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以前了。
现在的阿雪,只剩下疼。
怎么会来看他?
纪明晨见他愣住,心觉不妙,忙出声唤他:“怎么了?不用犹豫的,你想怎样我都……啊!”
那只手最后没落上他的脸颊,而是将他一掌拍出门外。
书阁大门在他飞出去的一瞬开启,纪明晨直直撞上庭院中的一盏石灯,石灯破碎成块,他一路翻滚,直到头部重重磕上古树的粗壮树干,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砰!”房门再度紧闭。
叶珏重新埋下头来,孤独忍受情丝缠毒的痛苦。
他揪起胸前衣衫,两刻钟前季雪满缩在他怀里时留下的气味似乎还在。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脸深深埋进,贪婪地、不知疲倦地嗅着。
指尖仿若还停留着穴内的柔软和热度,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颤抖着解开裤腰。
就此沉沦于虚幻。
--------------------
短小的一章,出于内容连贯性考虑,今天只放这些!
第31章
午后,墨白和苍凛再次复命。
他们照样前往书阁,但一踏入庭院,就被眼前乱象惊到。
院中石灯碎裂,地砖掀起数块,古树下的一堆落叶中,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
两人经过,好奇去看,苍凛在瞥见地上那人露出的半张脸和他身上穿的新绿衣衫时,瞬间脸色大变:“护法!”
这才过去半日,叶珏就故态复萌?
他不由大怒,又心疼地要赶紧把人扶起。
墨白非常无语地拦住他,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他不是季雪满。”
“不是?”苍凛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在说: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墨白:“……他就是我们问出来的那个外门门徒,长得和季雪满相像罢了。是门主……咳,之前让我找的床伴。”
苍凛:“?!”
“这、这……”他快惊掉下巴。找床伴?找和季雪满长得极像的?叶珏什么意思?
故意羞辱吗?
而且据他们调查,这门徒存在陷害季雪满的严重嫌疑,叶珏竟然让这种人当床伴?
他愤愤骂道:“禽兽!”
“啪!”书阁大门应声而开。
苍凛:“……”
墨白:“闭嘴吧。”
两人一齐进到屋中。苍凛摆着张臭脸,他的卧底身份就差明说了,懒得再和叶珏虚与委蛇。
墨白则察觉到书阁的一丝不对劲。门口的摆架上少了只花瓶,空气中有未消散完全的血气。就在他转身向叶珏走去时,发现书案也没了,而叶珏搭在椅背上的右手和左臂都缠着绷带。
他大惊,连行礼都忘记,忙问道:“是有刺客?”
“无事。”叶珏面色有些苍白,无精打采,懒声道:“本尊不小心罢了。”
墨白:“……”这得多不小心才能伤成这样?
话题跳过,他将葛武之事和水牢投毒的调查结果详细汇报。
“依照杨兴所供,葛武的目的是通过采补夺取修为。属下对葛武日常周边之人挨个盘查,皆道不知。但有几个人回忆,说是前两日纪明晨回到外门时,和葛武单独相处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或许就是那时候纪明晨对葛武说了什么。属下看纪明晨就在门外,不如……”
“不必。”叶珏打断他,眼底划过狠戾,宣判道:“就是他了,带下去和杨兴同样处置。”
这人胆大妄为,敢偷溜进主院趁他不清醒时冒充季雪满,叶珏完全相信纪明晨是蛊惑葛武的幕后主谋。
“是。”墨白应下,又接着说:“还有水牢投毒的事,属下各种刑罚都实行过了,但杨兴拒不承认。最后他说,七天前,曾有两个人进到过水牢内……”
说着,他瞟一眼旁边的苍凛。
苍凛不情不愿接话道:“是我和右护法。”
叶珏闻言,转眸看向他,面无表情,似在等待一个说法。
苍凛被他看得烦躁,好像被怀疑一般,大声辩驳道:“不是我!”
