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皇上啊————林沐

还好，某人总算明白我的一份苦心，犒劳我家那个小傻瓜连升三级俸禄，呵呵，小石头家的钱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反正将来谁的钱还花在谁的身上，我也领受得心安理得。
只是，我终究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些些，寂寞。
尤其是看着小石头一天天长大，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他要从我怀里飞走，再也不会跟在我的身边，腻着我，粘着我，赖着我，任我怎么揉捏怎么摆弄他都没关系。
总有一天，他会被别人带走，让我就算看到也不敢伸手......
儿大不中留，留了是个愁。我还不想早死，更不想凶死，最最不愿被泪水加醋水泡死......
天要下雨，儿要嫁人，随他去吧！
但，一想到从今后，身边再没有可以随意欺负的小奶娃，纵然是可以行侠江湖，鹏程万里，在失去了最大的乐趣后，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真是，少女古琴儿之宫中烦恼啊！

但说这年小石头就要满十六了，而我，古琴儿，可怜见的，已经熬成老处女，那个年纪嘛，也是二十刚出头有一了。
小石头风华正茂，全然不管我等昭华就要逝去。他含苞待放，我们雨打芭蕉，他四处招摇，我们收拾后患，他情窦怒开，我们惊慌失措......
我已是老姑娘，樊家狼，自然也是老小伙了。
无风不起浪，无事不生非。
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臭鸡蛋。
我这老姑娘，只是自己知道老天知道，他知你知其他人都不知。所以，没有麻烦没有风浪，平静得就像潭死水，只偶尔会有一两记或嫉妒或羡慕或怨恨或责难或幸灾乐祸的眼光打来，可惜，我早已经练得百毒不侵，樊家狼正面投来的杀人眼光都对我没辄，何况这些杀伤力低下的偷袭视线了。我知道我很美，又聪明又可爱，实在地招人嫉妒，让他们恨恨瞪瞪又不会掉肉，反而让人家解个气，也算是我日行一善了。
问题的关键是，问题没有出在我身上，而是出在樊家狼身上。真真没想到，老都老了，臭鸡蛋了，樊家小子还是那么招人嫌。
我正思谋着要怎么给我家小石头过十六岁的万寿呢，十六岁啊，人生一道坎呢，想起人家的十六岁，就有诸多遗憾，唉，不提也罢，就让小石头来实现我当年的梦想弥补我当年的遗憾吧。
而这时，麻烦出现了。
太后突然招了我去，问我怎么打算给小石头过寿，不等我把计划说出来，太后就先发制人，给我将了一军。
"哀家要乘着这个大喜的日子做件大好事。你们那边的准备就先搁着，帮我这边张罗，我要请所有待嫁的公主郡主小姐们来参加皇上的万寿宴，这是邀请名单，你帮哀家派送下去。酒宴就安排在慈宁宫的花园里，别忘了请樊大人一家过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皇上的老师呢。呵呵呵呵......"
总觉得太后的笑声后面别有用意。而那张宴请名单更是明目张胆。这摆明了是乱点鸳鸯谱的戏码，就不知那只鸳是哪个倒霉的人了。
太后没有明说，我也不好多问。毕竟人家是婆婆，我这做媳妇的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放肆，可以跟她面前撒个娇，再怎么说，而今我也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母仪天下，高贵气质还是要装一下的嘛。
派完名单，我有点想明白了，大概是看我这些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后在大臣们的逼迫下，也要为皇帝留后做点准备了。唉，上一代人的悲剧还要演下去，不知道太后她心里究竟怎么想，是不是又想起了当年事，所以笑得才那么诡异？

