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安安想了想那画面,打了个寒战:“那等不到别人,他自己在路上就把我一剑斩了。”
腾蛇不说话了。
嵇安安拍了拍他委委屈屈的蛇头,安慰道:“问题不大,我三个月之内就能回来。”
她盯着天边的流霞,笑了笑。
奸人就在那里,身为剑修应该如何?
当然是欣然而往,以剑诛之。
哪怕没了剑,她依旧可以以手为刃,斩尽宵小。
一生求直,剑修大抵都是这毛病。
去归去,避雷符还是要要的。毕竟再好的剑修也是怕雷劈的。嵇安安老老实实敲响了白泽的房门。
白泽不意外嵇安安会来,坐在板凳上找嵇安安讨要之前剩下的符咒。
倒不是还在计较材料,只是要确认符咒的使用程度好判断这一次要给嵇安安什么样的量而已。
毕竟这符咒是一些结了业障的修士用来躲避天道惩罚用的,像嵇安安那样有这那样夸张煞气的修士,白泽也是头回遇到,不清楚这符能在嵇安安身上发挥多少效益。
他摊开符咒吃惊地咦了一声。
那符咒里画着一个奇异的字符,笔锋苍劲有力,常人哪怕看不懂里面写的什么也能看出来其中掩藏着无尽的奥妙神秘。
符咒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变得暗淡,甚至燃烧,但这个符咒还保持着白泽刚给嵇安安时候那个状态。
“嘿,还是新的。”白泽惊喜异常,很宝贝地将符叠好,重新踹回了怀里,一面问嵇安安,“你身上还有什么别的能遮蔽天道视野的东西吗?”
嵇安安也很奇怪,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就怪了……”白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琢磨不明白,索性把好友们也叫进了自己屋里 。
他们这些都是有资历的老妖,翻翻山海经都还能看到他们的画像,见识也广得很。几个老妖怪集思广益,还真的琢磨出了原因。
玄龟捏捏胡子,感叹道:“天地自有其规则,你当时以身为容器容纳煞气本属邪术,会被雷劈,但是你引煞气是为了救人,虽因为煞气聚不了功德,但毕竟是做了实事的,天道自然会对你网开一面。”
白泽也是非常满意:“避雷符都可以省下了……”
听他的语气,像是真的替她准备了足量的符咒,嵇安安好奇之余感动是真的感动。
毕竟患难见真情,虽然兴陵的这些居民平日里真的能惹事,但是在这种危难的时候能够刨出老底帮自己渡过难关,她正要道谢,却听到了白泽的下半句话。
“……看来我们不用换负责人了,要不然我这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玄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负责人都怪的很,要是换了也不知道新来的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四大区的负责人一个赛一个古怪,听说里面有一个负责人曾经因为过于思念家乡让自己看管的辖区冬天气骤降好几十度,导致很多不耐寒冷的妖怪连夜出逃。
相比之下浑身煞气的嵇安安看起来来是如此正常,正常到兴陵街道办里的妖怪们明明整天被迫和煞气在一起,却还庆幸自己没在别的辖区,尤其是那些从别的辖区转过来的妖怪,回想到曾经,更是激动的落下泪来。
嵇安安把感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一言难尽的和这群莫名其妙热泪盈眶的妖怪们道了别。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第13章
过了晚饭的时候,腾蛇踹着兜,在兴陵街道遛弯。
嵇安安一年到头和他基本碰不了几面,他早就习惯了。
反正她走了,他守家便是。
他转过三条街口,不留神就来到了街道办。
嵇安安不在,吃八卦的小妖怪都少了很多,看上去有些冷清。
沈晏欢抱着剑蹲在办事处门口,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
宋平丞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把椅子,犹豫着要不要给。
腾蛇脚步顿了顿,看向沈晏欢,开口道:“嵇安安走了,她去了定……”
“她要找死,我为什么要管她?”沈晏欢打断了腾蛇的话,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肩头,乌发红唇,整个人漂亮得足以入画,顶着这样俊俏的一张脸,开口说的却是刻薄至极的话。
腾蛇上下打量了沈晏欢好几眼,说了一声:“哦。”
看你坐立不安的样子,分明想去得不得了。
沈晏欢并不知道腾蛇在想什么,他只管盯着眼前的东西。
两把剑并排放在一起,他们形状大体相同,就连剑尖走势都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一块石料雕出来的,工匠淬剑的时候,甚至就放在一个池子里。
唯独刻字不同。
剑的字只能是剑主人亲自取,也只能由主人亲自刻上,刻字前嵇安安自己翻遍了典籍终于给自己憋出几个字来,第一件事却是跑来他这里讨打。
“你看我着剑,剑深锋利,势如长虹,‘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我打算就叫它日月安好了。”
彼时沈晏欢才收到自己那把锻好的剑,正它抱着在怀里,宝贝的紧,还未曾试过。
也没想到他用这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它把嵇安安打出自己洞穴。
当时他回的是什么?
