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落安然 上——漓谋某

回来有一会儿了的晓桐，站在安然身后侧，也笑得一脸灿然。公子这般开心的时候可不多，要帮他一起开心，那样就有双份的了！

3.早饭

昨日的父子相聚，足以让少年高兴大半个月。

少年很懂事，明白他爹爹作为侯爷，肯定事儿特多，便不多去相扰。毕竟总不能让堂堂齐北侯爷，整日陪着他吧！更何况，昨日他爹爹一回来就来看他了，安然已经很满足了。

平日里，除了随侍晓桐外，就只有管家周叔时不时来看看他，大夫人也挺关心他的，但她身体很不好，所以很少出慈心阁。其她几个夫人，都不亲不厚的，更勿论二夫人总是对他针言锋语的，少年避都避不及呢。大嫂柳子茵倒是挺好的一人，但大哥不在家，虽然他还小，但也得避嫌不是？！侯府的男人除了自己和才7岁的小侄子齐天瑞外，都在北疆守边，就连侯府四小姐和六小姐也巾帼不让须眉。

人人皆言，齐北侯府一府虎将。

……

一夜无梦。早晨，朝阳露出大半个脸，柔和的光线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将窗上的镂雕拓印在干净的地板上。安然起身，随手披件袍子，走到窗前，推开，享受的眯起眼深吸口气，淡金色的阳光为少年镀上了一圈光芒，从远处看，少年的及腰长发随意的垂落，周身一圈柔和的金芒，神态悠然，嘴角浅浅上弯，这人怎么看都不似凡间该有！

每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这已经成为少年的一个习惯了。

窗外对着一丛翠绿的蓬莱竹，被一圈大大小小的石头看似随意的围了半人来高，可能是长得太好的原因，竹叶很茂密，将竹梢都压得弯了下来。不大的院子里，其余地方是一层及脚踝的绿草，虽已入秋，它却仍绿得诱人，像是给院子铺了一层地毯般，一条仅半米来宽的石子路像条丝带般落在“地毯”中。

这不大的院子，看似简单，实则不凡，无论是布局，还是用材，都表明了布置的人当时是煞费苦心。

看着这院子，少年明澈的眼睛里除了开心，还有思念：都一年多没见三哥了。

“公子，起来啦！”看着窗子打开了，端着托盘的蓝衫少年急急的从檐廊的一边走来，“早上，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赶快洗漱一下，刚刚老爷让人来请了。”

“爹爹叫人来催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呢？”窗前的少年一愣，便转身回屋。

晓桐已到门前了，进来后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见少年还未更衣，就进里屋为少年准备衣物了。嗯，公子长得这么俊，穿什么都好！但到底穿哪件好呢？唉，这真是个问题啊！

一盏茶（十五分钟左右）后，两人便急急的出门，前面的少年嫌绕回廊远，直接从院中的石子路穿过去。

后面紧跟的少年，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喊：“公子，慢些啊……”

紧赶慢赶，半盏茶后终于到偏厅了。安然平稳了一下呼吸，顺了顺衣襟，才走进门。晓桐在他身侧后一步，平时和公子两人时的确没太注意礼节，但这时，是必须讲究的！

——不然要被训的！

少年一进去后就发现众人都已坐好，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有几人已显出不耐了。

众人也都注意到少年了，齐齐朝他看去，眼里都闪过一分惊艳。但见少年一身藏青色长袍，纤腰拢着一五指宽的同色勾兰色花纹嵌银边的腰带，左挂一半月形白玉佩，下坠淡粉色丝绦。长身玉立，外罩一件淡青纱衫，稍稍掩了一分少年的过分纤瘦。一头柔顺的青丝以一两指宽的同色绸带松松系在背后，额前自然垂落了几缕，显得俊逸非常。眉目如画，仙姿玉颜，真真一个如玉佳公子。

