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妖 第一卷 身不由己——炉子

      说了两个小时，才搞清这么点儿信息。看来向一个新来者介绍这个世界，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怪不得英俊古男躲开去补觉，让这个口齿伶俐的小太监来办这苦差。
      这时有人在帷幕外禀报道："车马都准备好了，请三王子上车。"
      还好没说请我上路，多不吉利。
      慢慢地扶着小顺子的手坐直身子，他立刻麻利地把一双样式奇怪的靴子套在我脚上。
      缓缓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两个人在身后扶着我，这才勉强穿过层层帷幕，走出房间。一件轻软的皮裘，在出门时，及时地被披在我身上。
      应该是秋天吧，远山仍旧是苍翠的绿色，近处的树木已经显出斑驳的黄色。
      车子嘛，当然既不是宝马也不是奔驰。这是古代啊，是真的马车。
      倒是挺宽敞，里面居然放着张软床。我被安排继续卧床，小顺子坐在身边的矮凳上，车子缓缓地行驶起来。
      小顺子继续絮絮地介绍"我"的身世。英俊古男名字叫做凝星，是我大哥，也是东宛国君。在居云关镇守的是我二哥，叫炫晖。我是老三，叫明眸。还有个老四，叫皎珠，不幸已经死掉了。
      "怎么死的？"
      "生病。"小顺子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看来这个四弟肯定不是正常死亡。
      我们四个是一奶同胞，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若干，我也记不清名字。
      "我怎么没有姐妹？"就是，既然这么多兄弟，却连一个姐妹也没有，这不符合常识啊。
      "啊，东宛国的血统就是这样。王室里从来都没有女子诞生过。"难道说这个异世界中有生育选择技术，直接可以决定受精卵的性别吗？不会吧？
      正转着眼珠胡思乱想呢，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床下一个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像是一只小猫。"这是什么？"
      "是雪儿啊。是三王子最喜欢的啊。"小顺子谄媚地抱起白色的小猫，把它放在我身边。小猫似乎在熟睡。可是，它项上的。。。金铃？！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好像若无其事一样，"我累了，要睡会儿。还有多久到居云关？"
      "还有两个时。"也许是两小时吧，搞不清这里的计时单位。
      "嗯，你下去吧。"
      小顺子应了声，掀开帘子出去了。马车并没有停下，看来他是坐在车夫旁边了。
      用颤抖的手抱起小猫，仔细地打量那个金铃。不错，就是它。
      这车子里应当有镜子吧。我的手抖得厉害，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盒里找到一面铜镜。
      慢慢地坐回床上，又往里靠靠，免得一会儿铜镜落地会惊动其他人。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怕，不怕，有什么可怕的。我是超级病毒，是异形。是来祸害这个异世界的，是凶手，不是被害人。
      把铜镜举到面前，慢慢地睁开眼，看着自己在镜子中模糊的面容。
      乌黑的长发，清瘦的面颊，淡淡的娥眉，大大的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红唇，还有颧骨边的
      雀斑。
      馈赠
      这具身体，原来就是那个少女！
      那个在神殿中毅然舍身，连累得我也被。。。
      。。。那个挺恐怖的实验，原来就是这个异世界中的变身手术么？否则明明见过的少女胴体，现在怎么会成为男人的身体？脸容却是依旧？
      这个。。。一张女人的脸，如此姣好，却有男人的身体？那自己。。。现在是人妖么？
      呜。。。我不要做人妖！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当人也行，当妖也行，就是不要当人妖。
      可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算了，人妖就人妖，有什么可怕的。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少女的身体在这里，但是她的魂魄在哪里？雪儿原来有没有魂魄？现在有没有魂魄？为什么少女要进行变身？为什么变身时会把我的魂魄从雪儿体内转移到少女身上？为什么明明说是王室中从来只有男婴出生，这个三王子却有少女的身体。。。
      正在思索这些问题呢，手指尖无意识地触到雪儿项上的小金铃。
      一下子，就被。。。粘住了。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这个。。。是吸星大法么？
      我的意识在瞬间变得浑浊，只是觉得眩晕。
      过了好久，眩晕终于退去。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毛绒绒的身体。
      这个。。。又回到雪儿体内啦？
      天啊！这是个什么样的异世界啊？魂魄居然可以这样跑来跑去的。
      马车忽然停下来了。好像有人登上马车。
      这个。。。我还是躲起来比较安全。时间紧迫，来不及跳下床藏到角落里啦。只好钻进床角那张皮裘下面。好在我现在身体小巧，足够藏身。然后又。。。扒开一点儿缝隙，偷看。
      上车的是英俊古男，啊，现在应当称为我的大哥凝星。他来到床边，柔声呼唤道："明眸。。。明眸。。。"
      "小顺子，怎么明眸睡得这么沉呢？传大夫来。"
      一会儿马车又停了一下，一个干瘦的老头出现在车厢中。他按着明眸的手腕好一阵子，这才禀报道："三王子想来是过于疲惫，现在处于沉睡中。看样子至少要睡上三个时才会醒来。他的脉象平稳，没有任何不妥。"
      啊，这个苍老的声音刚才听到过。原来就是他啊。声音听起来真是衰老，本人看起来倒是只有五十多岁嘛。
      凝星点点头，老头就退出了车厢。他沉吟片刻，挥挥手，小顺子也离开了。
      现在车厢里，只有他和明眸两个人。啊，还有我。算是两个半人。
      他深沉地注视着昏睡中的明眸，眼底有太多的。。。爱怜？
      这分明就是疼爱与怜惜的神色么？看来真是兄弟情深啊。
      凝星看了好久，轻叹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喉节处按了几下，慢慢地抠出来一颗明珠。
      一颗明珠？
      从他的喉节处？
      他是魔术师吗？
      他迅速地把明珠按在明眸的喉咙那里，轻轻地就。。。按进去了？
      这个。。。不是变魔术啊。难道他们两个都是橡皮泥捏成的，身体如此柔软，可以任意地嵌入异物？
      呵呵，原来这个异世界中大家都是异形啊。知道自己其实很普通，这是多么高兴的事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外禀报道："居云关到了。二王子在前面恭迎王上到来。"
      凝星轻声问道："除了炫晖，还有别人吗？"
      "只有二王子一人。但是。。。"那个声音迟疑片刻，接着说道："二王子的面貌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属下查过他的将印，确是。。。"
      "嗯，我出来看看。"凝星站起来走出车厢。马车停下来了。车厢微微一晃，想来是他跳下马车了。
      我赶快钻出来，爬到明眸的身边，仔细查看他的脖子。真是怪事啊，明珠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啦。凝星为什么要把明珠从自己喉咙里转移到明眸喉咙里呢？
      这个问题当然是想不出答案的。车厢一晃，有人登上马车啦。还是赶快藏好吧。
      这次进入车厢的，除了凝星，还有个挺帅的中年男子。他大约四十多岁，比凝星个头高点儿，面容看起来。。。啊，他不会是凝星的老爸吧？再过二十多年，凝星肯定会变成这个样子嘛。可是小顺子说凝星的老爸，就是东宛国的前国君，已经去世两年啦。难道说凝星是私生子吗？这位才是他真正的老爸？
      中年帅男坐在床边，握着明眸的手，哽咽道："眸儿。。。眸儿。。。" 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他的声音和凝星很相似，温和得没有一丝杂质，很是悦耳嘛。看来他的私生子不止凝星一人，明眸也是啊。否则如何解释这如海的深情呢。
      这个。。。真是的，言情剧看多了，这么感人的场面也无法让我流泪。
      凝星轻抚中年帅男的后背，安慰道："炫晖，你不必太难过。这是明眸自己的选择，他临去的时候，心里一定没有遗憾。"
      炫晖？明眸的二哥？
      可是，看年纪不像啊。凝星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明眸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炫晖应当在二十岁左右嘛，怎么看起来这么老？看他额头与眼角道道的浅纹，足有四十岁啊。

