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蔡少芬,不愧是他看好的女人,果真够没心没肺,竟然为了男人义抛弃了亲人与国家。但也同时紧紧抓住了命运的绳索,抓住了自己选择的幸福。
梁枫翼静静望着他,那转瞬即逝苦涩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羡慕?"梁枫翼噙笑望他,淡淡道。
"只是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梁枫仪微微垂眸,唇边仍挂着一丝浅笑,倒满了酒,又喝下两杯。
倘若他还是当初的罗凤仪,没有性别、身份的限制,不用背负一个国家的存亡,或许她会比蔡少芬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不,不可能......若她仍是当初的罗凤仪,或许,根本不会陷下去。
"青出于蓝,胜于蓝......"梁枫翼淡笑,抓了两把安神香薰放进香炉。"但,一切均由青决定呢......你,究竟是谁呢?"叹息般轻轻一句,梁枫翼他微微皱眉,手指抚过眉间,轻轻揉了揉。
"大哥?"突如其来地一句,让梁枫仪颇为惊愕。
"以前的枫仪不是个会打心底笑出来的孩子,也绝不会管我叫大哥。"梁枫翼的笑容淡然如水,目光也如水般柔和。"枫仪,你变了呢......"
呼......
望着梁枫翼的笑颜,梁枫仪淡笑,大哥,一直是如此敏锐的,那双清如泉水的眸子,总能一眼望穿他心中所想。
"或许吧。"梁枫仪微眯着眼,抿嘴淡笑,目光紧盯着梁枫翼。
梁枫翼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望着桌上香薰,在看着与他相对而坐的梁枫仪,视线愈发的模糊。
迷香......
八成被这小子换过了。至于问题的出处......恐怕是酒,而梁枫仪与王岩,事先一定吃过解药,梁枫仪故意与王岩饮这壶中的酒,正是为了放下他的戒心。
"看来是早有预谋呢,差点忘了,论计谋,我从没胜过你。但你......何苦呢?"原本,他有心帮他避开这场恶战。
梁枫仪微微蹙眉,苦笑,"大哥,最后问一次,你想当皇帝么?"
[你想当皇帝么,皇兄?]
"不想......"
[那我要当皇帝,像父皇一样,这样就可以保住皇兄喜欢的人了。]
"她,死了......枫仪,你真傻,为什么要......"药力慢慢上来,意识越发地不清晰。枫仪仍记得当初的约定么?可是,他几乎已经忘了......
"帮我留住她儿子的性命,我想,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我尽力......"
"冯青、袁笑!"
梁枫仪话音一落。两人立刻走进门来。
"大哥就交给你们了。把他带会你们山寨去,战平之前千万别让他回来!"
"大老大,放心吧。"两人齐声道。
望着梁枫翼,梁枫仪点头微笑......
"大哥,放心,这次,一切都交给我吧......"
第二十六章
[别走......]
低哑疲倦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忧悒缠绵,还有酸楚与无奈。
想起那双深黑如墨眼眸,心底深处像被一只小虫子狠狠咬了一口,算不上痛,却能掀一层层涟漪,久久不得平静。
独自步上月云关城头,心绪纷乱,梁枫仪有些疲倦,却并无睡意。
无数地火把将城头照得通明。来往的官兵们向他行礼,然后匆匆走过,为即将来临的战事做着最后的准备。
俯视着城外白雪覆盖的林木与土地,他不能想象,不久之后,这一片的雪白与静谧将会被什么若掩埋。铠甲的沉重,宝剑的寒光......原本是离他很遥远的。
寒风呼啸而过,犹如利刀一般,而他,身上没有羽绒服,手中也没有电暖炉......
