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山坡往上走了大概十多分钟, 温凉来到了瀑布边。
一道白练从高山之上挂下, 轰隆隆冲击寒潭, 发出震耳的响声,底下的潭水一碧如洗,甚至能从水面直接看到水底, 一些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就好像在透明的空气中游弋一般。
尽管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但温凉一眼就看出潭水很深,如果一不小心掉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所以他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岸边, 来到了一片乱石边。原本温凉以为他还需要反复比对自己房间的位置来确认昨晚乌鸦呆过的那块岩石, 但一块平滑如镜的岩石上留下的一根羽毛却令温凉一眼就找准了位置。
弯腰将鸦羽捡起,温凉就着光仔细打量这根足有一个成年女子巴掌长的羽毛。
昨晚月光之下, 鸦羽呈纯黑色, 隐隐还泛着五颜六色的光, 但今天在阳光下看,温凉却发现这根羽毛其实更接近于暗红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日光下晒得太久的缘故,此时摸起来手感微温,竟然让人觉得很惬意。
温凉皱了下眉,将羽毛小心收进储物道具,然后又将周围兜了一遍,很快确认,除了这根羽毛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他又重新折返到米家驿站附近,绕开驿站,回到了小镇上。
镇子上的景象和昨天温凉来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依然是一字排开的各种小摊,小商贩吆喝着叫卖,时不时有人驻足停留,和商贩讨价还价。
温凉找到昨天卖《淘逃韬》杂志的小贩,问他:“这镇上有哪些曾经是密逃选手的,你给我一一写下来,我花钱买。”
“原来是您哪,昨晚休息得还好吧?”小贩一面说着,一面熟练地从摊子下面抽出一卷纸递给温凉,“喏,都在这里了,只要100个逃脱币。”
温凉一愣:“你们这里也能用逃脱币?”逃脱币是无限密逃节目拍摄基地使用的币种,温凉原本其实是打算跟小贩以物易物的,毕竟这座小镇算个非法地带,他觉得东西应该比货币更有用。
小贩哈哈一笑说:“能用,咱们也不是孤立世界,外面也有人呢,不然就凭密室里这点地方,这么多货物哪儿来,您说是吧?”
温凉付了钱,接过纸卷打开一看,上面详细记录了现在定居于得月小镇的前无限密逃选手名单、职业、住址及定居顺序,数量比温凉想象中还要多点,总共有13人。
温凉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买这个?”这么完备的资料很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看纸卷的装帧也应该是现货。
“不是我知道您要买这个,是刚来这里的前选手一般都会买这个,所以我都是提前备好的。这里头的资料我每年更新一次,跟外面的密逃节目开播时间同步,您拿着按图索骥保管不会出错!”
温凉眼珠子一转,又问:“那你这里有没有关于伊斯坎普和特调委的最新消息,我也想买。”
小贩满脸堆笑说:“这您就为难我了。我就是个做生意的,自己不出门,消息都靠跟外界收,上面查得紧,这消息倒腾来倒腾去总得耽搁一段时间,延迟几个月是常有的事,您要最新的消息,那我是爱莫能助了。”
温凉点点头:“谢谢。那有没有关于得月小镇密室的信息?”
小贩急忙摆手:“哎,这我可不敢卖。得月小镇是咱们这些人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是三大势力成立的联合管理处统一管理的,昨儿不是跟您也说了吗,如果您要进密室逃脱区域是需要向管理处申请的,关于这座密室的消息您也得跟他们打听,怕的就是有些人初来乍到搞不清状况就开始密室逃脱,万一影响到整座得月小镇的空间稳定性那可就麻烦了!”
