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看不上你了,你看你小伙子多精神,是不是你太闷了,不爱搭理别人。,现在的小姑娘也是,怎么都爱油嘴滑舌的,你啊,就是嘴笨,这点并不讨好。”李珍这会儿愤愤不平了,在她心里,肖锦伦那是十分优秀,怎么也不能被人给嫌弃啊。
肖锦伦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我现在身边有人,莫耀和我住在一起,也互相有个照应,这事儿真不急。”
李珍听着肖锦伦这么说,缓和了语气,“那好吧,我不是担心你,你像周进那样有稳定的女朋友我就不急了,好了,先吃饭吧,不让你又得嫌我烦了。”顿了顿又说,“今天晚上就别回你那儿去了,就睡在这边,我给你收拾收拾,你和莫耀一起睡你以前的那间房间。”
肖锦伦一愣,要是以前他觉得是没意见的,都是男人,挤一挤也没什么,不过下午知道了莫耀的性取向之后他就不太能淡定了,总觉得多了一层。
“怎么,不愿意?”李珍又问。
“没有,行吧,我们两个人今天就住在这儿。”肖锦伦转念一想,自己可以算是莫耀半个父亲吧,其实也没什么,自己想这么多干嘛,草木皆兵,倒是庸人自扰。
第五十二章
吃完了饭之后,肖锦伦和周进去外面走了走消食,莫耀当然是一如既往的跟在肖锦伦的后面。
这个小区在学校的附近,肖锦伦和周进高中就在前面过去两站的中学读,这附近还有一个职高,所以就算是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还是十分的热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周进看着身边经过的十六七勾肩搭背的少年,想起曾经的青葱岁月,倒是颇为感慨。
八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周能刚从医院出来不久,毫无预警的,小区拆迁的通知下来了,房东把剩下的房租补给了他们,也不过是几百块钱,让他们一个月之内离开。
肖锦伦一直拖到了最后几天才走,周进知道,他在等莫耀,不过到走的时候,都没有等到莫耀。
从那个小区离开之后,肖锦伦就随着周家一家人在当时他在读的高中附近租了房子住了下来。
会搬到这儿来是因为一来肖锦伦和周进读书方便,周进的父母都是小学文凭,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所以希望自己儿子多读点书,以后也好过的好一些,很注重教育。
二来是周能的手受伤了,木匠这种精细活儿是不能做了,周能当时住院的时候,李珍也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和工地的负责人闹了一顿拿了几千块,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撕破脸皮,也是回不去了。
自尊这样的东西,不是谁都配有的,不折风骨的气节敌不过压迫人的现实,不到无路可走,谁会厚着脸皮去撒泼,去做那些明明知道做了会低人一等的事情,让人去唾弃。
后来周能和李珍在学校附近弄了一个流动的摊子,早上买些早点,豆浆油条和家乡特色的杂粮团子,倒是也能勉强糊口,后来有了些积蓄,恰逢碰见别人店子转让,就在学校的那条小吃街盘下了一家店子,不大,才十个平方,但是却也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日子才慢慢的好起来。
周家的父亲比一般的人勤快,又能吃苦,这也是没办法,你不做也得做,现实比人强,他们两个人除了拿了肖锦伦给的二十万,还七七八八问工友接了五六万,这些都是别人的血汗钱,别人还要养家糊口,这笔钱必须得还上。
两个人每天还没有到三点就起床搓面团,把包子上蒸笼蒸,磨豆子做豆浆,晚上又一直忙到12点以后才睡觉,真正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着吃饭的时间都是省下来的。
夫妻俩早上就卖早餐,粥,豆腐花,馒头包子,豆浆这些。到了中午下午就卖盒饭,肖锦伦和周进也经常帮忙。两个人卖的盒饭比其他的地方分量足,生意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到了晚上八点以后,周能还去小区的门口摆宵夜的摊子,一些油炸和烧烤,经常凌晨两点才收摊子。
周进现在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刚来这边,也没什么本钱,不知道做什么,就在学校前面摆了口锅子炸油条,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事了。
小贩之间的竞争,兴许别人看着周能生意好抢了自己生意,又是个外地人,还木讷不爱说话,有天早上故意把三轮车往这边开了过来,锅子被撞翻了,滚烫的油就这么泼了出来,有一些油溅在了周能的右手臂。
那一瞬间,周进仿佛闻到了肉焦了的味道,幸好那个时间已经是快到冬天了,周能穿的厚,也算是有个保护措施,不然怕就是重度烫伤了。