有几人眼里除了惊艳，还有几分深深的嫉妒。长成这般模样，难怪招人爱！

见众人都看着他，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又迅速的明白过来应该先给长辈行礼。弯腰，双手虚握，恭敬的朝上位的几人行了一礼，“爹爹好，大娘好，柳姨好，彤姨好，英娘好，大嫂好！请原谅安然的逾时！”

上座的男人见少年来了，便散去了一身的习惯性的冷硬，拍了拍左手边的空位，看着少年的眼里满是高兴：“然儿，过来坐！快过来，吃早膳了！”看这孩子脸上有了两份红润，想必昨晚睡得很好。嗯，这身儿衣裳也穿得好，虽说颜色太老了些，但穿在这孩子身上一点都不冲突，反而更加凸显出少年的脱俗。就是太瘦了些，应该多补补！

其她人见男人这明显转变的态度，说不吃味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座的两个少女，面上已是一脸嫉恨。同为父侯的孩子，凭什么他安然就能享尽父侯的慈爱，她们就只能对着一脸严肃冰冷的父侯讷讷不敢多言？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但他明明一男孩子，却长成这副祸水样，有什么可自豪的！

哼！她们决不会承认她们这是嫉妒！

在坐的几个女人已经很明白了，看了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她们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替自己的孩子委屈和不平外，她们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毕竟是长辈啊！当然，除了一个人外。

“哼！既然知道——”男人右手边的一个美艳妇人冷哼了声，但男人的一记冷眼扫来，脸色一白，狠狠的扯了下手里的丝绢，顿时闭上了嘴。

“快过来吃饭吧，安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脸上有些苍白的妇人慈爱的对着少年道，目光温柔，对于这个孩子，她是真的很喜欢的。

“快坐下吧，你不是待会儿要出府吗？快过来吃早饭了，不然待会儿太阳该晒了。”听管家说，今日少年要去千佛寺祈福，便让人早点准备了早膳，这是回来的第一顿早饭，和家人一起吃吧。

另两个美妇，一柔弱似柳，一英气盈眉，均冲着少年点头笑了笑。再之下的一可爱女子，看向少年时，娇俏的眨眨眼，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得弯弯的，一点都不像已经成婚两年了的少妇！还有一个人似乎没来，她的身份实在不太好称呼，叫二嫂不合适，叫二姐她不喜听……

一顿早饭吃得有人笑呵呵，有人面容扭曲。少年吃得有些撑了，男人不停的给他夹食物，一桌子二三十种早餐糕点，他几乎每样都尝了一些。

饭后，众人可以离席了。男人、少年及那个病弱的妇人走到里厅里坐下。

最先说话的是妇人，她拉着少年的纤手，温和的开口道：“安然，坐会儿再出发吧，对肠胃好。出去玩玩也好，见你整日待在院子里，别闷坏了！”

这带着明显关怀的声音，让少年心里止不住的冒着幸福的泡泡。安然笑着点点头，回到：“嗯，听大娘的。晓桐已经去管家周叔那里拿东西了，待他回来了再去。”希望周叔少准备点东西，听说有上千佛寺的路是“千步阶”，它可不止千步！

男人在一旁淡笑着看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然儿，待会让人陪你上山！”说完，便招过一旁的侍从去传话。这孩子似乎丝毫不知他出门可能会引起的骚动呢，派两个随身武侍跟着防患于未然！府里的侍从他不太放心。

安然愣了愣，虽然不知原因，但知道男人是为他好，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看见少年这神情，男人便知自己刚才的猜测完全正确，少年果然不自知呢！男人哑然失笑。妇人也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呀……

妇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山的路挺远的，路上要是饿了渴了怎么办啊？

“孩子，让晓桐多准备些瓜果点心，顺便去周叔那里多拿些银两，香火就不用带了，拎着怪重的。”还是觉得不满意，又道：“要不，叫人送你们上去？”