小贩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温凉也没在为难他,他在路边买了碗甜水,坐在路牙上开始对那13个前无限密逃选手进行分类。
昨天小贩举例说过三个前选手,分别是镇东开兵器铺的贾老板,镖局押镖的刑大当家和回春堂的苟大夫,这三个人办公的地方都在附近,走过去不远,此外还有两个人也在附近,分别是珍馐楼的老板娘春日月与经营道具原料店的文掌柜,其余八个人就要再往山上走了。时间比较紧,温凉按照远近和自己的感觉排了一下顺序便先去了威风镖局。
报上名字与来意后,刑无名接待了温凉。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开外的中年壮汉,穿着打扮与得月小镇的原住民没有丝毫分别,只有偶尔说话的时候夹带的用语能听出来是个现代人。对温凉的来意,他似乎十分明白,开门见山道:“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出门,所以咱们长话短说。我猜你来我这儿就是想打听我是怎么来到这儿,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定居,靠什么生活之类吧。”
见温凉点头,刑无名爽气地说:“得月小镇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按照外面的时间来计算的话,我是第四届的选手……”
“那就是三年前。”
“嗯。”刑无名说,“不过在得月小镇,这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时间差居然有三倍速,温凉记了下来。
“当时是第三轮比赛上半场,我被困在一个叫做‘古月皇城’的密室中,身边的同伴们死的死,退赛的退赛,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我没能力付出代价退赛,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密室里,结果玫瑰骑士团的人找到我,带我出了那个密室,通过一条地道来到了得月小镇。
“为了感谢他们的搭救,我是打算好了要替他们卖几年命的,没想到当时的米团,也是如今米大小姐的哥哥说他并不需要我给他卖命,让我自己决定去留。我当时在现实世界过得一败涂地,本来是想靠无限密逃节目的奖赏翻盘,结果奖赏拿不到,回到现实就等于回到原地,思来想去便耽搁了,在得月小镇留了下来,结果留着留着,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便彻底定居了下来,现在靠给人送货养家。”
“尊夫人是密室的……”
“原住民。”刑无名说,“但他们其实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除了出身环境不同,其他都是一样的。”
温凉若有所思,又问:“您的押镖送货是往哪里送?”得月小镇也就这么大,从镇子这头跑到那一头也就是半天功夫,不像是需要押镖人的样子。
“当然是往外面送货。”刑无名压低声音,“不过这些事情牵涉到地下市场的运作,还请恕我无法细说。”
温凉表示理解,他起身离开又去找了下一位。
温凉第二个拜访的人是开回春堂的苟大夫,这位面善的书生样子的男人留着短发,穿一身白大褂,估计现实里也是个医生。他是第六届的选手,来到这里刚刚满三年,和刑无名不同的是,当时他在密室里被怪物袭击,应该已经快死了,但是就在弥留之际,他说他突然看到了一道光,有道阶梯在他眼前展开,他还以为那是通往天堂的路,一路走了上去,结果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得月小镇。
“青年旅社的人接待的我,他们说我是运气好,刚好有其他人要进得月小镇,穿梭时空引发的空间震荡与我当时所在的密室发生了共振,导致我穿过时空罅隙,落到了这里。无限密逃节目我是不想参加了,不过我还没找到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所以暂时在这里住一阵,反正这里挺安全的。”
温凉第三个拜访了经营道具原料店的文掌柜。见到本人之前,温凉还以为这位也是东亚文化圈的,结果见了面才发现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人家叫文森特,只不过这里的人习惯了喊他文掌柜。文掌柜来自第五届,是辛普森给弄来的,现在也给辛普森干活,主要工作就是到处收货和贩卖,有从外界往得月小镇运的,当然也有从小镇等“时空摆渡船”上往外运的。
“讨口饭吃罢了,到哪儿活不是活呢,你说是不是?”文森特操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语言。尽管密室系统里所有语言都会被自动翻译,但从用语习惯、句子结构还是能听出哪些是翻译的,哪些是本来就有的原句,文森特看起来就是好好学习过华国文化的。
温凉说:“你不思念故土吗?”