周进当时还傻愣在哪儿,就看见他爹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把三轮车上的人生生的拽了下来,压在身下一拳又一拳的砸了下去,就用那只受伤的手把那个人打得满脸是血,那种凶狠劲儿周进从来没看到过,一点也不像是他平时木讷的父亲。
周围人也被吓到了,远远的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去劝架和拉架。最后周进醒悟过来,去拉他爹,被他爹甩开,他爹仿佛是中了邪一样。
周进看着地上的那个人叫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是真的吓到了,他怕他爹就这样把那个人给打死了,虽然那个人该死,但是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周能听到自己儿子哭了,这才罢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话也没说,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手一直的抖,打火机凑上去点了四五次也没把烟点着了,到了最后,他也没来得及抽一口烟就被警察带走了。
那根没点着的烟就这样丢在了地上。
后来就变成了‘故意伤人罪’,那个伤者说自己已经拍了照片,照片这就是罪证,要是不赔两万块钱,就得让周能吃牢饭。
后来周进才知道,那人是在当地算是一个混混,游手好闲惯了,并不是卖早餐的小贩,明晃晃的是有人故意的刁难,设了一个圈套。
其余的人看见了事情发生的经意,竟然也不敢做声,谁都怕惹上事,警方态度也是模凌两可,周进一颗心往下坠,透心凉,他看着盘问的人对待两边的态度不同,他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
警察在包庇那个人,至于原因他就不清楚了,不过也大致能猜出来,不是‘亲友’有后台,就是钱权交易。
那个混混从警察局被保释出来,当场释放,对在警局门口的周进笑了笑,“小兔崽子,勇哥让我给你们捎带一句话,他就算是在‘号子’里,也能有办法弄死你们一家人,我告诉你,这赔偿的钱要是拿不出来,你爹进去了可就有好日子了,有人等着好好帮他松松筋骨,啧啧,见义勇为的英雄。”
周进愤恨的看着那个人,一句话也说不说不出来。
那人见周进脸上的表情笑的更猖狂了,“你瞪着我干嘛?老子给你条出路,你爹最好不要乱说话,比如说他自己窝囊从三楼摔下来残了这事儿,怎么能赖在勇哥身上呢?要是他愿意实话实说,我也就不为难他,我喜欢诚实的人。”
那人边说边笑着被一个摩托车给接走了。
周进当时就傻在了那里,看着消失在转角的摩托车,指甲陷入了肉里也不觉得痛,如果手上有一把刀,他真的想把那个人一刀捅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过如是,现实总能把人往死里折腾。
再后来,周能被放了出来,肖勇一个月后刑被判了下来,故意伤人罪,又有不少的案底,判了十年。
事情会解决,这是肖锦伦和周进两个人的秘密。
肖锦伦在当年默许了季樊青的帮助,他甚至觉得,还好有季樊青帮自己……
他曾经是那么倨傲的一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求人,他曾经想和季樊青划清关系,隔得远远的,却被迫欠了对方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不得不说十分的讽刺。
甚至于,连着肖锦伦也不知道,当年的这些事情季樊青会知道,是周进故意说给季樊青听的。
周进也知道自己卑鄙,是在利用肖锦伦。
他曾经那么口口声声的让肖锦伦和季樊青离得远点,到了最后,居然是自己把肖锦伦往季樊青那儿推,
而且,自己在肖锦伦默许了季樊青的帮助的时候,他居然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是松了口气。
周进不知道当年肖锦伦和季樊青说了什么,不过确实是季樊青插手事情之后不久,就从学校退了学,再无音讯。
这些年,这件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每当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当年,是他利用肖锦伦对他的信任骗了他。
他不知道当年那个下午学校的天台,独处的两个人说过什么,发生了什么……
此后,两个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再也不提当年那件事,再也不提季樊青这个人。
一辆车开了过来。
肖锦伦拉了一把周进,“想什么这么出神,当心车。”肖锦伦又回头去看那辆车,皱了皱眉,“这是谁的车,小区里面这么多人还开得这么快。”
周进抚了抚眼镜儿,笑了笑,“在想十一放假了去干吗,这么长的假期可以到处走走散散心。”
“对了,快到国庆了,看来又有得忙了。”
肖锦伦的职业和一般的人假期刚好反着来,到所有的人放假的时候,就是他最忙的时候了。那时候刚好客户有时间,他自然也得陪着看房量房,忙起来几天都不合眼。
莫耀的眼睛落在了肖锦伦扶着周进的手臂的那只手上,他皱了皱眉,十分不悦,快步走上去插到了两个人的中间把两个人隔开。
莫耀的动作太明显了,肖锦伦回过头,疑惑道:“怎么呢?”
