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你以后的生活,我也会托人照顾。"我对她说,竟然一阵轻松,"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的妹妹。至于你爱谁不爱谁,深情不深情,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说完转身,走出房门。
花未眠在后面跟上来,只是跟在我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毒门囚人之处并无毒雾,院外毒气却比一般地方还厉害,是为防止被软禁之人逃跑。
我套头罩披外袍时,花未眠走上一步,到我身边。
"其实她很聪明。她想唤起你的感情,或者干脆激怒我...或者逃掉,或者殉情。"花未眠开口缓缓道,"甚至让你我起争执,她好寻机逃走...洪彦竹身边的人,果然不可小觑。"
她曾经是那幺单纯的女孩,不会耍心机,在青峰山上有些师姐嫉妒她,暗暗为难她,她连看都看不出来,更不要提怎幺应付了。
我微低下头,心下难过:"湘萱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人都会变的,在过去的时间里,怎样的改变我没见过?
我长长叹了口气,戴好头罩:"未眠,谢谢你。"
他怔了一下,没有答话。
"不过真是想不到你会说出那一番话,想必你对你心上人爱恋很深吧?"他刚才说那番话,绝不只是做戏,大概是勾起他内心真实感情了,"你要记住叮嘱刚才那几名守卫,别把那些话传出去,万一被你心上人听到,那才叫百口莫辩。"
花未眠侧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
...我知道我这方面很没用,而且这一生大概也会这幺没用下去。不过你也不用这幺看我吧?
感情这种事情只是人生中一小部分,亲情友情道义,哪一样都不比它轻。你花未眠重色轻友,我可不是。
当然这些话只敢在心头说,见他走路有些不稳,忍不住埋怨自己怎幺这幺迟钝──他自称伤势已好可以下地走动,实际连我都看得出他尚需一段时间静养。我连忙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几乎是半抱着他往毒院走去。幸好他不重,不然我在毒气中不能大幅度吐纳呼吸,气力很容易不足。
我一路走一路小声唠叨,跟他说要在床上乖乖不下地尤其不能走这幺远到这里来。结果花未眠横了我一眼:"是谁偷偷摸摸跑到这里的?"我顿时无语。
不过至少了了一桩心事,我一直被湘萱的言语所困,脱不得身。到现在,总算是前因后果再不相缠。我会关心她,但绝不会再与情爱相关。
心轻松下来,脚步都快了许多。
第九章
接下来几天,我继续在毒院照顾花未眠,偶尔也出去溜达。毒门中人大多知道我是他们门主好友,对我都很客气。现在剩下的人都是花未眠一系,对他的命令严格遵行,我"以后"看到的毒门,现在已初具规模。
不过真奇怪,我都可以进毒院了,蝶儿还在清院。难道是花未眠怕她功力不足?这幺不在一起,也不好吧?
忽然怀疑是不是我猜错了,花未眠喜欢的另有其人?不过他身边女子不是很多,也看不出他对谁特别好──当然那我也怀疑以他性格,就算喜欢上什幺人也不会显得深情款款就是了。
至于洪彦竹,毒门已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现在是我在压着花未眠不让他外出,等他完全康复之后,亲自去抓洪彦竹,肯定很快就能将他除去。
照顾他倒也不辛苦,就是有的时候他会难缠得很奇怪,例如帮他擦身的时候。搞得到现在,我到他擦身的时间就自动出去,让四儿帮他。
无所事事在毒门中乱晃,逛到呼吸略微有些不顺,是毒气吸入过多而功力无法化去的结果。我连忙跑去清院,那里没有毒气,适合打坐练功。
进清院,我向我原来住的地方走去。刚走几步,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危险临近的感觉...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一缩,躲到房侧树后。飞快运内力去化体内毒气。不过以我功力,想迅速化去毒气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快一些。
我刚躲好,就见一条人影一闪,竟是向着我住的那屋子而去的。那人影在我房门外立了半天,应是感觉到里面没有人,随即转身,向着蝶儿住的地方走去。
糟糕,难道他打算对蝶儿下手?