“狗屁不通,你这把剑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断。”
没想到真的断了。
沈晏欢低着头,想起来自己再次见到日月安的样子。
埋在柳树地下,和柳树根牢牢缠在了一起,他足足挖了三尺才摸到剑柄。
挖出来的时候剑已经断了,剑身上全是泥巴,就连弧光都黯淡很多。
当真是不爱惜。
对于剑修来说,剑比命要珍贵。
得到本命剑的初期,剑修们几乎要天天捧着看着,就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剑修逐渐熟悉了才有所缓解。
但那也只是举动没有那么夸张,剑永远是剑修心里首要存在。
因为剑与道心挂钩,剑断了,就等同于斩断剑修本源。
剑修的剑旁人碰都碰不得,更何况是埋在土里?
也就嵇安安能做出来这种混账事。
沈晏欢咬牙切齿。
失了本源,剑修非死即伤。在他眼里,嵇安安现在就如同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下。
她驱使着一身煞气,若是真的出手,也不知道是在杀别人还是在杀自己。
修习邪道,辱没门规,她合该去死。
但是……
虽然不愿意承认,嵇安安她对人间界还勉强有些用处。
华夏总共只有四个据点,能担负起负责人职责的修者少之又少,死了一个嵇安安,事态就会更加麻烦。
没错,为了人间界,只是为了人间界而已。
没有更多了。
沈晏欢猛地把两把剑收了起来。
未曾察觉到异常的腾蛇还在整理自己说话的逻辑:“嵇安安去了定迁,应该是走火车,现在具体到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我能找到她。”沈晏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哦。”可你刚才还说不去找她,腾蛇冷漠地点了点头。
至于沈晏欢说能找到嵇安安这件事他也并不意外,毕竟狐狸嘛,犬科动物,或许就和狗一样嗅觉灵敏。
腾蛇暗戳戳腹诽着。
他们两个交流的时候,宋平丞就在旁边担忧的听着,他还很担心自己这位便宜老大的,毕竟一想到老大跑路,他一个人要和这么多神经病待在一起,宋平丞就觉得头皮发麻。
只不过他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怎么找?窃听器?追踪器?还是针孔摄像头?”
这是违法的吧?
宋平丞犹豫,眼神游离,打算趁两人不注意打开手机。
沈晏欢眼尖,一把按灭了他的界面:“别报警。”
虽然不知道他们宋家一脉到底有什么毛病,但警察局他不想再进去第四次了。
……
定迁这地界比兴陵还荒僻,一路上要转三趟火车才能达到目的地。
嵇安安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欣赏着车窗倒影着的风景。
火车慢悠悠地走了好久,在行驶到荒郊的桥上,忽然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一停就是一个钟头。
久久不再前进的火车,密不通风的闷热车厢,火车里孩子尖锐的哭声,最容易引起人们焦虑的情绪。
嵇安安却一点都不着急。
她打着拍子,嘴哼唱着老旧的戏曲,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上的倒影。
刚才左边坐着的打工人露出了三秒钟鳞片,右边站着的抱孩子的妇女手里的婴孩眼角还在流血,坐在她对面的更夸张,獠牙都不打算藏一下。
看起来,自己这次定迁之游,来迎接的可不少啊。
第14章 (作话有小剧场)
嵇安安环顾四周,和她视线对上的妖怪都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简直就是摆明了在说自己有问题。
嵇安安最后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一个妇女身上。
坐她左边的妇女裹着厚厚的围巾,像是得了肺痨一般不断咳嗽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儿眼角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液,顺着包裹它的被褥流淌着,在女人的身下凝聚成一滩,越聚越多,差点流到嵇安安的脚下。
看上去就跟凶杀案现场一样。
嵇安安默默地盯着这个妇女。
那妇女转过头,围巾因为她的动作散开了,露出凸起的喉结,那妇女吓了一跳,连忙匆匆把自己又裹进了围巾里。
……
嵇安安能确信自己身周的都不是人类,但是眼前这个……
他是如何自信地认为自己伪装没有暴露的?
