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气得要死。
蓝极心思缜密,在逻辑上你挑不出他一点儿错。
付长宁说,“罗浮山的假货呢?你敢说你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这一点我不会否认。当年我在罗浮山修炼,山壁有灵在先、经受我修为洗涤渡化在后,二者相冲致使山壁一分为二化为表里双镜。后来人心贪念过盛使得表里双镜映照出假货。大概他们觉得自身由我而创,故奉我为神明。”蓝极皱起眉头,“我有错我知道,我也在努力弥补。没有我治好小断指的身体,教他长生剑决,假货到现在都解决不了。”
又来了。
挑不出错。
“好啦好啦,来龙去脉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长宁,茶都要凉了,快喝快喝。口味我调整过,你一定会喜欢。”
第156章
“蓝极, 你对小断指的回归,当真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没。”
付长宁接过茶杯泼了蓝极一脸。
“湖心小筑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转身离开。
蓝极摘下粘在脸上的茶叶, 指腹搓了搓。
很惋惜地说,“你的舌头错失了好机会。但不要紧,我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机会。新的茶秧长得挺快的,我现在去种, 最迟月末你就能喝到新茶。”
说什么鬼话, 当他不存在么。
“蓝极, 不准走!还我村人命来!”蔑视人也该有个限度,杨斌长剑上手,“今天让你走出这个门, 我就不姓杨。”
蓝极侧头, 神色冰冷,“如果你用攻击替代讲话,我想我们会节省很多时间。”
“你也未免太过狂妄!”
“有吗?我一向平易近人。”蓝极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九孔碧箫, “别废话,展现你全部能为。有茶秧要种,我很赶时间。”
......
蓝极整了整衣服, 将九孔碧箫插进腰间, “比想象中还要再快一些。”
杨斌半幅躯干化成红线, 身子弯折成诡异的角度瘫倒在地上。眸中满是愤恨。
“蓝极,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 总有一天我会弄死你。我绝对会弄死你。”
蓝极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嗯嗯可以可以, 我随时欢迎。”
语气真诚、态度很好、礼数到位,连一句重话也没有。但蓝极越是这样,杨斌越觉得屈辱。十指深陷泥土,不甘和愤怒连大地都难以承载。
蓝极蹦蹦跳跳去种茶。
“把别人家里搅得一团乱,拍拍屁股就想离开?”
蓝极身后不远处,花兰青接过冯汝晴递过来的蛋羹,拿小银勺一点一点舀给安安。
“你......果然舍不得我,不愿让我离开!”他在湖心小筑住了这么久不免有些感情,没想到出言挽留他的人是点头之交的花兰青。
感动到抻起衣袖擦眼泪。衣袖下滑,小臂上裹着绷带。
“哭起来丑死了,我没兴趣看。”花兰青直视蓝极,“蓝极,你做的事儿令我不爽。我一向任性,我过得不滋润,你也休想舒坦。”
“每次你用这个表情看人的时候,就会发生倒霉的事情。”蓝极说,“我倒霉的次数够多了,这一次换你来好不好。”
花兰青抬头,笑了一下,“总算学会抢下先手了。”
“清茶煮沸,棋桌已经备好,你肯入座吗?”
“乐意之至。”
“好。”蓝极笑得眉眼弯弯,抬起右臂,“经纬楼的经算子,你可相熟?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出身经纬楼,受人敬仰多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狠的心肠。你胳膊上的剑伤就是经算子包扎的。受人恩惠,恩将仇报,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恩将仇报?!你怎么会这样想?”蓝极不赞同道,坚持自己的那套理论,“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乏味平淡,当然来点儿动静更鲜活呀。有苦才有乐,我这是帮他重新找回生活的快乐呀。”
蓝极向来柔和的眉眼中有几分雀跃,那是找到好玩儿的东西时才展现的期待,“不出一个月,经算子满手血腥,众叛亲离,世人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
付长宁一直把经算子当成亲哥,她要怎么受得了。
花兰青说,“假如经算子会死,他亡故之日,就是你身陨道销之时。”
“我没说要经算子的性命,你却要我死。究竟是谁狠啊。”蓝极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不如说,他十分期待,“那就这样说好喽。一个月后,我们自见分晓。”
蓝极手执九孔碧箫挑起茶壶,哼着歌儿,快快乐乐地离开。
晚上。
付长宁面前摊开无数册子。
花兰青推开门,端了一盅排骨汤,“饿了吧,喝点儿汤。你女儿亲手挑的排骨。”
“经算子有一个哥哥经天子,经纬楼上任楼主,已经故去。经天子与我爹交好,也是菩萨心肠。我翻遍所有有关他们兄弟和经纬楼的书籍,清清白白,比我的脸还要干净。”付长宁拧着眉毛,“罗浮山这场祸事,众人万分敬仰经算子,称他活菩萨,怎么可能会众叛亲离、世人群起而攻之。”
“想不出头绪就别想了,不如一起喝汤。”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经算子出事儿?”
