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漠然转身。
他脸上方才的柔情眨眼便通通消失不见了,他打开房门,对上了门外的陆晟夫妻俩。
陆晟看见闻恪的眼神,没来由地浑身一寒。
“说吧,你们来这里到底有何贵干?”闻恪靠着墙,随意曲起一条腿,他在摩挲方才碰了郁识脸的那只手,浑身仅有的温柔全停留在了这只手上。
苏蓉心尖一颤,她着急起身,道:“我们只是想给长官道歉,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来弥补一下,我们——”
“行了,”闻恪不耐地打断她,他可没有郁识那么好脾气,碰了他的底线,就别想要他的好脸,“杀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时候来道歉,不觉得晚了吗。有话就直说,别在这耽误时间。”
苏蓉见闻恪如此不耐烦,心顿时凉了半截,想要请长官出面去救她儿子的事情无论无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倒是陆晟,临到危急关头,不管不顾地直说了,“闻先生,我想请您和郁长官救救我儿子!”
“哎——”
苏蓉想阻止他都没来得及,陆晟话已经泼出去了,同时,她又怀着那么一丝希冀,希望闻恪能够答应他们。
然而,闻恪眉梢一动,将视线瞥向他们,冷漠地一勾唇角,淡淡回:“不救。”
说完,他没有停留地回了郁识身边。
第33章
每对父母都会因为自己孩子的一点风吹草动而感到风声鹤唳。
陆晟和妻子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们自知理亏,先做了对不住长官的事情,如今再想求人办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晟也懊悔不已,他误入歧途,这几年来日日兢兢业业,谨言慎行,从未做过半分出格的事,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从没有说过任何不该说、不能说的东西,他从没想过要暴露谁的恶行,他只想要个安稳。
可事与愿违,他都退到了这样卑微的境地,先生还是不肯放过他,哪怕他保证永远不会回来,也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他干吗还要——
陆晟抱紧伤心不已的妻子,心中暗下决断。
郁识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不论是之前身体的剧变,还是工作的困扰,都极其耗费他的精神体力。
郁识在病房休息期间,闻恪就在一旁陪他,闻恪自作主张切了郁识的幻面,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一切都是那么地静谧和美好,只除了门口的两个人让闻恪心烦,不过问题不大。
郁识无意间扭了下身体,皱了皱眉心,睫毛也跟着扇动,哼唧出声。
闻恪赶紧将他的幻面开了回来,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装模做样地打开个人通讯端调到游戏界面,还外放了游戏声音。
“闻恪?”郁识茫茫然撑着病床坐起身。
闻恪立刻一关通讯端,仿佛才发现郁识醒了,惊喜地踱到他身边给他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郁识接过水喝了一口,嗓子顿时舒服不少,睡了一觉身体也精力满满。他立即神色一震,问闻恪,“对了,你问了陆晟他们,还有什么关于阴诺森的消息吗?”
闻恪看他漆黑又充满信任的单纯杏眸,没忍住心里悸动了一瞬,旋即转过头去,错开了郁识的目光,“没有,他没说什么消息。”
至于陆晟那点儿私心,他最好是想都不要想。
“啊……没有吗?”
郁识有点失望,他当时话都还没问完呢,苏蓉说的阴诺森是一个人又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阴诺森,睡觉前准备问闻恪的那件事都抛之脑后了。
闻恪知道,却并不打算提醒他。
“嗯,别想太多。”闻恪不动声色哄着他,“他说什么不重要,你只管管好自己。陆晟妄图谋害长官,加上他那一地下室的阴诺森,这事能顺利结案了,你可以直接去和会长报告。”
然而,闻恪的忽悠并没有成功,郁识震惊抬眸看他:“这哪里结束了?”