记得以前玩QQ幻想时,他曾笑言,所谓飞升得道,不过是不停的杀着兔子升级。而历史的前行,也不过是堆积如山在尸骨之中慢慢上升到某一个轨道。
几天之前,当他向焰驰升出手时,他心中还有疑惑。古人当真就这么傻?明知道以鲜血为代价所换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平静,为何还要继续没有意义的战争?他也曾想过,自己索性回月云关领兵投降算了,然后天下一统,焰驰当他的皇帝,他自己则高枕无忧,这样,帮了焰驰,也帮了他自己,更可以减少无数死伤,何乐而不为?
而后,他甚至想回王都,把梁枫仪的父皇给绑了来,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彻底卖国,然后求焰驰软禁这些淼国皇族,但是留他们一命。这样,是不是轻而易举,天下太平?反正他并不在乎自己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他只想听着自己喜欢的歌,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爱着自己想爱的人......
可来到这,看着这些为国家的命运,为自己的命运而努力的人们,他彻底的打消了那样的念头。作为一个人来说,最重要要的,无非是主宰自己的命运,正如他当时抛进松南江的那粒棋子,想被任何人主宰了命运。
无论别人施舍的糖果再甜、饼干再香,却永远比不上自己的馒头可口。若是投降敌国,这些百姓或许不会失去人身自由,但却等于否定了自己的信仰,禁锢了心灵的自由。
所以,即使会战败,他们仍会为自己的心灵和信仰拼搏到最后一刻。作为淼国被众人信赖、崇拜的皇子,他必须站在这些人身边。于是,他明白了,林木森为何要背水一战,水中捞月般地为那渺茫的胜利而执着;也明白了,焰驰昨夜,为何放手,让他走。焰驰保留了他,这个敌国王子,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与荣誉。
不是去监禁他,而让他站在自己国民身边,与他们并肩而战,直到最后。
是啊......他跟蔡少芬不同,他不可能放下一切与自己所爱的男人并肩而站,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生死永相随。因为,他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更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想到此处,梁枫仪不禁凄惶一笑。
他是梁枫仪,那么,罗凤仪,你又该何去何从呢?何去何从......
"王爷,城门已经加固。弓箭手也已经准备妥当。"蔡齐迎步上来沉声道。
梁枫仪点头,抬眸望向城头列队而立的两排士兵,前一排手持木盾,后一排手握弓箭。士兵身后,堆放着大量的石块。
"火盆呢?"
"火盆?"蔡齐不解地问。
"焱军拿的也是木盾吧?"梁枫仪望着两公里外那时隐时现的火把,心脏似乎就快爆出来了。但,他是梁枫仪,他必须冷静地思考。
"是,为了保证打斗时的灵活,以及节省军备上的花费,无论哪国,历来都是用木盾与竹盾防守的,难道......"有用其他材料做盾的么?
梁枫仪抿唇轻笑,看来这个世界还没有用青铜铸造盾牌的啊,主要还是资金问题吧......
"去找铁盆跟硫磺来,焱开始攻城时,便让士兵将硫磺点燃,箭头沾了火再射出去。"
"王爷,铁盆......"
见蔡齐为难地模样,梁枫仪这才想起,这年代,大家用的多半是木盆,这一时半会儿让他上哪去找铁盆。
于是梁枫仪轻轻笑了笑,吐出一个笨字,"只要找能当火盆用的便成!"
"是!"
"动作要快......时间,不多了......"梁枫仪抬头望天,大雪初停,还不知道一会儿是否还会继续......总之这样的天气,用火攻,似乎有些勉强。
"等等......城里,有没有石灰粉?"梁枫仪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石灰粉?"蔡齐茫然的重复道,"镇上是有的吧,不过恐怕不多......"
"想办法弄几麻袋来,快!"
"是!"
见蔡齐匆匆而去,梁枫仪转而望向山谷那边。焰驰先头部队的火把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发清晰可闻,他,就快到了。
"你害怕吗?"
