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柳。
我把柳枝扭了两把,嘿嘿低笑。和院子里的江南柳种不同。沙漠里的柳树,为了适应恶劣的环境而变得更加坚韧。长相不漂亮,却异常顽强。有点像从前的我。
燎青端着药碗,拍拍我脸蛋:"看够了吧?笑饱了不?看够笑饱就起来喝药。否则这豆腐似的小腰板,柳连衣一搂就碎了...仔细憋死身心健康的青壮男子啊。"
这句取笑很隐秘,我一下子竟然没把话中话给听出来。等想清楚后,差点没黑线得爆炸。浑身着得金灿灿的老妖怪掩嘴媚笑,伸出兰花指弹我脑门:"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雏儿,没经验得很。白白浪费这身好皮相。"
".................."
我面上一阵比一阵热。燎青啪一口亲在脸上,咯咯笑:
"你看你看,脸皮薄是吧?"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我捧着药碗,正准备反击。突然门口有人来报,说灵音求见。
灵音的伤势不算轻,也就刚刚能下地自己走几步路那样。现在居然支撑着来看我,怎么可以让她白跑一趟?我连忙让燎青把我扶起来靠在床背上坐好,又让传话的侍女去把人引进来。
燎青倔不过我,只得皱眉帮我扎好乱糟糟的头发。扎完后也不急着走,一同坐在床上摆出常用的悠哉游哉姿势。只是手里没拿那商标似的玉烟斗,感觉上总认为少了点东西。
"小凤。"
侍女搀扶着同样虚弱的灵音出现在门口。我急急坐起来,不料动作太大引动胸口疼痛。嗯地一声难看地弯下腰来。
灵音焦急地喊了声,加快脚步往我这边赶。左手还没碰到人,却被燎青飞快格开。他微笑:"不急不急,无碍无碍。"
"我...我担心小凤......"
灵音露出胆怯的表情,双手捏着白袍下摆。我连忙打圆场,咧开嘴巴笑:"没事,他逗你玩......"
"小心!"
话音刚落,空气里已经漂浮着熟悉的气味。我急忙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身体像被抽掉筋骨一样,酥软无力。勉强抬眼去看燎青,只看见他用衣袖掩住嘴鼻,右手散出另外一种气味刺激的药粉。不但把空气搞得白蒙蒙一团,同时也令我精神一震,用尽全力从床头的枕头底下把防身的匕首挖出来。
"混...混蛋!"
这个熟悉的味道属于决兰散。听上次妒忌得眼睛快滴出血来的周律说决兰散制作流程复杂,效力惊人。是坊间百金难求的上等大面积迷药。只要一点点,已经足够把上百条汉子放倒。我狠狠咬牙,打醒十二分精神尽力提防。而那边燎青正和假侍女打成一团。没有武器的他只能用肉掌对抗,频频闪避险象横生。
"呵呵,决兰散果然厉害。"
女人劈出一刀,燎青堪堪避过。
"虽然你早有防范,但或多或少还是有吸进一些吧?你看,你的动作已经开始迟钝了。"
"呸!"
燎青展开双掌,飞身迎战。而我眼皮则开始不争气地上下打架,连忙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试图用痛感来保持清醒。可惜几巴掌下来,神志还是敌不过药物的力量。举着匕首的双手越来越重。
忽然啪地一声,我手上软绵绵握住的匕首忽然被人用力拍落。我大吃一惊,抬头对上一双再意外不过的眼眸。
"灵?音?"
