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床穿衣,偷偷溜到程女士的病房门口观察,发现雷境已经走了,齐北崧更不可能在,躺在隔壁空床上呼呼大睡的是王北风。
王北风身高大约一米九零,小小的病床几乎都装不下他,所以他脚挂在床边和衣而眠,鼾声震天。
程几想金钱权势在哪个世界都是通行证,就这么一拨明显不是病患家属的人,每天面目不善地来来去去,医院居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不定背后还配合他们对付自己。
王北风睡得死,程几轻手轻脚走过去摸了摸程女士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微热湿腻,和昨天并无差别。但医生提醒过程女士的尿量减少,让程几注意观察。
对于程女士而言,器官衰竭必然会发生,只是早晚。
他惆怅地坐在床边,突然王北风咕哝了一句梦话,把他吓得一矮身,好在那兄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继续打着呼噜。
程几凑近了打量王北风,这哥们的长相比较粗硬,和传统的帅不沾边,属于型男。
程几张了张嘴,无声地对他说,谢谢!
不管王北风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谢谢他陪伴程女士。
说实话,躺着两个频临死亡的陌生人之间不太好受(病房里还有另一位丧失意识的老者),王北风愿意这么做,其一说明他胆大,其二说明齐北崧开给他的工资真挺高,其三说明他忠诚。
程几喜欢忠诚的人,不管他忠诚于谁。
程几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清晨离开长康医院,吃完早饭后乘公交辗转前往工人新村,今天他想回家。
他知道房子已经卖了,只是去碰碰运气,因为他发现身上带着一串钥匙,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老公房的单元门以及家中防盗门的钥匙。
在车上他短暂打开了手机,徐乐乐和周经理都给他发过消息,徐乐乐发了三四条,基本是问出什么事了,在哪儿?
周经理也发了三条,第一条是“你对齐少做了什么?”第二条是“躲起来,暂时别出来。”第三条是,“我已知你母亲转院,你先安顿,我抽空来看你。”
啧,仗义!
程几来到这个世界几天,虽然鸡飞狗跳,疲于应付,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和他上辈子的那个一样不完美,却也一样不乏善意,至少在这短短几天内,他所获得的帮助远比伤害多。
唯独齐北崧是反面典型,目前尚未发现可取之处。
抵达工人新村后,他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按图索骥,找到了那套房子。那房子位于五楼顶层,窗户还是那种格子窗往外推的,房龄至少三十年。
楼道单元门是后来社区统一加装的绿色铁皮大门,程几掏出钥匙选了一把尝试着去开,没想到居然是对的。他大受鼓舞,拎着疑似防盗门钥匙赶紧往楼上跑,过不其然,家门也被他打开了。
程几就有点想不通,房子卖都卖了,怎么他还保留着钥匙?莫非是还未交接?
他哪里知道接手这套房子的就是楼下邻居,因为看程女士病得严重,所以在交接完房产后,允许他们晚点儿搬家,但前提是程女士不能死在这套房子里,更不能在这里办丧事。
换言之,程几目前是租住在自己家中。
老公房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面积在五十多平米,虽然装修陈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满是母子二人生活的痕迹。
程几在身后关上门,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有一周时间没人回来过了,门窗紧闭,桌子上有一层薄灰。
一共两个房间,较大房间是儿子的,里面有一张书桌一只书柜,上面都码放着专业书;小房间是母亲的,衣柜里有许多条款式过时的裙子,她年轻时一定很爱美。
卫生间贴着早年间流行的白色瓷砖,由于经常清理,依旧泛着莹光;浴缸干干净净,只在水龙头下有一些擦不掉的水渍;厨房玲珑可爱,上下两排橱柜里满满当当地塞着锅碗瓢盆。
程几卷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找钱!
可惜什么都没有,没现金,没存折,连稍微值钱点儿的金银首饰都没有,这个家虽不是家徒四壁,但也只剩下些日常生活用具。
破家值万贯,但前提是家里人不能有病!
他如今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老娘要死了,卡里还没钱,仇家财势熏天,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但他仍不觉得救沈子默有错,惹到齐北崧那是没办法,总得承担一点破坏剧情的代价吧?
