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洛一曲舞罢,向两人先施一礼方才款款坐下这时小叶子又提议朱玉洛唱曲儿助兴,替二人点曲目的则是“洞宾调戏白牡丹”
风月明一听便微微色变,盖因“洞宾调戏白牡丹”是出了名的风月戏,其辞中更是有“云雨之际,各呈风流,女欲罢而男不休,男欲止而女不愿”这等淫语,若是从朱玉洛堂堂公主口中当众吐出,实在是有伤风雅
于是风月明干咳一声,大手一摆说道:“唱曲儿就不必了,不知公主殿下可会下棋?可否与小人对弈一局?”对风月明来说,下棋是既能拖延时间又可让双方比较“安全”的节目
朱玉洛轻点臻首表示愿意,于是小叶子取来棋盘摆上,问道:“不知二位想赌些什么彩头?”
风月明想也不想地道:“如果公主赢了,我这锭金子就赐给公主添置新衣”
小叶子眨巴着眼道:“那如果老板赢了呢?”
风月明一时语塞,好在方瑜替他说道:“那便罚公主在这棋盘之上再舞一曲,好让我们见识一下掌上之舞的动人风情”
风月明一皱眉,心中觉得有些过分,不过转念一想,弈棋之事主动权本操于自己手中,只要自己不赢,公主便不必受那登案作舞之辱心中计较已定,他便当先开始落子
风月明本精于棋道,自是应对自如,费尽心思往“和局”上引导朱玉洛对下棋只粗通皮毛,一开始还和风月明下得有来有回,到后来则被风月明牢牢掌控了局面两人一直下到三更天才如愿以和棋告终,期间不通棋道的小叶子只能看着棋盘干瞪眼,心中不理解风月明这人怎地如此不解风情,花了那么多银子过来找公主,不赶紧抱上榻子反而在这下了小半宿棋,简直是难以理解
小叶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夜已深了,公主也该上楼就寝了,不知两位老板哪个陪公主上去?”
风月明听了一愣,愕然道:“此话怎讲?”
小叶子瞪了他一眼,愠道:“这话还用我明说吗?你们两位老板只有一位能陪公主上楼去,难道你还想公主同时侍奉你们两个人不成?”
风月明这才恍然,老脸不禁一红,对方瑜道:“如此你便先回去吧,等下我去和公主……”
他话没说完就被方瑜大声打断了:“凭什么我回去,难道你是想独占公主吗?我还想你回去呢!”他说着负气般地抱起了手臂
风月明心中暗吃一惊,细观方瑜的神色也不像是在说笑,于是哭笑不得地道:“你别闹,咱们不是说好了……”
“谁和你说好了?你自己找公主陪|睡然后让我一个人走?我怎可能答应?”方瑜手一甩,转向小叶子道,“这样吧,既然我们俩互不相让,便由公主决定我们谁去谁留好了”
小叶子吃吃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说着便朝朱玉洛走过去
风月明却只是死死盯着方瑜,不明白他到这个时候捣什么乱他和方瑜明明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却忽然感觉他离自己是如此之远
看着方瑜冷峻的侧脸,风月明承认,他第一次对方瑜感到有些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方瑜与他对方瑜固有印象的偏离,这个与他一向默契的方瑜,究竟是因为什么在这里和他翻脸?是方瑜变了,还是他风月明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方瑜?