“本尊知道不是你。”叶珏淡淡道:“本尊问的是归符。”
苍凛一噎。
他不愿相信归符是想毒害季雪满的坏人,但目前看来,所有证据都指向归符。
他仿若泄了气,无可奈何道:“那晚,右护法的确往水中倒了一瓶药。但他说那是伤药,不是毒药……”
“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
叶珏直接驳回他,对墨白道:“找归符过来。”
墨白应是,退到庭院中飞身上到屋顶,转手摸出一只漆黑口笛有节奏地吹了两声。
而后,他低头见到晕在古树旁、暂时没空处理的纪明晨,怕人万一醒来偷跑掉,便甩出一截捆仙绳将纪明晨绑到树干上。
一个炼气期,用得上捆仙绳,墨白想可谓是杀鸡用牛刀,纪明晨何德何能。
等他忙活完,一转头,归符已出现在他身后。
“门主在里面?”归符面色平常问道,看起来丝毫不知情传他至此的缘由。
“嗯。”看在往日相处还不错的情面上,墨白压低声音道:“待会门主问起,你就如实说,不要隐瞒。”
归符不理解他的多此一举:“我对门主赤诚可鉴。”
有他这句话,墨白反而担心起来。很明显地,叶珏之前对季雪满表现出极其厌恶,该不会归符真为了让叶珏舒心,私自给季雪满下毒?
他心疑不定地跟在后面进到书阁,站到旁边。叶珏见归符到来,不绕弯子,直言道:“七天前,你给季雪满下的毒。”
归符乍然一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和“下毒”二字扯上关系。
等他注意到“七天前”三个字时,下意识看向右侧的苍凛,而后者神色纠结,撇脸避开他的目光。
“回门主,属下没有投毒。”归符转过头来,坦诚坚定道:“属下送的是伤药。违背门主的命令是属下之罪,但莫须有的指控属下不认。”
叶珏直直盯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半晌,他直起身来,轻笑一声:“你倒是正义感十足。那伤药变毒药,你该作何解释?”
“我……”归符哑然。他往水中投药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嫌疑最大。而药瓶早已被他扔掉,连自证清白的证据都没有。
叶珏不动声色转动左臂,朝上的伤口面隐隐渗出血色,他视若不见,说道:“本尊给你一个机会,你最好能说清楚。”
归符努力回想起那夜他动身前,确认过瓶中是伤药无误。若他最后投到水中的变成毒药,那这一路上唯一的变数是……
他猛然想起:“是宋青屿。”
叶珏眼睛微眯:“说说看。”
归符忙将那晚两人动手的前因后果全都说清。
乍一听,就是你来我往地打了一架,但仔细想,或许就是那时候宋青屿动手脚换了他身上的药。
如此便能解释宋青屿为何会突然来找他,而宋青屿那副臭脾气被他用人情胁迫竟也忍了下来。
归符暗叹不好,他早该想到这点的,竟然还对宋青屿抱有一丁点人性的幻想。
“本尊知道了。”叶珏听他说完,站起身向外走,三人忙让开中间的路。
他冷声道:“去无相殿。”
……
宋青屿昨夜突然得知季雪满被叶珏带出水牢后,发了一夜的火。
他本想立即飞奔去说服叶珏不要被季雪满蒙骗,又怕叶珏正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便想着等一等,顺便想好说服的说辞。然而还没等他去找叶珏,叶珏反过来主动传召他。
听到竹笛声时,宋青屿心头咯噔一下,忽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而当他踏入正殿门槛,看到首座上的叶珏,旁边站着墨白、归符,还有地上昏迷的一个看不清人脸的家伙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但他依然维持面上的笑,离座下还有好长的距离,朗声道:“门主,属下来迟。”
等走到归符身边时,他斜睨一眼,嗔道:“刚才我可是听见门主传召他了,却晚了一刻才见我,是什么好事我没赶上?门主可不能偏心。”
他说话做事一向比常人放肆许多,叶珏习惯了,顺着他的话说:“确实有件好事,归符说非他所为,本尊想可能是你。”
“是吗?”宋青屿隐约猜出点苗子:“不知属下是做的哪件好事,得了门主欢心?”
果不其然,他听到叶珏漠然道:“关押季雪满的水牢里的剧毒,是你下的。”
宋青屿的笑登时僵在脸上。
但他很快干笑两声,利落承认:“是啊,是属下所为。”
话音一落,旁边闷声不爽许久的苍凛直接暴怒而起,幸好墨白及时拦住他。
“宋青屿!你他娘的唔……”
苍凛被捂住嘴,归符接上:“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宋青屿重复这两个字,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门主分忧啊。”
他望向上首面若冰霜的叶珏,表情无辜道:“属下见门主对季雪满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归符心存异类,却想救那个罪人,属下忠心耿耿,定是不会允许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发生。”
“但谁能想到呢?”他轻嗤一声:“门主似乎心软了,现在质问属下是想为季雪满讨个公道?可惜,那毒药无解,属下亦不知其成分。”
叶珏冷冷睥睨他,一言不发。
宋青屿似乎看不懂他的压抑与阴沉,反过来问道:“难道说,门主是要为季雪满降罪于属下吗?免职、鞭戒,还是重一些,直接杀了我?”
