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琳娜原本就向往大海,可想而知,富兰克林讲述的那些故事对她有多大的吸引力。她说服了家里人让富兰克林借住在自己家中,而她就常常带着罗斯一起听富兰克林给她们两个女孩子讲海上的冒险故事。
富兰克林讲得越多,玛德琳娜对大海的向往就愈深厚。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玛德琳娜很早就学会了海上航行的诸多知识,但在十岁以后就不再被允许登上远航的船只。
“女人可不能上船,那不吉利!”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玛德琳娜曾经可以随便玩耍的船舰再也不对她开放,那些以前会乐呵呵教她航海知识的水手们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每当玛德琳娜试图接近一艘船的时候,他们总会突然出现并拦住她:“回家去吧,玛德琳娜,女人的归宿是家庭和灶头,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与奇尔库克岛的渔民们不同,富兰克林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成见。他认为海洋是迷人的存在,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去海上看一看。
富兰克林见多识广,谈吐风趣,很快与岛上的人们打成一片。他几乎是个万事通,什么东西都会点儿,不管是捕鱼、看天气还是用草药救人,富兰克林就像一扇窗户,为奇尔库克岛这个封闭的地方带来了外界的新鲜空气,就连梅耶尔侯爵父子俩也曾将他邀请去宅邸小坐。
时间很快过去,随着富兰克林的伤势好转,他开始谋划离开。
“我是属于大海的,终归是要回到海上去的。”当看到玛德琳娜脸上露出的失望神情时,富兰克林笑着对这个女孩道,“我已经让人送了信去大陆,那里有我的老朋友,过几天他就会开船来接我,如果你也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走。”
玛德琳娜惊讶地看着富兰克林,当时罗斯也在,她说她还记得那一刻,玛德琳娜眼睛里绽放出的明亮光辉。
“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她那一刻真的很开心!”罗斯怀念地说。
玛德琳娜下定决心要离开奇尔库克岛,跟着富兰克林一起去大海冒险。毫无疑问,这是个离经叛道的决定,绝对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包括皮埃尔夫妇。
当时皮埃尔上尉已经调回奇尔库克岛,夫妻团聚,一家团圆,这本来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光,但是当玛德琳娜试探着向父亲提起自己想去海上看看的事,却遭到了皮埃尔先生的强烈反对:“玛德琳娜,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你长大了,该懂事了,航行的船只如果带上女人一定会遭遇不幸,爸爸也不希望你出事啊。”
一句话直接打消了玛德琳娜从正规途径离开奇尔库克岛的念头,于是她决定在富兰克林离开的时候,偷偷跟着他一起离开。
“人们在事后编派了很多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说他们有男女关系,还污蔑玛德琳娜的名节,但我很清楚,他们俩只是有着共同的爱好和志向而已。”
富兰克林离开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在这之前,玛德琳娜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偷偷按照自己的尺寸做了几套男装,又准备了一些水和食物用于海上航行,然后给自己的父母留了一封信,等待着约定的时间到来。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是我拖了后腿……”罗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惆怅。
罗斯那时候还未成年,虽然在玛德琳娜的影响下,一样向往大海,但毕竟胆子小,无法像玛德琳娜那样对自己的人生做出决断。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玛德琳娜即将出逃的人,她舍不得玛德琳娜,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的原定计划是富兰克林在傍晚先坐船离开奇尔库克岛,然后在附近海域逗留,玛德琳娜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划船前往附近海域,与富兰克林汇合后,一起离开奇尔库克岛。
富兰克林的离开十分顺利,尽管奇尔库克岛的人们舍不得他,但他本来就不是岛民,所以大家在为他举行了一个隆重的送别仪式后便目送他登上船只离开。
到了晚上,玛德琳娜留下给父母的信,换上男装,翻越了整座岛屿,偷偷前往捡宝湾。那里有她用失事船只的残骸东拼西凑造出来的小船,平时她把小船藏在山洞里,盖上遮挡的布,到了这一晚才偷偷将船取出,准备与富兰克林会和。
“因为玛德琳娜的离开,我整天魂不守舍,引起了父母的注意。越是接近玛德琳娜离开的时刻,我就越发焦虑,终于决定跟着她一起离开。但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一开门就被父母撞见了,他们逼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被吓坏了,没能掩饰过去,被他们打听出了玛德琳娜离开的事。”
“玛德琳娜和富兰克林私奔了!”罗斯的父母立刻砸响了邻居家的门,原本已经睡下的皮埃尔夫妇起身听说后大吃一惊,而放在桌上的信件似乎更证实了这一点。
皮埃尔先生勃然大怒,认为玛德琳娜败坏家风,立刻带上幸福镇的人们一同前往海上拦截自己的女儿,而那个时候富兰克林正在附近海域毫无所知地等待玛德琳娜的到来。玛德琳娜毕竟只是个新手,她为自己制造的船只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以至于耽误了一阵,等到她修补好漏水的地方,划着船前往约定的地方时,看到的却是船只的残骸和被鲜血染红了的海水……
罗斯双手微微颤抖,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包括皮埃尔先生在内,奇尔库克岛的人们都认为富兰克林拐带了岛上的女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他们用火炮击沉了富兰克林的船只,那个男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海里。”
温凉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夏季,不再有暴风雨,富兰克林却还是会驾船殒命于海中。
贞子发出幽幽的呜咽声,莉莉丝轻声问:“那……玛德琳娜呢?”