这时候小叶子托着一个茶盘走到两人面前,托盘上倒扣了两只茶杯小叶子道:“公主吩咐了,请两位老板启杯一观,若是有一枚棋子便可留下过夜,若空无一物便请离开”
风月明和方瑜几乎是同时掀开了靠近自己的那只茶杯,风月明掀起的杯下空空如也,方瑜掀起的杯下则有一枚刺眼的白色棋子
“哼!”风月明一股无名火起,转身便走他想听方瑜解释两句,然而直到他推门而出,也没听见方瑜说一个字
“恭喜这位老板”小叶子娇笑着道,“老板自行上楼便可,公主自会悉心侍奉,包保老板满意奴婢先退下了”说罢她吹灭了楼下的灯火,最后隐入黑暗
方瑜望着风月明出门的方向出了会儿神,直到楼下陷入一片漆黑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地一步步缓缓登上楼梯
暖香阁的二楼本是书斋,被靳翔布置成公主的闺房方瑜蹑手蹑脚地一推门,一眼就看到朱玉洛垂首坐在床边,他不敢怠慢,反手轻轻关上门后立刻向朱玉洛跪拜下去,低声道:“小人方瑜,拜见公主殿下”
朱玉洛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方瑜走了过来方瑜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只能看到朱玉洛一双纤巧的赤足走到自己面前停下
“公……公主……”方瑜刚想说话,就感到一阵香风,然后他就眼睁睁看到本来在朱玉洛身上穿着的桃红色纱裙被丢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朱玉洛冷笑着道:“每个进得这扇门的男人,没有不对我跪拜行礼的,仿佛不先拜我一下等会儿陪他睡觉的就不是公主一样然后他们该怎么玩我还怎么玩我说吧,今天你又有什么花样?看你这瑟瑟发抖的怂包模样,该不会是尚未开光的童男之身吧?哼!没碰过女人的话要不要姊姊我教你怎么玩呀?”
方瑜吓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行了别磕了”朱玉洛不屑地哂道,“我这裙子都脱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方瑜一咬牙不再磕头,索性挺直了身子,看着朱玉洛晶莹如玉的动人胴体鼓足勇气说道:“小人任应天新军的参将方瑜,今天不是来作践公主,而是想办法救公主出去的!”
第22章 金蝉脱壳
“哦?”朱玉洛怀疑地摇了摇头,“先给人以希望,然后再让人家以身体偿还,原来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新把戏呀”
方瑜道:“小人斗胆先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适才为何选择留下小人而非另外一位公子?”
朱玉洛带点讽刺地看了方瑜一眼,道:“因为你看起来似乎更好色一点,看我的眼神像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再加上你童男般没见过女人的可笑样子,我想咱们或许可以速战速决,然后抓紧时间睡觉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小人满意了”方瑜苦笑道,“公主冰雪聪明令人佩服,没枉费了小人故作姿态的一番心机”
“哦?这么说你还是在演戏咯?”朱玉洛扯着嘴角笑了笑,“那么如果换句话说,你是蓄意想被我留下的?”
“可以这么说”方瑜膝行一步,拾起朱玉洛丢下的纱裙,双手捧至朱玉洛的面前,“小人恐自己禁不住诱惑,还请公主穿上些”
“穿也不穿那件”朱玉洛冷冷地道,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披上,坐回床边说道:“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
“多谢公主”再一叩首,方瑜站起身来,缓缓道:“今日与我同来的那位朋友,便是应天新军的前将军风月明我们琅琊铁骑本在荆州与张冀北叛军作战,意外碰到由贵府跑出来的白静得白静告知西安府发生的情况之后,应她的恳求,我和前将军便一道来了长安,目的就是把公主救出去”
朱玉洛默默听着,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了许多:“白静可给过你什么相认的信物?”
“有”方瑜摸出一根制式精美的象牙发簪递给朱玉洛,朱玉洛把玩半晌,终点头道:“不错,此物确实我昔日赏给白静的,你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方瑜吃了一惊:“小民不敢与公主殿下同坐榻上”
朱玉洛摆摆手道:“叫你坐就坐若说到公主的声名,本殿哪还有声名可供败坏?”
方瑜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到床边,且和朱玉洛一个床头一个床位,中间隔了老大一块空隙
朱玉洛“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还真怕我吃了你呀,哎呦看你脸红的,该不会真的未经人事吧?”
