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凉没有猜错,马罕马尔泰之所以会发现这间一般人不知道的地下室多半是因为他刷新进密室的时候就直接出现在了这里, 而根据密逃101的规则, 这里肯定存在某个与密室逃脱直接关联的线索。
温凉打量四周,整间密室并不大,因为没有窗户, 所以光线黯淡, 照明完全靠放在屋子四角的落地枝形烛台, 但这间地下室又不像是仅仅用来储物的,因为地下室的四面墙壁上画满了一幅幅精美的壁画。
壁画内容十分离奇,似乎是在描述六十年前那位无名神祗在奇尔库克岛展现神迹的画面。
比如有一幅壁画描述的是有渔民的孩子落水, 神祗在海边吹起草叶笛, 就有大鱼从水里浮起, 将小孩送回岸上;又比如有一幅壁画中有位老人得了重病,奄奄一息, 神祗只是将手悬放在老人额头, 老人便顷刻恢复健康, 变得活力四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非常典型的“神迹”,诸如飞天遁地、未卜先知、隔墙视物等等, 几乎是无所不能。
展现神迹的宗教类壁画大多都是这样的内容, 这不稀奇, 但奇尔库克岛的这些壁画在保证了以上风格的基础上却有一点很特殊——所有的壁画上,神祗都没有脸。
不论是召唤大鱼的神祗、治病救人的神祗还是正在讲经布道的神祗,脸部的位置都是空缺的,如果不是身上穿着那件跟雕塑一样的袍子,温凉可能也无法确认这就是奇尔库克岛的神祗。而看完了所有壁画以后,温凉产生了更浓重的疑问,这些壁画里居然没有一幅记录下了神祗解决幽灵船的丰功伟绩……
这明明是神祗对奇尔库克岛最大的贡献吧,怎么想,温凉都觉得不应该被漏画。
就在这时,温凉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脚步声不急不缓,以着某种规律向着温凉的方向接近,似乎有个人正在笔直朝地下室走来。
整间地下室一目了然,如果有人进来,温凉根本没地方闪躲。马罕马尔泰只说了让温凉不要随便开门,可万一人家有钥匙能进来呢?
脚步声不久停了下来,温凉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料声,然后是一个女声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知道你在听……”
温凉一愣,第一反应是他被发现了,但仔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似乎不是门外。温凉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在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有一个黑色的喇叭花形状的铁艺装饰,声音正是从那里头传来的,那是个从上面通下来的传声装置。
“是的,我昨晚又梦见他了……明明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忘记了,但是最近我又开始频繁地做梦梦见他。在梦里,他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他的眼睛依然像星星一样明亮,我看到他站在港口,对着我微笑招手,然后对我说话。
“在梦里,我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句话在几十年前曾经一遍遍响起在我耳边……”这位忏悔女士的声线听起来有一定的年纪,发音优雅,措词准确,应当接受过高等教育,但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声线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嗓音变得更为高亢了一些,带着包含了某种感情的颤抖,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接下来她的声线又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我不该再做那些梦,所有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倒回去重来,而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我知道,我是有罪的。”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呼吸声传来,从激越到慢慢平静,再过了一会儿,温凉耳朵里再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位女士似乎站了起来。
“我只希望……”后面半句话温凉没听到,不知道是对方说得太轻还是压根没说出口,然后是脚步声远去,那位女士离开了。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马罕马尔泰带着莉莉丝和贞子两人回到了地下室。
一进门看到温凉,贞子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抽泣着说:“温凉,你真的没事,太好啦呜呜。”小稻抱着贞子的脚踝,似乎也很高兴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膊。
知道贞子在现实中的身份后,再看贞子的情绪化,温凉倒是觉得她其实控制得不错了,而莉莉丝也明显松了口气。拉了贞子一下,她说:“好了,大家都没事,你就别哭了,不累么?”
“呜呜,好、好的。”贞子用力吸着鼻子,擦掉了眼泪。
马罕马尔泰说:“总之我们E2班终于又聚到一起啦,人多力量大,我们肯定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对了,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吧。”
“小马……”温凉喊住正要离去的奇美克星人,他指了指头顶那个喇叭花形状的传声筒说,“这东西你知道吗?”
