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耀眼,江茴的头脑忽然有些空白
“将军”旁边的兵士唤着此刻僵住的江茴
江茴此刻才缓回了神,手腕一翻,剑锋划过空气,发出“铮”的一声响,沉声道:“都别动”自己则孤身迈开了步子
宁王的军队此刻早已摆开阵势,见江茴身为大将,一人前来便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
阮容且此刻虽然被安插在队伍的前面当挡箭牌,生死关头却还是没皮没脸地笑着江茴接近队伍的时候他竟然还对江茴蹦出了一句:“江大将军,你今天特别霸气”
江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剑插在脚下的地上,对阮容且身后骑在青灰色骏马上的人说道:“王爷,江茴来跟您做笔交易”
宁王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道:“哦?将军请讲”
“以王爷队前这个疯子当做打开城门的钥匙,王爷以为如何?”江茴道
“你才疯子”阮容且扭着身子狡辩
“听起来划算的很,可是将军,我怎么知道你在城中又布置了什么”宁王问道
“王爷大可放心,皇城兵力本就所剩不多,这一点,王爷应该清楚,况且皇上他,还在等着您”
宁王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分量后,道了句:“劳烦将军了”随后便给阮容且松了绑
江茴提了插在泥土中的剑,牵过身旁的阮容且,转身挥手,示意城门前的士兵打开城门
也而就是江茴转身的这个空当,宁王旁边的川忌拉满了手上的弓,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瞄准了江茴
剑破虚空,声声灌耳,江茴的反应极快,连忙侧身欲闪,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连他也难以躲过
川忌的箭术纵然比不上宁王,却足具威力,那剑从江茴的身后没入了他的右肩,又从前方穿出,带起了一片血花
城门缓缓而开,江茴却被箭的力量带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血飞溅在了阮容且的脸上,那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忘了要去扶起江茴,只是转头怒望着川忌手中的弓箭下一刻,另外一洼血和江茴溅在地上的血融在了一起,慢慢渗入泥土中
阮容且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千针的他用指甲划破自己的手腕,以血结咒由于千针早已和他融为一体,阮容且直至自己的血流成一片血洼的时候才将成功启动血咒
千虫百蛊自四面八方涌来,嗡鸣声听得人直打寒战,军队四散而躲,阵仗瞬间就乱了大军尽数向城内逃窜而那虫倒是极有次序,像是被谁指挥着一般,直冲着川忌涌了过去顷刻之间,川忌连同他身下的那匹马就被啃噬的只剩下一具白骨,连血都没有留下一滴
阮容且转头,目光绝望而又冷漠,就那样直直地望着此刻正驱马逃向城内的宁王,刚刚要再次结咒,那正流血的手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你你不能杀他”江茴虽是疼痛难忍,却还不至于丧失意识,不知何时已是坐起一手拉着他,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艰难地仰头和阮容且说道
因失掉了大量的血,阮容且早已面无血色,双腿发软,颓然的坐在了自己脚下的那片血洼上,长长的白发浸润在血中,再也飘不起来了
“我们可以走了,剩下的就交给皇上了”江茴用他满是鲜血的手擦拭着阮容且脸上的血污,结果是越擦越花,不成样子
阮容且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也是第一次觉得心里这么地疼
“你个骗子,你养这虫就是为了杀人的?”江茴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能使上力气的手从里衣中撕下了一块布条,给阮容且包扎手腕
“你以后都用不了剑了”阮容且缓缓抚上江茴的伤口,那一箭虽没有伤及要害,却是伤了筋骨肌肉,不可复原了
江茴笑了笑,问道:“那还能不能抱你?”
阮容且哭得更伤心了,泪水混着泥土和血迹一条条地流过脸庞,他望着眼前那人,伸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环住
“疼疼疼”江茴叫嚷
阮容且才不管,继续抱着他哭
“哈,傻瓜,该走了”
皇城内,天子之都,寂静得有些不像话,无论是商户还是寻常人家均紧闭门窗
街路上,只站着一个人
宁王停马在他的跟前,仔细看了看才认出他是当时流云阁里给他带路的小厮
“宁王爷,我家主子在皇宫里等您,他说,只您一人进来就好”那小厮对宁王说道
皇城内,偌大的前殿只有阮容起一人坐在金黄的龙椅上虽是当今皇帝,却是着了一身绣着寒梅的灰色长袍,发丝高高地束起,满满的江湖快意,一如当年战场上厮杀的阮大将军
见着宁王踏上了白玉阶,阮容起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走向宁王
“宁王让朕好等”阮容起声音沉沉
“不知皇上等我所为何事?”宁王见着大势已在自己手中,既未跪,也为作揖,以同样的语气对阮容起说道
“等你杀我”阮容起轻笑
宁王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阮容起会说得这么直白
阮容起又踱近了几步,说道:“杀了我是道义所向,此举之后,上至大臣下至百姓都会信任你城内军队已经精简好,留下的大多是精锐,百姓赋税按每年的收成来算,这余下的文武百官基本都是良臣,不够忠良的这些年都被我处理得差不多了,宁王也可再观察观察,另外宫中原来的宫女太监都被我潜回家了,宁王为帝后再自己选新的吧北方匈奴最近不□□分,宁王好自为之”
这一大段话,让宁王原本紧握着的拳头松了下来
“从一开始,你就在给我夺位铺路?”宁王问道
“我是在给我自己铺路”阮容起答
“苏萧离没有死对不对”
“死不死的,都不会再威胁你的皇权了,他不是那块材料”阮容起笑道,“宁王别忘了早日得一子,别像那个家伙一样”
阮容起靠近宁王,摸出他腰中的短刀,递到他的面前
“你为了什么?”宁王接过短刀问道
“为了我能在这皇位上坐两天,在史册上留个名”阮容起笑答,可那笑里却藏着无限酸楚
宁王平生第一次这么犹豫,他忽然发现,原来眼前这人实际上一直在给他扫除障碍,用着自己的生命,为了苏家,更是为了他那个侄子
“别想了,你只能杀了我,不然你就无法登上皇位”阮容起看出了他的犹豫劝道
“你就没有一点儿留恋?”