方瑜红着脸嗫嚅道:“公主请不要调戏小人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他刚要把自己内心的计划禀明,忽听房门发出“咯”地一声轻响朱玉洛反应极快,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长袍,然后拉着方瑜的衣襟把她压倒在床上,还没等方瑜反应过来,樱唇已痛吻在他的唇上
方瑜脑际轰然一震,虽明知朱玉洛是做戏给在门缝偷窥的小叶子看,仍不禁被这亲密的身体接触弄得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他的身体也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良久唇分,方瑜剧烈地喘息着,轻声问道:“她已走了?”
“走了”朱玉洛含笑看着他,目光依然清澈,仿佛方瑜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心中一场印象深刻的绮梦
方瑜这才有些尴尬地从朱玉洛的身上爬起来,同时用力做着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身上羞人的异常状态
他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朱玉洛的细敏,不过朱玉洛却并未借题发挥再次借机调笑方瑜,而是静候他重新喘匀了气才道:“所以你们此次是有什么计划?打算今晚就行动还是看看再说?”
“公主容禀”方瑜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在这里小人和前将军的意见有所分歧,所以才在最后时刻发生了争执按照前将军的意思,今天到暖香阁来只是先一探虚实,观察周围的守备情况和公主的生活节奏然后回去从容定计,以他……唉,我内心觉得这其实是个笨办法,以他作为诱饵大闹公主府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再由小人和白静姊趁机救人”
朱玉洛想了想道:“前将军风月明……唔……他的价值确实更胜本殿,有做诱饵的本钱比起本殿这样一个已生不如死的公主,如果能抓到风月明肯定是大功一件”
方瑜道:“话虽是这么说,然而当小人走进这暖香阁,亲眼见到公主殿下后,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朱玉洛瞟了他一眼道:“你是什么想法?”
方瑜一咬嘴唇,断然道:“小人在了解公主暗无天日的生活后,想立即救公主走,今夜就行动,不等了公主活得这般屈辱,小人真是一天也等不下去!”
“这般过也过了百多天了”朱玉洛淡淡道,“也不差多这一两天”
“不!”方瑜捂着心口道,“只要一想到公主晚上要……小人便心如刀绞”
朱玉洛没再说话,双目死死盯着方瑜的眼睛,直盯得方瑜心中发毛朱玉洛片刻后方叹息一声道:“你说想要今夜救我出去是真,说不愿看我多受苦却是在撒谎”
方瑜刚要辩解,朱玉洛忽然把身子挪至方瑜身边:“让我猜猜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你或许确实可怜我不想我再多受屈辱,但你更在乎的却是你那朋友的安危靳翔本就是名列黑道五绝的顶尖高手,再加上一千亲卫军,整个公主府可谓是守备森严,他想一个人把水搅浑不但极为困难,且动辄有性命之忧所以你其实是不想他以身涉险,又怕拗不过他,才会做此选择的吧?”
方瑜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再次拜倒在朱玉洛的脚下道:“公主明鉴,小人……小人确是有此打算”
“我不会怪你”朱玉洛伸手把方瑜拉了起来,“说说吧,你又有什么计划?”
“小人万死”方瑜颤声道,“小人这一计,乃是金蝉脱壳之计,即让公主诈死以离开公主府小人带有一枚药丸,公主服下之后便会进入心跳脉息皆无的胎息状态,同时体温体味与其他一切生命体征都会消失,与死无异这种状态会持续十天左右,靳翔查看过公主身体确认公主死后便会上报蓝玉而蓝玉定然会让靳翔厚葬公主,这样等事情平息小人再把公主从地底下挖出来就算大功告成”
朱玉洛不解道:“既然有如此妙计,一开始又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方瑜再次跪倒道:“公主有所不知,此药原名鬼炼丹,本是元朝时明教用于折磨犯人的秘传之术,服药后初时全身痛痒难当状似癫狂,小人虽多加改进,药效仍极不稳定,即使是诈死苏醒之后,药性仍有可能再次发作故此计风险极大,为公主贵体考虑前将军定然是宁可以身犯险,也断然不会同意”
“我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朱玉洛一伸手,哂道:“药拿来!区区身体上的痛楚算得什么?若是因我这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而折了一员有为的大将,岂非得不偿失?”