梁枫仪走到跟前的一个少年兵身边,那孩子不过才十五六岁,望见山谷那头多的数不清的火把,以及愈发震而的马蹄声、脚步声,那着盾牌的手不住的发抖。
"回......回王爷,小的......不......不怕......村子里,打......打架,数小的最厉害呢。"少年以颤抖声音说出来的话,立刻引来了一片哄笑。
焰驰三十万大军,而自己这边也才十来万人,这样的差距,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心中也难免紧张,跟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若在现代,恐怕这样大的孩子,心中担心的,不过也试卷上的分数,而他,担心的,却是自己小命还能不能保住。
梁枫仪抬手抚了抚少年的脑袋,浅浅一笑。
"害怕并不是值得羞耻的事,我也害怕呢,怕自己一个失误便会让你们送命。这一仗,会是场恶站,如今我们都安然地站在这里,但没有人知道,一仗之后,还能剩下多少。你怕吗?"
"怕......"最后,少年终于小小声地说了出来。"我娘,说......她做了热玉米糊糊,在家头等我......我想回家......"这次,少年的话,引来的不是哄笑,而是死寂。
梁枫仪点了点头,举目扫视其他人,他们脸上各自写着心事与恐惧,他们身后又有多少煮了玉米糊的娘呢?
于是梁枫仪望着身边的众兵士大声问道:"你们......大家都老实说,心里害怕吗?"
"怕......"
"都怕吗?"
"怕......"
"怕吗?"
"怕!"
起初,城上士兵上几乎千人,声若蚊蝇,而在一次次的问声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
"很好!怕就对了,大家都是人,既然是人,怎么可能不怕死?但因为我们都怕死,怕战败,所以我们比任何人都想打胜这场仗。我们不想死,我们一定要赢,是吗?"
"是!我们害怕,我们不想死,我们要赢!我们要赢!"
这声音慢慢散开来,越散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大,整个月云关的士兵都在高喊着,"我们害怕,我们不想死,我们要赢!"
将士们的呐喊如同雷鸣一般,声震耳欲聋,方圆几十里清晰可闻。
梁枫仪哈哈大笑,因为他自己的恐惧、矛盾与不安似乎也在这呐喊声中灰飞湮灭,只留下一丝凄然的心痛独自在他心底徘徊。
他差人拿来几坛子酒,自己先开一坛,喝下一口,然后传给身边的少年,少年在传给自己身边的士兵,就这样,一直传了下去。这仿佛是一种信念,一种同心协力的见证。
"不过大家也要记住,我不是叫大家来送死的,我们,绝对有机会赢!懂吗!"
"懂!"
焰驰大军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到眼前。装着硫磺的石钵一个个被抬上城头,点上了火,空气中流窜着刺鼻的气味。梁枫仪手握宝剑,站在城头,他要他亲眼看着,要他一直看着......
胜雪的衣袍,银白的铠甲,远远望去,他一眼便能找到他的身影。
"听清他们喊什么了吗?" 焰驰转身望向身边的副官,眉心轻轻一蹙,眼底滑过一丝似嘲讽的凄然。
"方才城那边高喊的是:我们害怕,我们不想死,我们想赢。"副官话刚出口,焱军的铁骑战将无不低头轻笑。焰驰闻言,嘴角微扬,而眉头却始终无法舒展。
"你们可别掉以轻心,怕死的战士,才是最可怕的。"
"是!"将士立刻收起笑脸,应声答道。
焰驰点点头,心中一阵被酸楚与疼痛侵蚀。
人求生的意念是强大的,而他,却以如此方式来唤醒这种强大的力量誓死与他对抗......
[枫仪啊梁枫仪,我究竟该拿你怎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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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儿,三足鼎立之下,战祸连连不断,多少人妻离子散,百姓难得安宁,只有天下一统,方能安享一世清平......]
