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俩便被护送着进了凌霄殿的偏殿房内。
"臣救驾来迟!求皇上赐死!"
我才将房门掩死,还没来得及确认有没有窃听者。那包子袁真阗已经双膝跪下向躺在床上的人抱拳求责。包子脸上全是冷汗。
不得不说,这场景,还不是一般的诡异。不明就里的旁人肯定会被吓死,怎么皇帝陛下倒跪拜起一小小的御前侍卫口口声声称起臣来?完全不合逻辑。
"凤村,这是朕的影卫--凌双桢。除开你、真治,便只得他知道朕的秘密。"
哦?我本想着凌双桢这个名号是袁真阗弄出来唬弄人的。原来他心思竟如此细密,平日里还真有一个御前侍卫凌双桢。不消说,此人平日肯定伪装成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躲在御前侍卫堆里暗中保护袁真阗。必要时更加互换身份地位。明里暗里,模糊目标。
"那些刺客可留有活口?"
袁真阗倚在床上长发披散,我连忙拿了双月白色软枕拢了垫在他腰下。
"臣无能!他们统统在被捕时服毒自裁。"
尽管袁真阗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但凌双桢依旧跪在地上说话:
"不过在被抓到的时候,为首的逆贼曾大呼静安侯名号,说是要替杜大侠报仇雪恨......"
"哈?!"
我本来就为推袁真阗下水的事情而心虚,待听见那些刺客竟打了我的旗号前来行刺,越发黑线。
何其低级的手段......
不过幸好袁真阗没事,否则再低级也足够我受的。
"他们的兵器呢?可有头绪?"
"回陛下,此四人所用的皆是普通刀器,甚至夹了我庭禁卫军所用的兵刃。实在无法追查来源。倒是那刀上所用的毒倒是有点名堂,是山西申家的独门毒药‘风血'。此毒每年只制作一次,每次所制之量只够7、8人使用。且价格极其昂贵。估计从购毒名单中能获知些许线索。"
凌双桢也不是个吃白饭的。小小一个毒竟能查出那么多情报来。比起现代很多的鉴证科人员都要厉害。
"你且退下吧。今晚便用朕的身份在凌霄殿正寝室就寝。"
袁真阗皱了眉,似在思索。凌双桢又磕了个头,恭敬地后撤到门旁。守候在远处的太监侍卫一哄而上,围了假皇帝浩浩荡荡地往寝宫去。
大队人马走后福海端来我惯常喝的养身汤药和热姜汤。我接过来,也嘱咐他下去休息。掩门回头却看见袁真阗望着我笑,这大难不死的好命皇帝说:"难为你临时想出落水这一招来。法子虽然鲁莽,但效果不错。在这黑夜之内假装被刺客所逼掉入水中,一来暂缓了刺客攻势,二来可以用落水声引得禁卫赶来救援。最重要的是,给了凌双桢机会伪装成朕的模样。既教那些刺客死不瞑目不得其解,又保全了朕的秘密。"
袁真阗说得真挚夸得实在,我摸摸鼻子,嘿嘿地笑:"我并不知道你还有影卫这一手,只想着尽量争取让你寻得上岸的机会。否则禁卫赶过来见不着陛下或者你的身份被刺客所曝,怕又是一场祸事。
一言既罢。我另起话题:"嗯。我忘了向你请罪呢。"
"为什么要道歉?"
"这个......那个......"
我摸着脑袋朝他打哈哈。磨了半日方才把心一横:
"我不晓得你不懂水性,当时为求脱险,把你也牵进了湖里。险些害你丢了性命。"
"谁说朕不懂水性?嗯?"
他拨了下散落在额前的凌乱黑发,笑着问我。我闻言一呆:"是那凌双桢喊话,说......"
"不懂水性的是凌双桢,不是朕。"
"所谓水行曰涉,逆流而上曰沂洄,顺流而下曰沂游亦曰讼流,以衣涉水曰属,由膝以下为揭。由膝以上为涉,潜行水下为泳。朕自幼便练习各种必需技能,小小一个星湖,朕还不放在眼内。"
他轻描淡写娓娓道来:
"但当时朕既是凌双桢,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深知泅水之道。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
我脑瓜转了又转。目瞪口呆。
"你假装遇溺?"
