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刚走到距离闲乘月不到两米的地方, 对方就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瞬间转过了头,他目光如炬,如鹰般锐利。
吴叔被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身无寸缕的猎物,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
肯定是他!
姓闲,又这么独断专行,还这么有气势。
除了闲乘月外不做他人想。
怪不得那个女孩听见闲乘月说有八成把握后就打消了所有疑虑。
闲乘月是不会错的。
就算他错了,这个错误也不会致命。
毕竟论坛里也有传说,都说闲乘月其实特别惜命,惜命而且心思缜密,胆子还大,又有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人人都想学闲乘月,人人都想当闲乘月,但直至今日,闲乘月还是只有一个。
“你在看什么?”吴叔声音放低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闲乘月倒也没有独断专行到完全不需要人讨论的地步,他抬起胳膊,手指微托着下巴,眼帘微阖:“这台贩卖机上的花纹很像箭头,你觉得呢?”
吴叔这才凑近了看。
贩卖机整体是橙色的,有红色的线条装饰,两侧还有“>>”符号,排版的有些密集,怎么看都是花纹,如果当做箭头看的话,这些花纹都指向十一点方向。
吴叔有些踌躇:“会这么明显吗?”
闲乘月:“如果我不提醒你,你会觉得这些花纹像箭头,会觉得明显?”
吴叔:“……”
好、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没有闲乘月的话,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走吧,去看看。”闲乘月没有再忧虑,他朝着十一点方向走去。
吴叔欲哭无泪:“你怎么就拉着我?不能换个人吗?”
闲乘月:“小丫头年纪太小,另一个太蠢,只有你了。”
吴叔:“……你还不如直接说我看着要靠谱点。”
闲乘月很给面子:“差不多。”
吴叔深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闲乘月很少跟人合作,就他这个脾气,应该没几个人受得了。
十一点方向已经被一团迷雾遮挡着。
但这一次闲乘月没有莽上去。
他找了块石头,然后脱下上衣,把衣服扭成一条稍粗的绳索,绑着石头扔进了迷雾里。
等了两分钟后,他才用衣服把石头拽回来。
大概是为了对比,他又往旁边走了走,再次扔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石头没有被取回来,衣服接触迷雾的那一刻,石头和接触到迷雾的衣服都在瞬间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一分为二。
“就那了。”闲乘月站起来。
吴叔朝着闲乘月竖起了大拇指:“闲哥,你是这个。”
闲乘月有些无语:“你比我大。”
吴叔笑着说:“谁厉害谁是哥,别说是叫哥,只要能让我活着出去,我叫爸爸都行。”
闲乘月:“免了,消受不起。”
招呼了女孩和李翔后,一行四人走进了迷雾。
闲乘月走在第一个,后面的人拉着前一个的衣摆。
果然,一进迷雾他们瞬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见身前的人,只能靠牵着的衣摆确认对方还在,走在最前面的闲乘月只能靠着直觉朝正前方走去。
他知道一旦他偏离路线,他们不仅到不了目的地,还会死在路上。
现在身后的三人都命都在他手上。
闲乘月的精神高度紧绷,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亮光。
那光很朦胧,就像隔了一层什么。
就在闲乘月要朝亮光处走去,已经抬起脚的瞬间,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趁脚还没落地,调整了脚尖的方向。
里世界也是会骗人的,并且还是个有富有经验又十分狡诈的骗子。
在这里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相信自己的身体。
离开迷雾的时候,闲乘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真正的出口并没有亮光,身处迷雾中的人也根本看不到出口。
离开后闲乘月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不对。
他抬起头。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被乌云遮挡。
这是个待在室内必须开灯的天气。
重重迷雾中怎么可能看得清出口的光?
“这是哪儿?”吴叔吓了一跳。
他们眼前是一大块空地,准确的说是暂时停止施工的工地,这块土地上原本的建筑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依旧剩下了不少砖块和铁丝,大型器具还停在原地,黄色的吊车停在远处。
这里荒芜的过分,怎么看都不像是开会的地方。
但这回吴叔已经不敢提出质疑了。
——反正也得不到回答,说不定还会听见嘲讽。
闲乘月看了眼表。
下午三点五十六,距离四点还有四分钟。
时间正好。
他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水泥块坐下,平静的等待着四分钟过去。
女孩也走到闲乘月身边,和闲乘月一起坐下。
幸好水泥块够大,倒是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吴叔和李翔都不敢坐,他们站在闲乘月身旁,看起来都有些紧张。
时间过得很慢,慢到一秒像是比平时的两秒还长。
吴叔时不时的低头看手表,这次的豪赌成不成功就看这一回了。
四点整。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只有你们到了吗?”
依旧是闲乘月熟悉的声音。
但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对方凭空出现在工地入口,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就和闲乘月工作时的穿着一模一样,他脸上带着笑容,浓黑的眉毛和满身的痞气依旧未改。
哪怕穿成这样,也不像个普通的工薪族。
闲乘月冷漠的表情有片刻崩溃。
但他很快找回了原本的状态。
对方……不,宿砚的目光也落到了闲乘月的脸上。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闲乘月,用目光描摹闲乘月的五官。
闲乘月的心咯噔一下,这个宿砚并不认识他。
即便见到了,他还是无法下判断。
还是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是里世界的陷阱还是真正的宿砚。
“他们不来就算他们缺席吧。”宿砚一脸无奈地摊开手,“反正话我都带到了。”
没人敢接宿砚的话,也没人敢跟宿砚对话。
宿砚在打量完闲乘月后又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所有人。
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多做停留。
“这次开会是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只要你们全部签字,工地就能重新施工。”
宿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但听在吴叔他们耳朵里就像是阴狠的威胁。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宿砚的眼睛微眯,他低头,正好和闲乘月四目相对。
宿砚顿了顿,但很快说道,“工地挖出了一具人骨。”
“肩膀比盆骨宽不少,应该是个男人,死了有五年了。”
“结案后才能重新施工。”
“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宿砚虽然在问“你们”,但他的眼睛里只映着闲乘月一个人的身影。
宿砚迈开脚步,他缓缓朝着闲乘月走去。
女孩抓住了闲乘月的衣袖,紧张的瞪大了双眼。
时间似乎停滞了。
宿砚的目光落到了女孩抓住闲乘月衣袖的手上。
这么细的手指,轻轻一掰大概就会断吧?