“知道,是传声筒。”马罕马尔泰点头说,“地下室上面刚好是神殿的忏悔室,据说以前神祗还在神殿里的时候会倾听岛民的苦恼给出建议,为了保护岛民的隐私,祂特别搞了这么个装置,这样可以不用见面也能互相沟通。”
“可是现在神祗已经不在了,忏悔室还有人用吗?”
“我没有见过,应该很少有人用了吧。”马罕马尔泰挠着头说,“不过忏悔室又不锁门,或许偶尔也会有岛民感到困惑前来忏悔也不一定。”
“你们刚刚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在神殿里遇到什么人?”
“没有哎。”
“怎么了?”莉莉丝问,“你刚刚遇到什么人来忏悔了,有什么值得注意……”莉莉丝的话说到这里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姑娘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跟温凉的关系或许还没熟到可以随意打听情报的程度。
莉莉丝年纪并不大,但这种戒备心让温凉有一种姑娘或许曾经狠狠吃过亏的感觉,应该就是她退赛的上一届发生了什么吧,他想。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从喇叭里听到了她的忏悔内容,那人是位女士……”温凉说着,一字不差地把自己听到的转述给了几位同学听。
“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呀。”马罕马尔泰说。
其实温凉也觉得光是这段没头没尾的话听不出什么名堂,但几十年这个频次还是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富兰克林事件。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温凉指着四周的壁画说,“小马,你研究过这里的壁画没有?”
“当然了。”说到这个马罕马尔泰就来精神了,“我第一关密室就是从这个地下室出去,逃脱方法是要把墙上被打乱的壁画拼回原样,就像玩滑动拼图游戏一样。”
贞子好奇地问了一句:“那挺难的吧。”
马罕马尔泰用力点头:“是啊,我拼了好久……”
贞子说:“要是让我边拼图边打僵尸,我可能一百年都拼不好这么多图。”
马罕马尔泰:“???”
贞子:“哎不对,这里是西洋风的密室,那你遇到的是丧尸、狼人还是吸血鬼啊?”
马罕马尔泰:“……拼图已经这么难了,为什么我还要遇到怪物啊?”
贞子疑惑道:“可是我们第一关就又有暴风雨沉船,又有黑色的腐蚀性怪水,还遇到了幽灵船啊,我们的难度不是应该一样的么?”
温凉:“……”
温凉咳嗽了一下:“壁画……”
莉莉丝已经在两位同学交谈期间把这些壁画都看完了,她说:“这些壁画不对劲。”
“不对,怎么会?”马罕马尔泰急道,“图是我拼的,拼完以后地下室的门就打开了,应该没拼错啊。”
温凉解释道:“莉莉丝不是说你拼得不对,她应该是想说这些壁画本身有问题。”
贞子叫了一声:“真的耶,这些壁画上有个人没有脸。”
“没有脸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莉莉丝却说,“更大的问题是色彩。”
“色彩有什么问题?”温凉记得莉莉丝的天赋特长是色感,她看壁画的角度果然不同。
莉莉丝指着这些画说:“宗教壁画的内容虽然脱离现实,但正因为绘画的对象是人们膜拜尊敬的神祗,画师会更加注重美感,而这些壁画所使用的颜色全都是错位的,鱼是血红色的,孩子是褐色的,得病的老人是青色的,他的家人又是紫色的……所有颜色使用都和常识不符。我们都去过幸福镇,亲眼见过这里的人现实中的样子,不论是建筑还是穿衣风格,都没有什么问题,所以这也不可能是文化原因导致的。”
贞子听了莉莉丝的话,认认真真地也把那些壁画都看了一遍后说:“真的,不仅是色彩不对,画里的感情也怪怪的。”
她指着壁画说,“这幅画里,小孩掉入海里,神祗召唤了大鱼把小孩送回来,这应该是幅失而复得喜悦的画,但小孩父母的肢体语言很奇怪,与其说是高兴,更像是在害怕什么;这幅老人康复的画,老人的家人们见他醒来后的神情动作都像是想要远离他;还有这幅神祗布道的画,下面的人表情也很古怪……”
马罕马尔泰已经听懵了,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壁画:“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给这里画画的画师手艺不精?”
莉莉丝伸出手,慢慢地摸了摸那些壁画,而后手指搓了搓,又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小马……”莉莉丝跟着温凉喊简称,觉得还挺朗朗上口。
“嗯?”
