
容完见她情绪混乱,便道:“云皓,你留下来照顾孔道长,我们先上去详谈,我发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师父你又偏心,凭什么不是戚碧树守在这里?”云皓不满道。
容完见客栈里老板和小二都根本没出来,恐怕是半夜听到打斗声,吓得躲起来了,后院到这里的距离很远,听不到这里的说话声,便道:“算了,就在这里说吧。”
他示意孔子兰将孔子平的尸体平放在桌案上,翻到背面,示意其他几人看孔子平的图腾:“你们看——”
话说到一半,容完悚然失惊。
解沧川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他白花花的背?我可没这个兴趣爱好。”
孔子平背部的图腾已经彻底消失了,宛如从来没出现过。
容完一时之间站在那里,久久未言,他从山洞中出来,一路上没碰到任何古怪,孔子平的尸体也没从他肩上离开过,这图腾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到底有什么蹊跷?!
第128章 师徒养成
戚碧树见容完蹙眉不展, 便问:“师父,你是见到了什么吗?”
容完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将这件诡异的事情说出来。他又将孔之平后背上的衣裳彻底翻开,直至看到他胳膊肘露出来为止, 孔之平背上平坦光滑, 色泽发灰,是死人的肌理,先前在山洞见过的图腾的确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当时洞内太黑, 容完见孔之平背上血迹斑斑,只觉得那图腾仿佛刻上去的, 但这会儿,不仅图腾消失了, 那些血迹也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只是容完的错觉。
“对了。”解沧川将两块被血染透的乌木石牌子扔在桌案上,踹了一脚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刺客:“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云皓捡起那乌木石牌子, 脸色顿时一白:“极乐堂?”
“未必是。”戚碧树道:“哪里有出来杀人还带着名牌的, 这未免也太蠢了些。”
然而云皓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面色一直很难看。
容完道:“现在天色还未亮,即便和极乐堂有什么干系, 也等明天天亮再说。当务之急, 是将孔之平的尸首安置起来,孔道长, 你有什么打算吗?”
那山洞里许多尸首都已经腐烂了, 而孔之平的尸体基本上还算是完好的, 应该是刚死不久,总不能一直让他躺在这冷冰冰的案板上,只怕明日老板下楼来要吓尿了裤子。
孔子兰抹掉眼泪,稍微冷静了点儿:“人都死了,找到尸首也没什么用,我明日让人来将我二哥的尸首运送回山上,然后我随你们去,我得报仇。”
容完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夜深,蜡烛摇曳,几人暂且各自回房。云皓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主动守夜,解沧川则随着戚碧树一同进了容完的房间。解沧川道:“现在可以说了。”
容完问:“有图纸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但戚碧树竟然真的带了,随即便从乾坤囊中掏出了笔墨纸砚,细心地摆在桌上。上回去蓬莱宗也是,他不过稍微呵了口寒气,戚碧树便能将大氅拿出来,可见心细如发,这一点上容完还不及他。
解沧川也觉得好笑,问戚碧树:“小鬼,你这乾坤囊里还带了些什么东西?”
说罢便要来翻戚碧树的乾坤囊,可戚碧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脸色猛然一红,将乾坤囊护在怀里,三下两下避开了去。
“说正事。”容完道,随即俯下身,在桌上将自己方才在山洞中所见到的图腾还原了出来。当时便隐隐觉得这图案有什么蹊跷,这才一笔不落地记了下来。等画完之后,他自己也惊觉还原程度,或许是这具躯壳的记忆力使然。
这图腾横亘孔之平的整个背部,呈血黑色,乍一看只是纠缠在一起的一团线条,十分混乱诡异,可仔细分辨去,似乎隐隐能发现这是一个半人半兽的玩意儿,面容可怖狰狞,浑身浴血,从头到脚套着沉重枷锁,头顶仿佛是祥云,可脚下却又是大片大片的黑色业火,叫人不明所以。
戚碧树探头过来:“这是什么?”
容完道:“我找到孔之平尸体时,在他背上见到的图纹,可不知为何,将他运回客栈之后,这图纹便不见了。”
戚碧树道:“莫非将师父你引过去的那声音,希望只有师父你一个人见到这图纹?”