我万万没有想到，是我想错了！太后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悲剧重演，所以，她就让另一出人间悲剧新鲜上演了。
原来，请那么多待字闺中的王公贵族世家小姐来，其实不是为皇帝选肚子来着，而是--要解决大臣里的老大难问题！
当今皇朝第一单身汉金牌王老五，非樊玉轩莫属了。他的个人问题，似乎已经上升到朝廷的颜面问题了。前些日子，一群老人借在太后那里喝茶的当儿，又重提樊家三郎的终身大事。真是人越老越闲，贪财怕死没瞌睡，再加个爱管闲事。对于自己儿子的事，樊老爹倒是没说什么，他只心里苦着。其他人不明就里，因为自己的儿女都解决掉了就很有心情来操心别人家的事，他们先说樊家三郎人才溜溜的好，再说国家重臣樊大人日理万机耽误了终身是朝廷的一大失误，说着说着，太后也就参合了进去，最后一致推举同样很闲需要整点事干的太后来做这个月下老。由于谁都没看出樊大人对哪家姑娘情有独钟，而老樊也没点出钟王爷的三女儿至今留守闺中苦苦等待，所以太后让大家拟出单身男女的名单，然后由她出面给大男大女们一个相亲的机会。邀请女孩子的工作交由她来做，而后也就交给了我，邀请男生的工作交给王爷大臣们去做，所以当时我不得知。
也于是，我可怜的小石头唯一的一个十六岁生日，就被太后折腾成了皇家相亲大会。
而后来从席面上的安排来看，相亲大会的男主角其实也就樊玉轩一人，其他都是陪衬。王子公主亲王郡主一大群，都是自小玩大的兄弟姐妹，要钟情早就私情了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所以，大都是兄弟陪着姐妹来竞赛的，这边厢王子哥哥把樊大人叫过去说话，很快就换成了公主妹妹羞答答的见礼，那边又来个亲王弟弟邀樊大人过去喝酒，两杯下来面前斟酒的就变成大胆的郡主姐姐秋波暗送。
这阵仗，就是瞎子也能明白为了什么。想当然耳，我家小石头不聋不哑也不瞎，虽然傻了点笨了点呆了点，若与他无关大概也只当看好戏，可惜不幸的是，他也是戏中人，怎能不懂那羞怯那秋波中的种种情意？一开始樊玉轩被安排在离自己老远的地方独立万花丛中，他就老大的不高兴，就着我的杯子闷灌了几杯酒，小脸开始红起来了，他才要大起胆子招自己的重臣加武师过来陪坐，却被堂兄突然插了话带走了樊玉轩，更是气闷得不得了，再自己抱起酒樽猛灌了几杯。
小石头酒量不好，或者说，他是沾酒就醉。平时他都不怎么喝酒，必要的场合有樊玉轩替他撑着，只有高兴时和我喝一两杯，喝下就睡，倒是能睡个香甜的好觉，像这么猛喝的，还是第一回。
也许都要怪我，幸灾乐祸地看着樊玉轩在那边狼狈应酬，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当然，也因为一高兴，多喝了那么几杯，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行为。所以，小石头含泪向我求助时我只给他摆手让他放心，连我都相信樊玉轩不会三心二意他就更应该放一百个心了。
唉，可就有种事情，那叫当事者糊涂旁观者清。
公主郡主小姐们开始明争暗斗，各祭法宝斗得甚是热闹，看得我开心不已，根本不知道那边小石头在黯然销魂，所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就更不知道了。等太后高兴够了，终于想起今天应该是皇上的生日，回身来找儿子碰杯时，才发现，小石头竟然不在了！
真正的主角不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他的皇妃我还在这里喝着酒看波斯舞娘跳肚皮舞高兴得手舞足蹈呢。

