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容颜继承了她母亲的娇媚,越长大便越发貌美,只没人和她提她母亲,她也很少在乎身外之物,便让章窈显得有些闲云野鹤的闲适。
可长孚不喜欢。
有小厮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鸟笼,朝章窈那里望,犹豫道:“大小姐身子本就不太好,怕是要伤心过度,主子要不然还是去找大祭司把那只鸟要回来?”
长孚淡声道:“任性。”
声音传到章窈那里,让她动作一顿。
旁人觉得他这话有些冷漠,但装哭的章窈慢慢抬起了头,看他背影离去。
从前的她比现在爱闯祸,受罚都是家常便饭,可她只要一流眼泪,长孚就会皱眉。
即使是冷着脸,说着冷淡的话语,他都会帮她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那时候的自己,和他之间的兄妹之情,比现在要深。
章窈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他,还会不会纵容她。
小凤凰被她宠成那样,是吃不了什么苦的。
……
小凤凰被强制带离时,章窈刚刚晕倒。
它看不到她,焦急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安分,被关起来也不消停,接连弄坏了两个笼子,差点真跑了。
大祭司过去看了一眼,只对看着它的人道:“它再弄坏什么东西,便让章窈去祠堂替它罚跪。”
小凤凰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再也不敢动了。
它小爪子紧紧抓住架子,强忍住不在别人颤抖出来,它满脑子全充斥着怎么可以让章窈去跪祠堂?她现在身体一点都不好。
小凤凰的脑子里闪过了好多令它惊惧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床的鲜血上。
它刚破壳没多久就来找了章窈,从来没有过这种记忆。小凤凰只能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乱,章窈一定会来找它。
它强迫自己安心等着章窈,视线突然之间变黑。
有人用黑布盖住了笼子。
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笼子里弥漫开来,小凤凰往后扑腾了几下翅膀,但避不开。
味道持续了好几个时辰,里边没有一点动静后,才有人拿走黑布,站在笼子边上的人捂着面,还以为会小凤凰早就昏睡过去。
等看到它还醒着,小脑袋戒备警惕地看着他们,他们都有些惊讶,最后看向大祭司。
长孚保了小凤凰的命,大祭司答应下来,便不会反悔。
但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这种麻药对不会化形的小妖十分有用,只要嗅到一丝味道就足以让他们昏睡整整三天。
谁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这只赤红的鸟没受半点影响。
旁边侍从问:“大祭司,这下如何是好?”
大祭司看着它的羽毛,有些明白章窈为什么叫它凤凰。
可这不影响他的卜卦结果,他算过,悬崖空谷有结界,由它在那里自生自灭是最好的。
他缓缓转头,让人取来一株草药,放到小凤凰面前,道:“你吃下这株药,我便不会再用章窈威胁你。”
这草药是迷魂药,连长孚都可能会受影响,大祭司看惯了生死,所能做的,只是让它离开得平静些。
笼子里的鸟是安静的,它看着他,慢慢上前啄了药。
……
章窈哭过一次,被扶回了屋。
丫鬟怕她出什么事,在里边看着她。
章窈抬手按住头,说头疼,想要歇息,丫鬟迟疑,服侍她躺下,小心翼翼离开。
但她一走,章窈就醒了过来。
周遭鸟类都听小凤凰的,章窈唤得来几只,让它们立即找小凤凰。
那只小黄鹂倒是受了些惊,现在还在打瞌睡,章窈去把它晃醒。
它扑着翅膀叫起来,被章窈接住了鸟嘴。
章窈把它握在手里,说:“你是大祭司那边送来的,知道他们要把小凤凰送哪吗?”