“阴诺森的制作还没有搞清楚,万一以后这些人又故态复萌,到时候引发祸乱怎么办,而且你——”郁识戛然住了口。
“嗯?我什么?”闻恪挑了下眉,十分悠然地欣赏郁识狭促的小模样,心里头有点发痒。
“没什么。”郁识声音无端低了下去。
他坐正身体,也不看闻恪了,试图将那点儿不为人知的私心按捺下去。
殊不知,就他这点子道行,早在闻恪掌控之中。
闻恪了然笑笑,并不揭穿他的心思,“尧副官已经去陆晟家采证了,这事他应该已经汇报了会长,你不用担心。”
郁识并不担心,但他太想知道阴诺森的真相,那个人说不定就是四年前陷害闻恪的人,真相触手可及,这时候叫他放弃,他怎么可能甘心,他恨不得将整件事一查到底,还闻恪一个公道。
想着,郁识坐不住了,他穿好长官制服下床,“陆晟现在在哪里?”
闻恪拦他不住,又不想要郁识继续和陆晟接触,他怕郁识一心软,到时候又将自己置于险境,这种事闻恪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他们已经走了,你不用——”
闻恪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响了,“郁长官,您是醒了吗?我有话想跟您说。”
郁识走过去开门,闻恪眸子登时一冷,冷冽目光直射陆晟,好像只要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闻恪一眼刀子就能戮了他。
陆晟无形中打了个寒噤,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个比他小的青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有那么一瞬间,陆晟不得不感慨后生可畏,而自己又确实不如人。
“长官,虽然我不知道阴诺森核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但我知道一个人,他一定知道阴诺森的来头,我都是替他办的事,所有的事都是他弄出来的。”
“那人是谁?”郁识神情肃然。
然而此时,陆晟却卖了个关子,“那人……抱歉,长官,我现在还不能将所有实情告诉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闻恪冷冷剜了陆晟一眼,转头劝慰郁识,“长官,你别信他的,他要是知道早就向基地揭发立大功了,何必还要等到现在,我看他就是——”
“你继续说。”郁识拂开闻恪阻止他的手,仔细看着陆晟。
陆晟说:“我儿子被他们挟持了,只要长官能帮我救出儿子,我一定会将我知道的所有信息悉数奉上,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长官,你别听他胡说,他能知道什么……”闻恪还想阻止。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知道!这四年我都是在为那个人做事,我入了他的圈套,他掩藏的很好,恐怕除我以外再没人知晓他身份。长官,请您一定要相信我!”陆晟言辞恳切。
“好,成交。”郁识答应他。
“谢谢你,长官……”陆晟恨不得要哭出来,他几乎老泪纵横。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弄得人手忙脚乱心神不宁,他整个人好像被吊在了半空中,悬而不决,直到郁识亲口答应的这一刻,他心头重石才勉强落了地,他总算是对阿蓉有了一个交代。
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已经不想去想了。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何必还要继续错下去,不如豪赌这一次,赌赢了就是他赚了,到时他带着妻儿离开,永远也不再牵扯进这些是非中,安安稳稳过日子。
陆晟头重脚轻怔怔然地出去了。
闻恪却在原地气得不轻,他忍不住:“长官,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请求?你知不知道救人有多危险?你是觉得自己命有多大?!”
闻恪是真的怒极,陆晟怎么样,他儿子怎么样,还是阴诺森怎么样,又关他们什么事。他不稀罕当这个救世主,他也没这个本事,他只想要郁识好好的,想要他爱的人安安稳稳,为什么他只有这样一个微末的愿望,却总是要被残忍对待。
闻恪想不通,他很不高兴。
“闻恪,你别这样。”
郁识拉住他手,似乎是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但他也说不出让闻恪别管,自己去救人这样的狠话,只能好言相劝闻恪了。
“你——”闻恪气到胸膛起伏,话都说不囫囵。
“闻恪,你不要这样,别担心,没事的。”郁识把他手拉紧了些许,站得也离他更近。
郁识知道,闻恪不是在生气,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因此也将闻恪的得寸进尺学了七分。
闻恪却气不打一处来,没个好脸。
大概人就是这样,你退我就趁势前进,你进我就被迫后退。
闻恪如今拿他没办法,郁识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前进,“不会有事的,往好处想,要是陆晟说的是真的,这次能一举解决阴诺森,那我以后岂不是轻松很多?是不是?”
闻恪很想翻个白眼,是个屁!
