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们看到的所有怪物,身体都由腐烂的肉块组成,就连头颅都跟人类相去甚远。
但是刚才那个却还保留了一点人类的样子,从肉块的缝隙中能看到人类的衣着。
宿砚把地图放好,他语气轻松:“是吗?”
闲乘月也不在意宿砚的语气:“我记得在哪儿见过。”
过了几秒后,闲乘月总算想起了在哪里见过那身打扮。
“是孟舟。”闲乘月的脑子里冒出了孟舟的脸。
那个年轻的男生,穿着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和高跟鞋,而那条长裙刚刚穿在怪物身上,把它身上的血肉挤压勒紧。
怪物的“前世今生”忽然有了解释。
死在怪物手里的人不会变成怪物,只有回头的人会。
或许这个迷宫一开始是没有怪物的,它只是一个迷宫,他们刚刚踏入迷宫时听到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可能是另外三个迷宫里回过头的人。
它让人进入,又把人变成怪物。
闲乘月站在宿砚找到的“门”前,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变成怪物的人并没有死呢?
如果他们也只是在寻找线索和地图呢?
那这个迷宫就像是个炼蛊的道具,它不杀人,它引导人自相残杀。
闲乘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里世界,它似乎没准备放人出去,但也似乎不在意到底有没有人出去。
宿砚拉开了隐藏在墙壁上的门,他微微弯着腰,轻声喊道:“该走了。”
闲乘月没有继续想,他迈过了门框。
宿砚也跟着迈了过去。
只是这次闲乘月没有直接走人,而是停在原地,在心里默数了十几秒后重新把手掌贴上墙壁。
果然。
跟他想的一样,这道门不会长久的存在,准确的说,被开过一次后它就会消失。
如果一个迷宫中只有一张地图,那么如果没有把地图集齐,那么就绝没有走出去的可能。
但是四个迷宫,要让四张地图都被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团队找到,这个可能性更加缥缈。
如果不是宿砚误打误撞找到了他所在迷宫的门……
“闲哥,怎么了?”宿砚不解的看着闲乘月的脸。
闲乘月微微摇头:“没什么。”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宿砚讨论这个迷宫的目的上,有什么事出去有的是时间说。
被宿砚拿到手的是最后一章地图,缺失的地图现在已经不需要去找了,因为出口就在这个迷宫中。
这个迷宫里的味道比前两个迷宫更加腥臭,闲乘月刚走了几步路,就差点被这里的臭味熏得吐出来,相比之下,宿砚身上的味道小得不值一提,简直可以算得上没有味道。
宿砚在前方领路,他们俩速度很快,不想再多做停留。
每拐过一个转角,闲乘月都能看到从房间里漏出来的残肢断臂。
偶尔也能看到一具“怪物”的尸体。
比起其它迷宫,这个迷宫的人数最多,怪物也最多,有些“怪物”还没能完全变成怪物,他们当中还有“人”残留着人类的大部分特征。
这次宿砚也看到了,他只是扫了一眼,没有仔细看。
两人都没有说话,前往出口的这段路似乎被无限拉长,闲乘月只能听到自己和宿砚的呼吸声。
这段路闲乘月和宿砚都走得格外小心,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直到快到的时候,宿砚才终于小声说:“出口就在这条路尽头。”
从他们进入这个迷宫开始,就一直没有听见怪物的声音,闲乘月放缓了脚步,提醒道:“小心点。”
宿砚:“了解。”
他们一前一后,慢慢的朝前走。
“砰”地一声——
闲乘月停下脚步,宿砚也没有再动,两人同时屏息,仔细倾听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跑!”闲乘月忽然喊道。
他在宿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迈开了腿,经过前方的宿砚时他抓住了宿砚的手臂。
宿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几乎是全身心的信任着闲乘月,相信闲乘月的判断绝不会出错。
果然,在他们快要跑到出口的时候,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出现。
似乎有个庞然大物就在他们背后,距离他们不到一米,甚至可能已经贴到了他们的背上。
宿砚能感受到怪物的吐息,那恶臭的气息喷在他身上,他全身汗毛倒立,他甚至觉得怪物趴在他的背上,那湿热的,恶心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回头。
那是不受控制的冲动,像是有一股力量操纵着他,逼迫着他回头。
“别回头!”闲乘月握住宿砚胳膊的手猛然用力。
疼痛让宿砚恢复了理智。
他抬起头,看着地图标明的方向。
马上就结束了,马上就要出去了。
宿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出口前,闲乘月就站在他身边,这场劫难总算走到了尾声。
他推开了门,惨白的光从门外照进来。
“闲哥,你先走。”宿砚轻声催促。
闲乘月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你先出去吧,我想看你先走。”
宿砚愣了愣,心里闪过一丝甜蜜——看看,铁石心肠如闲乘月,不也被他持之以恒打动了吗?
