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里世界像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们找到的线索根本连不到一起去。
哪怕是闲乘月,也只知道有一条处理尸体的暗道。
明明才来了不到三天,却感觉度日如年。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
“还有三个人,昨晚被带走的四个还没回来,说不定到时候能一起走。”
本来就只有二十四个任务者,八个“病患”,每个“病患”能带走两人,正好就是二十四。
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真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冯鹤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沉默下来,下意识的抬手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又想起了闲乘月之前的态度。
闲乘月看出了什么?
还是他有别的办法?
就在冯鹤头昏脑涨,想不出任何头绪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这个能被带走是因为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马上就要死的原因吧?要不是快死了,护工怕惹上事,被疯人院推出去顶事……”
他的话所有人都想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
因为这意味着任务者之间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即将分崩离析。
如果一个快死的人就能救自己,那么他们会不会下手?
那些还活着的“病患”,会不会成为他们渡过危机之河的木筏?
任务者们脸上神色各异。
闲乘月站在门口,背靠着墙,他眉目低敛,眸光中满是嘲讽。
这个里世界攻的是心,它要让任务者们自相残杀。
当一个濒死的人可以救自己的时候,会有人不动手吗?
尤其是进来的任务者没有一个新手,他们或许自己在里世界里杀过人,或许看过别人杀人。
他们没有那么善良。
宿砚轻声说:“闲哥,你要提醒他们吗?”
闲乘月面无表情:“我提醒过了。”
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就提醒过了,只是人走到绝境,一旦抓住救命稻草就不会轻易放手。
更何况他们看到了“成功”的例子。
他们的命跟他有什么关系?
闲乘月看向宿砚,他看着宿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不忍,只有跃跃欲试和一闪而过的兴奋。
闲乘月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眯起眼睛,轻声问:“你真的找到了出去的路?”
宿砚笑起来,目光温和,语气柔和极了:“我会带你回去的。”
“闲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的情真意切,闲乘月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世上所有无缘无故的好,底下都藏着毒蛇的獠牙。
第74章 逃离疯人院
“他没呼吸了!”有人在另一个病房大喊。
走廊里满是这人的回声, 空旷的走廊又在刹那间挤满了人,任务者们匆忙地跑向传来人声的病房,因风而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 在地上床上印下窗外铁栏杆的影子,年轻的男人站在病床边,他猛然转头,但没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任务者们的眼神都落在病床上。
这是第一天被带走的任务者,比起被截断双腿的任务者, 他的运气似乎要好一些,他被截断了两只手, 而现在, 他的“双臂”又出现了。
只不过那是一对猿猴的手臂。
长满了黑毛的猿臂衬得他属于“人类”的部分更加病态苍白。
这双手臂太大,太畸形,指尖甚至到达了他的小腿。
“呕——”有人忍不住, 跑到厕所去狂吐。
即便他们已经知道医生在做人体试验,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被改造过的“怪物”。
即便进过好几次里世界,但都没有真的面对过这种“怪物”。
站在病床边的男人浑身都在发抖, 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来,他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好像有人堵住了他的喉咙, 扼住了他的脖子, 等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时,任务者们已经走到了病床边。
死去的病人应该死得很痛苦, 有人掰开了他的嘴, 发现舌头都已经被他自己咬烂了, 嘴里全是碎肉, 虎牙也被咬碎。
大约对他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感染了。”有人趴下去看手臂缝合的地方,那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咧着嘴说,“就这么直接缝上去?就算是五十年代,这也太可笑了吧?哪怕没有医学常识的人也知道这不可能!输血都要血型一样的,他凭什么觉得两个不同物种能进行器官移植?”
没人回答他。
这里的医生才是真正的怪物。
“死了一个。”陈兰声音平静地说,“昨晚被带走的四个还没回来,我们现在还剩两个病人,医生今天在开会,开几天没人知道。”
众人的呼吸一窒。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陈兰,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看向身边的其他人。
似乎他们自己有说不出口的念头,希望别人能说出来。
多数人都看向了冯鹤,此时此刻,他们都希望能有一个“坏人”站出来。
只要不是自己说出来,只要自己只是附和,自己就不是一个可怕的坏人。
冯鹤的嘴唇勾了勾,他笑着说:“大家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医生明天也不会回来,可能明天就能再送六个人走。”
他在装傻。
可没人会拆穿他。
冯鹤偏头的时候眼神扫过室内的所有任务者,他的眼底是隐藏得极深的蔑视和厌恶。
“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直等待的人终于找到机会附和:“对啊!谁知道他开会开多久?!又不是没有人几乎死完的里世界,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就是怕死,我就是想活下去,我有错吗?!我就不信你们都不怕死!”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说出了众人想说的话:“只要让另外两个人也病危,今天,马上,就能再走四个人,加上病危的两个就是六个!我们又不是要害死他们,只要让他们病危就行。”
“对对对,又不是害人命,只是让他们病危而已,这样他们自己也能出去,出去了就好了。”
“总比刚刚那个死了的好吧?死的时候还人不人鬼不鬼。”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任务者们越说越亢奋。
“那现在就过去。”
陈兰没有动,也没有让周雄和郑怡动,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冯鹤竟然也没有跟过去,她狐疑的看着冯鹤的侧脸,冯鹤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陈兰微微皱眉,倚靠在郑怡身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怎么不跟上去?你不想出去?”
冯鹤叹了口气:“他们人太多了。”
那出去的四个人该怎么选呢?选谁服气呢?
