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落安然 上——漓谋某

躺在床上微微蹙着眉头睡着的少年依旧昏睡。

35.心疼

琼都的冬天来得虽然稍晚，但十一月近中旬的天气也很有些寒气逼人的，而且天气还有些易变，昨日还阳光灿烂，今日就寒风阵阵，乌云满天，看来琼都入冬的第一场雪快到了。

从昨日到现在晓桐就没离开过安苑，准确说，几乎没离开过屋子。看着还在床上昏睡的安然，晓桐就立马红眼了，本来还以为他家公子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呢，哪知根本就是表象！他家公子的身体还是很弱嘛！这一病就看出问题了。

“公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絮絮叨叨的声音隔会儿就来一阵，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安然很有些时候是半晕半醒的状态，听得很模糊，想睁眼，却没有那个气力，不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了。他十分想安慰一下伏在床边的少年，但这个想法只能延迟了。

这一天多以来只是略微好点了的情况让周叔几人吓得不得了。大夫人来过两回，看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心里难受极了，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没有给予那两人那样的宠爱与关心，但从心里，她还是很关心爱护这个突然被侯爷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的。现在那孩子突然病成这样，她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回去诵经求佛祖保佑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药都是周叔亲自端来的，顾子茵也很担心那个美好的少年，时不时过来看看，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她肚子里终于又有了宝宝了，这次她不能再因为不注意而失去了，那种失去骨肉的痛苦她再也无力承担！这个好消息目前还只有几个人知道，但已经让人传信到北疆去了。床上的少年还不知道呢，待他好了就告诉他，相信他也会为自己高兴的！

屋子里被晓桐弄得暖烘烘的，为了保持空气畅通又不至于让他家公子受冷，他就将外屋的门敞着了，自己也呆在内室里陪着他家公子，这样他家公子就不会寂寞了。

如果安然醒着的话，看见晓桐那表情，估计又是哭笑不得，可能更多的是对这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小侍的感动吧。

有个人能这样对自己，是很值得感动的。

因齐北侯回府而撤回的暗探，在那人一回北疆后就立马尽职的上岗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歹心思，只是听令探知侯府里的九公子而已，如果不幸被侯爷的人捉住了，那就是掉到浛河里也洗不清了！现在归位后，观察加打听，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立马将消息送回去。

“生病了吗？”

秦怀瑾捏着刚到手的消息，蝇头小楷简明扼要的写出了这一天半里关于少年的情况。

修长的剑眉皱了皱，这个消息实在不算好，原以为那个少年只是看起来很弱，没想到身体居然差到如此地步，一场风寒就病得昏睡到现在！不是说他是齐北侯最爱的孩子吗，怎么会这样？！

惊觉自己的怒气，秦怀瑾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愕。他可不是那种会打抱不平的人，那现在因安然病倒而生起的怒气算什么？！看着纸条，眼前就浮现少年陷在被子里、小脸苍白的模样，心跳微微的乱了一拍，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敛了敛眼，将有些纷乱的心神压住，他不愿去深想。那个已经种下的心思还没到该发芽的时候，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发芽的机会。

相较于秦怀瑾的逃避，秦怀珏在收到消息时，虽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心疼了，但更多的却是动心，那个少年即使病卧在床，也会风华无限吧……只要他能待在自己身边，他应该就不会生病了，他会让人精心的照料他，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生病的机会。但卧床嘛，就不能保证了，至少在自己对他的兴趣没有消失之前是不可能保证的！

嘴角轻勾，邪佞而霸气十足，眼里闪过的自信到狂妄的锋芒让恰好进屋的人心里一疼。多么明亮而张扬的光芒啊，多么深重的心意，可是都不是给自己的！当初对自己时，他也是这般自信，但却没有现在这般夺目的光彩。

那个少年，珏他是真的很想得到吧！

听见有人进屋，秦怀珏微微抬眼，眼里已恢复到一片深沉，看见来人，脸上噙上一抹笑意，似真而非真。

“凌儿，你怎么来了。”

“得了一种新茶，想泡给珏尝一尝。”

凌儿将眼里及脸上的苦涩都锁在心底，略显阴柔的脸上淡淡的笑意，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垂下眼，认真的用开水烫杯，在注入刚泡好的茶水，双手托着送到男人面前。

“珏，喝喝看！”

美人如画笑似花，秦怀珏看着面前还有些熟悉的场景，有些出神的看着，一刹那，仿佛是那个少年在自己眼前浅笑送茶，白皙纤细的手，青色瓷杯，相映成画。伸手将送到面前的茶和手都拢进宽大的手里，收紧。

凌儿没想到秦怀珏突然这样温柔的握住自己的手，惊得一抖，茶水溢出，烫得秦怀珏一下子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松手，又接过茶杯，微微的抿了一口。的确比那天的茶要好得多，但若是那个少年奉上的味道会更好。

