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时望有些烦躁的按了按额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连他都没能预想到,短短一个月之内,一百万参赛者会只剩下15万,而外面的世界恐怕更加凄惨,一百亿人类现在被天灾人祸削减到十五亿,这数字太庞大了,庞大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但时望很清楚这都是在真实发生着的,岛外的世界已经被可怕的灾祸搅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友谊深厚的朋友失散,父母亲手埋葬他们幼小的孩子,恋人相拥而死。
相比起来,岛内这暂且还蒙着一层文明假象的游戏,倒是真成了伊甸园。
时望闭上眼甩了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真要说起来,岛内的参赛者和岛外的人类没什么区别,都是每天挣扎在生死线上,朝不保夕。
他之前去送孩子的时候听说过,外面有些狂热的宗教分子正在鼓吹这场浩劫是神的惩罚。
虽然也确实如此,不过他们好像把伊甸园之岛当成了诺亚方舟,偏执的认为外面的人类终将会全部灭亡,只有进入岛屿的那些,才是被神明选中可以活下来的人。
随着末日的推进,灾难四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个理论,他们拼了命的想要挤进这座岛,获得活命的机会。
但岛内的人呢,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情,每天都想着快点儿结束这场游戏,赶紧离开岛屿,回到温暖的家。
真是应了那句话,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时望又担忧的看了陆余星一眼。
外面的情况已经很惨烈了,他们这支小队也左右支绌。即使陆余星化了淡妆,但时望仍然能注意到他的憔悴,正午的日光也无法温暖那苍白的脸色。
尽管陆余星总是满脸笑容的跟他打闹,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但时望仍然有一种这个人正在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消失的感觉。
这让他非常恐慌。
时望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也有了私心。
最开始他是抱着延续人类血脉的目的进入游戏的,可是现在对他来说,齐哲和陆余星比其他人类要更重要,时望很想守好他们,让这两个人一直走到最后,但是陆余星的病情无法忽视,时望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余星注意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吃饭去呗?”
“嗯…”时望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要不然趁下一场游戏还没开始,现在也是在城市里,我们去一下医院吧?”
陆余星的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接话,在这沉默的空气中,齐哲敏锐的嗅到了可疑的气息,他沉声发问:“为什么要去医院?你们谁病了?”
时望猛然想起陆余星不想让齐哲知道他得绝症的事情,有些慌乱的解释:“啊,那个,陆余星不是最近胃不舒服吗,我也有点儿,那个感冒,正好一起去医院拿点儿药。”
齐哲定定的看了他几秒,似乎没有怀疑什么。他收回视线,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走吧。”
医院离办公楼不远,走着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时望知道齐哲作为特种兵,对药物肯定也特别了解,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找借口拜托他在医院门口警戒,自己和陆余星进入了大厅。
癌症的止痛药和普通止痛药是不同的,他们绕过普通药房,按照指示牌来到里间。
所幸这里并没有人看守,时望拉开药柜,仔细看着金属箱上详细的标签。
“在这里。”陆余星打开药柜,找到了一些密封的针剂和一次性注射器,他把这些东西放进随身的背包里,又拿了一些安眠药。
时望看着那些蓝白色的针管,“那是什么药?”
陆余星平静道:“杜冷丁,止痛药而已。”
而已?
时望知道这种药品有很强的成瘾性,过度注射也会损伤皮下肌肉组织,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如果一个人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注射止痛剂,那他病情发作的时候,一定是痛到了极点。
但这些天来,时望居然一次都没有察觉到。
陆余星侧头向他笑了笑,“小时,帮我找一找有没有吗啡缓释片,我想再带一些口服的药。”
时望愣了一下,“啊,好,我找找。”
他一边翻找药柜时,一边想着,陆余星对药品这么熟悉,是因为他自己的病吗?
不,应该不是,他被诊断为胃癌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前,应该还没有时间接触到这些。陆余星之所以对这些止痛药了如指掌,很有可能是因为多年前照顾父亲的缘故。
在那个时候,十八、九岁的他在看着这些药物流入父亲枯槁的身体里时,可曾想过未来有一天,自己也会迫不得已的需要这些东西。
他们收拾好东西,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医院大门。
齐哲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时望加快步子走过去,若无其事的道:“齐长官,你饿不饿,咱们去哪儿吃饭?”
齐哲看了看周围,“马路对面就有餐厅。”
“那正好,就去那儿吧。”时望见齐哲没有怀疑什么,心里也放松下来,迈开步子向马路走去。
就在与齐哲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冷不丁的发问:“找到感冒药了吗?”
时望愣了一下,傻乎乎的:“啊?”
紧接着他心里一激灵,坏了!只顾着帮陆余星找止痛药,把最初的设定都给扔到爪哇国去了。
齐哲没有再继续问他,而是转向陆余星,“拿了什么胃药?我帮你看一下。”
陆余星后背直冒汗,他莫名有种小偷碰上警察的感觉,下意识把“赃物”藏在了身后,“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些中药而已。”
“具体是什么?胃痛不能随便吃药,让我看一下。”
齐哲面无表情的向他稳步走过来,伸手去拿他的背包。
陆余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干脆不再反抗,任由齐哲拿走了背包。他虽然心里清楚瞒不了太久,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说到底还是低估了特种兵的侦查力。
齐哲拉开拉链,往里面扫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杜冷丁注射剂和吗啡,你这是胃药?!”
