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达米希安轻声说。
朴青山身后张开巨大的骨翅,独孤明手中桃木剑噼啪电芒狂闪, 但达米希安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你们敢过来, 他的命就没了!”说着, 达米希安将那柄伞的伞尖又往温凉的腹部里送了送。
“难道他们不动你就会放过我?”温凉声音变得轻了起来,似乎受伤以后,力气跟着流失了大半, 他佝偻起身体, 双手死死握着那把伞的伞身, “你是为了谁杀我?”
“为了你不配知道的那位大人!”
“密室原住民和伊斯坎普有关系,你们从密室出来为伊斯坎普工作?”温凉反应很快, 要说谁跟他有仇, 除了无限密逃节目中的对手, 似乎只剩下那位不知为何出现并找他不痛快的首席,而首席的背后, 想来就是伊斯坎普。
“从来就没有密室, ”达米希安冷冷地说, “只有被毁灭的世界。”
“被毁灭的世界?你的意思是……”
“你们口中的密室,曾经也是和你们来的地方一样的世界。”达米希安说,“只因为你们有娱乐的需要,我们的世界因此被毁灭,被改造成供你们比赛的舞台!”
“那你的仇人应该是伊斯坎普,无限密室逃脱节目并不是选手们制作的,让你来杀我的那一方才是始作俑者!”
“你不懂!”达米希安突然提高了嗓门,然后又压了下去,“什么都不记得了的人能懂什么?”他轻蔑地笑了起来:“总之,你死在这里就算是赎罪了。”
温凉皱起眉头,察觉到达米希安更为明显的杀意:“你认识我是不是?或者说,认识以前的我?”虽然从开始参加无限密逃节目起,温凉就觉得自己周围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但他也没想到会在地下都市连环传说这个密室里一连碰到两个似乎认识自己的密室原住民。
“难道我也是密室原住民出身?”温凉忍不住想,如果真是这样,似乎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世记忆有点虚假了,因为那的确就是虚构出来的,可是,是谁给了他虚构的记忆,又是为什么把他扔进比赛里?
达米希安看起来有点失落:“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对我用的假名都没有反应。”
“你的假名?”温凉想起来了,达米希安自称自己的昵称是“Don”。
Don的英文名词词义是大学教师,黑手党头目,难道这是他以前的身份?不对,他可以想得再简单点,Don……难道是“冬”的谐音?
冬……冬神?那个第一届失踪的选手?第五丘曾经的队友?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温凉的头颅仿佛被人一斧子狠狠劈开一样,一股尖锐的疼痛蓦然从他的颅顶劈开他的脑袋、身体,深深楔进他的灵魂,将他狠狠撕扯开来。温凉在这时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痛苦,也正是因此,达米希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并没有伤到温凉,因为……
“你没有流血?”达米希安不敢置信地将他的伞拔了出来,伞尖寒芒依旧,没有沾染一点血迹。
“看招!”朴青山反应很快,瞅准时机,巨大的骨翅如同一个巴掌狠狠朝着达米希安抽了过去,后者不得不用伞去挡,一道落雷趁机劈在达米希安的胳膊上,他往后缩了一下,让出了与温凉之间的空隙,马罕马尔泰飞快地跑过来,一把将温凉抱起来就跑。
“抢到人了,咱们快走!”小马哥喊得仿佛是个得了手的人贩子。
“等等,我的剑!”温凉分了神后,疼痛就好了少许,他一把抓起那柄刚刚“木乃伊”还给他的剑,银蓝色的剑身在碰到温凉的手后就像是认得他一样,随即荡开了一圈圈洁白神圣的光芒,一股森冷的寒霜之气顺着剑身,以温凉为中心,向着周围扩散,眨眼之间,整座礼拜堂就被一层薄薄的冰霜所覆盖。
“自带元素系战斗天赋能力的剑?”独孤明看呆了,“这什么神级武器啊!”
