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儒雅气质。"
我边努力挣扎边喊,无奈他的手劲道十足,怎么甩都甩不掉。只得任由燎青搓面团般揉来揉去,扭出各种形状。
"不过你的成绩也算不错了,好歹他还开了口说了话。之前我找了不少年轻的男子......嗯,往往还没开口就气得他青筋直爆。哈哈哈,绍康那时的表情很好玩啊。活像生吞了青蛙似的。"
老妖怪边回忆边放声大笑,手上动作毫不留情:
"还有一次,有一个小孩的侧面特别像方慕君。他就那样定定地盯住人家侧面看。可怜那小孩当晚就扭了脖子动弹不得。还得我亲自出来帮他推拿按摩。"
我刷地一头黑线:这男人,真的已经63了嘛?!
"敬王爷有你在身边,人生已经足够完整了。何必一再扯我外公出来?"
燎青又狠狠地糟蹋了一遍,才解气地放开我。我迅速躲到旁边,不解地问。毕竟这间屋子,这所房子,还要搭上我。足够演一出倩男幽魂复活记了。万一勾起敬王爷的无限幽思,他燎青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凤村小娃。"
刚逃离魔掌的脸再一次被一双冰冷得教人打寒颤的手抓住,硬生生掰过去和手的主人对视。
"干嘛?"
我皱眉,问。
"你认真答我一句,你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嘛?"
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尤其在烛光下看,像颗黑色的圆珠子。我心头一乱,慌忙喊道:
"当然,当然有!"
"不对吧?不像。"
燎青凑得更近了,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凤村小娃,我喜欢绍康,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讨他欢喜。正因为我太喜欢绍康了,所以由方慕君所造成的那道伤口,就算再困难,我也希望能帮他治愈。这种心情,不曾真心爱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例如说,你。"
笨蛋,你应该生气的。
我对自己说。r
可是我没有。我平静得连自己都吃惊。
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连半点都没有。
脑海里浮现出与他们共处的点点滴滴种种悲伤快乐甜蜜心酸,但嘴巴张了又闭,却是哑口无言。
离不开袁真阗的宠爱,更贪婪地独占柳师哥的温柔,就连脾气火爆的袁真治,只要看到他我勾勾手指就投降的模样,便打心底里舒畅。
但是,我,我到底爱过他们不?
燎青静静地看着我,任我独自思索。
我垂着脑袋,面上忽然感觉湿凉。伸手一摸,全是水。
"傻瓜。"
他也愣住,表情唏嘘:
"屁大的事情,犯得着哭?"
"......"
眼睛眨了眨,竟然不自觉地又淌下两颗泪来,惹得燎青拉起袖子帮我擦。
"哎呀,可是我话说得重了?"
燎青心虚地喊,我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我没事。",说完抬起自己的袖子,猛地往脸上乱抹。惹得燎青心疼地乱嚷:
"轻点轻点,这可是你外公的衣服!"
"这......你不要告诉我,那个房间里......"
"对啊。都是方慕君生前用过的。半点不缺,可花了我不少精力了。"
我眼皮一翻,险些直挺挺地摔倒。
"我这就去把这衣服换下来!"
靠,不但是老古董,居然还是遗物?!
"不许换!"
燎青抓住我的肩膀。我不依,拼命挣扎。
随着嘶的一声,脆弱的袖子华丽地一分为二。
当天晚上,我睡在周律的床上。团子很体贴地把里面的空位让出来给我,又把大半被子掩在我身上,我躺在被窝里嘿嘿地笑着伸手挠他的细腰,结果险些被卓一波倒提着抓出来扔出门外。
至于燎青,他捧住那件麻衣哭丧着脸找裁缝去了。
两个侍女进来燃了薰香,放下纱帐。把油灯之类的明火撤走,在角落里换成蒙纱袋的夜明珠。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默默地命令自己迅速入睡。
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脑海里仍旧是混乱一片。大段大段回忆像播电影似的,唰唰地放个不停。
翻身,再翻身,再再翻身。
尽管已经把动作降至最轻,在两个人盖一条被子的情况下,我还是把周律弄醒了。他揉揉眼,尖而小的脸蛋衬上随意披散在枕头被面处的长黑发,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他凑过来,温和地问:"怎么了?"