太后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唤人来叫我回神，然后让我赶快去把皇上找回来。
一听小石头不见了，我也惊出一身汗，酒也醒了。
赶回崇阳殿，太监宫女都说不见小石头回来过，又去我的乾清宫，还是没看见小石头。这下我是真急了。这时候又不好去叫樊玉轩来，他被那么多人围着，万一被别人听见怎么办，此事可不敢声张，会引起宫里的大混乱。正焦急万分，一太后身边的宫女告诉我，好象看到皇上被一宫女搀了出去，原以为是要去出恭，才没有吱声。我连忙问了那宫女是那一房的，寻了过去，终于在养心殿听到了皇上在这里的稳妥消息，一颗心落了下来，却在紧接着看的一幕情景中再次提到嗓子眼上。
而，好死不死，我还没有来得及捂住自己的口以防发出尖叫吓着里面的人，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喝："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那颗心啊，终于还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樊玉轩，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啊啊啊啊！！！！这一幕，谁看到都无所谓，唯一不能让看到的人就是他啊啊啊啊！！！难道说，今年是我的大灾年？今年我命该断绝？还是说，今年是我和小石头共同的坎？
我的尖叫，竟然没有吵醒小石头，他还睡得真沉呢，大概，也是真累了说......
而，在他身上趴着的裸女，被我真正吓着了。或者，我不叫，她也会被吓着。话说回来，她这么做，早该知道会有被发现的一出，又干吗到现在还害怕呢？还是说，她当初是被小石头诱惑了？更或者，她其实是被小石头给这样那样了？
"娘娘......"
"你先出去！"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声说。
裸女连忙起身，我赶紧又补上一句，"不是说你，是说你啊，樊大人，不怕长针眼吗！"
乖乖，好歹你也是个大男人，这里也是由我做主的后宫，是我家的家务事，皇上的裸体让你看没关系，反正你迟早都要看的，或者你早看光光了。但，人家裸女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人啊，你做臣子的张那么大眼瞪什么瞪，就算是你用杀人的眼光在瞪她，不能看还是不能看。圣人不是教过你么，非礼勿视！亏你还是读书人......
樊玉轩显然不受圣人教诲，书都白读了。他不仅没有出去，还一步跨到我前面，真奔了那暖床而去。
要知道，那床上可是人一双啊，而且而且--
惊呼，惊呼，这回换那裸女尖叫了。
果然她叫得没有我好听！我很是自豪地想着。

樊玉轩，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对皇上的女人无礼！虽然她好象只是个宫女，但显然她已经被皇上临幸，不管你愿不愿意，承不承认，她也都是皇上的女人了。就算知道你不会强奸她，而她叫得就好象是要被你强奸一样，你也不该一把就将她拂下床，摔到墙上，再摔到地上，还弹了弹，就像木偶人一样......你也忒狠了点吧？！要是她已经怀上龙种了怎么办？你这叫一尸两命啊，你会下地狱的......
"不能杀她！"适时地出言，拯救樊玉轩于天堂地狱之间，不是不想他下地狱，是担心我家小石头将来大概也会跟他一起去下地狱，我可不想在天堂里见不到我的小石头。
抱着依然昏睡的小石头，樊玉轩的念头大概千回百转，虽然他有心让那已经摔昏过去的裸女千刀万剐，但最终还是铁青着脸给我扔下了，"交给你收拾。"
"那小石头呢......"我斗胆再进一言，再次拯救樊家狼于天堂地狱之间。我知道，若他这般将小石头抱走，必定不会干好事，而后他和小石头之间也就完蛋了。他的幸福快乐当然不干我屁事，但我不想看小石头郁郁一生。
"我......他......我不会......你放心吧。我还有理智。"樊玉轩在我的逼视下终于承认了他的叵测居心，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万分悔恨地低下了头。
"你也有错。"我毫不放松，步步为营。为了我家小石头的终身幸福，我就算腿肚子打颤也要和这匹狼做殊死斗争。
"我......我早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该接受的，也早都接受了，谁叫我们一个为君一个为臣......我放下他就走。他睡得还真沉......"樊玉轩看上去老了很多，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
看着在别人怀里睡得特别香甜特别踏实的小石头，竟然还发出可爱的鼾声......小石头啊，你还真是没有心呢......
"你先带小石头回寝宫吧。"这个男人，干嘛露出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态来，让人家的侠肝义胆又生两肋，非要帮他们一帮了。用我古琴儿的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在寻思着什么，绝望着什么。当年爱上小皇子是情非得已，还可以拼一下搏个最后的希望，而今爱上小皇帝却是非臣之道，就算他可以暂时忘记圣人教导，却难以抹掉思想里君臣之别的鸿沟，
"小石头，这回是你的错......"小石头啊，就算你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兽性抬头英雄难过美人关等等，也应该肥水不流外人田呀，你的童贞还是应该留给自家人的说--当然我不是说自己啦，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啦，你好象伤到某人的心了，如果他真的不回头甩了你，去和钟王爷的三女儿重修旧好成就天作之合，看你再怎么办！就算你哭死一个我，再哭死一个你娘，没有人心疼你的眼泪那也是白搭。你难道不知道？唯一对你的眼泪没辙的人，不就是那个樊玉轩么？我老早就教育了你的，哭，是给人家看的，撒娇，是测量你在某人心里的位置的尺子，他能宠你到什么地步，就是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没有宠你的人，也没有你想让他宠的人，你还会快乐么？还会给我露出那么美丽绚烂的笑容么？虽然你哭起来也好看，但，笑，终归要比哭来得让人舒服啊......

