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仰头只见自己的白马在他们身后的林中安静地立着,前蹄上是暗色的血液,已经凝固,那伤口还扎着一只暗器,脸色刹时变得惨白。
铁卫的首领见状,深知事情严重,已经俯身跪倒:"属下重罪,请二宫主降罪`````"
安晟捂住右臂那道深深的伤痕,伤口一直被扯动着不曾凝固。
此刻安晟已顾及不了其他,冷冷地说:"不是你们的失误。"
心中开始一阵纠结,如果不是自己功力被制,怎会被围住不能脱身,虽然这些个个武功高强,可是真的搏命起来倒不至于伤得这样!看样子这几十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家几十顶尖武卫了,能把自己重创,果真难缠。
最关键的是风家的那个宇霖```
平时一副温文而雅的柔弱相貌,连一身强劲内力都能收敛得毫无破绽,未想轻功已经与自己不仅不相上下。
早知风家的现任当家之主风蔚城轻功独步天下,风家长子风玉涟形式上虽叛离风家,名义上仍是风家的少主,却未听说风家还有风宇霖这等高手,那身手怕是不在风玉涟之下。。。。
而且那人醉翁之意显然不在酒```他接近自己还有别的目的,绝对不止夺命这么简单!
他甩开自己独自追赶子溅,同行时很多机会却又没下杀手,子溅在他手上必定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怕再遭曹家那般摧残````
想到这里心中猛地一震,不行,一定要及早救他出来````
于是低头对铁卫的首领命道:"方溟,立即派人通知下去,两天之内,台城及附近三个城镇所有霜华宫的人马火速赶往五十里之外西北方的龙腾山庄,延误者格杀。同时去暗中调查风家一名名叫‘风宇霖'的男子,务必查清此人底细。"
方溟心中亦是一震,龙腾山庄本是一方小小的白道势力,不过早年已被霜华宫吞并,几年来一直低眉顺目,而他所认识的二宫主,不到紧急关头绝对不会动用下属的力量。。。。。 事态的严重性已经摆在面前。
方溟握紧了武器,喝道:"是!属下立刻去办。。。二宫主,您现在身负重伤`````"
"不用管我,你带九名铁卫火速传命下去,其余九人马上随我去龙腾山庄。"说完跨上白马向山下冲去。
十八铁卫自动分成两班,一半跟随首领方溟朝台城方向奔去,另一半翻身上马跟随白马的步子向西北的龙腾山庄疾驰而去。。。。
第二十六章.仇恨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痛着。
张开眼,吃痛地向四周打量。
隐约是一片阴暗的石室,没有门窗,墙壁上几盏昏暗的油灯奄奄一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晦涩的潮湿气味。
我正躺在角落的石床上,床上什么也没有,石质的面板粗糙冰凉,脊背都躺得发痛。
身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不过那些都是从马上摔下来时擦出的皮外伤。还是使不上什么力,支撑着爬起来,右手手腕如被刀斩过一样剧痛,手指亦只能稍做弯曲,怕是骨头被那人踩裂了。
一摸肋下,右边肋骨断了几根。。。
恍惚是被捉来了,--"我姓‘风'。风宇霖,风轩霁。台城风家的当家之主!"耳边仿佛听到那人的话,风家。。。。
又是要重复曹家的梦魇么````拿我做人质,威逼安晟。
石室对着我的那面墙突然发出厚重沙哑的巨响.
一方石门旋转开来,外面强烈的光线直泻进来,刺得我眼睛一时无法睁开。
适应了一会,才缓缓睁开眼睛。
门口一人背光而立,抱了臂斜斜地靠在门边。
素白色的长衫,长发用长长的发带束起,斜斜地垂在胸口,嘴角是温和的笑意,光线勾勒出整个漫不经心的轮廓。
那人见我醒来坐起,慢慢地走了进来,靠近。
我眼睛被光线刺得有些流泪,模糊地看得不真切。
一双凤眼微微挑起,恍惚含着秋水;眉如墨画,延伸进斜分的流海里,漂亮而精致的脸廓,嘴角是极其熟悉的微笑。
我心里一暖,惊喜地轻唤:"玉涟!"