“你孩子哭了。”眼看他身下的血液要流到她脚上了,嵇安安善良地提醒道,那妇女下意识摸了一把手里的婴儿,揉了一手泛着黑色的血。
几个人同时转过来看他。
那‘妇女’尴尬极了,拼命要把婴儿裹好,但却越弄越脏,他后来气不过,干脆一把拍在了那鬼婴的头上。
他的力道不小,把鬼婴的头都给拍歪了。
那鬼婴怨毒地看了他一眼,扶正了自己的头,不再哭了。
察觉到众人都在看着他,那‘妇女’不阴不阳地回了一个眼刀,说:“人都跑了,你们还看我做什么?”
众妖怪连忙回头。
窗户开了一半,风呼啦啦吹开半盏窗帘。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的姑娘早就不见了踪影。
……
嵇安安此时人正在桥下,人有些无聊。
因为她在等鬼。
这一届鬼显然不是很行,明明是要来追杀她的,却让她在原地等了这么久。
她面前郁郁葱葱一片树林,配合着清澈的溪流,小桥流水,意境还算不错。
风也很好。
嵇安安仰起头,轻轻吸了一口气。
与城市截然不同的清新空气让她有放松的感觉。
这让她忍不住多想了些东西,比如兴陵那一堆破事,比如她临走之前还欺骗小蛇的事实,再比如沈晏欢。
毕竟单刀赴鸿门宴,她只是个残了的剑修,怎么可能会有把握这种东西。
她活了几百年,早就摸清楚了很多道理,也没觉得追求长生或者以身殉道本质上有什么区别,算计多了也很能才清楚人的性情,所以她才觉得沈晏欢奇怪。
她和沈晏欢在一起的日子几乎占了她生命的绝大部分,在她记忆力的沈晏欢,绝不该有如此好的脾气。
她承认她一直存着要赶沈晏欢走的心思的,若他真是她记忆力的沈晏欢,那他也的确能被她气走,等过个百年后消了气,再去找她兴师问罪的时候,事情早已尘埃落地,他找不到债主,有气就只能自己憋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晏欢没走,而且有很大概率会跟着去定迁来。
那可千万别来啊。嵇安安一张脸苦兮兮拉了下来。
若是要与他共死。
那才真是……
晦气。
……
嵇安安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手腕缓缓垂下,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
躲在草丛里的影妖向同伴招了招手,自己迅速跑到嵇安安身边,他手里捏着一把尖刀,一接近就迅速朝嵇安安的脑袋砍去。
嵇安安威名在外,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天赋能有本事制住这女人多久。
虽然这些修士各有各的法门重生肢体,但都需要时间,所以砍脑袋永远都是最快能够废掉修士的方法。
但是……
“好了没有?”看到影妖还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他旁边躲着的伙伴不耐烦的催促道。
应该是得手了,影妖能感受到沿着匕首滴落的液体,但这也太凉了。
冰冷刺骨,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刹那,甚至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跑!”影妖倏地丢了匕首,迅速后退,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同伴眼睁睁看着影妖仿佛瞬间蒸发,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或者是她根本没有中招?
同伴来不及细想,迅速拔足狂奔,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嵇安安就站在他原先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颗黑色毛球,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
“旧事太长,要是真的去细想未免也太久了些,你要是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同伴:“……”
收拾完了这两个小妖怪,嵇安安直起身,颠了颠手里多出来的两个灰黑色的小球,盘核桃似的滴滴溜溜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