小石头，十六岁。
小石头，长大了。
小石头，懂事了。
小石头，恋爱了。
小石头，失恋了。
小石头，伤心了。
小石头，哭了。
第一次，小石头，是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哭了。这种哭法，我没有教过他。
天黑了，皇家相亲会也不了了之，太后尽兴了，再不管后事，只问了当日的寿星有没有吃好玩好，便也撤了宴席自去玩乐了。
大家一一告辞，都是头面上的话，没有一个真心的。小石头木然相送，好象还有些酒没醒。
轮到老樊最后来告辞，小石头张望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找到要找的那个人。在我安排完那个裸女后回到崇阳殿，只有小石头一个人在床上，醒着，却在黯然垂泪。泪水顺着眼角往枕头上落，一滴又一滴，打湿了鬓角和枕巾。
无言相劝，因为我不知道从何劝起。既不知道小石头在为哪般哭泣，更不知道小石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樊玉轩没等我就走了，是小石头醒了后走的，还是小石头还睡着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我怕我越劝越黑，权且不劝。
樊玉轩也再没有出现在相亲会上，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打算怎么做。还是，他打算什么也不做了，什么也不打算了。
很巧的是，钟王爷的三女儿也中途失踪。一些闲人便马上传开了某些闲话。
我没有办法堵住别人的嘴，正如我没有办法当着大家的面去捂住小石头的耳朵。
连最后一个人都要走了，还是没有见到樊玉轩的人影。
老樊是最后一个走的。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很关心小石头的心情。他磨磨蹭蹭地留在了最后，告辞时，竟然还递上了要送给小石头的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块玉佩。河田上好的玉石，雕成凤凰的模样，工艺精湛倒是其次，显然玉已是老玉，经过很多人的摩挲，玉面光滑而细腻，玉色月白透明，垂下的两条浅绿丝绦也不是全新的，但色泽却非常清新，看来是人家非常爱惜珍重的。
黄金有价玉无价，玉的价值在于佩玉的人，也在于它身上的故事和传奇。但不知，这块玉身上，是否也有或美丽或悲伤的故事在留传？
捧着玉佩，小石头眼泪汪汪，他知道老师对自己的好，也知道老师一直对自己的疼惜。也许想到了很多往事，也许更想到了很多未来，小石头在目送老樊离开时，眼中尚有未退的泪影，神情有些恍惚，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揪心的哀伤来，这股哀伤，给了他别样的颜色，令他的明艳丽色中更是有着揪心地摄魂风情。
回到寝宫后，小石头就一直抚摩着玉佩，低着头，独自垂泪。
难道，他真要，在自己十六岁生日这天，独自垂泪到天明？
士可忍孰不可忍。古琴儿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小石头要是哇哇大哭，我大可放着不管，但他这般伤感落泪，我却是连半刻也看不下去了。

飞檐走壁溜到宫门外，招来某呆子，告诉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很难得看他懂得这么快，高高兴兴地跑去相府方向，我大松一口气。怕我家小石头有什么万一想不开的，又连忙赶回宫。
辛苦将乾清宫里外收拾一番，又打点好老小太监三人。这三人都是跟了小石头十六年的，很妥当，也很忠心。本来都不想提他们的，但考虑到以后还有很多要用着他们的，我在这里还是将他们做一介绍吧。老太监福禧，年岁已高，服侍过三代皇帝，是老石头留给小石头的忠仆，寡言少语，却心如明镜，我觉得他一定在吃斋念佛，决意下世修成正果得到好报，所以他最让人放心。另外两个年轻点的也都二十四五，小德子小方子，是福禧带出来的，懂得装聋作哑，睁眼闭眼，平时总是给他们赏赐多多，也收买得服帖忠诚。而宫女们都只让服侍外面，里面一概有我，所以她们那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