小黄鹂正是爱叫唤的年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章窈皱眉盯着,最后只委屈巴巴点着头。
“带我出去,”章窈开口,“他们既然把你送给我,你便是由我处理,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你知道。”
小黄鹂最后犹犹豫豫,点了头。
章窈起了身,打开门看到丫鬟现在还不在,抱着这只小黄鹂溜了出去。
她出门之前,望长孚屋子看了一眼,轻呼一口气。
章窈很小的时候就爱黏着长孚,在他怀里睡觉,被他带着四处玩耍,情窦初开,便开始幻想过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会是谁。
直到知道永远不可能和长孚在一起,她就已经放弃了在他面前胡闹。
那时的长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她是长大了,还曾因为她被人夸赞聪明会懂事,眼里露出过笑意。
她没想过他以后会因自己而死,更不想要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再欠他这一条命。
小凤凰必须好好的。
夜深人静,章窈刚离开不久,就有人去向长孚禀报。
“主子,”侍卫道,“大小姐出去了,有人跟着。”
长孚站在窗前,什么也没说。
他仿佛知道章窈会走,早早派人守在她出门必经之处,由着她离开。
侍卫也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照着他的吩咐做。
长孚安静没有回答,侍卫也识趣要退下。
但侍卫要离开时,长孚最后开了口,道:“我去带她回来。”
他对章窈的过度关注,已经超过了他自己的意识。
事出反常,必有原因,而那个原因,在章窈身上。
章窈被小黄鹂带着往后山去,她看着熟悉的路,依稀明白了什么。
小帝君现在是只鸟,丢下悬崖自己也飞得上来,大祭司要是想做些什么,首先便是剪掉它的翅羽。
她心想这下要完了,大祭司那性子,肯定要施一些永远不能恢复的诅咒,小凤凰就算是活下来,怕是又要抑郁起来。
但章窈刚到后山,便看到了守卫,她心一惊,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便被长孚握住手腕,反钳制住。
第47章
章窈没看见长孚, 但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他的存在,她心想他果然还是他。
长孚是很冷漠的性子, 但他对瑶山生灵都抱有一种使命感, 如同章窈的身份很不得他喜欢, 但他依旧把襁褓中的她抱回了瑶山。
当初他让章窈逃, 因为他要用自己的命换她。
现在他们两个只是陌路人,他不可能让章窈出差池。
长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开口道:“章窈,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淡漠, 是章窈不常听的质问。
她安静低着头,低声道:“兄长, 我手疼。”
章窈太懂得长孚的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着来是自找罪受, 她一向只挑最优解。
但长孚没松手, 淡道:“你似乎很了解我。”
她对他的这种熟悉,不是几年就能做到, 可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的熟稔。
可长孚很久以前就隐约有这种感觉,他只是不反感。
章窈垂眸道:“兄长是我在世上最敬仰的人, 我不想让兄长生气。”
身后的男人顿住, 慢慢松开手,章窈也揉着手腕,退开了一步,后背靠住墙, 朝守卫那边看。
去后山的路上有山门, 隔着一个拐角, 守卫没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章窈心想小帝君啊小帝君,这场渡劫挑在她的记忆里,明摆着为难的人是她。
长孚性子冷,但好的是能听得进别人话的。
可要是跟人提起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幻境,别说是他,章窈自己都不会信。
她在助小帝君,目的不是帮瑶山。
章窈背靠住了墙,抬眸道:“我答应过兄长的事,从来不会反悔,为族中做的事,兄长也不必担心我会食言,我只要见见小凤凰,和它说两句话好了。”
长孚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她不像是在说谎,看起来是不怕献祭这件事。
就连长孚自己的直觉都在告诉他,可以相信她。让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忽视的一点是,他无缘无故觉得她可信,这不是他的性子。
适时两只小麻雀飞过来,停在章窈肩膀上,她抬起手,有只跳到了她手指上,似乎要带路。
她抬头看长孚,眼中有骐骥,希望长孚能放过放她一马。
长孚沉默许久,在想她为什么笃定他不会拒绝。
但他没问,只开口道:“仅此一次。”
章窈忍了笑,她早知道他在她面前的严厉,都是假的。