罗斯,这位如今已经苍老的老妇人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从那以后,她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去了哪里。人人都说幽灵船是富兰克林的复仇,只有我觉得,那是玛德琳娜不肯安息的亡魂在惩罚我们。”
作者有话说:
? 46、幽灵船13
告别罗斯, 温凉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温凉边走边将刚刚打听到的一切信息全都公开发在了团队频道里,所有人都在线,罗伯特没有吭声, 马罕马尔泰先发了个:“?”
温凉:“团队信息共享, 是否采信,自由心证。”
温凉发出这句话后没多久, 朴青山先发来了私信:“谢谢。我先前闯关的时候没有遇到罗斯女士,我这就去找她再确认些事情, 如果有新的线索, 会发在团队频道里。”
温凉回他:“不用客气。”朴青山之前跟温凉他们这一组共享了自己知道的信息,如果不是他,温凉三人也不会遇见罗斯女士, 不会知道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即便是出于礼尚往来, 温凉也会将自己刚刚得到的线索分享给他。
然后马罕马尔泰也发来了私信:“我好像糊涂了,这怎么跟梅耶尔说得不一样啊。对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温凉:“在回来路上了, 有什么问题, 我晚点给你具体解释。”
马罕马尔泰:“太谢谢了, 班长!”
温凉:“……”班长?
罗伯特显然也看到了消息,但没有吭声, 对此, 温凉并没所谓, 分享完他就直接关闭了通讯。
莉莉丝问他:“温凉,你怎么看罗斯这个版本?”
温凉说:“罗斯女士这个版本的幽灵船故事解决了富兰克林死于秋季暴风雨的矛盾, 也侧面印证了神祗和富兰克林是一个人这件事, 相比马罕马尔泰知道的那个版本要更真实、具体一点, 但我认为这个版本也并不完整。”
“不完整?”
“嗯。最明显的不完整之处是玛德琳娜的下落。在罗斯女士的版本中,富兰克林死于火炮,船毁人亡,而玛德琳娜则是下落不明,始终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在这种情况下,骚扰奇尔库克岛的幽灵船属于富兰克林比属于玛德琳娜的概率更高,毕竟富兰克林是真死了,还死得很冤,但罗斯女士却得出了幽灵船是玛德琳娜的亡魂寻求报复的结论,这个观点是怎么来的,她没有告诉我们。
“第二,这个版本的故事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第一个问题是魔鬼仆人的事,梅耶尔的版本里,魔鬼是富兰克林,玛德琳娜则是最早被岛民发现的魔鬼仆人,因为两人相爱,所以产生关联,但在罗斯女士的版本中,玛德琳娜才是那个‘魔鬼’,富兰克林更像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路人,这么一来魔鬼仆人的源头就佚失了……”
温凉三人之前才走访过桑多、佐塔和卡德尔三个渔民家,证明魔鬼仆人不是梅耶尔的谎言而是客观存在,假设玛德琳娜不再是最初的魔鬼仆人,岛民们从何处知道岛上有幽灵船上的来客,又是如何知道黑风暴印记是识别魔鬼仆人的标志这件事就讲不通了。
“第二个问题是我们亲眼见证过的,那就是神祗的神殿。总结目前两个版本的故事来看,富兰克林等于神祗的概率很高,如果以此为前提来分析罗斯女士的故事,就产生了一个矛盾,即富兰克林和玛德琳娜如果都已经死于那场炮击造成的海难之中,那么造神殿、画壁画的人又是谁?两个版本的故事里,富兰克林和玛德琳娜都是不受欢迎的角色,绝对不可能有人为了纪念他们而专门建造神殿,更不可能还用特殊的技法将富兰克林讲述的冒险故事绘制在神殿底下的地下室中。”
“会不会是因为愧疚?”莉莉丝说,随后顿了一下,“不,也许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害怕。不管幽灵船究竟属于富兰克林还是玛德琳娜,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奇尔库克岛的人在此后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一直被幽灵船的问题所困扰,他们非常害怕那艘船,也许正是因此,他们为了平息玛德琳娜的怨气才盖了这座神殿,但又拉不下脸,所以生造了一个神祗出来。”
“这条思路我也想过,但里头有个小问题,”温凉说,“如果盖神殿是为了平息玛德琳娜的怨气,那么神殿中的神祗是男性形象这点就很奇怪了。”
“那……或许是为了平息富兰克林的怨气?”