那人一愣,张扬地肆笑起来,原本是极好听的清磁嗓音,在石室回荡得生出几分邪气。
我心头忽地一紧,这声音。。。不是玉涟!
那人将长发揽到肩后,再靠近些,低了头,不带情绪地看着我说:"我长得就这么像他么?已经分不清了?"
我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牵动着伤口的痛,微微冒出冷汗:"你```是何人?````"
那人自宽大的袖子里摸出把折扇,忽地展开,在胸口轻摇,那扇面的泼墨江山历历在目,扇子主人的笑容却绝非初见的温雅。
我怎会不认识那柄兰色如意结做穗的骨扇!握紧了拳:"风````宇霖!"空荡的石室放大了我声音里的颤抖。
那人冷笑道:"还好认得我,我还以为换了原本的模样,介兄已经分不出我与琼渊兄长了。"
我皱了眉:"琼渊````?"
风宇霖停住扇子,挑了眉,却像极风玉涟。。。。"我没有告诉介兄吗,小弟我,有一位亲生兄长,名叫风琼渊,字玉涟。"
我昏死前的最后那句话,我只淡淡地听在耳里,却无力去反应个中意思,现在听他重复,脑中轰地木然。
风琼渊,也叫风玉涟,玉涟是眼前这个人的亲哥哥。。。。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与风玉涟七八分相似的男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见他就想起玉涟,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玉涟是他的名字,却没想到那不是他的名。。。
这个人,是玉涟的弟弟,可是他一路伪装,想杀害我和安晟。对,安晟!我对上他的视线喊道:"你们把安晟怎么样了!安晟呢!"
风宇霖面色一冷,扫了我一眼道:"他?他能有什么事,杀死我风家最精锐的四十武卫,已经逃走了。"
我听说安晟没事,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垂下眼来。
风宇霖见我这样的反应,有些怒气,抬高了声音道:"你得意什么,我原本就只想牵住他而已."
我莫名地恐慌起来,有些发冷,只好强装着骂他:"你假装雷火派的人接近我们,就是想在路上加害我们!如果玉涟知道`````"
不等我说完他便冷笑起来,只听得我毛骨悚然,他幽幽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假扮另一个人,假装另种气质,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原来你一开始就在演戏!"我愤恨地瞪向他。
"只怪雷火派那小徒弟不小心闯入我布下的迷阵,差点坏了我的事,杀了他再冒充他是突然来的主意,就算我用真面目,也不用担心有人认出我。这江湖上,我风宇霖可不如‘玉蝶公子'风琼渊有名。"他说得不紧不慢,"如果不是下雨误事,我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大可骗你们来此派人出手,只是万一东方安晟功力恢复,我可就功亏一篑。"
听他提到风玉涟,我又是一头火,想着亲兄弟怎么差别如此巨大,一个是阴柔,一个是阴险!
我只道:"玉涟明明是风家少主,你胆敢逆反!"
风宇霖眯起眼看我:"那种身份低下的贱人生的逆子,也配当风家的主人?现在我才是风家的主人。"
我气愤地吼着:"你在说什么啊!"
风宇霖坐到床边,我吓得缩进了床角,他满意地笑着,然后轻轻地说:"介子溅,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他,我对风琼渊,恨之入骨。"
语气极平静,眼里却充满了阴骛。
我真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有多少心机,究竟哪个样子哪种气质才是真正的他,为什么变换性格变得那么熟练自然!
我转过脸不看他,冷冷地说:"你恨玉涟对我说干吗。你们兄弟二人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参与你们风家权力争夺,捉我做什么!"