"如若朕安好无恙,凤村怎肯亲自替朕渡气?"
他倚在靠枕上浅浅地笑风情万种,伸出半段舌头色情地轻舔自己的嘴唇。
我脑内脸上轰地炸了。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
果然和袁真治是一个爹妈出来的!
第 21 章
我一言不发,径直往床上取了枕头被褥往软塌上铺了,而后脱鞋除冠翻身上塌准备睡觉。压根不理笑得似只贼老鼠偷得蜜般的袁真阗。
"不过,一段日子不见,凤村你倒练就了这般好水性。实在难得。"
"见笑见笑,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按入水里死得稀里糊涂罢了。"
"过来过来,朕答应不碰你。"
"干吗?!"
"朕只是觉得冷,想找只小暖炉。"
"凤村向来身虚气弱,倒不知谁作谁的暖炉呢。"
我俩隔了一床一塌的距离唇枪舌剑闹得不亦乐乎。说来奇怪,虽说袁真阗贵为天下第一人,但我却从来没有对他有任何惧意。甚至不时反抗两下,逆他龙鳞。而他似乎也很容忍我这样的反叛行为。除开为讨好方老太爷而起争执外,倒从来不曾对我恶声恶气。
他见我不愿过来,居然采取主动。掀了被子着履步近我塌前。不容我开声拒绝,整个人已经摸上来靠在我身旁,自个扯了被褥盖了,闭目便睡。
我满头黑线,又不好做得太出格。只得挨了他小心地躺下,计划待他熟睡后便撤离此处搬到地上去睡。反正方才为了让我俩驱寒保暖,送进来的被子枕头堆了满屋子。随便铺一铺便是个好被窝。
他的脸近来咫尺,真是一等一的好看。这眼睛、嘴巴、鼻子、头发、皮肤,无一不摄人神魄。我伸手在他脸颊上轻摸了一把。下巴上有些许刚长出来的胡渣。仔细看看两只眼睛下隐约能看见淡青色,想是平日操心的事情不少。
看他睡得香甜,我放胆靠在他肩上轻薄了几下,又捞了他的长发把玩。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苹果香气,不知是哪种薰香。味道极好,我很喜欢。
如此再三,于是手臂慢慢重了,眼皮渐渐沉了,景色黑了。待再睁开时,已是日上三竿。
"静安候吉安。"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着石榴红染裙,梳双髻。十三四岁的模样,非常可爱。我急忙从榻上翻起来,袁真阗已经不见踪影。倒是他那件团花墨绿外袍正罩在我身上。小宫女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道:"凌侍卫大早便去了正殿侍侯陛下早朝。见静安候累了,便没有惊动您。"
丢脸丢大了!我居然靠在袁真阗身上睡了一夜。
我急匆匆地起来接水洗漱,又用青盐刷了刷牙。小宫女在旁替我挽起长发束冠插钗,末了捧出崭新的丝服外袍请我换过。方拍手让守候在外的粗使小太监将早膳送进来。三个雕花红漆食盒内分别放了瑶柱白果粥、新阉的蕨菜、笋干和蜜汁豆干等物。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牛奶。虽说仍旧不见腥荤,但比起在静安候府里每日白粥青菜,总算有了质的飞跃。
她又从盒里取出两双银头乌木筷子。先往碟中夹了几筷各色小菜,唤来一小太监吃过无事,方才盛了粥水双手奉给我。我本来就饿得慌,当即嗦嗦几口喝下。饿死鬼般的形象叫周围看着的小孩噗哧几声笑了出来。
"皇上说了,请静安候在此间稍等。皇上早朝完毕,还要见一见候爷呢。"
小宫女收了碗筷,行礼退下。我揉揉眼睛哈欠连连,虽然明知吃饱就睡对身体不好,但实在困得厉害,便稍稍靠了塌边闭目养神。碰巧被路过的福海看见,立刻大呼小叫地求我起来然后扯了我往御花园散步。
御花园景色不错,比起侯爷府来又是一番风味。可惜刚转入竹林,迎面看见了命中克星六王爷袁真治。
第一反应当然是转身便跑。才走了两步,对方已经用轻功跃到我面前,浅浅一笑:"凤村。"
"六王爷......"