阮容起摇摇头:“反正都是要死的,阮家的事,你也知道”
阮家人短寿,别人的一生一世太过漫长,他们耗不起
短刀没入胸膛,其实阮容起不可能不留恋,他还有很多话想对苏萧离说,也不知苏萧离喝醉的那一晚上听进去了多少他想嘱咐苏萧离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更想要苏萧离记得他给他立一块碑,阮容起想和他葬在一起
算了,随他吧
青山远影,潺潺流水,无人的幽谷中坐落着似是坐落着一户人家
苏萧离怔怔地望着屋内顶棚,静静地体味着脑内回忆慢慢向他涌来再将他淹没他感到呼吸困难,胸口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直到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咿呀”声
苏永思还没有床榻高,高高举着两只小手轻轻拍着苏萧离的脸
苏萧离提了一口气腾地起身,似是快要干死又突然被放回水中的鱼
“皇上,不,萧公子”纪笙算着时辰,知道苏萧离该是醒了,便一直候在门边
苏萧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怒问道:“阮容起呢?这里是哪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带我回城!”
纪笙神色平静地摇摇头说道:“阮将军已在皇城称帝,宁王正起兵造反此刻恐怕萧公子,将军说,你非治国之才又不会有子嗣,纵然有他在身边,也难以长久维持江山社稷另外,将军让您带着他的份好好活着”
苏萧离紧握着纪笙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他颓然后退了两步,茫然无助地摇了摇头
“萧公子”纪笙向前,抓住了踉跄的苏萧离
“带我去找他,活人也好,尸首也好”
“萧公子,你此刻回去,阮将军不就白白死了?”纪笙劝道
“他不会死!他说好是要和我一起走的”苏萧离吼道
纪笙默了片刻,道:“好,老奴带您回去,只不过您得易容,不能让人认出来”
苏萧离第一次觉得踏入皇城内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宁王此刻已然称帝,天下归顺,万邦来贺,而那皇城内,大殿中的繁华,恍若隔世
苏萧离顶着一张假面皮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百姓的纷纷议论
“据说那昔日的阮将军死得可惨了,那血流了有百尺”
“诶呦,哪有这么吓人,不是据说当今圣上杀他的时候没人看见吗?”
“那圣上出来的时候,衣衫上溅得都是血,这还有假?”
“那将军的尸首可有人看见?”
“据说啊,是丢掉后山喂狼去了”
苏萧离一字一句地听着,身子渐渐发凉,连呼吸都没法进行了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苏萧离对纪笙说道:“去后山”
“是”纪笙没再劝阻,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事实需要苏萧离自己去接受
深秋时节,落叶满山,苏萧离就一直找啊找,把地面上厚厚的叶子一点点扒开,扒到指缝间鲜血淋漓他从第一日中午时分,一直找到了第二日太阳升起纪笙就一直在他的后面跟着,直到苏萧离体力不济,倒在他的面前
纪笙重重叹了一口气,一个情字,是这世间最苦
纪笙再次把苏萧离带回了山间幽谷,回来以后,苏萧离的眼眸就没再亮起来过,只是偶尔面对着苏永思才会有一丝生气
苏萧离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已经过完了,可世事变换,老天是最爱捉弄人的
那日初雪,天气不算冷,片片雪花飞扬着飘洒,苏萧离立在屋门口看雪,无悲无喜,好似石像一般不知是否是幻觉,他看见门外那一熟悉的身影,比以前瘦削了不少,脚步有些拖沓,缓缓地走进门内
那人回来了
褪去一身冷傲
带了一身风尘
苏萧离望着眼前那人,不自觉地迈开了有些僵硬的双腿狐裘大氅顺着他的肩滑落下去,闷闷地落在了地上
那人抿着干涸的唇,隔着风雪,满眼深情地望着苏萧离一步步走来
苏萧离伸出有些发抖的手,轻轻触碰了眼前这人的脸颊,那触感是温热的,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这个人叫阮容起
阮容起抓过苏萧离还在自己脸上流连的手,低着头,紧紧地握着
“你不要我了”苏萧离许久都没有说话了,声音有些嘶哑
阮容起这辈子都没有哭过,无论多痛苦多伤心,此刻却被苏萧离的这句话硬生生逼红了双眼
“我要”阮容起把苏萧离的手攥得更紧了,伸出另一只手揽过他,把那人贴在胸口,一辈子
“你一件事一件事地跟我说,一点都不许瞒我”屋内炉火毕啵作响,苏萧离摔了一杯热茶在阮容起的面前说道
阮容起虽是理亏,却被苏萧离这有些孩子气的脾气逗笑了,摆出一副不正经的表情道:“是是,遵命,你坐过来我跟你说”阮容起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苏萧离跨了一步坐在了凳子上,拍了拍桌子道:“说!”