安然有些窘然的连连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走着去就好了，”见妇人还想说服自己，忙接着道：“再说了，徒步上山祈福才更能体现心意，还可以锻炼身体，两全其美呢！大娘，您说是吧？！”

男人嘴角的笑意不断加深，心里是欣慰非常，家里和睦，他们在外的人才能安心呢！

4.陌上谁家少年郎

万佛山离侯府并不是很远，出了侯府拐过几条街再走个一里左右便到山脚了。出府时，还是被人强硬着让马车送到了靠近山下的那条街边才放下的。

安然纵然无奈，也只能是无奈了。

万佛山并不很高，至少单是琼都里比它高的山就有三四座，但驰名全国的“千佛寺”却建于其上，素有“洛国六大名寺，琼都占二，千佛据一”之说，只是不知这里的“据一”到底是指千佛是六大名寺之一，还是说千佛寺是六大名寺之首？这个话题，人们争论了几百年，还是没能争出个之乎所以然来！

相传，千佛寺里光半人高以上的佛像就有九百九十九座，其他的佛像数都数不过来，故人们常言“万佛山，佛上千”，而之所以不叫“万佛寺”，这就有个故事了：三百多年前，年轻的庆光帝一时兴起，微服出游行至寺里，入目各种各样的佛像让年轻的皇帝瞧花了眼，其中金佛最多，皇帝突然心生一趣——数佛像。他数啊数，但总觉有漏的。三遍过后，小皇帝郁闷了，于是，眼珠一转，只数半人高以上的。这个法子果然见效，数完了，小皇帝便高兴的下山了。次日清晨，一纸圣旨，就此改了寺名，为——千佛寺。

站在山脚下，安然仰头望了望面前的“千步阶”，心里有些犯怵，比书里写的要陡呢！再加上上上下下的香客，以及那越来越多的视线，比刚才在街上还恐怖呢。安然不禁小小后退了一步，那些视线实在是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本来就出府出得少，十六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以前都是好几人一起，他的个子小，年龄也小，所以总是被护在最中间，根本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些目光中的含义，有的他懂，有的他不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喜欢这种情况！

安然不自在地轻拢了拢袖子，侧头对着正以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站在他身边的晓桐，压低声音问道：“晓桐，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路上的人怎么都这样看我？你再仔细看看……”说着还伸出白皙优美的手在脸上摸了摸。

葱白细长的手指，在如玉的脸庞上抚过，更是让众人看愣了神，都暗忖：这是哪家的如玉少年？

晓桐在听完安然的问话后，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哎呀，公子啊，他们盯着你，不是因为你脸上有东西，而是因为你长得太罕见了！比画上的人还美，人家看呆了。真是的，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自知！存心打击人家的琉璃心！

一前一后的武三和武五离得近，再加上习武之人耳聪，自然也听见了安然的话，也不由得齐齐抽了抽眉头。早上被副将抽出来时，两人还暗自反思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但想到自己在那十个人里虽排不上第一，也好歹在前五啊，不至于被扔出来吧？！待知道被安排来保护九公子时，才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他们跟着侯爷也有三四年了，自然知道侯爷最疼的是九公子，但因为常年跟着侯爷在外，回府后没吩咐是不能私自进内府的，而那还接近于传说中的九公子极少出来，所以他俩都没见过那个侯爷最宠爱的孩子。早上在侯府门口一见，顿感此人乃天人入凡！愣神时还不忘想到：难怪侯爷那么宝贵九公子，要是他们有这么一钟灵毓秀的俏公子，他们也会这么宝贵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前来上香的人大多是女子。成了婚的少妇是过来饱饱眼福，那些大婶级的则是聚在一块儿低声猜安然的身份，而那些尚待字闺中的少女们，一个个眼冒不知名的奇异的光，那眼神，看得安然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看着这场面，安然越发不自在了。拉了拉晓桐，问道：“还有其它的路上山吗？要不，我们换个道吧……”温润明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焦躁。即使被三人围在中间，他还是忍不住的想逃离这里，远离那些莫名炽热的视线。