武器一失,我就是只再标准不过的羔羊。灵音颤抖着扑在我身上,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心内还在连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意识却逐渐模糊,只能隐约听见灵音哭着道歉。随后我就眼前一片黑,啥都不知道了。
第71章(全)
等决兰散的药效完全过去后,我发现自己眼下的状态和沉睡时差不了多少。眼前的世界除了黑还是黑。此外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在类似车厢内的地方随着马车一起摇晃着不断移动。四肢被反绑在一起,估计姿势就跟大闸蟹差不多。嘴巴里还塞了块软布。满口的唾液吞又吞不了吐又吐不出,全部顺着嘴角狼狈地往外淌。
我稍微动了一下,发现绳子绑得很紧但技巧性十足。手脚虽然受制,但却没有因为挣扎而带来太强烈的疼痛。更没有预想中的麻痹感。看来我从昏迷到苏醒之间并没有隔多少时间。
帘子忽然被人掀起,猛地射进强烈的刺眼阳光。我下意识地闭起眼睛,但还是被照得头晕眼花。随后感觉脸被人用力掰起,一把尖锐的女声飘进耳朵里:"啧,还真把人抓回来了。那老不死的倒还真舍得下本啊。"
声音很熟悉。我努力稳住发花的眼睛张眼一看,果然是卓一波的老婆,戴馨。
她那原本高耸的肚子已经消了下去,换了身精悍的打手装束。后背背了两把造型古怪的半月弯刀,华丽的银色刀柄上还系着串珠子。看见我睁开眼睛,嘴角扯出股恶毒的微笑。然后抬起右手,猛地往我脸上刮下来。
"呜呜!"
戴馨这记莫名其妙的巴掌劲力十足,把我打得重重摔在地毯上。
"哼,有了你这个香饵。不怕姓周的那个贱人不现身!"
她跳上车,母夜叉般又给了我两巴掌。
"喂喂喂,泄愤归泄愤,你莫伤了他才好。听说这小子弱不经风啊!"
脸上噼啪地挨了三四下后,旁边终于冒出个人来阻止戴馨的暴行。同时把努力挣扎昂起被绑住的上半身抗议地回瞪着戴馨的我按了下去:
"要是他熬不住死了坏了大事,这罪名你我可承当不起。"
"哼。"
戴馨一甩手,顺势再给了我一巴。这才气冲冲地离开。剩下那蒙住面的男人,冲我摇了摇头。然后把帘子放下,也跟着消失。
黑乎乎的空间里重新只剩下我一个人,半侧身地躺在地毯上,脸庞火辣辣地痛。幸好她这一顿耳光把堵口的布给拍掉了,也算因祸得福。我舒了口气,把身体挪正。耳朵紧贴住毯子,静静地监听外面的动静。
车轮碾在泥路上,嘎吱嘎吱地响个不断。除此以外,连半句人声都听不见。
太安静了。
就算是出了繁华的首都,但沿着往开封方向去的官道上多少都有些人家。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最起码也要进入山林地带才会象现在这样寂静无声。但是依照我自身状态推断,我被绑的时间应该不长。除非他们会法术,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平原进入山内。难道我昏睡了很久?他们直到我快苏醒才把我绑起来?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往开封方向前进?但是听戴馨的口气,看来卓一波是彻底把她给甩了,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失态。这就意味着团子肯定有和她正面交锋过......
莫非,团子人不在开封?