不管他这句仅此一次是否是真心,章窈还是回道:“我只见它一面就好,就算大祭司说它是不祥,我也想看看它,兄长若不信,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长孚慢慢点了头,他是不信。
章窈来到幻境,故意疏远长孚,便是不打算引起他的注意。
她没想到还会有个大祭司出来。
小黄鹂鸟刚才飞着飞着,就听不见章窈的脚步声,飞回来一看,就看到她被长孚反握住手腕。
它立马吓得缩了头,停在树枝上,祈祷长孚看不见它。
但许久都没动静,它又慢慢伸出一个头想看看情况,看到章窈跟在长孚身后,走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了。
小黄鹂犹犹豫豫,最后小心翼翼飞了章窈怀里,章窈顿了顿,只抱着它,当着守卫的面,硬着头皮随长孚进了后山。
她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仅是关于小凤凰,还关于她自己。
……
小凤凰吃下大祭司丢来的草药,就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一切的准备。
但它醒来看到身上被剪断的翅羽和尾羽,还是崩溃了。
它疯狂啄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把丑乱的羽毛都啄掉长新的,但它的鸟喙啄不去。
就像是被设下了禁制,小凤凰崩溃至极,脑子里告诉它,它只能维持这副难看的模样。
是大祭司,他没准备再让它重新长好翅膀。
小凤凰颤抖着身体,看着四周。
笼子放在悬崖祭坛上,明明是黑夜,这附近却亮如白昼,前边的大祭司在等着最好时间施法。
似曾有过的画面让小凤凰爪子发凉,它狼狈趴在笼子里,眼睛盯着大祭司,胸口里有一阵遏制不住的怒火。
冷静,冷静。
凤凰之火能烧烬万物,但小凤凰现在能吐出来的,只是没什么用处的小火焰。
等待章窈成为它唯一的支撑,可它又颤抖地害怕章窈会因为它的丑陋而抛弃它。
它不好看了。
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不好看了。
它脑袋变得偏激起来,疯狂撞着笼子,冲不破大祭司为它设下的结界。
等到它撞笼子撞得满身是血时,大祭司才被侍从提醒一句而看向它。
他摇着头对它道:“你很快会解脱。”
小凤凰身上的血沾湿了羽毛,血淋淋,它站都站不稳,只想再继续一次。
它要闯出去,要去跟章窈报平安,然后躲起来。小凤凰无法接受这样难看的自己,更无法想象要是自己以后要是一直维持这副模样,章窈会怎么看它?
它跌跌撞撞拼尽全力,最后却还是倒在了笼子里。
一旁有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对大祭司说了什么,大祭司慢慢皱了眉,说一句知道了。
小凤凰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侍卫的那句大小姐还是让它艰难抬起了头。
它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俊俏的长孚,下意识想要躲起来,可下一刻它就看到了抿住唇的章窈。
一刹那间从心里涌出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再也忍不住的委屈。
小凤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告诉章窈自己在这里。
但晕眩的感觉让它头脑晕胀,小凤凰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可它最后看见的,是章窈平时用来捧它的怀里,站着一只漂亮的小黄鹂。
它心中的欣喜戛然而止,伴随在骨子里的恐慌席卷而来,如掉冰窟,让它打起抖。
小凤凰想起不久前才听侍从说长孚挑了只漂亮的鸟送给章窈。
章窈收下了。
下一刻它便没了意识。
……
章窈看到小凤凰的那一刻,差点没认出来那团小小的血糊糊。
小黄鹂则在被小凤凰看过那一眼后就立马飞了起来,它心有余悸,有种说不清的后怕,最后只远远躲了起来。
章窈心下一沉,以为是大祭司这边虐待了它,快步过去,却被大祭司的侍卫拦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捏了法,两个侍卫没站稳,立马滑了一跤,给她让出条道。
长孚抬头,又对大祭司道:“让她过去看看。”
大祭司看着长孚,最后只紧皱眉摆了摆手,他走过去问:“长孚,怎么回事?”
长孚看着去开笼子的章窈,道:“我心中有个疑惑,无人能解,但她可以解开。”
他不是随意说这种话的,大祭司顿了顿,对他还是信任大于其他,也没再问什么。
小凤凰不同于普通的凡鸟,太过于闹腾,即使吃了迷魂草,昏过去的时间也不多,侍卫只能在它四周熏着迷魂香,就算用处不大,但总归能让它安分些。
大祭司那边也不想听它再闹起来,在笼子上加重保险,施了术法,谁也逃不出来。
他不担心章窈能把它拿出开,只怕节外生枝。
但章窈从靠近那一刻便发现了蹊跷,立即屏住呼吸。
她是中过这香气算计的,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术法结界加上迷魂香,看来大祭司确实觉得小凤凰不祥,下了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