“对哈！我们可以换条路上山啊！”晓桐跳着转过身，一把扯过安然宽大的袖子，满是惊喜的叫了起来：“公子！你真聪明，晓桐就没想到！”

安然：“……”

武三、武五抽了抽眼角：“……”

＊＊＊＊＊＊

好不容易从包围圈里挤出来了，晓桐立刻毛遂自荐去问路，理由是他比较平易近人，而且这是他该做的，并在叮嘱了武三武五几句对二人来说是废话的话后，仰着头背着手，十分神气的走进不远处的茶摊里。

半个小时后，晓桐捂着肚子慢慢的从茶摊里走出来，再慢慢的回归队伍。

于是，三人很明显的发现他的肚子鼓出来不少。傻子都知道他是怎么问路的！可是——你有必要喝那么多的茶么？难不成你是问一句喝一碗？

晓桐打了个嗝，一脸邀功的对着安然，“公子，我问到了另一条路哦！卖茶的老伯说，从那条路一直走到一岔路口，左折的通往杨家村，那里有路可以上山。”伸手指了指。

“没了？”武五忍不住问到。

“没了。”晓桐一脸“你刚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责问表情。

武五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了下才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就这么一句话，你怎么会用了这么久？还喝了那么多茶？”

这个问题武三也想知道答案，于是也将耳朵竖了竖。

晓桐一脸诧异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喝了很多茶？”转而又将脸皱成了包子模样，十分委屈的说道：“你们不知道，那个老伯太热情了哦！我坐下后，往桌上放了一小块碎银，正准备向他打听，他却直接过来给我添茶水，之后每当我一放下碗，他马上就添水，我只好一直不停的喝，待一壶水喝完了，才有机会开口问出来。真是太热情了，我只好秉着尊重敬爱老人而一直没好意思拒绝他的茶。”说到这里，他的脸皱的更像个包子了。

武三和武五无语了：“……”孩子，这茶你是可以拒绝的！

安然十分淡定，不过，请忽略那被蝶翼似的睫羽所遮起的深深的无奈。他就知道是这样！相处了五六年，要是还不了解他的脑回路，他就不是他崇拜的公子了！其实，晓桐真的挺好的，除了话多点，贪吃贪玩，脑子时不时脱线，做事时常让人哭笑不得等等外，是挺好的！对吧？！

依着晓桐打听到的路线，四人走了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岔路口，左转，踏上了通往乡村的小路。

万佛山下有许多小村子，那些村里的善男信女们便从自己村子里开出一条山路连到千佛寺附近，上山礼佛时又方便又快捷。

站在小路上，望着眼前大块小块的金豆腐似的稻田，安然心里仿佛感受到了农户们在秋收时的喜悦心情，同时也由衷的为天地的博爱及农人的辛勤而感激着。在记忆中，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近稻谷呢！果然，看书，与亲身体会有很大的不同呢！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自体验一番。

晓桐瞧了瞧安然的神色，兴奋的提议到：“公子，我们从田间穿过去吧，走这条小路要绕好大的一个半圆呢！而且，只要小心点，是不会摔到田里去的，也就不会压坏稻谷了！”说完还肯定的点点头，以加强说服力。

武三武五的嘴角又抽了抽，再次无语望天。晓桐啊，你难道没发现你话里的重点严重偏离了么？！掉到田里才是大事吧！请别将重点放在稻谷上。就冲公子那小身板儿，也压不了多大一块！

呵，受影响了！

对于晓桐的话，安然已经能自动选择性取舍了。抬了抬手，宽大的衣袖划出小半个扇形又收回，“也好，那走吧！”话音刚落，人已折上了一边的田间小径，步伐轻快而悠然，目光温润中夹着两份愉悦，已有些耀眼的阳光打在少年身上，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如画里走出般，不禁看怔了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