阮容起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歪着头问道:“该知道的估计你也知道了,你说你想听什么?”
“我以为你死了”
“差一点儿”阮容起道
原来那天宁王的短刀故意刺偏了两分,随着短刀没入,宁王说了一句话:“我不杀你,因为你还得看好我那外孙,若我真的膝下无子,他就是未来的天子”
那刀没入得太慢,阮容起疼得从头上落下大颗的汗珠,咬着牙说道:“你倒是真会算计,我助你登上皇位,还要替你养子嗣,你真是和先帝一模一样”
宁王点头,道:“亲兄弟”随后猛然拔刀,带出了一片血雾,溅了宁王一身阮容起则在这一刻昏了过去
宁王就带着这一身的血污回到了队伍面前,见了那带他来的小厮,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小厮听完面目慌张,赶紧走掉了,宁王则在大军面前宣布:“逆贼已死,我当为帝”
阮容起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虚弱地躺在城外的一间小屋中,而那照顾自己的身影,他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一瞬间,他一颗吊了一辈子的心放下了
“大哥你终于醒了”阮容且放下手中的方巾说道,“来喝点水”
阮容且扶着他起身,喝了一些水阮容起才缓缓觉得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将军,你醒了”江茴此刻也从屋外面进来,见阮容起没事,语气颇为愉快
阮容起则蹙眉看着他右肩上缠着的厚厚白布和自己这弟弟手腕上的伤口,因为太过虚弱没有说话的力气,便用目光询问着
阮容且会意了他的目光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多流了点血,只是江茴怕是不能再用剑了,你也是,差一点儿就见阎王了知道吗?”
阮容起此刻竟是扯了嘴角笑了,他很想说,至少我们都活着
“我会尽快把你的身子调养过来,估计有一个人会等你等得望眼欲穿吧”阮容且道
也不知阮神医用的是什么药,阮容起这些日子里几乎一直昏睡着,梦到了好多从前的事,今后的事,和那张关切的脸
短短十日后,阮容起已经能和从前一样站立走路了,只不过人这身子都不是铁打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阮容且问道
“知道”
“你一定明天就走吗?”
“嗯”阮容起回答得坚定
“那好”阮容且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方,“这药方你真的不要?或许能换你们多相守两年”
阮容起摇头,道:“不必了,你还是多注意注意你自己那身子,别老是欺负江茴”
“我怎么就欺负他了”阮容且不服气
“他那胳膊不方便,你多配合,不管是平常,还是在晚上”
“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的”阮容且无奈
阮容起微笑,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前方的路,你们彼此照应吧”
阮容且点头,道:“再过两日,等江茴的伤好一些了,我们也离开这儿了,大哥,珍重”
阮容起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酸涩
聚散离合,不过人生常态,可是真到此番场景,多是接受不能
苏萧离听着阮容起叙述这些事情,伸手轻柔覆上阮容起的左胸口,颇为心疼地问道:“还疼么?”
阮容起抓了苏萧离的手握在掌心,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又抓了苏萧离的衣襟,把他带到自己的面前,鼻尖对着鼻尖,说道:“苏萧离,我不想瞒你,我所剩的时间不多,陪我到最后一刻可好?”
苏萧离被他的这话震住,尽管那天看到桌角的那滴血,苏萧离心中就有了猜测,可亲耳听见阮容起这有些残忍的话,还是心中一片冰凉
可是苏萧离什么都没有再问,他知道即便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他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很大,脑门都撞到了阮容起的脑门上,有些疼
两人都笑了,笑得很是开怀苏萧离微微抬起下巴,吻上了阮容起带有弧度的嘴唇,阮容起两手抚上他的脖颈回应着,两人难舍难分,似要把这一生的神情都用尽
苏永思在屋外面的院子中覆了薄薄一层初雪的土地上发现了一块好看的石头,两手把它挖了出来,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向屋内奔去,想要拿给苏萧离看
《好色》完本[古代架空]—— by:枕安故土
作者:枕安故土 录入: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