看到这一幕,达米希安撑开手中的伞,他的每一根伞骨末端都出现了一朵纯白色的火苗。火苗悬挂在伞骨上,就像是栓了一圈明亮的铃铛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又无法直视。他一伸手,火苗便开始一朵朵安静地移动到他手上,汇聚成了一蓬明亮的火光,就像是托着一轮初升的太阳。
“这什么招数?”独孤明嘴里嘀咕着,突然用力一挥桃木剑,雷电就像是一条蟒蛇向着达米希安蹿了过去,他趁着对方不备,毫不顾忌地偷袭了他。眨眼之间,超强度的电流将达米希安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怎么看,达米希安都不可能活下去了。
“叫你嘚瑟!”独孤明说,然而,白色的光芒突然炸开,将紫色的雷电全部吞没,达米希安撑着伞的身影出现在那一片明亮的光芒之中——不,应该说,他现在看起来比温凉刚刚从市政服务中心抢来的“木乃伊”都更像木乃伊。
独孤明的雷电之力将达米希安全身都烧焦了,他此时宛如一具浑身焦黑但会动的木乃伊,走一步还会往下掉渣渣,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活动。
“卧槽,这东西是不死的吗!”独孤明骂道,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简直想出去吐了。
“我曾经死过,只不过又回来了,而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木乃伊达米希安说着,纯白色的火苗从他身上不停掉落,很快在整座礼拜堂里蔓延开来,温凉刚刚制造的寒霜被那些火苗融化蒸发,高温水蒸气在屋子里到处升腾,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使得屋子里的能见度都降低了不少。
朴青山用骨翅勉强飞了起来,双腿下面悬着背着温凉的马罕马尔泰,独孤明没人管他,只能在屋子里乱跳。
“烫、好烫!”整间礼拜堂此时都仿佛成了一个高温蒸烤箱,所有的水分都在眨眼被蒸发,独孤明边跳边叫,“哪里来的火,怎么那么烫!”
“是天使教会学校怪谈中的火,七宗罪中的愤怒。”温凉说,“看来达米希安就是天使教会学校怪谈的核心,他之前隐藏得太好了!”
“不是温哥,现在是夸咱们敌人的时候吗?”独孤明快哭出来了,其他人都飘在半空中,只有他跟只吱哇乱叫的猴子一样在地上跳,地上呆不了了只能跳到桌椅上,可桌椅都是木头的,温度高得他已经闻到了木柴被点燃的味道,眼看着这里就要变成一片火海了。更要命的是,似乎随着达米希安的发威,曾经被温凉他们击破的七大新怪谈又活了过来。
那个奇形怪状的新天使的身影在空中虚幻地被勾勒出来,随后变成了实体,一看到温凉就冲过来要咬他。
“愤怒才是这座城市的心,被毁灭家园,成为供人取乐的道具,没有人会感到高兴!”达米希安说,“所有的仇都会一一去报,在那之前,我要先杀死你!”
“啊!”独孤明突然发出惊怒的叫声,他脚下的地面如同被犁过一样向着两侧翻开,从里面有一条银色的触须突然甩了出来,一把缠住了他的腰就把他往泥里带。马罕马尔泰先发现了情况不对,冲着那根触须抛出了自己的双刃斧。
巨大沉重的斧子直接劈砍向那根看起来只有两指粗细,应该不堪一击的触须,然而,谁也没想到,那根触须竟然与双刃斧相交,发出当的一声,直接将斧子挡了回去。
朴青山舒展骨翅,将飞出去的斧子挡住,翅膀一挥,斧子重新回到了马罕马尔泰手中,而就是这么一次交锋,小马哥的斧子就卷了刃。
温凉忍着发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凝神挥剑,一道雪龙呼啸着冲向那根触须,眨眼间将触须冻住,独孤明挥动桃木剑,将冻触须击碎,终于从中逃脱出来。
地面翻动,一截银色闪闪发光的柔韧躯体从土里拔了出来,中间有一条金色的细线。
“是银金蠕虫!”朴青山失声叫道。
次元蠕虫均按照颜色来区分能力强弱,最弱的蠕虫是温凉他们曾经在欢笑精神病院见过的褐蠕虫,后来褐蠕虫蜕皮变成了灰蠕虫以后,就难对付多了,总之颜色越是鲜艳,蠕虫的等级就越高,实力也越强,目前已知最强的蠕虫是星钻蠕虫,随后便是黄金蠕虫、白银蠕虫,而银金蠕虫便是从白银开始往黄金进化的蠕虫,这种蠕虫,一条基本就可以干掉十几个顶级密室逃脱选手。
可即便是在次元蠕虫最猖獗的时期,白银蠕虫都很少见,不用说更往上阶级的黄金蠕虫。
伴随着噗噗噗的声音,大地被挨个顶开,每一个坑里都冒出了一条摇曳着的或银或金的蠕虫触须,这证明,这里至少有几十条白银以上的蠕虫。
即便是裁判庭全体出动歼灭这些蠕虫,恐怕也会伤亡惨重,更何况E2班此时只有区区几个刚进第二轮的选手,还面对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密室原住民(幽灵)。
“班长!”好巧不巧,这时候莉莉丝与贞子她们赶到了,原本勉强还维持了一点地盘的源密室现在想来已经完全被蠕虫占据的变异密室所吞噬,也因此E2班才能再度团圆,但这种情况下的团圆实在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金刚搏击!”莉莉丝扔出自己制作的特殊道具,那只捶胸的巨大金刚再次出动,向着蠕虫们冲去,然而无数道酸液喷在金刚身上,眨眼之间就将它融化为一滩残缺不全的零部件。
Kei和贞子也来帮忙,一个双手持枪射击不断,另一个操控着稻草人小稻试图将那些蠕虫驱赶出去,但蠕虫皮厚肉糙,根本不怕子弹,而无论是小稻的“快乐退赛抱抱”还是贞子的情绪攻击对于缺乏感情的虫族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是小稻在抱扁了蠕虫后,就被后者体内的酸液浇了一头一脸,虽然已经不是实体,本身不会受伤,但所有的痛苦却因此全都转移到了贞子的身上,把贞子疼得几乎昏倒在地。
该怎么办?