"喂,下来。"
帘子突然又被掀开,刺眼的阳光再次把我照了个头晕眼花。等我适应了外界的光亮环境时,发现人已经被抬进一间荒弃的小房子里。房子里面铺了张大毯子,戴馨和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坐在上端。面前摆满了食物和清水。
"卓夫人,虽然此次计划全仗你策划才得以成功。但小候爷身份特殊,还请你客气一些为好。"
男人看了眼躺在地上还是保持大闸蟹姿势的我,转头说。戴馨喝了口水,冷笑:"不就扇了他几下耳光?这有何要紧。"
"卓夫人。"
男人放低声音,带威胁意味说:
"别忘了我们的协议。"
戴馨一愣,面色由白转红手掌上的青筋爆了一条又一条。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右手猛地抓起一碟烤肉,拎了水袋大踏步往屋外走去。
我冲了戴馨的背影哈哈大笑,十分解气。那男人也笑了笑,很客气地把绑了我一天的绳子解开。然后把盛着饭菜的盘子推到我面前。
"委屈候爷了。"
我活动活动四肢,边用力搓揉被绑住的部位边用手抓起食物猛吃。他恭敬地守在旁边默默地等我吃饱喝足,才没头没脑地蹦出那么一句抱歉来。我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出来一看才发现外面重新换了架马车。车厢内弄了个用铁枝制成的牢房,照旧铺了厚实的毛毯。两个侍从吃力地抱来一堆铁链子,分别铐在我手腕和脚腕上。我垂着双手,任他们把我重新抬进小监狱里。再把链子的一头锁在马车顶上的铁环内。
时间没日没夜地过,马车一直行走在深山丛林内,食物的种类也越来越少。跟随车队的侍从都开始啃干粮,唯独我、戴馨和那不怎么说话的中年男人可以吃上口热乎乎的东西。尤其数我待遇最高。不但吃得好睡得好,偶尔还会有个小姑娘捧了热水进来帮我更衣擦洗梳理头发。如果不是那铁链撞在一起铛铛作响,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旅游而不是被囚禁。
"爷,前面30里外有小关卡。"
"知道了。按计划行事。"
大概赶了二十几天路后,派出去的探子头一次有收获。男人点了点头,回身吩咐侍从给我加上另一条的铁链,重得让我直骂娘。
"靠,真他妈的沉。"
为了不把自己弄骨折,我整个人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窝在地毯上。他听见我骂脏话,眉头一皱:"把候爷的嘴巴也堵了,免得出差错。"
得......
我郁闷地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嘴巴里那团软布。
他们又磨蹭着准备了好一阵。马车才缓慢地往前走,速度不及平时的二分之一。
"停!干什么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30里路总算是走完了。
我眨眨眼,专心地听外面的动静。
"官爷好,官爷好。我们是做皮毛买卖的。"
"腰牌呢?"
"都在这呢。"
"这车里面是什么?"
"哦,那是我家夫人......病了,不能吹风。小翠,快把夫人的腰牌拿过来。"
"不行不行,我们要上车搜。这是规矩。"
"官爷,官爷。唉,您就行行好吧。来,我们去那边谈谈!"
一阵碎乱的脚步声后,听得出装腔作势的军官已经被拉到一旁行贿去了。
"诺,夫人的腰牌。要看自己看个够。"
戴馨的声音响起,啪地摔下个东西后又再度走远。两把陌生的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说:
"啧啧,那娘们可真漂亮!"
"唉,看上人家啦?"
"脸长得不错,胸脯也够挺。最重要是够味啊!"
我在笼子里直翻白眼,戴馨那种姿色也能算漂亮?!什么眼神啊!
"上头不是有命令,都要彻底搜查才能放行嘛?"
"操,山高皇帝远!这么个小关卡,谁来管我们啊?!"
响亮的声音忽然静下来,隔了好一阵后才又响起:
"咦!还能这样啊!"
年轻点的声音突然炸开来,惊讶万分。
"这......这不是犯法嘛?"
"说你小子死心眼还不肯认?你用脑壳子想想吧。如果没有这些孝敬,就凭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到镇上喝杯水酒都不够。更别指望能找个姑娘快活快活!"
......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说曹大哥。听前面商队说,边关准备打仗啦?"
"嗯。"
"咱们连新皇都还没选出来...乱哄哄的拿啥跟人家打啊?"