"我脑门上有凿字嘛?"
"有。很大的两个字。"
纤细但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我额前的长发,轻轻地点了两下:
"爱,憎。"
"......"
"可是我那疯疯癫癫的师傅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我默然,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话。
"小凤。憎一个人不容易,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周律垂下眼帘,半刻后才说话:
"你的想法,我无从得知。我也不想影响你的判断。只是提醒你一句,同情不是爱情,同样地,恩情也不需要用爱情偿还。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再点点头,拿手掌蒙住眼睛。
"先别想了。眼下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考虑。"
他先替我把了下脉。然后翻身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折回来往我手心里倒出一颗药丸:
"实在睡不着的话,就把这个吃了。可以让你睡得安稳点。"
类似现代的安眠药嘛?
我把药丸塞进嘴巴里,抱怨:"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倒不早点拿出来。"
"这种药哪里能乱吃?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要催人入眠的迷药?如果不是你脉象强劲了许多,我也不敢冒这个险。"
周律把瓶子重新放好,我问:"既然是迷药,你怎么随身带着?"
"嗯...因为我也经常睡不着。有段时间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望住帐定发呆。后来实在没办法忍受,就调了这个迷药。心里面想起他的时候,憎恨他的时候,就吃一丸。希望能在梦里找寻到安慰...可以...梦见想见的那个人。"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清晰地传来一声肉拳头擂墙的闷响。
以卓教主的功力,不知道手会不会肿?
第61章(全)
早上起来,难得的神清气爽。
周律还在睡,缩成小小的一团,手脚牢牢抱住被子。
他瘦了许多,不过是月余的日子,感觉锁骨凹陷处可以放进一两个鸡蛋。
不由得唏嘘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拉起被子替他盖好。
打开床帐,还没来得及探头,忽然整个人被拎了起来抱进一个宽大的怀里。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苹果香气,还有就是,熟悉的吻。虽然这个吻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粗暴。两条粗壮的手臂环合,像一条链子把我整个人锁住被迫贴在他身上。
我不服气,努力挣扎,却被抱得更紧。后脑勺被他用力按住,根本无法移动。
靠!
挣扎无效,于是转为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张大嘴巴亮出两排尖牙,像只吸血鬼般反扑过去。
可惜如意算盘只打了两下便不响了。
嘴巴张开的同时,袁真阗的舌头也跟着大举进攻。
两条舌头缠在一起,连呼吸都有困难,何况咬人?
吻到后来,我只觉眼前金星四冒。不得不闭上眼睛对抗突然而来的昏眩。也许他也发现这样缠下去不太妥当,便转过身来将我平搁在圆桌上。我感觉身上一松,还没来得及好好呼吸几口氧气舒缓下情绪,下刻却惊恐地发现袁真阗的手居然伸进了我的中衣内,贴住腰背来回抚摸。指尖掠过的地方感觉又酥又麻,加上他在耳边不断地吹气轻吻,脑袋就像要融化了般,也不知道该去制止他的手还是制止他的嘴。
"不......"