他笑着说:“好。”
他走过了门,在最后一刻转身看向闲乘月……
“宿砚!!”闲乘月的喊声突然大了起来。
宿砚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的余光还落在闲乘月的侧脸上。
漆黑的走廊上没有一丝光。
他没有靠近出口,也没有打开门,他跟闲乘月还在跑向出口的路上。
在这马上就要离开的最后时刻。
他转过了头。
第85章 追逐游戏
黑色藤蔓从宿砚脚下的阴影中探出, 闲乘月目视着前方,只有余光落在宿砚的脸上。
宿砚没有像孟舟一样手足无措,任由藤蔓将他层层包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在生或死之前,宿砚似乎没有什么话想说。
闲乘月抿着唇,他没有迈出那道门,像是在送宿砚最后一程。
眼前的门里有白光闪烁,对任务者来说那是希望的光, 对宿砚而言,那可能是他生命终结时所能看到的最后一道光。
宿砚的目光落在闲乘月身上, 藤蔓慢慢向上一栋, 再慢慢挡住他的眼睛。
闲乘月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的余光能看见宿砚就像之前的孟舟一样身体被藤蔓拉扯,刺入, 血肉迅速离开了他的身体, 整个人只剩下一副皮囊,最后被藤蔓拖入阴影当中。
这不是闲乘月第一次目睹身边的人死在里世界中。
但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不能言说的情绪, 好像他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次他救不了宿砚。
这个里世界让人互相残杀,并不准备给予任何人离开的机会。
闲乘月缓缓吐出一口, 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宿砚的任何事。
宿砚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可能他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在里世界中, 但不是现在。
他推开门,迈出了脚步。
客厅的灯光依旧明亮, 桌上还摆着宿砚带来的翡翠, 那块山水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价值不菲的牌子摔成了两半, 好像它也是宿砚的一部分,随着主人的遇难而破碎。
闲乘月抿着唇,沉默着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被他仔细地收到了柜子里仔细封存,好像有一天它们的主人还会出现,把它们带走一样。
把东西收好后,闲乘月坐到了沙发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今天跟之前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区别。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回到客厅放下水杯时却因为没有拿稳,导致水杯落到了地上,玻璃和水一同溅起。
闲乘月没有收拾地上的水杯残骸,他重新坐了下去,头朝后仰。
他不该这样。
闲乘月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从进入里世界后,他的心肠就变得越来越硬。
刚开始看到身边有人死的时候,他还会感到震惊和悲哀,越往后,他就越平静。
哪怕对方就死在他面前,鲜血溅到他脸上,他都能面无表情的擦掉血珠。
里世界里容不下片刻迟疑。
也容不下一个好人。
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钢筋铁骨,没有人的感情才能走出来。
宿砚的死跟其他人的死应该也没有区别。
闲乘月抹了把脸,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向浴室,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就站在了花洒下,任由冷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或许他不是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通关机器。
只是所有情绪都被他压抑着。
水珠滑过他的额头、脸颊,再从下巴落下去。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而他要活着。
闲乘月忽然一拳砸向浴室的墙。
鲜血留在了雪白的墙面上,然后被水冲刷,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
离开浴室的时候,闲乘月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收拾好了客厅的水杯,又打电话给公司询问还有没有需要他对接的客户。
“你手里不是有个大客户吗?”老板的声音带着疑惑,“怎么了?他又不准备拍卖了?”