“你操心太多了。”花兰青说,“首先,蓝极说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呢,也许他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其次,经算子之事,他自己会操心,轮不到别人插手。第三,何必为未发生之事而困恼困惑。”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想讲道理。”
“那先吃点儿,吃饱了才有精力继续。”花兰青舀起一勺汤送到付长宁嘴边。
付长宁自觉张嘴。
一个喂,一个喝,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付长宁胃口打开,舔了舔唇角的油,“再来点儿肉。”
“早盛好了。”花兰青打开食盒第二层,里面放了一碗排骨。动手帮她剔骨头。
“不用不用,吃排骨吃得就是牙齿把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的一瞬间。”
花兰青拿帕子擦手,笑道,“好。”
经算子的通讯符亮了起来,“师妹,你有事儿找我?”
那边很嘈杂,孩童的哭闹声此起彼伏。经算子不住地扭头叮嘱用药、输修为,抽空回几句付长宁。
“师兄,总算联系到你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我慢慢说,你仔细听。”
经算子难得见付长宁这么正经,“什么事儿?”
听完后,经算子沉吟片刻,“蓝极,我听过这个人,是一位先觉。他不是个口吐妄言的人。”
“依照我对自己的理解,我应该走不到那一步。”经算子说,“如果经算子手染血腥是命中注定,我会在那一刻发生前结束自己的性命。也请师妹捆了我关了我杀了我,随便怎么着我都行,别让我愧对自己的病人。”
付长宁突然就觉得她的担心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经算子根本做不出这种事儿。
“反正我话带到了。师兄,我忙着吃饭,回聊。”
经算子掐了通讯符,“回聊回聊,我先去看病人。最近频繁有小孩子失踪,找到尸体后发现全部被抽了筋脉。你家也有个小孩子,近期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儿。
“哦,好好。”嘴里的肉都不香了,“花兰青,安安呢?”
“怎么了?”
“师兄说最近经常有小孩子失踪,要我们注意一点。”
“程爹抱出去看花灯。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家了。”
程爹抱着安安回来,心有余悸。看到花兰青付长宁,才把人交给爹娘。
“长宁,安安差点儿被偷了。”
街上来了一个草台戏班子,有个带黑白脸面具的戏偶人动作滑稽、特别招小孩子喜爱。安安也喜欢他。
程爹正抱着安安看戏,有个小孩子拽了一下程爹的衣角,指着街对面奶声奶气说‘你的腰牌掉啦。’
安安腰间是空的,那块腰牌是经算子所赠,珍贵得很。
大概是不小心掉了。
程爹打算抱着安安去拿腰牌,可小家伙看入迷了,不愿意挪动半分。甚至脚化成数条触手插进地缝里。
这么点儿距离,应该没关系吧。
程爹把安安放下,自己去捡腰牌。
拿到腰牌正要往前走,一个老太太撞到他肩头,篮子里的鸡蛋洒了一地,破得稀碎到处乱流。拽着要个说法。刚摆脱人,又有一行游街队伍横穿街道,把安安身影这了个结结实实。一个老熟人见到他很欣喜,打招呼后询问他的近况......
这群人都在阻挡他接近安安。
程一观提着安安的衣领把人揪了出来丢给程爹,安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自己则与黑白脸戏偶人隔着人群视线交接。
‘你们被人盯上了,快回家。’
“都是我不好,差点儿弄丢孩子。”程爹说:“罗浮山之事,湖心小筑助人良多,名望很好。谁会跟我们作对。”
付长宁一下子就想到经算子说的那句话,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程爹,别自责。”付长宁抱紧安安,说了经算子叮嘱的事儿,“黑白脸戏偶人,也许就是冲着小孩子来的。花兰青,你见多识广,世上有没有那种拿小孩修炼增长修为的邪术?”