冯鹤推出去的那两个借着“尝试”这个理由才拿到了机会。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办法能让人出去,多在这里留一天,危险就多一分。
而多的这一分危险,可能就是致命的。
“再看看吧。”冯鹤没有再看陈兰,他慢慢走出了病房。
等病房里除了陈兰三人只剩下尸体以后,周雄才小声问:“我们真不去?”
陈兰点点头,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揉了揉眉心,双腿没有力气,只能靠郑怡撑着她,她一改刚刚伪装出来的平静,忧虑地看向门外:“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郑怡和周雄互看一眼,他们也很想过去,但之前几次能从里世界里侥幸离开,都是靠着陈兰,因此几次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跟着陈兰。
陈兰小声说:“去找闲乘月。”
周雄不解道:“闲乘月现在应该也没什么线索吧?”
陈兰咳嗽了起来,她咳得脸颊通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眼泪从眼角落下,她紧紧抓住郑怡的手腕,撕心裂肺地说:“跟着闲乘月,他肯定会有办法。”
她对闲乘月倒是有信心。
然而闲乘月现在却不在走廊上,难得有医生护士都不管他们的时候,他正被宿砚领着走到顶楼,疯人院的顶楼有处上锁的阁楼。
这个阁楼之前有任务者在没上锁之前看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是个闲置的,空荡荡,没什么物品的阁楼。
但在宿砚嘴里,这里就是通往外界唯一的通道。
上楼的时候闲乘月看着宿砚的后背,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的?你上来过?”
宿砚没有停下脚步,他不慌不忙的往上走,好像是在自己家,信步游庭,没有一点紧张和拘谨,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点笑意:“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就只剩一个正确答案。”
闲乘月也笑了,只是这笑容很冷,没有丝毫温度:“我看起来很蠢吗?”
宿砚愣了两秒,脚步也停下了,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也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眼睛。
宿砚脸上的笑逐渐褪去,脸上的表情消失以后,他看起来像一把开过锋的刀,充满冷硬的戾气,以及一瞬即使的凛凛杀意。
但他很快重新露出笑容:“要是出去了,闲哥能不能赏脸吃饭?”
闲乘月瞥了宿砚一眼,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宿砚正色道:“一楼和地下室几乎每个房间和走廊都被观察过,如果有出去的通道,护工和护士也不会让我们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饭后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都被控制在一楼,他们根本不担心我们能在一楼找到出口。”
“二楼和三楼我也上去过。”宿砚,“医生的密室我也进了,都没有出口。”
“更何况就算有出口,也不会安排在密室里,医生不会允许自己的私密场所被护士随意进出。”
宿砚抬头看了一眼:“只有阁楼。”
最开始的开门,不过是为了让任务者们从最初就排除掉这个选项,既然已经去过了,既然没有发现端倪,哪怕后面被锁也不会有人想要再去看看。
但慌忙间的探寻,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就能把人眼骗过去。
闲乘月:“不够。”
还不够说服他。
宿砚笑道:“最重要的是,昨晚回来之后我上去过,在门把手上缠了一根头发丝,刚刚我上去之后发现那根头发丝已经不见了。”
证明阁楼有人进出。
宿砚:“没人会想到出口在离地面最远的地方。”
闲乘月终于再次迈步往上走:“不去告诉其他人?”
宿砚面露迷茫:“我忘了,我只是想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他专注的看着闲乘月,似乎想从闲乘月嘴里得到一句夸赞。
闲乘月没想到宿砚有这么细心,也没想到宿砚能憋到现在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至于闲乘月自己,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人体试验”以及疯人院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上,他原本是想从护士身上下手,只要找到机会,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酷刑逼供,总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这么一想,这个疯人院里的一切,未必不是另一种障眼法。
闲乘月忽然低头笑了两声。
宿砚浑身一抖,他从闲乘月的笑声中听出了那么一点微不可查的嘲讽和蔑视。
但那点情绪又太过细微,以至于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要不然,我下去告诉他们?”宿砚忽然记起了自己的“人设”,连忙说,“我刚刚真的是太激动了,我现在就下去!”
闲乘月:“他们已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闲乘月:“不过你想去也可以去,我先去阁楼看看。”
宿砚在“崩”人设和离开闲乘月之间纠结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闲哥,你不会自己先出去吧?能不能等等我?”
闲乘月看着宿砚这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竟然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闲乘月平淡地说:“如果你够快的话。”
他抬腿朝上走。
宿砚停留在原地,直到闲乘月他,两人肩膀交错,他能闻到闲乘月身上的味道。
像是洗发水的味道,又像是洗衣液的味道,甚至是闲乘月本身的皮肉香。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迅速往楼下跑。
原本上来时不觉得有多长的楼梯,下去的时候宿砚却觉得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心里有惦念的时候,做事的时间似乎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拉长。
当他走下最后一步台阶,脚刚刚落地,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陈兰三人站在宿砚的面前,陈兰意识到了什么,她忍下咳嗽的欲望,声音嘶哑地问:“出口在楼上?”
宿砚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并不带伪装,没那个必要,他神情冷淡,眼神中还带着厌恶,对这些“同生共死”的任务者,他不仅没有感情,还只觉得这些人碍手碍脚。
跟闲乘月生来的冷淡性格不同,宿砚的冷淡源于厌恶。
陈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宿砚,之前每一次跟宿砚见面,都是在闲乘月在场的情况下,只要闲乘月在,宿砚就表现的像个大男孩,开朗大方,还有让人觉得违和的善良。
眼前的宿砚,眼前陌生的男人,不是用祈求或合作就可以打动的人。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一个交易。”陈兰注视着宿砚的眼睛。
但她很快移开了目光,宿砚的眼睛——让她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