微弱的抗议声被他一口吞了下去,而后感觉到他温热的手已经攀在胸口位置。酥麻的刺激立刻被成倍放大。我仰头,边躲避他的吻边辛苦地用鼻子吸气。眼睛却猛地看见满墙的画--画里面的方慕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俩--于是快要当机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放,开,我。"
我凝聚全身的气力弯起膝盖,然后狠狠地,朝压在身上的袁真阗腹部跪去。他没有躲,硬生生地任我踢了一脚。我气喘吁吁地暂时逃脱魔掌,立刻举起手背猛擦流出嘴边的唾液。
袁真阗面色严肃,一言不发。径直走去床前衣架上拿了衣服来逼我穿上,而后硬抱着我,走向大厅。
果然是那副画卷暴露了行踪。袁真阗自周律着手,顺藤摸瓜,挖出背后的敬王爷和燎青。
敬王爷并不知道我是被这样"请"过来的。看见袁真阗气极败坏地跑过来找人,还严肃地帮我顶了一会不让他进来骚扰我。等到明白事情来由后,整张老脸都变了色。连厅里的金丝楠木凳都给拍碎了。
"只不过看凤村小娃过得不舒服,请他来做客罢了。"
袁真阗坐在正座上,敬王爷陪在旁边。周律拉着我躲在角落,卓一波在门外没有进来。燎青照例坐在窗台边,翘着二郎腿。边吸烟斗边说话。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般整日闹不断?现在局势未定,皇上正是烦心的时候。你倒好,不声不响地把静安侯带回来。"
敬王爷听见这话,更加火大。一掌下去,另一张金丝楠木凳也跟着牺牲了。
燎青吸着烟斗,冷笑:"好一个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的敬王爷。得,团子凤村小娃,跟老子走!"
我和周律站在一起,默默承受着一直保持沉默的袁真阗所发出来的无形怒气。听见这句,立刻刷地抬头,问:"去哪里?"
"去哪不成?!"
燎青跳下窗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拉住我:
"走,老子带你去找柳连衣。"
"燎青!"
敬王爷大喝一声,右手一举。左右两侧竟然奔出四五个人来俐落地把出厅的大门挡住,而门外的人听见形势不对,也哗啦啦地往里涌。十几个遥教弟子更是挺身而出硬撞进来团团护住我们。卓一波则站在最前面,寒光四射的宝剑亮出一半。让我想起那四个惨死的影卫。
"这件事情闹得是大了点,但一波的确有苦衷,而我也相信他不会无端端陷害陛下。"
燎青抖抖烟灰,眉头略略皱起:
"俗话说打狗尚且看主人面,何况一波是我徒孙?绍康,你若要动手硬来,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站在一大群遥教教众中央缓缓地和两位袁姓统治者叫板。腰板儿挺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直。语气也难得的认真。
敬王爷被他这一呛,老脸面色更加难看。于他而言燎青一直千依百顺乖巧听话,只有他讨他敬王爷的欢心从来不曾让他有半丝受气。现在却当着众人面前硬生生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面子实在挂不住。
"陛下面前,谁敢放肆?!"
他稍微回神,右手又是一挥。哗啦啦地跑出一堆铁甲兵。个个都拿着利剑尖刀,再把锋利的那边对准我们。成包围的态势。
......这下真的闹大了。
燎青的烟斗已经悄悄地熄了。碧玉制成的烟杆打了个旋,底部冒出节尖锥来。竟变身成杀人的利器。尖锥顶上泛着黑色,十有八九涂了毒药。以燎青的脾气,估计不会是无关痛痒的小毒。
"师父!"
"很久没和人动手了,还真有些怀念杀人的感觉。"
烟斗漂亮地再飘了个旋,对准了某个铁甲兵的胸口。燎青淡淡地微笑,对敬王爷说:
"此誓因你而设,今为你而破。可不干我的事。"
虽然下面已经乱成一团喊着要围剿杀人。袁真阗却稳坐如泰山,面上不见丝毫动容。那按在短桌上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提起放下,竟在石面上印下一道五指分明的掌印来。周围当即响起阵阵倒吸冷气声。
我一早就知道袁真阗的武功不在柳师哥之下,现在一看,恐怕功力还在他之上。
"哎哟。"
燎青平静地扫了眼,回身看卓一波:
"你真的打伤了他?看起来不像啊?"