"这你又不懂了。柳连衣柳将军知道不?有他镇守,只要粮草充足。啥牢子都攻不进来。"
第72章(全)
如果换在平常环境,这样一句赞美肯定能让我乐得偷笑半天。可惜现在我嘴巴里堵着布身上缠着铁链,象只狗熊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两位小爷辛苦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这点钱就算小的请小爷喝杯水酒。"
脚步声响起,又停止。然后就是一大堆公式化的客套话。听得出两个小兵正"为难"、"矛盾"地把贿款收下,还不忘说上几句"下不为例"。接着车身猛地一动,伴随着马匹的喷气声,嘀哒嘀哒进城去了。
刚才听见外面那两小兵说这个地方不大,是小关卡一个。但马车走了很久都没有听见负责守卫另一道出关的士兵盘查的动静。倒像是在原处不断兜圈。而镇上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敲锣又打鼓,吵得快翻天了。
"走水了!走水了!杏春楼走水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听了好一阵,才勉强从锣鼓的声音中听出些名堂来。正在琢磨着这走水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车帘忽然被掀开。那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点着火折子跃进车厢,弯腰单膝跪在我面前:"实在是太委屈侯爷了!请小候爷再忍耐片刻。待骚乱平息,我立刻为候爷除去锁链。"
我抛给他一记白眼。而马车则又拐了个弯,却没有再移动的迹象。马匹的长嘶夹杂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显得更加吵闹。马车夫焦急地喊:"爷,人太多。前面也乱。走不动了。"
"既然一时无法出镇,快快寻一处僻静地方歇息躲避。切莫和民众起争执。"
大叔也急了,回喊。话音刚落,帘子外扑进个人。抬头就叫:
"爷,不好啦!封镇了!"
"什么?"
"前面杏春楼走水,楼主妈妈一口咬定乃是遭人纵火。当下联合知县,把出入口都封了挨家挨户地做调查。"
来禀报情况的侍从急得满头大汗,耷拉着脸问:
"爷,得赶紧想个对策才是啊!否则搜到这里,我们该如何应答?!"
"另外一队进城了嘛?"
"回老爷,他们前脚刚进城后脚城门就锁了。"
"嗯。"e
他背对着我,看不见脸上表情。忽而猛力一拍,腾起身来:
"不对!事情有诈!速速将那车上的人带过来,迟则生变!"
"爷,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想要,就还他们一个。"
大叔边说边飞快地开了牢门的大锁解开我身上沉重的锁链,然后右手屈指,朝我肩膀附近连续点了三四个地方。被点中的位置一开始只是发麻,瞬间后便失去感觉,像瘫痪了一样完全无法控制。
"全都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能跑!"
马匹发出受惊的撕吼声,和利器撞击的叮当声、伤者痛苦的呻吟混合在一起。制造出吓人的效果。大叔俐落地抓起绳索,把我像婴儿般捆在他身上。然后拿起一块黑布把我俩团团遮住。一手掀开帘子脚上一蹬朝包围圈空隙处飞奔而去。我含着塞在嘴巴里的软布倒挂在那中年大叔的肩上,眼睁睁地看着周律和卓一波率领着大堆人马围住另外一部马车起劲地杀杀杀,砍得鲜血四溅热血沸腾。尤其是团子,不但手上坚持砍人,嘴巴里还拼命地四处喊:"凤村!凤村!"。让我感动得险些掉泪。
可惜他们再怎么卖力我再怎么感动都是白搭。大叔的轻功非常不错,体力也好速度更是不俗,像抬面粉袋一样把我往肩上抬着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带着我一直狂奔了差不多20里才渐渐放慢脚步,却连气都不喘。估计再高速跑上个20、30里也没问题。现在慢下来是因为后面并没有追兵。周律和卓一波的注意力全部被另一个人的出现而吸引。
虽然只是一瞟,但在冲天的火光下我还是清楚地分辨出另一辆车上被囚禁的人是燎青。
大叔警惕地往前后左右各仔细地看了遍,脚步终于完全停下。然后掀开黑布解开绳子把我往草丛里放平了,伸手掏出那块堵了我半天的软布。
"多有得罪,还请侯爷见谅!"
他退后两步跪下,又开始莫明其妙地朝我磕头。面上表情很是惊恐,倒像他是我的奴仆一样。
"你们怎么把燎青也绑来了?"
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但燎青不同。他武功高强,手下一大堆,还懂得用药下毒牛人一个,怎么也被人绑住关在马车里做人质?
"没有燎教主做人质,戴馨怎能顺利把侯爷你带出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