      中年帅男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
      这个。。。男人哭起来没啥好看的。我把头缩回皮裘中，准备睡会儿觉。
      凝星温和的声音渐渐转为严厉："炫晖，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窝囊？想想你的责任！明眸甘愿舍身，还不是为了你？如果他不变成男性，谁去屠龙国当质子？要是你去了，居云关谁来镇守？你这样一味地悲伤，有什么用？他虽然变身之后丧失了记忆，但是他却不会像从前那样痛苦。"

      果然严厉的呵斥发挥了作用，中年帅男擦干眼泪，面容渐渐沉静下来。
      "炫晖，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忽然变得这么苍老。别拿什么一夜白头的鬼话糊弄我。"
      "。。。我用三十年的生命周期，换了这个。。。"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啦，偷偷扒开皮裘观看。
      又是颗明珠！
      从炫晖的额头处被他用手挤了出来。然后，不出所料，被按进了明眸的额头里。嗯，看来这个放珠子也有讲究，从哪里取出来的，也要放到相应的部位中去。
      "这是什么？定梦珠？"
      "是的。"
      凝星的眉头紧锁："用半条命，换了这个破东西？你傻不傻啊？"
      凄凉的微笑在中年帅男的脸上绽开："明眸从小就经常做噩梦。现在有了定梦珠，他就不会再做噩梦啦。"
      好像有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中划过，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啊，只是部分答案。
      原来这个中年帅男就是"晖"，那个少女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的情人。
      兄妹的不伦之恋？
      显然不会被这个社会接受。
      否则明眸也不会选择把痛苦的回忆全部毁去。
      嗯，看来这位"晖"也是个痴情的，居然肯用自己的半条命去换什么定梦珠。
      啊，应当感动。人家多痛苦啊。永远不会被承认的爱情现在也失去了。连爱情的回忆也失去了。情人变成陌生人。纵使相逢也不能相识。
      这个。。。感动得我的小猫眼圈都有点儿红啦。这个。。。催泪的言情剧看得太多，感动的细胞被浪费得太多，现在剩下的还真不多。
      那个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外禀报道："居云关已过。屠龙司空使在前面恭迎三王子到来。"
      凝星一怔，轻声道："好的，停车。"车子停住了。他站起来，说道："炫晖，我们不宜和他们相见，走吧。"他快步走出车厢。
      炫晖也站起来，然后又猛地回身，扑到床上，在明眸嘴唇上轻吻一下，这才轻叹一声，走出车厢。车子一晃，又继续前进。
      这个。。。我爬出来，爬到明眸身边，把金铃凑到他的指尖。理论上讲，应当就是这样吧。
      飞流直下的感觉再次出现，晕！
      我慢慢地睁开眼，感觉到嘴唇上还保存着炫晖的温度。
      这个。。。我得到了这具身体，是不是也要继承明眸的爱情呢？
      呵呵，笑谈！爱情这个东西不是财产，哪能继承呢？
      炫晖所爱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无可替代地失去了。
      坐起身，轻轻的拉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
      车子已经离居云关很远了。
      远处山坡上，两个人并排而立，目送着车队远去。
      因为距离很远，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