他说话越来越带刺,几乎是明晃晃的挑衅和讥讽,完全豁出去不管不顾。他本就因叶珏对季雪满态度转变十分不满,想要劝说的心思在叶珏问罪他时也全都歇掉。
可以说,一朝之间,宋青屿对叶珏的尊重敬仰全变成轻蔑不屑。
堂堂血炼门门主,竟妇人之仁,对昔日敌手心慈手软,与其有不清不楚的肉体关系,若是当成禁脔也就罢了,可笑叶珏竟是对季雪满真上了心,还为其问罪于他最忠诚的下属。
宋青屿认为叶珏变了,已经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或者是他本来就对叶珏的认知有偏差,如今不过是看清他的真面目罢了。
他敬重叶珏时自是恭敬有加,当他观念改变后,说话就不再客气了。
毕竟,血炼门不是叶珏一个人的。各个世家能让叶珏坐上门主之位,自是也能将他拉下来。
宋青屿笑笑,意味深长道:“如果门主所想真如属下说的那样,那不妨请门主好好考虑一下,对属下行刑之后,要对宋家如何交代?还有其他世家家主,可能也会稍微关心一下属下的身体状况。”
他和归符不一样。归符出身比季雪满好不了多少,只不过稍微聪明点,知道攀附世家才有出路。而他宋青屿,则是正儿八经的宋家嫡子,宋家多位长辈在血炼门内都身居长老高位。叶珏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
此话一出,殿上站着的三人皆面色唰白,无不吃惊。叶珏倒显平静,无恼无怒:“你在威胁本尊。”
宋青屿皮笑肉不笑:“属下不敢。”
“是吗?”
叶珏嘴角勾起,垂首看向搁在扶手上、缠满绷带的右掌,一点点收拢,漫不经心道:“右护法所言极是,是本尊冲动了。”
他抬眸望过来,沉声道:“做事情是该深思熟虑,本尊已知晓,右护法大可放心了。”
威胁奏效,宋青屿心笑,不就是怕了?真是怂货。
得意的同时,他不禁失望加晦气,效忠数年的人连一点魄力都没有。
那时敢当面和叶淳撕破脸皮,仗的也不过是世家们的底气罢了。
“门主明鉴。”他一拱手,语气却傲得很。
叶珏退让的态度,归符震惊,苍凛愤怒,而墨白则是摸不着头脑。
如果给季雪满下毒的宋青屿可以不闻不问,那杨兴、何算、纪明晨,还有看过留影石的人都该怎么处理?这些人里鱼龙混杂,有外门门徒和出身低下没有背景的修士,也有部分是宋青屿这样的世家子弟。
墨白想等宋青屿走了后私下再询问一遍,却见叶珏先起身离开无相殿,要回主院。
他一手提着纪明晨,一手拼命压制暴怒的苍凛,实在不便,慌忙之下喊道:“门主!”
叶珏回头看他:“还有何事?”
墨白张了张嘴,支支吾吾:“您之前下令的……”
“哦,不变,照本尊说的去做。”叶珏不带丝毫犹豫。
“?”这下把墨白搞糊涂了。
门主对世家的势力,是忌讳还是不忌讳呀?
*
叶珏独自回到后院。
护卫在他前去无相殿时守在卧房门口,现在见他回来后自觉退下。
叶珏推门进到房中,关上门的那一刻,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他倚倒在门上,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情丝缠毒是暂时消退,但他转移到自己身上的痛觉还有季雪满的一身伤。
在外,他勉强撑作无事,实则每时每刻都在竭力控制身体不要抖得太厉害。
而他每遭受一分这样的痛苦,心中的自责悔恨便多一分。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缓慢踱步到里间,掀开帘子。
未曾想,季雪满已醒,且感受不到疼痛后,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已能下地行走。
此刻,他坐在软榻上,斜倚着墙,出神地盯着窗外。听见珠帘动响,缓缓偏过头来。
他的情绪看起来平复许多,叶珏背着右手,走到他对面坐下,唇角抿起:“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