郁识一鼓作气,“你看,连阴诺森都污染不了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闻恪咬牙切齿,这世界上的危险又不止光磁污染一种,没有阴诺森,还有枪支弹药,阴谋诡计,什么不危险,救人那能是简单说答应就答应的事吗。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闻恪坚守底线,绝不败倒在郁识的绕指柔下。
“可是我想查啊,闻恪,我已经答应陆晟了。”郁识睁大了眼睛,恳求渴望地望着闻恪。
闻恪呼吸几乎都要滞涩,他被郁识逼得节节败退,可这事事关郁识的安全,闻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松口,他咬紧了牙关。
“闻恪……”
闻恪一把甩开郁识的手,后退好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要换成平时,闻恪心情必然美得冒泡,少不得要调侃郁识几句,问他是上了什么撒娇培训班,可现在闻恪半点心情都没有。
郁小识没有意识的撒娇简直是致命毒药。
他快要扛不住了。
“闻恪,我真的很想查这件事,从四年前开始我就耿耿于怀,现在只要再前进一步,就那么一小步,推开那扇门,我就能触摸到真相了。我想知道四年前是谁陷害你,我不要别人误会你,我不要别人中伤你,我要你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我不想再看到别人什么脏水都往你身上泼,什么罪名都往你头上扣。行吗,闻恪?”
闻恪被这番话说的答不上话。
“你明明这么厉害,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赞美,你值得所有人的钦佩和敬仰,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这不对,这是不正确的,我想要纠正这个错误。行吗,闻恪?”
闻恪抿紧了唇,还是不开口。
“你就当是为了我吧,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任务,是我答应别人的承诺,更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执念,你就全当是为我。行吗,闻恪?”
一连三个行吗,闻恪还能怎么狠心拒绝,他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
郁识这简直是在要他的命,刨他的心,剐他的骨,偏偏他舍不得说一个不字。
闻恪在心里苦笑一声,认了命,无奈纵容地答应了。
闻恪一把拉开病房门,趁着陆晟还没走远,气势汹汹地追上去,“你儿子在哪,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我!”
第34章
闻恪点燃了一支烟,胳膊肘撑在车窗上,让烟味飘向车外。
没想到,他和谭佩那个女人还有这种孽缘。
都怪郁小识,看他回头怎么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闻恪掸掉烟灰,将烟头精准扔进路边自动清理回收的垃圾桶里,开车前往和谭佩约定的地点。
谭佩胆子也是够大的,闻恪心想,她连地方都不挑,直接就约在了他们大本营里,当然,那也或许不是他们的大本营。
不过,不管是什么,总之,这一趟他势在必得。
闻恪到了地方,远远停下车,不动声色观察这里地理情况。
从外表上看,这里不过就是栋普通写字楼,和寻常喧嚣都市高楼并无两样,不过细看之下——
闻恪发现,就连门口的保安人员都身形威武,端正挺拔,闻恪警惕一眯眼,发现门口两列保安人员站姿,手臂摆放的位置,甚至双脚间保持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闻恪自己也是长官出身,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有多难,一个人动作标准不难,但这么多人一致,而且他们腰间位置,不约而同地都鼓鼓囊囊凸出来一块。
闻恪轻笑一声,防御整挺好,手|枪都配备齐全了。
闻恪并不着急,他还不知道陆晟儿子在哪,目前唯一的线索只有谭佩,也只有她才能带自己找到那个孩子。
闻恪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他又点了一支烟,就这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等。
这地方经济发展不错,商业大楼,购物广场,数不清如雨后春笋般冒尖的小商铺更是层出不穷,闹中取静,倒是隐藏地很好,闻恪丝毫不吝啬地点评。
甚至,都没人觉得这栋写字楼不对劲。
闻恪头枕着椅靠,胡乱抓了抓头发,通过车内镜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双眼通红,头发凌乱,面色憔悴,就连衬衫都是昨天穿过的没换。
活像个被妻子赶出门无家可归的可怜丈夫,闻恪对自己的形容十分满意。
他就是要郁小识愧疚心疼,看看,都是因为你要救别人的儿子,我才落魄成这样!
然而,出门前郁识只是看着他笑,毫无自责之意。
闻恪只好自己主动卖惨,“都怪陆晟,他到时候要是说不出来什么消息,看我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