他站起来,墙边的烛火微弱,在我身上透下一片阴影。
他背过身去,柔柔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听了故事,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捉你来了。"
我身子忽地一颤,石室明明没有窗,我却觉得好象有冷风席卷过身体,紧紧地抱住膝了盖。
"故事是这样的:
_________有一户名不经传的习武人家,虽然历来勤奋苦练,在江湖却怎么也闯不出名气。
那户人家的老爷有一位夫人,却迟迟无法生育。
有一年,那户人家的老爷纳了一个小妾.
那小妾生得如花似玉美艳绝伦,很受老爷宠幸。不久,那小妾便怀上了身孕。夫人很是焦急,若是那小妾生下一子,就是家里的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
这时那小妾突然染上怪病,浑身长满红斑,不久便全身溃烂,惨不忍睹。
老爷再也不敢碰她,夫人使尽方法,终于也怀孕了。
但是那小妾竟因病早产,先于夫人产下一子,母亲容貌全无,孩子却生得白净可人,讨人喜爱。
三个月后,夫人也产下一子,明明是正室的孩子,却要尊那低贱的小妾之子为兄长。母子都心有不甘.
哥哥三岁能诗,五岁能武,熟知百家,聪慧过人。
弟弟却资质平平,不及哥哥光芒四射。
那老爷因为其母,也不喜爱哥哥,正室夫人及其子终日锦衣玉食.
哥哥却只能与偏方母亲住在后院陋房中度日。
哥哥自小独立孤僻,对父亲与正夫人自然是恨之入骨。做父亲的,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这孩子,也就当他不存在般.
武林大会,五年一度。武林人士都渴望夺得盟主之位,坐拥天下;而那些平凡的习武人家,也盼望通过比试,闯出自家名号。
这户人家早早地来到现场,也跃跃欲试。
那年兄弟二人正是十五岁,青春年少。
弟弟生性活泼,喜爱四处招摇,不久在武场结识一名少女,女孩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于是弟弟情窦初开。。。。
正玩得开心时,一群莽夫前来滋事。
老爷寻不见弟弟,命哥哥前去寻找。
哥哥正好遇见二人被困,出手相救,之后却一声不响地走开,神情极为冷漠。
三日后的决赛,这户人家又是全体被淘汰。
东南西北四个擂台边,围满各路英雄,这户人家只能远远观望。
此时一红衣女孩为了拣毽子,跑到了南边擂台上,眼见就要被台上两位误伤。
弟弟眼尖,认出那女孩正是自己心仪之人,惊叫不已!
突然身边有人自人群中跃起.
身轻如燕,足下踏风,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人群,飞速拔剑挡下台上两个人同时落下的猛力一击,还将两人震倒在地,然后抱了那女孩飞出擂台。
那女孩脸红地跑走.
那人默默不语走回人群里,顿时所有人为之震惊!
救人的,
竟是这户人家唯一没有派上场的小妾之子。
从此,
哥哥一剑成名。
这家也因长子一剑的传奇,挤进当时极富声望的四大家族之中,从此光耀门楣。
谁料救下的那女孩正是当时武林盟主的爱女。
武林盟主深知此人来日必成大器,极为赏识。
亲手赐其名剑"寒蝉".