"禀报师尊,陛下的确为我所伤。伤口在肩膀上。"
卓一波这恭恭敬敬的答话,搅得我原本就不平静的思绪更加混乱--刚才那看似不起眼的一掌弄得他肩上的伤又渗出血来。原本他着白底紫衫,血迹被颜色掩住不算显眼。但如果有心细看,还是不难察觉衫上血迹。
62(全)
心里只是略微踌躇一下,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燎青一马当先,左脚一蹬,整个人像支箭般飙了出去。烟斗上的尖锥直朝静坐在堂上的袁真阗眼窝刺去。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一言不发突然发难而且招数毒辣,吓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袁真阗却一动不动,仍旧平静地坐在原处。连眼都不眨。就在那尖锥即将刺中的一霎那间,敬王爷的软剑悠悠出鞘,四两拨千斤般把凶狠的攻势兜了下来。燎青冷哼半声,烟斗急转,试图绕过敬王爷的防守去攻击袁真阗。
中国最顶级奥秘功夫就是这点好,只要有内力,100岁也不嫌老!两人年岁加起来快两百了,又都是顶尖高手,打杀起来更加是刀光剑影速度快得叫我这种无根基者看得直发晕。一直被我牢牢捏住右手的周律许是察觉到我的不安,微微回头伸手安抚我头顶说:"放心。师父不会为难敬王爷。我跟着他俩这十几年里,哪天不小打小闹上那么一阵子他们就不舒服。等师父那口气下去,天下便又太平了。"
"呵呵......"
我干笑。视线偷偷投向旁边观战的袁真阗。他面色凝重,五指平摊成掌。估计随时都准备着出手增援。肩上伤口的血迹已经蔓延开来。其中某处晕染的部分扩散得很快,我猜想哪里的伤口已经再度裂开。
有点心痛。还有点担心。
忽然听见一声断喝,敬王爷喷出口黑血,摔倒在青花石板上。我和周律都没想到情势会闹到这个地步,面色刷地白了。连忙奔出去一个扶人一个防守,把受伤的老人弄到远离主战场的角落。周律显然要比我慌张,手指才搭上敬王爷的脉上就惊呼不好。
"怎么下手那么重!"
他站起来,焦急地跺脚。然后转身喊卓一波:
"师父动了真格。你可带了解药?"
卓一波低头往怀里做掏东西状。那边袁真阗终于有了反应,长袍轻甩。左手已经往燎青扫去。燎青喘气,闪身避过。九五之尊淡然再攻,说:"容朕亲自领教燎教主风采。"
"好说好说!"
袁真阗没有武器,只凭一双肉掌对付有毒的尖锥,本来就是吃亏。不料燎青手腕轻转,那诡异的玉烟斗像金箍棒似的猛地又长了一截。攻击范围立刻大了一倍。
门外的铁甲兵看情势不对,开始往内冲准备救驾。却被遥教教众撒出的黄色药粉或糊了眼睛或迷了呼吸,一排排地倒下滚在地上痛苦嘶喊。
袁真阗没有任何援手,斗得险象横生!
我彻底黑线了。这哪里是普通械斗?完全是生死之战!
不就是代我讨个公道,犯得着拼命嘛?!
"啊!"
全副心思还挂在缠斗中的两人身上,背后又冒出新事端。待我反应过来回身察看,卓一波已经偷袭得手。被点了穴道的周律眼一闭,软软地晕倒在施袭者怀里。
"你!"
我吼。
"上!杀了皇帝者得万金封千户候!"
卓一波将周律交给旁下人照顾,自己踏前数步,冷冷地将宝剑彻底抽出来对准袁真阗和燎青:
"杀燎青者,亦可得白银万两!"
高官厚禄,谁人能不动心?
立刻有一小群不要命的人站了出来。
"到底老子是教主还是卓一波那小畜生是教主?!这是老子的独斗!敢干扰者死!违教令者死!"
燎青见状暴怒,提着烟斗吼。却只见卓一波长剑一挥,那群犹豫不决的遥教教众中忽然有6、7人出列。他们齐齐提剑摆了个起势,一起往袁真阗方面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