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一直都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到人生如此充满了希望——而且是如此具体,感觉只要垫垫脚,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希望。
后来,追更的小说也看不下去,初夏索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前几天晚上一样,打开电视看《史前星球》的记录片,恐龙还是那个恐龙,只是身边没有那个人了,初夏总感觉哪里都不太对。
他好几次拿起手机想发消息给他,想问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家,公司的问题是不是真的很棘手,但是消息编辑了好几回,也不敢发出去。初夏很清楚地记得他在加谢臣蔚微信的时候,说过「绝对不会烦你」的话。
没想到,谢臣蔚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初夏更加担心了,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后来觉得空荡荡的房子实在太大太可怕了,他偷偷跑去谢臣蔚的房间,闻着他被子上残留的气息才勉强睡着了。
第三天早上,初夏实在忍不住了,他打电话想问下谢臣蔚到底怎么了,但是谢臣蔚的电话没有人接。
然后初夏想了想又打给了陶群,陶群显然是对他打来电话感到很吃惊,不过他还是告诉初夏:“谢总现在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还要去医院看母亲。”
“他的母亲怎么了?”初夏问道,手默默攥紧了手机。
陶群:“他母亲前两天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医院的急救室呢,还没有醒。”
啊,怎么会这样倒霉啊,初夏觉得他必须得为谢臣蔚做点什么,不然他今晚也肯定睡不好。
晚上九点半,榕港又下起了大雨。在瓢泼大雨中,谢臣蔚终于从医院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他那充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他脸上泛青的胡茬,就可以看出他这几天公事加私事不分昼夜连轴转,给他身体所带来的疲惫。
虽然公司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是他的母亲在医院还没有醒,可是他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不休息一下,他的双相情感障碍就会发病了。
还没有上楼,谢臣蔚在上电梯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着初夏抱着一个小枕头,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身影,莫名心情就好了一些。
然而回到家后,谢臣蔚完全没想到,家里漆黑一片,他又怕初夏睡觉太早,去次卧看了看,结果他发现家里确实空无一人。谢臣蔚看了下手上的表,已经快十点了,于是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快给初夏打了电话。
初夏很快就接了。
谢臣蔚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怎么现在还不回家?”
好几天没见了,初夏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好多关心他的话想说,但是谢臣蔚质问的语气让他感到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
见初夏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具体的地址,他身边的沈哲帮他接了电话:“谢总是吗?初夏今天陪我去看房,弄得有点晚了,现在在和我一起吃宵夜。”
电话那边的谢臣蔚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沈哲又说道:“对,现在还没有吃完,现在又下了这么大的雨,明天早上回去行吗?”
谢臣蔚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想要透一口气,然后语气冰冷地说道:“你让时初夏接电话。我要和他说话。”
沈哲只好一脸尴尬地把手机递给了初夏。谢臣蔚还是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接你。”
初夏用手机发了定位给谢臣蔚后,谢臣蔚的电话就挂了。初夏忽然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看着这一桌子还没吃的菜,作为一个吃货的他头一次没有了胃口。
因为他想起了谢臣蔚和他讨论过的「无效社交」的理论,他暗暗下定决心,决定今晚不管谢臣蔚说什么,都绝对不顶嘴,因为谢臣蔚心情很不好。
想好之后,初夏对着沈哲诚恳地道歉:“沈医生,对不起。”
沈哲立刻摇头:“哪里,你这说的什么话?今天陪我走了那么多路,跑了那么多地方,明明是我应该谢谢你吧。初夏,你人真的很好,就是——”
见沈哲欲言又止,初夏看着他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感觉你好害怕谢总啊!”沈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注意到了初夏的目光已经转移了方向。
沈哲一回头,发现即使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也能感觉到对面那个撑着伞走过来的高大身影所带来的巨大的压迫感。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明天还有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我还是不要住在你这里比较好。”
初夏说了声对不起,就赶紧冲了出去,他实在太着急了,以至于忘记了拿走随身携带的背包,还是沈哲紧跟着他后面送出去的。
谢臣蔚从沈哲手里接过了初夏的小包,但是却没有给沈哲好脸色,他对初夏同样也是不屑一顾,只丢下冷冷的一句:“上车。”
初夏听话的上车了,他坐在副驾,看着谢臣蔚浓重的黑眼圈,还有他疲惫的神色都让初夏觉得很心疼。他甚至想,要是自己会开车就好了,就可以让谢臣蔚好好休息一下了。
整个车厢里充满了让人窒息的低气压,虽然初夏不知道谢臣蔚为什么不高兴,但他就是知道他不高兴。初夏鼓起勇气问他公司的事,他也不愿意回答,初夏更不敢问他母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车开到了家,初夏觉得二十分钟的车程像是两个小时一样难熬。
回家之后,初夏帮谢臣蔚倒了水,他不喝,初夏又问他要不要喝牛奶,他可以去帮他煮,他还告诉谢臣蔚他听说晚上喝热牛奶,不容易失眠。
但是「失眠」两个字好像触碰到了谢臣蔚的雷点,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初夏,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我今天晚上如果不回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和那个兽医在一起睡?”