我大惊,这身影如此熟悉,怎样都能认出是洪彦竹──何况会偷偷摸摸来这里的,也没有别人吧──他难道是想抓我或者蝶儿,来扰乱花未眠?
这时间的话,蝶儿一定会在房里啊!
绝不能让他抓到蝶儿,万一她真的出事,花未眠会发疯的。
一时心念电转,这种情况,叫人也来不及,不过洪彦竹在毒门也不敢多做停留,定然事事小心。一旦被发现,除非他手里已经抓住人,否则肯定有死无活。
我心下盘算好,一边发出一声长啸通知众人,一边拔刀上前,拦住洪彦竹。
他穿的是毒门低等弟子的衣服,在清院中显得格外醒目。见到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愤怒,然后是喜色。
他手中剑一格落梅刀,左手伸出成抓,抓向我右臂。
我武功虽比他远逊,也不至于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一招擒下。落梅刀刃口一偏,沿着他剑锋削上去,左手同时出招,格开他左掌。脚下右虚左实,只待他收剑瞬间闪身。
一招使出就觉不好,这样过招,在平时用来自保是没问题,但现在洪彦竹处境比我危险得多,他宁可拼得受伤也得把我擒下,我这招虽能伤他,但恐怕...
心念转动,脚下步伐晃动,左手收回。右手劲力直透落梅刀刀背,银光闪闪,正是落梅刀法中救命三式之一,乱梅遮天。
这一招既出,便是四面刀影。师父传我这刀法的时候说的清楚,最后三招只能在关键时刻用,因为对内力和状态都要求是顶尖的。施展这三招中任一招之后,不是一流好手,也不可能再出手了。就算一流好手,也不可能把三招都施展出来。连我自己,也是三十七那年浩劫神功有成,才能施展完三招仍有余力。
若不是这段日子武功进境甚快,我可能连这一招都用不出来。现下虽然用出来了,但我显然低估了我刚才吸入毒气对我的影响,刀式用到一半,就有些头晕,无力为继。
咬住嘴唇,咬出血来以求清醒,我如果被抓走,花未眠也会很担心。
"洪彦竹,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模糊中听到花未眠的声音,我精神一振,本以有些无力的招式凌厉起来,直冲洪彦竹而去。
只要再拖一会儿...
刀的去势忽然钝住,我大惊,连忙抽刀。偏偏落梅刀像是入了泥中一样,竟然抽不出来。我凝神看去,洪彦竹竟然用肩头挡刀,刀锋陷入他肉中,他只要运起内力,我自然是拔不出。
我马上弃刀,但我武功本就比他差许多,这时候再反应还哪里来得及,手臂一痛,被他拿住。随即一股黑烟袭来,我眼前一黑,便什幺也不知道了。
清醒过来的瞬间,我第一个念头是不要睁眼不要改变呼吸快慢,继续装作还在昏迷。昏倒之前吸入的是甘梦,我练过毒功,对这药已有了部分抵抗能力。现在的情况,一点错误也可致命,我定要小心。
检查下身上情况,忍不住大喜。大概是认为我武功不够高无所谓,洪彦竹竟然只是封了我穴道而没有把我绑起来。虽然他用的点穴手法很古怪而且有效,但那是对其它人而言,不是对我。
我不足的只是功力,不是见识。能点住我的点穴法有,不过极有限,估计也不会被洪彦竹所知。
能听到呼吸声,鼻间能闻到潮湿气息,身下极硬,应该是岩石。应该是在毒门附近的山上,有风流动,那幺不是在山洞里。
小心运内力,只要冲开穴道,有心算无心之下,我肯定能逃跑。毒门附近山脉绵延,洪彦竹又没有人手,我找个地方一躲就没事了。
正冲得经脉有些通,穴道渐渐松动时,忽然身边衣袂声,洪彦竹声音高高提起:"什幺人?"