先前说了,他妥协的时候妥协,固执的时候固执,就算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那天晚上他还是会突入388包房。
他最后在冰箱里找到了小包茶叶,无奈给自己烧了一壶水泡茶,又看到了半新不旧的热水器,便摸索着把它打开,想洗个澡。
浴室的天花板上装着一台老旧的浴霸,抵挡不了深冬的寒气,他迅速脱了衣服站在莲蓬头下冲热水,渐渐地身上和周围环境都暖和起来。由于太舒服,他在浴室呆了很久,直到觉得有些缺氧才出去。
正当他穿衣服时,听到有人敲门。
他的耳朵相当灵敏,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只是纳闷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此外,还有谁会找上门来呢?
他刻意慢慢动作,等待敲门声自动消失,没想到对方相当执着,一直在敲。
门上没有猫眼,他不知道是谁,只好把门拉开了一条缝,没想到就此被一个人抱了满怀!
一个男人。
对方的鼻息喷在他的脖子侧面:“程程!”
“……”
程几猛地把人推开,皱眉问:“什么情况?”
虽然用的是同一个身体,但他现在的发力方式不一样,手上的力气比过去大。
那人被他推得踉跄退了两步,仿佛受到伤害似的靠在门边,眼睛里有痛苦,也有期待。
“程程,你终于肯见我了,他们说你退学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哪儿?我一直在找你!”
平心而论,那是个长相中上的男子,年纪和齐北崧差不多,大概在二十四五岁,但是比他瘦弱文雅。
“找我干嘛?”程几说。
“你剪了头发了?”那男人问。
程几莫名又困惑,盯着对方看。他的头发还没擦干,正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肤色在浴室中熏蒸得白里透红。
结果对方又扑上来,重重地搂着程几说:“程程,你真帅!我脑子里全是你,我忘不了你,重新爱我好吗?”
又是满满一盆狗血从程几的头顶哗啦啦浇到了脚跟,浇得那个酣畅淋漓,那个痛痛快快,把他刚刚洗完澡的那点热气都浇没了!
操……
什么都不用问了,原主前男友。
第十六章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齐北崧搞男人也就算了,原主居然也他妈搞男人,找个直男这么难?!
(他也不想想原主如果是直的,怎么会去当MB)
“你放开!”程几吼。
“我不放,程程!”对方搂得更紧了,“你真帅,真让人受不了!”
“你给我放开!!”
那男人居然没头没脑地朝他脸上吻过来:“你爱我一点吧,求求你!我想要你!”
“再这样我动手了啊!!!”
“程程!”
程几抬脚就把他踹出去一米多!
对方立即就趴下了,好半天才仰头苦闷地喊:“程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程几说:“我再给你十秒钟,赶紧离开我的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生气了,头皮都在针扎似的跳,感觉连最后一丝耐心都要被这个陌生人磨没了。
他看出来了,原主和这个人之间没那么简单,这是个浑水摸鱼的家伙。
原主的手机在他手上,里面没有一丁点儿恋爱的痕迹,就算原主因为与同性恋爱而比较低调小心,但总会有所透露。
如果他在恋爱,那么手机里必定有消息来往,会有一定数量重复的通话记录,会有两人的合照,至少也是显示恋爱状态的照片,比如两杯奶茶,两杯酒,两根勾在一起的手指等等。
然而没有,那只手机里只有些零碎的游戏截图,连自拍都很少,联络最多的是妈妈、徐乐乐、四院朱医生,他甚至没加眼前这人的微信。
原主是突然消失的,不是早有准备要自杀,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清理手机。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啊,程程!”那人还在强调。
程几说:“最后五秒,从我家里出去!”
既然是不被原主认可的人,那就得继承他的遗志,继续不认可。
“程程!”对方痛喊,“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我也是鬼迷心窍,我这一年也过得很痛苦!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错了?道歉?鬼迷心窍?为什么?
这么说……莫非是劈腿的前男友?
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我和她只是玩玩的!”
“……”程几蹲下问,“我以前打过你没?”
他观察对方的表情,说:“没打过是吧?”
他点点头,心想那今天就破个例!!