初夏好像被他的问题吓到一样,反问道:“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谢臣蔚又不依不饶地说道:“他亲口说的啊。你们今天一天都在一起吧?和同龄人在一起有很多共同话题,很开心吧?”
初夏看着谢臣蔚红得快要流血的眼睛,心疼多过了恐惧,心想他现在发疯就不要和他计较了,他肯定心情非常差才这样。于是初夏也不看他,低头小声说道:“我困了,先去洗澡了。”
没想到谢臣蔚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紧紧地禁锢住了他,他苦笑道:“初夏,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把每个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很有成就感吧?”
初夏挣脱不开谢臣蔚的束缚,这样的谢臣蔚不由地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联想起某些让他不舒服的回忆,让他害怕。
谢臣蔚的力气很大,把初夏抓得很痛,他小声喊痛,但是谢臣蔚置若罔闻。他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臣蔚,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真的不懂吗?你在酒吧做了那么久,我听说谢明远给你花了很多钱?所以,那天晚上真的是你的第一次吗?”谢臣蔚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隐藏心底好久的疑问。
谢臣蔚当时甚至想,如果初夏真的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也许自己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和他一别两宽,各自过没有交集的人生,也许对彼此都更好。
初夏觉得,眼前这个眼睛发红,像个野兽一样喘着粗气,说着让自己很难堪话的谢臣蔚,和那个在电话里很温柔很认真地规划他的未来的谢臣蔚,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初夏虽然又气又急,他还是完全说不出可能会让谢臣蔚难堪或伤心的话。
初夏又一次觉得人类的情感和语言实在太复杂了,当他看到谢臣蔚愣住了,接着慢慢放手松开了对他的钳制,还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一次又不争气地哭了。
初夏觉得实在太丢脸了,解开禁锢后他飞也似地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臣蔚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几天身心俱疲,他本来是希望能回到初夏身边寻找安慰好好休息一下的,没想到今晚却遇到这样事情,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他感到今夜肯定又要无眠了。
事实上,更让他觉得有些可怕的是初夏竟能对他的情绪影响到如此大的地步,然而初夏现在的表现,却让他非常失望。
谢臣蔚甚至觉得自己一再以工作忙为由,推迟和甘小姐的见面是一种非常自作多情的行为。也许他的母亲说得没有错,大多数人都走的路也许才是一条好走的路。
不一会儿,谢臣蔚就听到了一阵来自隔壁房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谢臣蔚忍不住起身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走到次卧,发现初夏与其说是在收拾行李,不如说是正在收拾房间。满眼通红的初夏,好像是在尽力地还原这个房间的原貌,好让自己没有一点生活在这里的痕迹遗留下来。
谢臣蔚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但是感觉好像自己的心内空了一块。
初夏很快收拾好了房间,他还是背着来这里时背着的那个黑色的小包,一看就没有带走一件谢臣蔚最近给他添置的衣物。
一直到后来,初夏走到了谢臣蔚的面前,拿出了那把谢臣蔚之前留给他的防盗门钥匙,谢臣蔚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初夏一直低着头,眼尾还是挂着暧昧又潮湿的红,眼睫毛上好像还有没有干的泪珠,他说道:“谢总,我想了下,我还是不要住在你这里比较好。”
直到谢臣蔚忽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初夏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疑惑地看了谢臣蔚一眼。