宿砚意念刚动,闲乘月就用力把自己的衣袖从女孩手里扯了出来。
即便这个宿砚是里世界的陷阱,他也继承了原本宿砚的性格。
只是这个宿砚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闲乘月竟然有些想笑。
第96章 角色扮演
闲乘月看着宿砚。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方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以前从未把除了母亲以外的任何人记在心里。
他的生活很忙乱,所以他摒弃了一切常人需要的东西。
友情爱情,这些他都不需要。
那些想要接近他的人, 在吃了一段时间闭门羹后也会自己离开。
只有宿砚,他似乎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即便闲乘月不理会他,他也能靠自己强大的脑补能力自娱自乐。
闲乘月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宿砚的。
他也不觉得宿砚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他注意。
直到刚才,他询问自己, 如果宿砚对他产生威胁,他能不能当机立断朝宿砚痛下杀手时, 他才悚然发觉, 其实宿砚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宿砚是个跟他截然不同的人。
闲乘月几乎一无所有,所以他拼命想要抓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宿砚拥有一切,但他对他所拥有的不屑一顾。
他们性格迥异。
闲乘月冷淡到近乎冷漠, 他的道德信念, 在他要达成的目的面前都要为之让步。
而宿砚即便无欲无求,他也能活得阳光璀璨, 随时随地给自己找乐子。
他们如此不同,竟然还能成为朋友,对闲乘月来说, 这大约跟火星撞地球差不多了。
就在闲乘月难得呆滞的时候, 吴叔胆战心惊地问宿砚:“只要找到凶手, 我们就能出去了吗?”
吴叔也不问宿砚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已经认定宿砚是里世界中的怪物了。
宿砚看向吴叔, 他微笑道:“能不能出去当然要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出口。”
虽然他在笑, 但目光冰冷, 不像在看活人,更像在看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他只看了吴叔一眼,目光又转移到了闲乘月脸上。
好像闲乘月脸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让他能长长久久的盯着他,一刻也无法挪开。
闲乘月站了起来,跟他紧挨着坐下的女孩也站起来,她躲在他身后,不敢直视宿砚的脸。
闲乘月没有过多纠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离开的线索。
他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再从宿砚嘴里问出什么。
宿砚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新任务——找出杀死工地人骨的凶手。
到时候工地重新施工,只要有“人”进来,包围的街道和店铺的迷雾也会散开。
然后就会有新的任务和线索。
宿砚在交代完任务后没有“消失”。
他宛如在等待什么一样站在原地。
但是他不动,李翔他们就不敢走,几人僵持在原地。
还是闲乘月率先挪动了脚步。
闲乘月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和宿砚擦肩而过。
他们曾经也并肩而行,但此时一个只能留在原地,另一个必须朝前走。
有闲乘月做榜样,其他人也连忙跟上,他们不像闲乘月,只敢瑟缩着脖子,弯腰低头的跟着闲乘月往前走,唯恐被宿砚抓住。
闲乘月不怕,他们怕啊!
昨天被宿砚抓走的人,至今还没回来,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那人肯定已经死了。
进入迷雾之前,闲乘月还是回过了头。
只是他没有看到站在工地里的宿砚。
对方已经消失了。
好像他从未出现过。
闲乘月微微抿唇,然后不再犹豫,低头走进了迷雾中,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回到大楼门口的时候,那台自动贩卖机又变成了之前破破烂烂的样子,消失的“残肢”再次出现,看得李翔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他们没有得到四点开会的通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永远找不到前往工地的正确方向?
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永远完不成任务?
李翔的额头落下大滴的汗水,即便他脑子不太好使,此刻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闲乘月身边,一屁股挤开了紧跟着闲乘月的女孩,一脸谄媚地朝闲乘月笑:“闲哥,你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
“待会儿我上去就给你找吃的。”李翔说完后又期期艾艾地问,“那我们得到的消息,要告诉……”
他抬头看了眼天,暗示天台上的人。
毕竟是得到过别人帮助的人,李翔也想帮帮别人。
但消息不是他得到的,他做不了主,更何况现在他不敢得罪闲乘月。
在做好人和保命中间,他选择了后者。
闲乘月没有给李翔眼神,他径直走上台阶,目光平静:“你想说就说,只要别让他们跟着我。”
李翔一愣:“不是,闲哥,这是你发现的,要是我去说,不就是我做好人,窃取你的胜利果实吗?”
这话让吴叔忍不住笑出了声:“在这里面什么人都能做,就是别做好人。”
“你以为你给了他们消息,他们就会帮你?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你比别人能干,聪明,会想从你这儿得到更多。”
“他们给你提供不了什么好处。”
李翔有些不服气:“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我上次就遇到了好人。”
吴叔也听李翔说起过,他耸耸肩:“所以你活了,他死了。”
李翔愣住了。
吴叔把李翔甩在身后:“如果你觉得让别人活下去更重要,那你也能去做。”
李翔迷茫的抬头,他看着吴叔的背影,突然发现一个他一直在忽略的事实。
如果上个世界,对方没有帮他,那对方就能活下去。
他才是害死对方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