花兰青摇了摇头,“修道一途讲究因果报应,孩子是最为纯净的存在,对小孩子下手,天理难容。”
“虽未交手,但也能看出来黑白脸戏偶人修为不在我之下。”程一观说,“他找小孩子,不会是为了修炼。”
付长宁说,“我去找师兄。黑白脸戏偶人之事,我一定会弄清楚。”
“我陪你一起。”花兰青抱着安安道。
室内气氛凝重,唯独事件中心的安安笑得没心没肺。
经纬楼。
“向楼主通报一声,就说湖心小筑花兰青夫妇来拜会。”
童子眼睛亮了一下,“付长宁?!你就是付长宁!”
付长宁愣了一下,“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原来传闻中的人物长这个模样呀。”童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楼主等您多时了,这边请。”
经纬楼比平日安静很多,亭台楼宇也多挂素缟。像是办丧事一样。
若非刚和经算子通过话,付长宁都怀疑她是来参加经算子追悼会的。
童子眼观鼻鼻观心,“近期出事的小孩子很多,尸体找回来后家人不敢收、村里不让进,说是怕把诅咒带给别的孩子。楼主不忍尸体被遗弃,便统统带回来放到大堂安置。找一个黄道吉日下葬。”
三人走在九曲回廊上,回廊两侧全是书籍,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笔墨和药材的味儿混在一起,更显回廊静谧。
“好多书呀,搜集到这些,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童子掩袖而笑,“不是哦。这些是随笔,前任楼主经天子的治病炼丹随笔。经算子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便把它拿出来放在走廊上供大家传阅。”
“你说真的?!你嘴里那大方的人真的是我那抠搜到极限、嗑瓜子还要给袋子去皮的师兄经算子?”
花兰青抿唇笑了起来。
“喂!”经算子双臂环胸倚门而立,“枉我听到通报来接你,你居然说我抠搜。你对得起我来接你这份情吗?”
第157章
付长宁说, “那只是刚才不成熟的想法,我从心眼儿里敬佩师兄大方慷慨又宅心仁厚。
懒得理她的鬼话。经算子上手去抱安安,“安安, 舅舅抱。花兰青,你指头松开。”
安安啃着程爹给做的苹果糖棍,甜丝丝的哈喇子流了花兰青一手。
“久见了,楼主。”花兰青手是松了, 眼睛却一直注意着。
“久见久见。”经算子逗安安玩儿, 小丫头被他弄得的哈哈大笑。瞧了一眼他亮晶晶的手指, “我与辅事大人共事多年,你骨子里就透着冷情冷性。我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儿能让你多一眼关注。”
“之前是辅事,如今为人夫、为人父, 身份不同, 责任自然不同。”
“说得未免太过公事公办。”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用人夫、人父的身份对待你?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就怕你终有一日受不了。”
经算子浑身起鸡皮疙瘩, 摆摆手,“别终有一日, 我现在听见这几个字就已经受不了了。进大堂坐吧。童子,去倒茶。”
付长宁这几日对茶有心理阴影。
“不用给我倒,我不想喝。”
大堂里有个农妇正哄着哭闹的三岁小儿子, 找经算子说病症, 又见他身后跟了一对璧人。
见两人装扮便知道他们是仙人, 心生迟疑, 脚步微顿。抱着儿子退了回去。
“封婶, 你有事找我?”经算子叫住她。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楼主, 小豆子被诅咒了, 像他的哥哥那样。”封婶语带苦涩,发现的时候感觉头顶那片天塌了下来,掀开小儿子的衣服,小肚子上画着盲蛇嗜身图,“这个印迹出现,表明小豆子被‘它’盯上了。我已经失去哥哥,不能再让弟弟离开我身边。楼主,我给你跪下了,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快请起,先让我看看孩子。”经算子一个箭步上前检查小豆子。
付长宁低头对安安说,“安安的苹果糖棍儿特别香、特别甜,甜的东西要跟小伙伴分享是不是。安安,把糖分一半给哥哥,行不行?”
小豆子听到“糖”,耳朵竖起来,不哭闹了。抹了把眼泪直勾勾地盯着安安手里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