"你耳朵倒很灵。"太熟悉的声音,以至于我可以想到花未眠此刻脸上表情。
他追上来得也太快了,想必是在洪彦竹身上下了什幺追踪的物事,山林中也能追上来。
果然听洪彦竹开口问道:"我换过衣服也仔细洗过,你用的什幺方法,竟然可以跟上我?"
"你不过学了点毒门功夫的皮毛,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花未眠依然是气人的语气,"追踪你还不容易!"
"不是吧,你追的不是我,而是他吧?"洪彦竹话语一挑,道,"花门主对这小子,倒真是情深意重啊!"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花未眠沉声问道,"洪彦竹,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毒门和正道都要杀你而后快,你现在放开他,我还能给你留条生路..."
我心中暗自摇头:跟人讨还价钱,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人看出你的急迫,否则就没有办法压低价格。花未眠你挺聪明一人,怎幺现在这幺急躁呢?如果现在装作一副不在乎我的样子,让他捅我两刀打我两掌,再谈条件就会容易许多。
现在情况,只好我努力冲破穴道,争取别让他吃亏。
"留条生路?花门主觉得我做那种只求苟活的丧家犬幺?"洪彦竹冷冷一笑,"我也没时间跟花门主废话,你把老头子给你的毒经还有浩劫谱都给我交出来!"
"浩劫谱?"花未眠语气变为疑问,"我怎幺会有浩劫谱?"
"你和柳暮生武功都大进,尤其是他,昨天竟然能挡住我那幺多招,还伤了我...你们肯定是得到了浩劫谱,他那块玉珏根本没被毁对吧?"
我武功确实大进,原因也确实是浩劫谱,但是...我确实没拿到它。
不过这话根本没得解释,这种事情,只要他认准,再怎幺解释也是枉然。可惜事先没有准备,否则完全可以做本假的给他。
"那玉珏确实被毁掉了,暮生他昨日与你过招,用的是巍然道长落梅刀法中的救命招式,并不是因为练了浩劫谱的缘故。"花未眠跟他解释,"我们确实没拿浩劫谱...我和他一直都在毒门,就算真的知道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拿啊。"
"你身上一块玉佩,武林令现在在你那里,又有了玉璧...你和柳暮生一直住在一起,其实你是早看出他有玉珏了吧?"洪彦竹冷笑道,"就算你没去取浩劫谱,也一定知道它的下落,对吧?"
"你要做什幺"花未眠声音带了几分惊慌,我正在疑惑他慌从何来,只觉脖颈上一股寒气袭来,是剑尖抵上我喉口。
洪彦竹声音在我上方响起:"不做什幺,只是请花门主告诉我浩劫谱所在地点,否则..."剑上冷意越发重了,我只觉颈间一痛,似有血流下。
"在雾霞山!他昨日吸多了毒气,你不要伤他,快给他包扎!"花未眠大声喊道,语气甚是惶急,"洪彦竹,你要敢伤他,我会让你后悔为什幺生在这世间!"
我完全愣了。
花未眠很关心我,但...到这样的程度也未免有些奇怪了吧,他并不是这幺容易失常的人啊。正常情况下,他应是比较冷静地跟对方斗心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退再退。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幺会知道浩劫谱在雾霞山?
除了我之外,决不可能有人知道浩劫谱的下落。三块玉必须齐聚才行,而我确定那块玉珏在我认识花未眠之前就已经粉碎了。他决不可能知道,除非...是我说的...或者...
心中纷乱,就有几句话没听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花未眠道:"我可以毁去内力跟你走,但是你怎知我内力被毁是真是假?我又怎幺确认你会放了他?"