我硬着头皮站定打招呼。
"倒要向你道一声恭喜。"
"恭喜?为什么?"
他劈头一句搞得我如在雾中。
"你不知道?"
袁真治似大感意外,愣了。
"知道什么?"
我见他满面惊讶之色,也愣了。
"早上皇兄驳了柳连衣求守边疆的折子。这厢他立刻上旨提出求皇兄赐婚。皇兄不好再推,已经御赐礼部侍郎石万年的二女儿与之为妻。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袁真治语调不咸不淡不紧不慢。我脸刷的绿了。
这算什么意思?!
躲我也就算了。现在大张旗鼓找袁真阗赐婚弄得场面骑虎难下,也是为着报复我对他所付感情的不回应吗?
不过他这回倒也算回了正道。必然经过深思熟虑,否则怎敢请出袁真阗这尊佛来?须知道皇上赐婚是天大的荣耀。况且柳师哥无父无母,连带我的爹妈也已不在人间。这主婚人的重担自然也落在了袁真阗肩上。
光宗耀祖。真是光宗耀祖。
我嘿嘿地苦笑几声,对袁真治说:"这真是件大大喜事。"
"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的确是件大喜事。"
"............嗯。"
我心情极坏不想答话,随便挑了块草地坐下。他面无表情地陪了我发呆,乌溜溜的眼睛不错眼珠地望向远方的一株娇艳的海棠上。根本没有看我,更加没有象前两番对我动手动脚。
"六王爷,好久不见。"
我与袁真治难得气氛和谐相安无事,偏偏又被人打断。那说话的妇人满头金银锦衣华服好不隆重,一双圆眼盯住我俩瞧个不停。身后跟了一长串密密麻麻的侍从,威风得很。
"皇嫂。"
袁真治拍拍袍子站起行礼,同时暗示性地拉了拉我手臂。我慌忙跪下:
"皇后娘娘吉安。"
衣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笑着差人扶起行大礼的我。我与皇后是头回相见,虽说场合不对,但礼数可重不可轻。免得怠慢了后宫掌权者。
她只是中上之姿,虽悉心打扮但仍属平庸。用来配包子袁真阗还勉强过得去。换了是剥了面具的美人袁真阗便成了那插鲜花用的牛粪。可能是出身军人家庭,十只手指上竟还有不少习武留下的伤痕。外加身材高大。难免觉得有点煞风景。
"皇嫂今日好兴致。"
袁真治说,我这才注意到她肚皮高耸,怕已有6、7个月的身孕。被那繁重朝服挡了腰身,反倒看不见。
皇后掩口一笑:"本宫听闻新封的静安候在凌霄殿。本想来看看。但那凌霄殿不许女眷入内,便在附近闲逛解闷。不料正遇上想见之人。"
我对后宫的规矩完全不懂,只得连连赔笑。袁真治鞠手:"皇嫂身怀龙胎又得圣眷,福运昌隆。必定心想事成。"
"哼,心想事成吗?"
她冷不防抬头盯了我看,暗里闪了意味不明的光芒。即似怨恨又像怜悯。
"若能承王爷贵言,容本宫日后再谢。"她别过脸,重新笑了:"既然今儿人看到了,本宫也不宜久留。不过静安候果然是天人之姿得天独厚,几年不见竟出落得越发精致。呵呵,教本宫好生妒忌啊。绿梦,去,把新折的那支桃花送给静安候。静安候那么喜欢桃花,本宫合该割爱。"
皇后身边一丫鬟应了,转身返外。半刻后捧来一枝桃花。宫内的桃林早就谢了,这般鲜艳的花枝怕要到高山内才能见到。再急运回京城,实在奢侈。
我本来就喜欢桃花,正想双手接过。不料袁真治一掌劈来,硬生生夺了那支正是盛开的桃花花枝。扔于脚下狠狠地碾到碎了方才罢休。
我恼怒:"你干什么?!"