“这些大客户怎么想的,说要拍的是他们,说拍了又不拍,耍我们玩啊。”
老板:“最近没什么客户,要不你休息两天吧,这几年你都没怎么休息过。”
“正好趁这个时间放个假。”
闲乘月也没有说什么:“好。”
挂断老板的电话后,闲乘月又去了一趟医院。
跟平时一样,他会坐在病床旁边说闲母说会儿话,但他本身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说不了几句后就只剩下沉默。
“闲先生。”护士叫住了要离开的闲乘月。
闲乘月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护士,等待着护士说出接下来的话。
护士:“阿姨的情况好了很多,今早医生查房的时候发现阿姨好像对外界的刺激有了点反应。”
“虽然不确定阿姨是不是能醒过来……”护士迟疑了几秒后说,“但这是个好消息,对吧?”
闲乘月站在原地,嘴角终于有了一抹微不可查地弧度,他轻轻点头:“是好消息,谢谢。”
护士呆呆的看着闲乘月脸,等闲乘月走进电梯,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离开了医院,闲乘月又回了家。
他的世界很小,除了公司就是家和医院,他偶尔会跟客户们联系,但客户就是客户,工作关系看起来再亲密实际上也不过是利益关系。
闲乘月回家的路上买了几瓶酒。
但他回家后却没有喝,只是放进了酒柜里。
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上打下了宿砚的名字,却没有按下搜索键。
直到这个时候,闲乘月才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房间里没有宿砚的尸体。
如果有人在里世界死去,那他在现实世界中也会死亡,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尸体最终会倒在他进里世界前待着的地方。
闲乘月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里,黑暗似乎能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他想起了那个由孟舟变成的怪物。
想起自己在里世界里的猜测。
无论是人还是怪物,在里世界里都是任务者,他们的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人类的任务是躲避怪物,寻找地图离开。
那“怪物”会得到什么样的任务?
杀死迷宫里的所有人?
还是阻止人类拿到地图线索?
如果孟舟变成怪物后没有死,那现实中会不会他也还没死?
宿砚会不会跟孟舟一样,变成了怪物,还在那个里世界里游荡?
他还有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吗?
还是他将永远在里世界里游荡。
闲乘月无法确定,但至少他可以明确宿砚还没死。
不对,准确的说现在宿砚不算死了,也不算活着。
第86章 过往
难得的休息日, 闲乘月每天只需要在固定时间跟以前合作过的客户聊几句,客户们很少有清闲的,也不会跟闲乘月聊太久。
闲乘月还记得自己刚入职的时候, 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能胜任这个工作。
毕竟比起在拍卖场的专业,场会下的专业才最更要。
怎么跟客户交流,怎么得到客户的信任,怎么保持联系,都是一门的学问。
哪怕是外向的社交达人都不一定能掌握这门学问, 更何况是看起来就格外沉默寡言的闲乘月。
因为这不仅仅是交朋友,还事关几十万上百万甚至逾千万的拍品。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拍品是好东西, 客户凭什么选择他?
闲乘月放下手机, 他靠在沙发上,哪里也不想去。
这些年他疲于奔命,几乎没有休息放松的时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全年无休。
除了跟客户发消息外,闲乘月只去医院看母亲, 跟她说会儿话,然后就在家里睡觉。
他根本睡不着,常常闭着眼睛假寐。
偶尔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宿砚被藤蔓拖走时的场景, 就在他面前, 咫尺之间。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画面都会强迫自己想想别的事。
闲乘月睁开眼睛, 拿出手机,还是上网查了有关宿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