谢臣蔚愣了片刻,然后说道:“真的想好了吗?我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的,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初夏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不会后悔的。”
谢臣蔚见他的回答如此迅速又如此笃定,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你话不要说得这么死,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我可以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初夏说道:“谢总,这些日子真的谢谢你帮助我这么多,谢谢你收留我,让我这段日子好像做梦一样。但是这里不是属于我的生活,梦也总是要醒的。”
谢臣蔚:“……”
初夏想让谢臣蔚放手,谢臣蔚的手却把他的胳膊握得更紧了。
初夏又喊痛,谢臣蔚才后知后觉地放开了,但是在初夏白皙的胳膊上又流下了红色的印记。
好半天,不会挽留人的谢臣蔚才说出一句:“要走也明天早上再走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初夏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很好笑一样,说道:“谢总,你不要忘了我曾经是在酒吧工作的,我经常下班很晚的,那个时候也没有人接我啊。”
初夏的话只是想提醒他并不是谢臣蔚臆想中的那种温室的花朵,但是却无意识地提醒了谢臣蔚的一个痛点。
眼前的这个男孩儿可能只是看起来单纯无害,其实他已经习惯了酒醉金迷的夜生活,也惯于利用自己的美貌,周旋在各个男人之间。
目送初夏离开后,谢臣蔚的失眠变得非常严重,虽然最近公司那个基石投资人的问题暂时得到解决,但是母亲依然还在ICU病房这件事,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焦灼。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谢臣蔚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往相比,更害怕孤独了。他会在某些时刻,抱怨为什么这套房子有些过于空荡荡,会忍不住想念那个看电视时抱着明黄色抱枕,喜欢蜷缩在沙发上的那个身影。
俗话说久病成医,谢臣蔚在预感自己今晚又有可能失眠时,他临睡前加大了今天服用的抗抑郁药物用量。
然而依然毫无睡意,他没有看哲学与物理书籍,而是拿出了手机,开始翻看初夏与他的聊天记录。
谢臣蔚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也太少了吧,从救助站那天添加微信之后,初夏给他列了一张物资清单开始,一直到初夏最近向他询问为什么没有回家结束。
最多十来分钟就翻完了,谢臣蔚感觉有点意犹未尽。不过谢臣蔚觉得也许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这样也好,毕竟他的生活重新回归了正轨,毕竟循规蹈矩的生活他总能适应的。
忽然,谢臣蔚想起了什么,让他像是魔怔了一样立刻拿起手机,打开了那个叫「夏木」博主的微博,他想到如果初夏觉得如果最近有很快乐的经历,一定会留下记录的。虽然看这个对他来说肯定很折磨,但也好让自己死心。
这个星期的不知名博主只有三条简单的文字记录,并没有配图。
“早上终于鼓起勇气打了电话,才知道原来不仅是公司出了问题,妈妈还生病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把陪朋友看房的时间推到了下午,上午才有时间去了那个乡下许愿很灵的寺庙,见到了慧真大师。”
“我今天许了愿,希望朱女士一定要早点恢复健康啊,他每天早晚都会打电话给她,每个周末不管多忙都会去看她,妈妈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真是的,是不是太久没有走山路了,竟然在下坡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胳膊好疼啊!”
谢臣蔚看到初夏受伤了,立刻联想到刚才抓着初夏的胳膊时,他老是喊疼,自己当时还觉得根本没使力,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碰他,还觉得初夏很矫情。
就在谢臣蔚拿着手机,看着这个他已经会背的电话号码,犹豫要不要打的时候。
这个电话号码却好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忽然主动给他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