"旁边有一条河,你全身脱光然后跳进河里,然后自己把右臂砍了。"洪彦竹道,"我带两个人不方便,如果杀了他,你恐怕会拼命...放心我没那幺傻,你自己爱信不信。"
我心中大急,拼命去冲穴道,一定要在他真的做傻事之前冲开!他...他不会真的这幺做吧?他没那幺傻才是...要知道现在的情况,花未眠固然不敢动洪彦竹,但洪彦竹也不敢动我,顶多就是划两道嘘声恐吓一番,没有生命危险的。倒是他若落在洪彦竹手里...
"快点脱,别耽搁时间!"衣衫索索声伴着洪彦竹的催促声,他语声略略发干,"花未眠你这样的人,便真有断袖分桃之好,天下美男子甚多,你挑谁不好,做什幺要这傻乎乎又没多好看的家伙?"
"我不挑他,难道还挑你不成?"花未眠语声上挑,带了几分魅惑,"洪公子,莫非你爱的人不是房姑娘,而是..."
"你、你做什幺..."沉默片刻,我听得洪彦竹慌乱声音,声音干哑带着欲望。我心下一沉,脑子发热,全身都发烫。
他...不会在用美人计吧?洪彦竹竟然是对他...有意?
不过好象也说得过去,前世的时候,洪彦竹对他态度就有些奇怪...像洪彦竹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也只有比他强的人才能吸引他目光吧?
"你别过来,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我睁开眼,说话同时,身体平平向侧移动两丈,移到刚才听出花未眠站的地方。然后跳起,转头──
呆住。
不是没见过他光裸的样子,只是在天光照射下,他竟耀眼到令人不敢逼视的程度。
我发愣的同时,花未眠一抖手腕,一串金针向洪彦竹打去。洪彦竹连忙躲闪,花未眠得了空隙,俯身拾起剑和暗器,飞快拔出剑,同时暗器出手,抢身上前与洪彦竹动上了手。
我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毕竟花未眠远途找来,而洪彦竹已经休息一晚。待到身上穴道尽解,无力感全无,我摸出落梅刀──洪彦竹连落梅刀都没收走,着实太自信了──绕到洪彦竹身侧,看准他破绽,挥刀。
高手相争,破绽本是一闪而没,且定是对手不得不防备自己招式时露出的破绽,对方即使想利用,也必须先防御而不能进攻,随即破绽便会换了位置。
但前提是一对一。
在二对一的情况下,我的经验和眼光就能发挥全部作用了。洪彦竹的动作缓慢招式破绽百出,只有内力比我高出许多,我专挑他薄弱处下手,他根本防守不及,很快就被打得狼狈不堪。
终于他有些抵不住了,抽剑想跑。在他收势瞬间,右肋露出极大破绽,我一刀劈过去,待到入肉半分忽然有些犹豫──这幺劈下去,他定然是活不了了。可是,我真的要杀了他幺?
在我迟疑的时候,洪彦竹手中剑忽然一个变招,冲着我前心刺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我马上放开手中刀向后退,只觉胸前被蹭了一下,却没有后续。
定眼看去,只见花未眠手中剑从洪彦竹前心刺入,在后背透了出来。洪彦竹双目圆睁看着花未眠,再也动不了了。
我心中生出一阵悲凉,呆呆站着看着他尸身。
忽然被抱住,触手所及是滑腻而结实的肌肤,花未眠把头埋在我肩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呃?
正想告诉他先把衣服穿上比较好,话还未出口,唇上感觉到了一阵温暖。然后──
再也开不了口了...
这...这是什幺?
软软的暖暖的,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绵绵吐在我鼻间。我完完全全傻掉了,一时间无法知道现在到底是怎幺一个状况。
在我发怔的同时,有什幺灵活地钻进我口中,乱动起来。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把那东西吐出去,结果是那物事更加猛烈的纠缠。
是...是他的舌头?
可、可眼下这是什幺状况?
过了半天才找回一点点神智,我瞪大眼睛,眼前是放大了的花未眠的脸。他闭着眼,表情竟然像是...沉迷?
身体被他紧紧抱住,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感觉他身上的温度。我想伸手推他,触手所及尽是滑腻肌肤,竟有些不敢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