母后的话多少年来一直缠绕在他耳际,如那连绵不断战火一般,让他一刻也无法喘息。
父王为抵森兵入侵,战死沙场那天,正巧是他15岁生辰。那时的焱国刚经历了一次百年未遇的大地震,经济萎靡,饿殍遍野。
外有森、淼虎势眈眈;内有他手握重权的叔父摄政王赤郓意图趁乱篡位。他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已然被推向了浪口风尖,卷入王室血腥的夺权斗争之中。而他那出生低微的母后身后原本就没有任何势力的支持,却依然被迫殉夫而去,也算如她希望的,永得安宁。可她的两个孩子被无情地推进汹涌的浪潮里。
那时赤炎对他说,赤焰,随他们争去吧......或者,我们一起逃走,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天大地大,总能得一席安身。
而他摇头道,老天让我们选择,要么顺命,要么挣扎。人尽皆知,挣扎需要付出巨大代价。但旁人不知的是,顺命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更大。如果不能骄傲的活着,我选择死亡!
于是,他与赤炎,唯有寄身于锋刃,不惜功成万骨枯。
谁也想不到,一个15岁的傀儡皇帝能再度掌握大局,更没有人想到,他与为避讳"双子不详"而比他"晚出生"一年,既而深居简出小皇子,在无人察觉之下互换了身份,并且,一换就是十年!
趁那些窥视着皇位之人,将所有注意力投向朝堂之上,那张隐没于沉重珠冠之后的脸孔时,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焱国大半兵权牢牢握在了手中。
一路走来,每跨一步脚下均是成堆的尸骨,双手早被染成刺目的鲜红。当日随梁枫仪跳下冰凉的河水中,寻找那道光亮的出口时,他问自己,人生这条漫长不归路,如果能有一个人以如此决然和他一同走下去,是不是可以不这么疲倦?
可是,那个人是梁枫仪,淼国的承郡王,他背负着与他相同也相对的无奈,不可能跟他走......
而赤炎是一只早已厌倦了宫廷血腥争斗、渴望飞走的鸟。十年来,一直与他共同作战的胞弟......他知道,赤炎淡薄名利,厌恶血腥,他对他的最好的感激就是给他一片自由的天空,任翱翔。于是,他许下十年的约定,赤炎安内,而他必定统一天下,亲手结束长久以来三国分立引来的战乱纷争。然后,让他远走,离开皇宫这座华丽的牢笼。
倘若当年赤炎留下,没有自己逃走,是因为血的羁绊,那如今他留能给他的,只有大好江河、天下百姓与一生孤寂。
当初,是他自己选择留下,而现在,他已经不能逃脱,否则,他愧对一国百姓,愧对同他并肩而战的人,更无颜面对他脚下如山的尸骨......既然选择的是一条背离阳光的路,自是与淡然的幸福再无关联......老天待他,已经不薄。
但梁枫仪,即使身陷与黑暗中依然可以感受到光亮的人......
凝定心神,仰望屹立在城头的那抹银白的身影,目光相接之时,焰驰深深吸气,眉头微敛,猛然拔剑,剑锋直指城头。
"围城,进攻!"
话音一落,早已蓄势待发的千万士兵便如洪水猛兽一般,不断从焰驰两侧奔出,眨眼间便将月云关的城墙外围得水泄不通。冲陷在最前头的士兵,架起云梯,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不要命一般猛往前冲,仿佛这些人只是机器,输入的唯一程序就是"向前"。
城头的淼国官兵一次次推开云梯,已爬上云梯的焱国士兵不断的跌落下去发出惨叫,而摇摆不定的云梯上,人,依旧一个接一个的向上攀爬,源源不断。一时之间,原本撕杀叫喊之声淹没了整个月灵谷,那情景让人恐惧更让人疯狂!
"投石!快投石!"
蔡齐奔走于城头,一边挥刀砍落那些爬上城来的焱军,一边指挥着军士,将一块块大石朝城下砸去,那些未来得及躲闪的焱国士兵被立刻血肉模糊,脑浆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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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枫仪手握成拳,指甲深陷于皮肉之中,然目光,却是一秒也不敢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