温凉摇头:“富兰克林在梅耶尔版本里是恶魔,在罗斯版本里则是路人,前一个版本,岛民不会既为了他造神殿,又大力宣传他的恐怖;后一个版本,他的存在感太弱,配不上一座神殿。其实两个故事中都被给到同情丨色彩的是玛德琳娜,梅耶尔版本认为玛德琳娜是被魔鬼蒙骗,所以出现了一个神祗阻止岛民杀死她,取而代之将其流放海上;罗斯版本就更不用说了,玛德琳娜在那里头完全是无辜的……”说到这里,温凉微微一顿,扭头看向贞子,“你觉得呢?”
贞子自从离开罗斯家后就没再开过口,尽管温凉和莉莉丝已经讨论了好一阵子,她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走路,就算这会儿温凉都点到她的名字了,她却似乎还是什么也没听到,连头都不抬一下。
“贞子?贞子!”莉莉丝拉了贞子一下,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跟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来:“啊,什、什么?”
温凉说:“你对感情比较敏感,对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你怎么看呢?”
“我……我怎么看……”神无月贞子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跟着,眼泪无声无息地就流了下来。
“唉,你怎么又哭了!”莉莉丝虽然嘴里说着好似嫌弃的话,却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过去,“先擦擦眼泪。我知道玛德琳娜的遭遇很悲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你哭上三天三夜也没法改变,你就别太共情了。”
“谢、谢谢……”贞子吸着鼻子接过了莉莉丝的手帕,“我没事,就是、就是想起来一些事……”贞子平时讲话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按理温凉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贞子还是让温凉觉得有点儿不一样。
“真的没事?”温凉低头问她,“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密室当中,团队成员中任何一个人的状态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团队的逃脱进度,如果你感到哪里不舒服或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好吗?”
贞子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不拖团队后腿!”
温凉摇摇头:“我没有说你拖后腿……”
贞子马上慌慌张张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冤枉你的,我……”
温凉伸手,轻轻拍了拍贞子的肩膀:“别慌,我没有说你冤枉我,这样吧,我再说清楚点,我也没有说你拖后腿,甚至没有想过你拖后腿这件事。”
贞子讶异地看着温凉,连眼泪都忘了擦。
温凉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性格不同、天赋不同,擅长的东西不同,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同,只要目标一致,理论上来说,我认为不存在谁拖谁后腿的事。无非是在这个密室里,也许莉莉丝能发挥的力量更大一些;在另一个密室里,你能发挥的力量更多一些而已。”
“可是人的能力是不同的,即便是同一种天赋,也有高低区别。”
“那是每个人成长需要的时间不同。当然,天赋上限的确存在,但就目前我们经历的这些密室来看,通关难度远没有到需要拼天赋上限的阶段。换言之,至少在决赛之前,只要动机、目标一致,团队里就不存在拖后腿的人,团队和团队之间的差距更多会体现在团队领头人的能力上。”温凉说,“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贞子,我认为你和小稻都很努力,所以你现在没有,之后也不会拖谁的后腿,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讲给你听,也希望你能有这个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