“走吧。”莫耀的语气十分生硬。
第五十三章
三个人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周家的人一般休息的早,九点差不多就熄灯睡了,因为明天大伙儿六点就要起床,周进要上课,带初三的班主任,自然要起的比学生早。
李珍和周能要去店里,虽然说他们现在不必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事事躬身亲为,但是七八点就是卖早餐的高峰,也得去帮忙准备。
肖锦伦照常帮莫耀准备好洗漱用的东西,这些他都做得顺手了。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这么伺候过的也就是莫耀一个人。
在往远点说,他上辈子这么伺候过的人也就眼前这人了,那人满身是血把枪抵着自己的后腰,自己还好吃好喝的养了那个人半个月,然后还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这真是个不划算的买卖,说句不好听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其实肖锦伦也不知道莫耀是不是上辈子那人的转世,当初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让他有种熟悉感,好歹自己也养了半个月,想想,就算是一条狗也有感情了……自己也就难免心软了。
所以当时在一贫如洗的情况下他才会把莫耀捡回家,反正再怎么样也饿不死。不过现在莫耀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也无从考究了,而且也不重要了。
两个人洗漱完了之后一前一后进了肖锦伦以前的房间,李珍早就换了新的床单,整个房间干净而整洁,有种阳光的味道。
除了靠墙的一张床之外,房间里就只有一个木的桌子和一个木的衣柜。桌子和衣柜只是简单的刷了一层朱红色的漆,再无其他的装饰。
桌子上面摆着一盏台灯,一个笔筒,还有几本叠放整齐的书,莫耀摸着桌子的边缘。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个男人是不是在这张桌子上写字,然后累了还会趴在这张桌子上睡觉,台灯柔和的光的打在那个人的侧脸上,会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么想着,莫耀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手上扶着的这张桌子,羡慕这个……死物能日日夜夜的在肖锦伦身边,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好笑。
他发现自己越接近肖锦伦,就会越克制不住自己,才不过短短的几天,那个人寥寥的几句话,透漏出来的不多的关心,已经让那些年久的积恨在那个男人嘴角的淡笑下被轻而易举的挥去,只留下曾经那些夜夜伴随的想念,像酒一样,越酿越浓,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竟然生了不肯醒来的念头。
又爱又恨,恨到了深处便也是爱了,刻入骨髓。
莫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在那个人身后那么自卑,迫不及待的想变得强大,能和那个人比肩而立。不,他想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站在那个人的身后成为最坚实的后盾,让那个人再也无惧。
他从九岁那年遇上了肖锦伦,不经意间,喜怒忧乐各种情绪全是这因为这一个人,他曾经想过,是不是混着皮肉把那个人整个的吞下,那个人就会完全的属于自己,自己再无遗憾。
曾经,肖锦伦是他的软肋,他舍不得看到那个人脸上,因为自己而出现的一丁点失望的表情,努力的去成为那个喜欢的样子。后来分开了,肖锦伦便成了他的铠甲,每一次撑不过去的时候想到那个人,他就又会浑身都是力量。
他还没有强大,还没有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变得强大之后,后悔当初抛弃自己的表情,怎么能死,他不能死,他死了就完全的从那个人的世界消失了,他不甘心。
他拼了命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孤身穿过沼泽地。
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看到了援兵,才撑不住倒下,别人都说是奇迹,那次一倒下他一睡就是十天,整整高烧了三天三夜。
他是拼了命才再次出现在这个人眼前,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手,但是事情却超出他的预料,那次在酒吧,那个人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让他觉得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明明是微凉的液体,却让他整个心都炙烧起来。
明明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原谅。仿佛只要那个人能在他身边就够了,能对着他笑以前的那些便再也不算什么了。那个人的出现,让他在晦暗的世界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以至于后来的日子,他会不自觉的去追随那束光。
肖锦伦关上衣柜,回过头看着桌子前面的站着不动的莫耀,走了过去,“怎么呢?”
莫耀回过头看着肖锦伦,没有说话,如果此刻肖锦伦没有转过身,一定能从莫耀挣扎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
“好了,睡觉吧,这儿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明天一早我们还得赶回去。”莫耀脱掉了外套,把整齐的挂在了床头的衣架上。
“嗯。”莫耀看着肖锦伦的侧脸,低低的应了一声,垂下眼睛掩饰过了眼里的汹涌。
肖锦伦回过头,“把外套给我,我帮你挂起来免得皱了,明天还要穿。”
莫耀一言不发的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肖锦伦,肖锦伦接手的时候,准备挂上去的时候,有一个东西从莫耀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是一个黑色的皮夹。
肖锦伦把从地上捡了起来,不知怎么,好奇心驱使他打开,第一层夹着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把手搭在另一个年纪小些,一年拘谨的男孩肩膀上。
肖锦伦怔了怔,这张照片是八年前莫耀离开前的半个月,两个人一起在动物园照的相片,肖锦伦把照片抽了出来,仔细的端详,笑了笑,“没想到这张照片你还留着的,我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也许是当年搬走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
照片的四周有些的起毛,看来是有人经常捧在手心上看,肖锦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莫耀把照片从肖锦伦的手中抽了回来,夹了回去,皱了皱眉,“这是我的,你自己没保管好。”
肖锦伦失笑,看来是莫耀对他把两个人的照片弄丢了颇为介怀,不过想来也奇怪,当初那张照片他一直夹在笔记本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相隔八年,再一次同床,两个人却也没了当初的心境。
熄灯以后,两个成年的男人躺在床上虽然不至于手足相抵,却也很难避免肢体接触,肖锦伦闭上了眼睛半响也没有睡着,反倒是意识越来越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