半年后,一顶花轿抬进家门_____盟主将爱女,许配给了这户人家的长子。
这户人家的老爷畏惧盟主权威,
将那哥哥及他早已痴呆的小妾母亲接到豪宅,好生伺候,还让正室夫人做他亲娘,还承诺家主之位由他继承。
哥哥却冷眼拒绝了亲事,公然抗婚,也坚决不认夫人做母亲,对家长位置更是不屑一孤。
老爷一气之下封住他全身三十六处重要穴道,逼他与盟主爱女拜堂成亲。
哥哥本来就满腔仇恨,被父亲一逼,竟狠心冲破穴道,废去半身内力,宁死不从。
喜堂之上丢下娇美如花的新娘和满屋的武林豪杰们叛逃出门,从此浪荡放纵,纵声酒色,游戏人间。
永远被他的光芒掩盖的弟弟却鲜为人知。
一起被掩盖的,
还有弟弟未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践踏的少时爱情。"
说完,风宇霖含笑看着我,手中那柄纸扇摇得波澜不惊,好象只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双与玉涟七八分相似的凤眼中,却仿佛冷得要让全世界下起雪来。
第二十七章.绝望
说完,风宇霖含笑看着我,手中那柄纸扇摇得波澜不惊,好象只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双与玉涟七八分相似的凤眼中,却仿佛冷得要让全世界下起雪来。
我心里乱乱的,堆满复杂的情绪,全然不是个滋味。
其实很多事情又怎么能用一个"对"字,一个"错"字就能评定呢。
然而恨与嫉妒,
总是比爱和羡慕容易占据我们的心。
这是人的劣性,却也是最真实的人性。。。。。。
我只能默默地低头不语。
风宇霖喉结微微颤动着,脸上一时间竟看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
良久,他直直地望着我道:"介子溅,我爱的那个女人,名叫秦雅儿,当今武林盟主爱女,亦是风琼渊文定之人。"
我对上的那双眸子开始变得阴郁,和暴逆,只是被那样的视线盯着就觉得浑身无法动弹。
我侧过脸,小声地回答:"我知道了你们的故事,也为你们的过去感到难过,可是过去的终会过去,仇恨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等我话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俯视着我。
灯火迷蒙,那张清秀的面容下,是一片阴影,而他此刻依然是冷笑:"介子溅,你可知道风琼渊爱上了你。我以为,他这样在仇恨中长大的人,是不会爱上谁的,可是他居然对你--一个男人动了心!这是不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见我没有回答,他肆意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回荡的,尽是苦涩。
"介子溅,你可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他没有给我回答的间隙,自己接着回答,"不是毁掉他自己,而是毁掉他至爱的人,就像那一夜他决然抛下风家,抛下雅儿!雅儿被他毁了。。。我也完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显然已经不再冷静,甚至开始失去理智。
我咽了咽口水,在冰凉的石室里,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感觉到形势不太对劲,我趁他不注意,小步地挪下床沿。
"所以,你不要怪我。。。"
我打了个寒战,分明感觉到眼前的人已经陷入一种偏激的状态。就像一只受伤的兽,不论周围是谁,只要是在身边,通通成为他袭击的对象。
我跳下床,向石门跑去。
未等我跑到门边,一道白光直擦着我的脖子飞过,脖子上已是一阵刺痛,手一摸,满手是血。那扇子擦过我的脖子,直刺入一边的石缝中去。
那日在林中扇子划过,大树轰然倒塌的情形历历在目。扇子稍微偏离一些,只怕我的脑袋就已被整齐地割了下来,想着,我背上又是一阵冷汗,更加死命地向门口跑去。
只听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击掌声,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竟应声合了上去。黑暗一点一点降临在我眼前,未等我赶到,石室已被一片黑暗笼罩。
我重重地扑倒在石门上,刹那间犹如被宣判了死刑,整个密闭的空间只听到我的慌乱的心跳声,颤抖的喘气声,还有由石室另一头缓缓逼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虽是极轻,听在我耳中,每一步都震得心脏生痛。
我后背紧紧抵着石门,全身哆嗦地撑起身体:"````你```你想干什么````!!"
风宇霖走了过来,从石缝中轻轻拔出扇子插进腰带,向我走来。只手撑在我脸边,低下头,慢慢地凑近。
我恐惧得闭紧双眼,右手骨折处不能用力,左手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扭头缩在他的钳制中。
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叹息:"自然是。。。。毁了你。"
我如遭重击,猛地抬肘朝他脖子抡去,他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我击中,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我趁机像石室另一边跑去。。。可是、可是这根本是徒劳啊!除了那道门,再无出路!!
```我要拖延时间,安晟一定会来救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