容完也不确定,那图腾只在山洞中见到,未必不是山洞环境有什么蹊跷,当然戚碧树说的也十分有可能性,否则那声音便不会费尽心机只将他一人引过去:“有可能。”
二人说话之际,解沧川摸着下巴,绕着桌上的图腾却是走了好几圈,若有所思。
容完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原文中介绍,洵毓君专精于剑修,因此年纪轻轻修为已经登峰造极,而解沧川则是样样都摸一点儿,却样样都不精,可无论如何,他阅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却是比洵毓君要多的。
“刑祭,不知道你们有否听说过。”解沧川道:“我未曾亲眼见过孔之平背后的图腾,你画的这幅图也十分模糊,我并不敢完全确认,但自古以来,象征着神灵的血色祥云是不可能与黑莲业火一道出现的,除非,这神灵已经堕天了。我还未出师之前,从我师父那里听了一个很久以前的传闻,当然,只是传闻而已,和很多隐秘功法一样已经失传了,修仙大陆大多数的人都并不知道。”
“刑祭。”容完念叨了句这个词,隐隐觉得有几分耳熟。他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叫系统给自己翻至原文曾出现过这个词的那一段,重新在脑海中翻阅了一遍,却发现与解沧川所说并不一致。解沧川提及“刑祭”说是某位未能修成正果的堕天的神灵,但原文提及,却是在戚碧树堕魔的那一章,描述“刑祭”为某种天降刑罚,此刑罚若是熬不过,便会直接形神俱灭,作为上天对背叛了的神灵的惩罚。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知为何,容完眼皮子忽然跳了跳。
从他将戚碧树带上飞羽山开始,戚碧树的命运可以说是已经改变了,既然不再按照原定命运走,那么原文中出现的“堕魔”一情节,便也不会再出现。可为何,他此时感觉这么不妙?
容完忍不住看了一眼戚碧树,他站在一旁,正在研究桌案上的图案,侧脸如玉,一双乌黑眸子漆黑透彻,虽然命运坎坷,但至今为止做出来的事情却始终纯良无害。容完不由得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转头对解沧川说:“你接着说,这刑祭既然已经位极神灵,又为何堕天?而且修仙大陆各种书卷上似乎也并没有与他相关的记载。”
邪恶的神灵,诸如螣蛇,仍然还是神灵。可神灵堕天,便是入魔了,届时为天道所不容,会受到最为严苛的惩罚,但与此同时,获得的也是能和上天对抗的力量。
“这毕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事情了,我哪里知道他为何会堕天?”解沧川道:“至于这失传的记载,很好解释,历史总是由胜利的人编写,既然他如今已经不存活于世,那么便说明曾经有人讨伐过他,而且他还输了。赢了的神灵并不希望让他的事迹流传,以免引起其他神灵的效仿,修仙大陆上凡人对神迹的觊觎。”
容完蹙眉盯着那古怪诡异的图腾:“可这刑祭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解沧川也觉得不解:“这我便不知道了。”
戚碧树从图腾中抬起头来:“师父,无论如何,必定和极乐堂脱不了干系,等天一亮去一趟便是。”
这一夜很漫长,由于有了前车之鉴,接下来几人便不敢再睡,更何况也睡不着了。
解沧川去孔子兰的房间替她疗伤,云皓则和戚碧树轮流在走廊上守夜。
容完心里怀着事情,并未睡着,等戚碧树守夜回来的时候,他盘腿坐起来,对戚碧树道:“走廊上很冷吧,我跟你换一边睡,我这边是热的,你赶紧钻被子暖暖。”
戚碧树正呵了寒气,搓着手,见状赶紧放下了手,受宠若惊道:“师父,不必了,我不冷。”
容完道:“上来说话。”
戚碧树乖乖地脱掉了外衣。
容完把他扔到被自己暖热了的那边,才问起正事:“你没什么瞒着我吧?”
戚碧树顿时一愣,神情有一秒钟的不自然,才道:“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瞒着师父的。”顿了顿,他又道:“我追那黑衣人出去的时候,倒是发现其人身形有些熟悉,可后来追回来的那人,摘下面具之后,我却又不认得。”
容完注视着他的面庞,从中看不出什么异样,才道:“你是说,你怀疑那黑衣人中途调了包?”
“不错。”戚碧树蹙眉道:“不过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夜色太黑,我只能瞧见对方的影子。”
“更加蹊跷了。”容完思忖道:“你的神识强大,感觉素来敏锐,我相信你的直觉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么便是那些黑衣人有问题了。”
说到这里,容完将房间设下一道结界,才接着道:“看来今晚出现的黑衣人一共有三个,在我们窗户外头赖着的,恐怕就是你追出去的那个,只是半途中,他和另一人调包了,于是你最后捉回来的是另一人。”
“可为何我会觉得其人身形熟悉?”戚碧树只觉得此事从头到尾都叫人困惑。
容完问:“这一路上的商贩、小摊摊主、茶坊老板我们也见过不少,你可有能对得上号的?”
戚碧树思索了会儿,却仍是摇摇头:“实在太暗,没能看清具体身形。”
当时也的确太慌乱仓促,何况那人蒙面,浑身穿着黑色衣物,遁入夜色当中,即便是再强的视力,也无法轻易分辨到底是谁。
此事戚碧树和解沧川等一行人都是站在“此山中”,唯独容完算是有几分上帝视角,他看着戚碧树的脸,心中忽然有几分猜测,可这个猜测尚未得到证实,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