他单手扽着对方的领子把人提起来,拳头还没准备好,忽然又听到有人哐哐哐砸门,那气势简直是警察上门抓赌或者抓嫖。
真是奇了怪了!他有什么旺宅体质吗?回家来找钱而已,居然这么不定心!
他不耐烦地拽着劈腿前男友去开门,结果门外站着齐北崧。
“……”
大概有十多秒,双方谁也不说话,程几甚至都忘了跑,傻傻地与齐北崧对视,他突然发现齐北崧的眼睛非常俊美,像寒夜深潭,里面全是他的影子。
外面大概是又下雪了,齐北崧森长的眼睫毛上有细密的水珠,那是体温化雪的印迹。
齐北崧比他高半个头,视线向下掠着他,没有鄙夷憎恶,当然也不和善。
突然齐北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正脸发到群里,说:大伙儿认一认,就是这个兔崽子。
那是他的贴身保镖群,里面加他共有六个人,都不是善茬。
王北风呆在长康医院闲着没事,三秒钟内就回复:哟,长得不错啊!
“不用你评价。”齐北崧发了一条语音。
程几被他拍照的动作吓退了一步,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滚圆。
这时候前男友先开口:“程程,难怪你不再接受我了,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程几一怔醒过神来,转脸问:“什么东西?!”
前男友说:“你居然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了吗?我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而已,人人都会犯的那种小错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改正的机会呢,程程?”
程几还开口,齐北崧先问:“喂,那边的,你谁啊?”
前男友说我是许梁。
齐北崧说:“哦,难怪你凉,名字就叫凉。不过谁问你名字了,我问你是谁?”
许梁说:“我是程程的男朋友。”
“我不认识他!”程几放开许梁的衣领子,拧着眉头说。
齐北崧便上下左右打量许梁,那眼神说是看狗都客气了,程几倒是见识过这眼神,就是那天晚上周经理带着他进入388包房,两人初次见面时齐北崧看他的眼神。
“原来是仇家的男朋友。”齐北崧勾起嘴角,“那也是仇家呀,是不是啊姓程的?”
程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横了他一眼。
齐北崧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
齐北崧一拳就把前男友许梁夯在了墙上!
齐北崧一米八五的个儿,八十公斤的体重,就算不打,压你一下都够呛!许梁不过是普通人身形,哪经得起他的拳头,当场跌了个四脚朝天,就这么晕过去了。这比他刚才挨了程几的那一脚要惨得多,程几毕竟只使了个巧劲儿,蹬的是小腿。
“我挺会打的吧?”齐北崧转头,挑衅地问程几。
程几说:“别闹了,傻瓜,你这是欺软怕硬。”
齐北崧说:“你当着面喊过我两次傻瓜,说过我一次幼稚,我都给你记着账呢。”
“那又怎样?”程几冷冰冰说。
齐北崧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是什么?”
“齐爷我以德报怨。”齐北崧说,“他刚才欺负你了对不对?”
“……”
程几指着倒在门口不省人事的前男友说:“报你大爷!如果这里不是我家,我怕把东西打坏,你早就和他躺一块儿去了!”
齐北崧也指着前男友,言语里满是不服气:“你对我这张脸舍得下拳头,却看上了这种货色,你他妈到底什么审美取向?他欺负你你干嘛不还手?”
“我没看上他,我不认识他!”程几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
“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归我了,我要带你回去!”
程几问:“回哪儿?”
“我家喽。”齐北崧说。
程几眨了眨眼睛,望向齐北崧身后,问:“你想绑我?你带了几个人来?”
齐北崧说:“你真聪明。我是带了两个人,一个在楼梯上等着,一个在下面的车里,两位都当过兵,也挺能打的。”
程几不说话。
齐北崧继续:“你害我被警察关了六个小时,我反过来关你几个小时也是合理的吧?”
“合理!”程几突然点头,答应地很干脆,“那我换身衣服行吗?”
齐北崧进门时,距离程几洗好澡已经超过十分钟,所以没看出他刚换过衣服,于是大方地说:“可以,去换吧。”
程几便往房间里走。
齐北崧跟上,被程几堵在房门口,说:“我要换内衣,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就你?也值得我看?”齐北崧傲慢地说。
说实话,程几不是齐北崧喜欢的类型,或许脸是,但个性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