温凉进密室到现在,第一次那么着急。
他有种感觉,这个程度的对手他原本应该能解决,但现在的他却面对着区区几条金、银蠕虫便无能为力。
“你的能力退步了那么多啊……”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同时,在一团乱象中,温凉看到了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是曾经帮过他两次的“无名者”,温凉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个幻影、一个天使,还是个魔鬼。
“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武器,现在连怎么用都不会了吗?”
温凉:“请问,我该怎么用?”
无名轻轻叹息了一声:“不要问我,问你自己。你在这个密室里埋下的东西,现在该是你自己取回来的时候了。”
“我在这里埋下的东西是什么?”温凉问,“既然你都出来帮我了,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送佛送到西,应该也不差这一句话吧。”
无名似乎噎了一下:“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温凉:“?”他怎么了,他不是挺礼貌诚恳的吗?
无名的身影随即消失了。
温凉:“……”
“取回我埋在这里的东西……我在这里到底埋了什么啊?”
“班长,你在这儿有尊像!”朴青山听到了温凉忍不住说出来的话,“这儿剩下的一些密室原住民好像把你当成神祇崇拜,每天都会围着你祷告!”
温凉:“哈?”
“信仰是有力量的,信徒的信念会赋予神明力量,神明再使用这种力量反过来保护祂的信徒,”从小在道观里长大的独孤明在这方面算半个专家,“温哥你可以试试看向你的信徒索要力量!”
温凉:“怎么朝信徒要力量?”
E2现在所有人都陷入了和蠕虫的缠斗中,而且居于下风,而达米希安似乎知道温凉现在毫无办法还击,反而不急了,只是挂着冷冷的笑,死死地盯着他。
“就……就吃香火……”
温凉:“?”
“傻子,吃个屁香火,温哥还活着呢!”朴青山也怒了,骨翅拼命舒展和绞得他死死的蠕虫拉锯。
“那你说怎么办?”
“命令小弟们冲锋!”
“冲个毛,就几十个原住民,要是能干点啥还会被赶进下水道?”
独孤明和朴青山又开始小学鸡互啄,而且大概因为双方火气都大了,竟然超常发挥,全都从蠕虫包围中挣脱了出来。
“要使用信仰的力量就是要、要跟神沟通,”贞子说,“班长你会跳请神舞吗?”
莉莉丝:“贞子,班长就是那个神……”
贞子:“对哦,那神用自己的力量不就好了,神的力量本来就在神的身体里啊。”
温凉突然一顿,仿佛若有所感。
“我的力量本来就在我的身体里。”对,他的身体就像一个久未开启的巨大的仓库,里面藏着许许多多的宝贝,但年深日久,连他都忘了某样东西在哪一排哪一列哪一口柜子里的哪个抽屉,只要能找到就好。
“如果我真的曾经来过这里,那我留在这里的应该不是宝贝本身,而是……开启藏宝库的钥匙!”
当温凉这么想的时候,他手中的银蓝色水晶剑突然起了变化,一个个宛如天书的字符出现在剑身内部,犹如冰封水面之下的暗波涌动,与此同时,若有似无的敲打木管吟诵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无数年来被困在这个密室中废墟城市地下一隅,历经艰辛,无数族人死亡却仍然相信某一天,“神”会遵守诺言回来帮助他们的人们的信仰。
纯白的雪花片片飘落,从天花板上,穿过被蠕虫顶开的缝隙,落进这片几乎成了废墟的校园,浇灭愤怒的火焰。达米希安愤怒地跳起,如同一个刺客向着温凉杀来,这一次,他的速度提到了极限,与此同时,十数条蠕虫和那个丑陋的新天使也跟着同一时间向温凉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