陆余星脸色愈发的苍白,嘴唇紧抿着,没有开口。
时望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两个,最后他下定决心,走过去站在陆余星旁边,轻声道:“还是说吧,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让齐长官知道比较好。”
他回头看向齐哲,低声道:“很抱歉瞒着你,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九十一 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齐哲听完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仍然沉着冷静。
也许他本身就是个极度克制情绪的男人,又或许他早就猜到了,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有可能早在迷宫里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一直没说,不动声色的等着他们自己承认。
如果真的是最后一种的话,那陆余星和时望这两天在齐哲眼里,无异于干了坏事还拙劣掩饰的小学生。
齐哲翻了一下背包,把杜冷丁注射剂拿了出来,平静道:“这个东西不能随便用,我来保管,疼的时候来找我,我会帮你注射。”
陆余星谨慎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才又嬉皮笑脸的过来勾搭他的肩膀,“那就拜托你啦,专业人士齐长官~”
这个尾音他故意学了Foxer那种调戏人的上扬腔调,齐哲对这音调都有点儿过敏了,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正色道:“医院里只有止痛药吗?没有治疗用的分子靶向药?”
陆余星摇了摇头,抱怨道:“没找到,你看这医院破破烂烂的,哪有那么多药啊。”
齐哲抬头看了看,确实,这不是个大医院,规模很小,能找到止痛药已经实属难得了。
他扭头看见马路边停着一辆绿色的计程车,又对时望道:“你饿了吗?去便利店买点儿东西吧,然后我开车带你们找找别的医院,也许能找到治疗的药。”
他这么一说,时望心里又燃起了希望,连忙道:“那我去买点儿吃的,你们先去偷车…不是,去开车。”
“……”
即将违法犯罪的齐长官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路边的计程车。
陆余星跟了上去,看着他熟练的用匕首撬开车窗,手伸进去打开车门锁,然后撬开驾驶位下面的护板,拉出电瓶线和打火线,接在一起。
连接处闪了几个火花之后,计程车传来了发动机启动的轰鸣。
陆余星随意的倚在车门上看着他笑,故意调侃他:“没想到为人正派的齐长官对偷车的操作这么熟悉啊,嗯,很专业,满分。”
齐哲很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这是临时征用,有正当理由的。”
陆余星坐进副驾,随手系上安全带,微笑着看向前方的路,“没关系,就算真的要偷车,我也乐意当你的同伙。”
齐哲很直,“我不会做这种违反乱纪的事情。”
“……”陆余星啧了一声,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真是的,你连梗都接不住吗?这时候你就应该说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齐哲:“偷电瓶车属于盗窃罪,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陆余星:“……”
行吧,看来他在生命的尽头也谈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注孤生了这是要。
……
“面包,热狗,牛奶…”时望在便利店的货架旁边走着,顺手拿下需要的商品,放进购物袋里。
在商店里不用付钱就可以随便拿东西,可能每个人都做过这样的美梦,不过真发生了,倒也就那样。
时望没有太明确的金钱观念,在超市买东西时也属于那种从来不看价钱,喜欢了就往购物车里扔的那种人。
这种习惯一方面来源于他优渥的家庭条件,父母工作都不错,他又是独子,从小零花钱都是不缺的,长大之后参加工作,薪水也很可观,没有什么省钱的必要。
容屿那个人,别的不说,至少在物质上从来没有苛待过他,要什么给什么,光是平时送的礼物,平均价格就已经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想到这儿,时望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他不记得自己和容屿之间的事情,但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他经常从某个人那里收到礼物,可能是因为次数太多了,所以这个画面仍然存在于时望的脑海中。
那自己有没有送过他礼物呢?好像没有,不过时望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记忆受损而不记得,还是真的没送过。
时望扭头看到旁边货架上的一包零食,下意识啊了一声,走过来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很稀奇,“现在居然还有卖这个的啊…”
这是一包鲨鱼饼干,就是做成鲨鱼形状的膨化食品,洒着海苔碎,吃起来咸咸脆脆的,很便宜,三块钱一包。时望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不过后来上了高中,渐渐就没有卖的了,听说是停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
时望随手把购物袋挂在挂钩上,站在那里撕开零食包装袋,一口一个的吃了起来,咔嚓咔嚓的嚼着。
旁边有人忍不住低笑:“说你像小孩子你还要生气,这么喜欢零食,不就是小孩吗?”
时望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容屿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微笑的看着他。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后那大幅的明星广告海报立刻就黯然失色,即使是经过了精心拍摄与后期,也完全无法与他争辉。
时望多看了他几眼,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要是有人能请得动他去做商品代言,恐怕光是看包装盒的这张脸,都会顷刻间抢购一空吧。
容屿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零食袋子,“好了,听话别吃太多零食,我带你去吃饭好吗?”
他这会儿一说话,时望就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虽然没看清那男人的脸,不过声音还是记住了,那人明显就是容屿。
时望并不记得自己和容屿从相遇到恋爱的过程,联想起昨晚的梦,自然而然的认为容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参与进了他的生活。
他被容屿管教了,还拿走了零食,心中不忿,扭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老男人。”
容屿:“?”
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了零食袋子,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容屿好像受到了些许灵魂层面的打击,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勉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危险的询问:“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无形的威压缓慢逼近,就算是时望这样的“总攻”也有些怕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理直气壮的逞强顶嘴,“难,难道不是吗?我幼儿园的时候你就这么高这么大了,不是老男人是什么!”
“幼儿园?”容屿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便明白了过来,温柔的瞧着他,“哦,你想起来了啊,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太小,不记事呢。”
“我记性很好的…”
话说到一半,大概是时望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立不住脚,马上就闭上嘴不往下说了。
不过有一点时望怎么想也想不通,你说他当上世界管理员之后和容屿恋爱也就算了,毕竟两人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毕竟因为工作而有了交集。
可自己三、四岁时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屁孩,而且他比较晚熟,小时候总是傻不愣登的,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很可爱,经常在幼儿园合唱团里站C位。
但无论如何,他没有任何能与贵为创世神的容屿产生交集的地方,更别说三天两头的被他接到宅邸里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