"你自个记不得也就罢了,但我绝不能任由你被人侮辱。"
他牢牢握住我肩膀,复转身对了皇后一字一顿地说:
"以后切莫让别人把你与桃花扯在一起,纵使那人贵为皇眷。"
第 22 章
他这句警告清楚明白地将箭头直指皇后,他的嫂子。语气更是尖刻得离谱,根本置皇后这个尊贵的身份于无视。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皇后的面色也有一点点难看。她赐下的那支桃花支离破碎死无全尸照说面子上应该挂不住。但是她没有发火,反倒挤出半丝笑容:"本宫只记得桃花色艳正好与静安侯相称,倒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禁忌。"
"皇嫂贵人多忘事,也是难免。"
袁真治将我拉到身后掩了。继续与皇后做言语上的纠缠。
"只是皇嫂旁下侍候的人怎么都成了贵人?"
"他们整日为小皇子的事情而忙碌个个都是名副其实的忙人。这等陈年旧事,如何记得?"
皇后高声说话,而后故意挺了挺高耸的肚皮。
身份尊贵的一男一女活似两只斗鸡,场面混乱难看。幸好有机灵的太监奔去请了袁真阗过来,总算体面地劝停了犹如吃了兴奋剂的袁真治。那群浩浩荡荡的人立刻抓了台阶把大着肚子的孕妇送下尴尬的对战台。灰溜溜地护着她回皇后寝宫去了。
"皇后实乃无心之失。六弟你别往心里去。"
包子脸袁真阗没安慰他老婆,先开解他弟弟。我在旁疑惑地插话:"到底这桃花如何提不得了?"
桃花?
桃花怎么侮辱了杜凤村?
之前从来不曾听过任何人提醒叫我不要与桃花这种植物扯上关系。否则便是自取其辱。
谁料这个简单的问题竟踢了铁板踩了地雷。袁真阗不答话,袁真治亦不答话。三人围了圆桌沉默地坐着,气氛凝重得可以压死人。
我没有得到答案,反被袁真阗急急送回静安候府。七七与严婆早早就守在府外等候,看见皇家的马车,两人一拥而上左右拉了劈头便吼:
"公子,师哥要结婚了!"
"连衣这孩子外柔内刚。除非是被逼急了,否则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要求赐婚?内里必定有隐衷。"
"还是先找柳师哥问清楚吧?"
她们问得急切,我听着火大。
"柳师哥要成家立业,这是好事!"
"...你这傻孩子...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严婆愣愣地看着我,老脸上忽而老泪纵横:
"连衣至今未婚,可都是为了你啊...这话要被他听了去..."
他对我的感情,我是知道的。倒是不知道原来严婆和七七早就计算好将我俩拉作一对。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兴许是觉得反正杜凤村是个同性恋,与其便宜袁真治这色狼不如栓在家里留给柳连衣。
"严婆,莫非你认为我与师哥搞在一起比我娶妻生子来得好?"
开支散叶延续血脉这个话题对老人家永远是万试万灵的。我话刚说出口,严婆的眼睛立时唰地瞪得比灯笼还大。七七手里的帕子砰地摔在地上。
"严婆一把年纪,你莫骗我才好。"
严婆憋了半天,好不容易蹦出一句。
"当初老爷为此事囚你打你夫人哭得死来活去。你硬是没吭声......"
"我想通了!"
我连忙拍胸口。
"公子能想通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柳师哥......"
"他也想通了!"
我又拍胸口。
七七闻言神情古怪,似乎在挣扎着到底该如何衡量。但见我态度坚定又不好多说。还是严婆拿定主意,立即备下各项厚礼先行送去镇国将军府做为贺礼。也算是表达了静安侯对镇国将军大婚的立场与态度。
得到严婆这位杜家长辈的默认,柳连衣的婚事操办得越发顺利。但事情毕竟来得急,很多细节都需要人手跟进。正好严婆想与柳师哥详谈,便带了七七一起过去赶去将军府帮忙筹备婚事。扔下我一个人在静安候府。外加来寿回宫领取月饷,府内越发显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