“你刷新在密室里的时候这里的蜡烛就亮着吗?”莉莉丝看着四角的烛台问。
“应该是的吧,”马罕马尔泰迅速回想了一下说,“嗯,是的,不然看不清就没法拼图。”
贞子说:“我们神社里敬神的地方一般都要求有长明灯盏,不然显得对神不尊重,这里应该也是吧。”
莉莉丝直接走到离自己近的那一边,把一个烛台上的蜡烛挨个都吹灭。
贞子:“……”
温凉也反应过来,灭了自己身边的那一座:“帮莉莉丝把蜡烛都吹熄。”经温凉提醒后,其他两个人才动起来,很快,所有蜡烛都熄灭了,整间地下室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然而,这种状况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会儿,没过多久,在几人的眼前有莹莹的光芒亮了起来,从一星半点到连成了一片,勾勒出轮廓,组合成色块。
“是荧光颜料。”温凉说,“看来我们要重新再拼一次图。”
“那就动手吧。”
于是,四人根据不同的荧光色块及其轮廓,重新进行了一次拼图工作。很快,伴随着最后一块拼图被推到正确的位置,在温凉四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幅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新的拼图。
“这是……”马罕马尔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新画面。
“是富兰克林曾经讲过的那些奇妙传说。”温凉说。
作者有话说:
? 41、幽灵船08
“富兰克林, 就是那艘幽灵船的主人么?”贞子好奇地问,显然马罕马尔泰在带两人来的一路上已经把告诉温凉的事情也给两个姑娘说了一遍。
“对,所有壁画都是那些故事的具象化。”温凉说。
富兰克林在奇尔库克岛养病期间曾经给当地人讲过许多充满神秘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有首尾相衔的巨蛇, 时间永远停留在黄昏的巨人王廷,所有生命死后的终点生命树等等, 而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在这间小小地下室的墙上全都用壁画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怪不得大鱼是血红色的,因为那是海里的怪物, 它不是去救落水的孩童, 而是试图将孩童拖进海里,所以孩子父母的肢体语言不是喜悦而是害怕;也怪不得老人是青色的,他已经死亡却突然重新站了起来, 所以他的家人们都十分害怕, 试图远离他;听取布道的民众是褐色的, 他们并不是活着的人,而是长着人脸的古怪花朵,会将人引诱到花丛中然后猎杀……光怪陆离的图景在重新组合后有了新的面貌, 变得荒诞神秘, 尤其是在四周环境昏暗的情况下, 但是却不让人觉得恐怖,因为所有的画面中总有一位英雄在勇敢地与怪物战斗。
英雄救回了孩童, 赶走了怪鱼;英雄完成了过世老人的心愿, 让他重归安息;英雄将猎人的怪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保护了附近的村民;他在巨人王廷的王座上看斜阳日暮,又在海洋深处大战章鱼怪寻找沉船宝藏……每一幅画面里都有他, 他是勇敢的、矫健的、机敏的、英姿飒爽的, 他只有轮廓没有五官甚至粗糙得就像是个火柴人, 但绘制壁画的人似乎很熟悉这个人并且在绘制的时候倾注了无比丰沛的感情,所以即便这是一个火柴人,这也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无比生动的火柴人!
贞子的稻草人似乎也能看懂画,它顺着贞子的脚踝爬了上来,此时伸出稻草手,似乎想要碰一碰那个火柴人,就像是一个小粉丝看到了自己景仰的大明星。
不过荧光颜料毕竟不能长时间发光,过了一会儿后,光芒便渐次熄灭,整间地下室陷入了一片漆黑。温凉拿出火柴,点亮身边的烛台,很快,地下室又亮了起来,于是,在众人眼前出现的又变回了那些平庸而色彩古怪的宗教壁画。
温凉想了一下,问马罕马尔泰:“我记得你说过,这座神殿是奇尔库克岛的岛民为了向赶走幽灵船的神祗表达尊敬才建造的,那这间地下室的壁画是谁画的你知道吗?”
马罕马尔泰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这座神殿的建造资金来自梅耶尔家族,也许梅耶尔侯爵知道。”
贞子不解地问:“为什么歌颂神祗的神殿下面会藏着富兰克林讲的故事,而且这些画里的这个英雄应该就是富兰克林本人吧,他不是海盗么,可这些壁画里包含的感情明明是正面的呀,我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