见秦怀珏脸上的温柔突然假了起来，凌儿的脸一下子白了几分，呵，这样的温柔果然不是给自己的！看来那个人在他已经很占份量了，即使珏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么，是不是说自己还有机会，珏他是有心的，既然能真正的温柔对那个人，是不是总有一天也会这样温柔的对自己？！

爱情里，不要说无私。无私了，只是不够爱，所以放得开。

所以，那个素未蒙面的少年，对不起，错不在你，是我太自私！若珏像对大家一样，不会给任何人以真正的温柔，那么我顶多会嫉妒你，嫉妒你夺去了他一时的目光。可现在，我是嫉恨了，他的温柔，不该出现在你身上！那么，就趁现在珏还没发现他是真的上心了，你就消失吧，那样，在珏身边的我依旧是最特别的！

对不起了……

秦怀珏垂眸边喝茶边想刚才自己的举动，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秦怀珏想了会儿，还是没能想明白。他也不是个爱纠结这些糟心事的人，想不透便抛开了。既然这样，就等下次再出新类似的情况时在想吧，当前是好好想想关于安然生病了这一事儿吧，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人也得消息了。

秦芳菲在得知安然病卧在床的消息后，急得在屋里乱转，跟在身后的几丫头的眼里都快也冒圈圈了。

宇文华进门时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象，急忙上前将秦芳菲的肩扣住：“芳菲，停下！你堂堂公主，这成何体统！”

“又没外人！”秦芳菲抬头就回了一句，挣脱扣住自己的大手，接着转，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就病了呢？！”

宇文华因那句“又没外人”而有些高兴，这会儿一听有谁病了，而且芳菲这么担心，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谁病了？”

秦芳菲扶着额头，不耐的开口，“小安然啊，安然病了啦，你不要来叨扰我想主意去看他啦！”

又是安然，这个叫安然的到底是谁啊？居然这么得芳菲的心！宇文华愤愤的想着，想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他的芳菲如此的关怀呢！

他打算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真人！虽然芳菲说是弟弟，但这也太关心了！要及早防范！

还在一日两次看诊的少年，加至一日四副汤药的少年，压根儿就不知道府外几个势力在查探他的消息，也不知道几个人因为他这突然的一病而起的各种心思。

当然，如果他现在好好的，那几人估计就不是在打听他病的情况了，而是怎样让他出府。

36.大师来访

“大夫人，明空大师来访，周管家问是不是您亲自去前厅相迎？”

“明空大师？”

大夫人睁开轻闭起的双眼，一旁的侍女立马上前，一左一右的让大夫人借力站起。

将手中的念珠放在香案前的佛龛面前的盒子里，大夫人才从容道，“我马上就过去！”只是声音里还是露出了几分急切与惊喜。那样的大师突然造访侯府，这在以前可没有出现过，佛门重清净，侯府一门虎将驰骋沙场，大都不信佛，而自己也只是近十来年才念经打坐，图个心宁，还是算不得真正佛信徒。

“更衣。”

一身正装进入前厅的大夫人在看到那个有些传奇的大师时，想到让大师久等，立即开口赔礼到，“不知大师造访，侯府有失恭候，还请大师见谅。”。当今圣上尚要礼敬三分的人，如今却要等她，实在无礼了。

“夫人不必客气，老衲突然来访，是给府里添麻烦了，阿弥陀佛。”

在大师对面的下一个位子坐好，大夫人端起茶杯，见对面仙风道骨的大师一派悠然的坐着，心里隐隐有几分不解。大师突然来访，肯定不是无所是事，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平常也就她们几个女眷每月去千佛寺里一次，自己若是觉得身体好点了，才会多去两次，但她们从没有遇见过大师啊，自己之所以认得，还是因为早些年的社稷大典上见过。

“老衲今日前来是兴往所至，夫人不必多忧。两月前，老衲有缘结识令公子，今日下山，特地来看看，缘未尽，当来。”

大夫人一愣，两个月前结识征儿，可是这样的事儿，他不会不跟自己说啊。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许是看出了大夫人的不解，明空大师又补充了句：“缘起缘灭，一世安然。阿弥陀佛……”

“大师您说的是安然？”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细想了下，九月初，安然的确去过千佛寺。

“正是。”大师淡然颔首。

虽然不知安然当时去千佛寺做了些什么，但就他那温润的性子，及那像是不食烟火的出尘气质，被大师瞧中了，也不用太吃惊。那孩子就有这种本事，安静的呆着也能吸引人的眼光，美好而明净。这些好，也只有那些被嫉妒蒙心的人了才视而不见！只是，安然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啊，莫不是不知大师是何人吧？大夫人又想到少年那整日安静的看书，几乎不出府，轻轻一叹，唉……

——不认识也毫不用奇怪！

既然大师是来见安然的，本应该立即让人去请的，但今早那孩子才刚好转，这会儿先不说不能受寒，就是出门，他也不一定有那个力气啊！这一病，将那孩子几年来的生气一下子耗去大半。