方瑜略带迟疑地将一枚朱红色的丹药放到朱玉洛的手心里,谨慎地道:“一旦服下此药,公主的命运轨迹从此将再难改变,请公主最后三思”
朱玉洛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已身在巅峰,那么无论你朝那一个方向走,都是下坡路我现在的情况却是刚好相反,既已身在深谷,那么哪个方向不是出谷之路呢?”她说着一仰头,便服下了那枚药丸
方瑜深深一拜,然后盯着朱玉洛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小人深感公主大德,愿终此一生伴随公主左右,无论公主出现任何恙状,小人都可以及时对症下药,以减轻公主的痛苦”
朱玉洛和方瑜对视着,忽然嫣然一笑,樱唇轻吐出四个字:“我相信你”这始是朱玉洛今夜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也是方瑜见过朱玉洛最美的笑容,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朱玉洛感到药性发作,四肢百骸犹如万蚁噬心,痛痒难当她倒在床上,不住地翻滚蹬踢,同时冷汗直流,浸湿了她单薄的兜肚和被褥
朱玉洛很想叫出声来缓解身上巨大的痛苦,又怕小叶子听到,便撕碎了衣服揉成布团咬在口中,然后紧咬着布团发出闷叫
方瑜看着朱玉洛痛不欲生地模样也是心痛不已,他担心朱玉洛发狂伤到自己,便撕出更多的布条把朱玉洛整个人绑了起来,让她只能做有限的挣扎
朱玉洛的痛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消逝,她感觉自己仿佛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官能上的痛楚逐渐理她远去,而同时自己的神智也一点点如碎片般被剥落下来,只有那载有她灵魂的躯体,在这深渊中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身旁水流涌动的微弱声音犹如一场极为深沉的梦境,梦中的人不愿醒来
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朱玉洛再次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首先映入眼帘
她伸手挡了一下阳光,同时试着活动一下身子,感觉虽有些虚弱,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坐起身来,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破庙,躺在一张草席之上庙里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窗也是烂了窗纸还掉了半扇的窗阳光从缺损的瓦顶直射下来,照得空气中的浮沉如飞虫般纤毫毕现
然而在朱玉洛看来,这间满是灰尘的破庙却远远胜过她那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这里不但充满生活的气息,更充满自由的气息
朱玉洛穿着身农家女子的麻色布裙,想站起来走走却发现附近没有鞋子她并不在意,就那么披散着头发赤脚走出破庙的门
破庙的门外是清新的空气和同样破败的小院,当然,还有蹲在小院里正烧火煮着一缸什么东西的方瑜
朱玉洛赤脚走出来,方瑜背对着她并没有察觉他显得有些紧张,不住地拨弄柴火的大小,以及搅动缸子里的东西
是一缸野菜汤,朱玉洛闻了出来,忽然在方瑜背后说道:“要是煮好了就快给我盛一碗,我可饿坏了”
方瑜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朱玉洛,露出欣喜的笑容:“公主殿下终于醒了”他知道朱玉洛急于知道事情的发展,便简单解释道:“事情一切顺利,那天公主昏迷之后小人便找个借口离开,直接出了西安府,小叶子以为公主只是过度疲劳睡得沉,便也没在意他们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发现事情不对,于是靳翔派人去潼关飞报蓝玉蓝玉正和冷无求在潼关对峙,不愿惹是生非,当下命靳翔在西安府郊外找块地把公主埋了四天之后公主入土,小人在旁观察了两天,然后找个月黑风高的机会把公主抱出来,空棺材再给埋回去,于是现在再没有人知道公主殿下的起死回生了
《风起月明》完本[古代架空]—— by:烤茄子酱
作者:烤茄子酱 录入: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