“想还是想的,但是我在这儿住得挺好就懒得动了。”文森特说,“现实世界多无趣啊,反观这里,每一天都充满了刺激和新奇的事,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当然,密室是小点,可是你仔细想想啊,你在现实世界不也是两点一线吗,学生读书上课,回家做作业,上班族白天工作,晚上回家,就算偶尔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不也还是在那一亩三分地转悠,其实啊,我说一个人一辈子能活动的地方也就是那么一点儿,跟个密室也差不多。”
告别文森特,已经是中午了,温凉决定先去拜访珍馐楼的春日月,顺便吃顿饭。
他循着镇子里的高楼找过去,结果发现那并不是珍馐楼的所在,又研究了半天路牌和小贩给的地址,才在一条死胡同里看到了一间小小的门面。
门面极小,看起来也老旧,铝合金玻璃门,上面还贴着招工启事,拉开门进去,里头靠墙只有一排四张桌子,再小不过了,不过倒是高朋满座,不少人在这里大快朵颐。柜台后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长得还行,头发却黄不拉几的还有点稀疏,看起来就是个“黄毛丫头”。听到温凉拉门的声音,女孩喊着“欢迎光临”抬起脸来,在看到温凉的那一刻,她却忽而一愣,跟着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是这么一笑,就仿佛春日暖阳洒满心头,这原来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女孩突然就变得风情万种起来。
“终于来啦,雅间坐啊。”她说着,从柜台后径直走了出来,伸手来拉温凉。
作者有话说:
? 139、得月小镇07
“你认识我?”跟着春日月从一扇内门进去, 穿过一条嘎吱作响的走道,再顺着一架木扶梯走到顶,温凉看到了一扇门, 见此时四周没有旁人了, 他才开口问道。
春日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扭了扭说:“怎么不认识, 看第七届无限密逃101节目的有几个不认识你温凉大神?”说着,她将门移开, 让开身, 比了个“请”的手势。
“难道她对我的态度只是因为看了我的比赛?”温凉思索着,进入那扇门,下一秒钟, 眼前豁然开朗。
珍馐楼既然名字带个“楼”字, 按理总应该有个几层, 之前见只有楼下一间小小店面,温凉还以为这个名字有点夸大,此时才知道珍馐楼不仅有楼, 而且面积很大, 不仅面积很大, 而且二楼空间之中还满是珍奇物种。
温凉眼前的珍馐楼二楼同样使用了空间折叠的技术,与米家驿站分割成一间间客房, 重视私密性不同, 这里完全是大开大敞的格局。整个二楼看起来至少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除了四面的梁柱,中间并没有别的支撑, 几乎一览无余。房间里沿墙却摆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笼子池子罩子, 里面装着温凉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的各类物种。
有长着翅膀的飞鱼,五颜六色形似鳗鱼但能说简单人话的怪鱼,长着牛头但直立行走的怪牛,浑身裹着藤蔓时不时往外掉落金黄色果实的不知名怪物……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这里是我们店的厨房加库房,遇上贵客来吃饭都是在这儿现挑了菜色,我们现杀现做,第一时间端上桌,这样才能保证食材的最佳风味。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珍稀的物种无法圈养,一离开习惯的生活环境就会死亡,这种情况就需要客人提前预约到店时间,我们在当地开直播现挑现宰现做,然后通过传菜的空间通道,送达客人手上。”春日月说着,带温凉穿过仿佛怪物老家的厨房,来到了走廊上。
原来珍馐楼的二楼阳台上还摆着三张圆桌,现在虽然是虚席以待,但看上面摆放的餐具装饰就知道,这里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山风轻拂,林涛阵阵,在这里吃饭绝对称得上环境优美,别有风味,而且温凉还发现珍馐楼的位置似乎正对着通天阁的方向,从这里看过去比他在镇子上能更为清楚地看到通天阁的样子。
温凉忽而微微一怔,他好像又看到了昨晚那只乌鸦?然而,再定睛望去却只看到葱茏林木摇曳不停。
是错觉?
春日月说:“难得温大神来我店里做客,今天这顿我请,你喜欢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推荐?”
温凉说:“不忙活,我其实是来找你打听事情的。”
“那更好,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嘛。”春日月说着,硬是将温凉按到座位上,“我做菜很快的,你要是没什么忌口的,那我就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说着,她便不知从哪里拿出围裙走了。
温凉不得不坐下来等春日月,没过十分钟,后者便端了碗面出来。
温凉看到后大大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春日月给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
面汤清淡,也没加料,看起来像是碗阳春面,但夹了一筷子尝了尝,一股难以言喻的山珍鲜味便顺着喉咙滑进了胃袋,就连温凉都不由得一愣。
“好吃吧,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叫什么都有面。”春日月说。
“什么都有?”
“嗯,你别看这面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实则面条本身与汤头都是拿十数种珍贵食材通过复杂工艺吊出来的,因为所有好味都在食材里面了,所以做菜的人手艺如何倒不怎么讲究了,十分钟就能好。”春日月用手撑着脸颊,“怎么样,好不好吃?”
温凉点点头:“是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