想到这里，大夫人有些心疼又有些惭愧的对空明大师说道：“不瞒大师，安然前日偶感风寒，现今才刚有好转，这会儿实在没办法亲自来见大师！如大师通融，改日，待安然病愈，我一定亲自与安然一起去千佛寺上礼。”

“无妨，能否让老衲去看看？”

关于少年的消息，他已经有所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落月一族的后裔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可能天分还好，但相对的体能向来不佳！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是很多人不信，佛曰众生平等，世人也不信，其实是难以相信吧，在现实面前，那些话都太空洞无力。这最后一裔，还太年少，很多事不是现在的他能承受的，所以，慢慢来吧。想他七岁入佛门，今已八十年整，世事见多了，心愈发明透，他是落月一族的契仆的后代，早已被祖辈献上了忠诚，只是十八年前的事，打破了这一切，当落月一族的后裔自甘放弃这神圣而神秘的身份时，他们就迷失了方向，落入黑暗的深渊。

禁锢太久了，死就是解脱了。

可是，对于这个少年，他是无辜的，所以期冀落月一族最后一脉有个不流泪的结局！这样，他们这后辈的背叛也还有一丝价值，这就当是最后的礼物与祝福吧。

大夫人一听大师要亲自去看安然，这求之不得的好事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可以，大师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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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公子可真金贵，吹阵风就倒！没用极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比你家主子更没用，是个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的蠢奴才！”

“你，你胡说，我家公子最好了，不许这样说我家公子！你，你给我滚出去，安苑不欢迎你！滚啊！呜呜……”

“哼，要不是我家夫人特意让我送补药来，这破地方，我才不来呢！你自己闻闻，这药味儿，哎呦，真难闻！来，将窗户打开通通气儿，没看到我家小姐都捏鼻子了吗！”

“不许开窗！你们给我走！呜呜，你们滚啊，滚！”

“说两句就哭了啊，真是没用！哎呀，你看你家公子这是要起来吗，唉，哈哈，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啊，也没用，就只会用张狐媚子脸巴着侯爷和三少爷！哼！”

“公子，公子，你没事儿吧！不说话，不说，先躺回去！呜呜！”

“好了，晓梅，补品送到了，我们走吧！”

刚走近安苑，里面的怒吼声就传到了几人耳中。周叔当即脸一沉，不是让人密切注意进入安苑的人吗，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你们两个快进去看看，无论是谁在打扰九公子，都赶出安苑！”

两人立马冲进去，差点与刚出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晓梅脸上还挂着胜利的笑意，看见急冲过来的两人，立马尖声叫道：“做什么这么急匆匆的，赶去投胎啊！”

两人理都没理她们，直直的看着两人：“两位立即出安苑！”

那漠视的眼神看得齐瑶立马就怒了，“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本小姐说话？！”

“就是！”晓梅后缩了缩，伸着脑袋又立马接了句。

“他们是侯府的侍从，这点本管家可以证明。”

走进来的几人，都面色不愉，周叔上前几步，收起脸上的笑。空明只是平静的看了两人一眼，转开眼，扫视安苑的环境，清幽宜人，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有些偏阴了。

齐瑶见周管家及大夫人都来了，而且还有一个老僧人。被周叔的回答弄得脸上一僵，咬了咬嘴唇，硬声道：“他们差点就撞到本小姐了，本小姐说句怎么了！哼！”

周叔心里的气啊，在胸腔里四处奔腾，冷眼看了齐瑶一眼，终究她是主啊，不能太过分了，“请十小姐立即出安苑，并且，不得再入安苑半步！”

这般不客气的话，让齐瑶气得用手指狠狠的指着周叔，“你！”但对上那双冰冷中夹着怒火的眼睛时，心里一颤，慌忙移开眼，气势不足的甩了下衣袖，哼了声才往外疾走。

晓梅早就在几人进来时，见大夫人与周叔扫在她身上愤怒的眼神时，脸上霎时一片苍白。她明明算好了的，怎么他们这时又折回来了！见齐瑶走了，立马垂头跟上，刚才中气十足的样子此刻哪有半分。

“施主，嫉恨是毒，心宽是药。阿弥陀佛。”

这句话明明很淡，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连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快出门的两人闻言一顿，咬牙走得更急了。

这声音是那个老僧人的吧？！经刚刚一折腾的安然躺在床上平气儿时，听见这个声音立时一愣，听见走近的脚步声，强力撑起身。

“我们又见面了，有缘人！”

先一步进屋的空明大师淡笑着看着床上撑起头的少年，目光平和而慈爱，像是看透世事的佛。

37.离府

还红着一双眼的晓桐不解的看着自家公子那一脸有些惊愕的表情，红着一双眼回头，待看到明空大师时，抽泣的声音忽的就顿住了，眨眨眼，这是错觉吧，刚刚那是幻听吧？！怎么上次那个“拐”走自家公子的老僧人这是找上门来了……

跟在大夫人身侧的周叔看见晓桐那变化的表情，本还带着余怒的心情一下子就复杂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默默的移开眼，木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