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买的人称不上多,但每一笔都远胜铺中其它香粉的盈利,徐先生每日都乐呵的捋着胡子,直对季灯讲『缺什么尽管来拿』。
而每日琢磨着早午晚饭的季灯,从这会儿开始,便不得不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因着人力不足,去头油粉便暂且被放下,季灯又买了三斤粟米回来,因着是粮食,量也不多,倒不怕被有心人猜出来香方。
二来,正如斐诺所说,肉一个月吃一次定然比天天吃的香。季灯便按捺住了急迫的心思,慢悠悠的磨着那一袋子粟米,慢工出细活儿。
季灯虽然是个哥儿,却也比斐诺力大。斐诺虽然不情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只能在研钵中细磨几下,其余的功夫便更多的花在了木盒上。
两人一个转着碾磨磨粟米,一个坐在身边握着刻刀细细雕刻,虽无言,这般静静相处着,反倒有一股难言的情愫萦绕其间。
偶时斐诺坐久了腰酸背痛站不起身,季灯便急急放下石杵过来搀扶。有时季灯忙的着了魔不肯睡,斐诺便拉着手腕把人推进屋里去。
也因着这,斐诺又开始同季灯一起逛菜场,却是在季灯主动接过菜篮子时不再强撑,顺从的把篮子递过。然却会在路过小摊食铺时买一包糖炒栗子或红薯揣在手里,掰了喂给空不出手的季灯。
季灯不禁便一怔愣,看着嘴边黄澄澄泛着香甜气息的红薯肉,比红薯更诱人的,是撷着红薯的白皙指节。
“吃罢,我吹凉了的。”
斐诺又把手向前凑了凑。
季灯抬头看一眼,墨绿色的瞳孔中尽是温情,简直要诱的人溺在里头。
他心满意足了。
季灯浅浅一笑,低头含住了嘴边的红薯,却是小心避过了斐诺的指尖。待香甜在唇舌间融化,季灯忍不住眯了眯眼,
“好甜。”
斐诺怅然若失的收回手,闻言回神,自己掰了一小块吹上两下送入口中,颔首笑道,
“是很甜。”
在瑟瑟的秋风里,一块香甜的烤红薯,让两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虽然只打算再出十五盒迎蝶粉,可把粟米从米粒大磨到肉眼难辨的粉末本就是难事。
饶是斐诺干的活儿比季灯轻省许多,一个月忙下来,手腕也是酸的涨的。因着皮肤白皙,甚至指节间都泛了红意、起了薄茧。
季灯瞧得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却也不当着斐诺的面显露出来。只将新鲜出炉的迎蝶粉送去香铺,揣着一荷包的银钱回来便盘算着买许多平素舍不得买的菜肉,甚至连十几文一斤的果子都考虑到,就打算好好的给斐诺做一顿好吃好喝的,好好补偿一下人。
正盘算着晚上做什么菜,季灯入神的头也不抬,结果在铺子门口便和个客人撞在了一起,季灯捂着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连连道歉,
“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
客人也好说话,揉着额头抬起脸来,却是在瞧见季灯的时候失声喊了一句,
“灯哥儿?!”
季灯蓦然抬头,便见李氏满脸讶然的正看着自己,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小说阅读 yanqing-888 请登录言情888
49.第四十九章
虽说大槐胡同里第四间买来便是为了糊弄季家人的, 季灯却也无心糟蹋,想着好好护着, 该擦抹的总得擦抹了。
只是这些日子季灯忙的顾头不顾尾, 都不曾收拾过这间,院里屋里虽说不乱,却也维持着原样蒙了层灰, 落在李氏眼里,那便是斐诺季灯才跑商回来的缘故。
季灯假借去邻居家借柴火, 回家同斐诺讲了一番李氏的到来,然后抱着一摞柴火回来烧了灶开了水,同李氏坐在灶边一人抱着个杯子闲谈。
李氏瞧着这宽阔的院子和宽敞的屋子,不免感慨道,
“真是漂亮, 只怕得不少银钱罢。”
季灯对这个大哥么不很熟悉, 但在成亲的时候收过人和善的笑和一封红包, 里头装了二十枚铜板。因而对李氏感官不坏, 只是到底有防心, 便只是含糊道,
“约莫是罢, 阿诺买的,我倒也不晓得。”
李氏只是一时感慨, 倒也不是真的要问个究竟, 于是笑笑道,
“看得出你相公对你好了, 大房子漂亮衣裳不算什么,可你瞧瞧,这小脸儿白了也有肉了,同从前相比真是大不一样了。我一打眼瞧见你的时候还险些不敢认呢。”
季灯只低头浅笑,状似羞涩。
李氏看在眼里,心知灯哥儿难对季家人亲近,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又关心两句,
“你们夫夫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灯道,
“就前两天,一路上累的不行,回来屋子都没收拾倒头便睡,这不今个儿才开始收拾屋子。阿诺嫌这儿灰大,味儿也不好闻,我便去香铺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香粉,买回来好熏。”
李氏听得,顿时更是感慨。灯哥儿从前瘦瘦小小的,见了面也只瞧见缩在一角可怜巴巴,有一口饭吃都欢喜的不行,哪里想到今日竟能想着熏香去味儿了。看来斐诺对他,是真的好。
这般想着,李氏便放下心来,因着大房之前的事儿,季燎对二房这一双弟妹多少有几分亏欠与内疚,既然眼下过的好,好歹他们心底也能安些心。
于是便笑着同季灯又话了两句家常,只道让常来家里坐坐,
“我家在前面两条街上的胡同,里头第一家,哪日闲了带上阿诺小妹一起。”
季灯点头应了,瞧着李氏大方真诚的笑,心底那点子防备隔膜也就弱了几分。
“对了,”
却是李氏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一茬儿,皱了眉道,
“公爹赶考回来的事儿你晓得么?”
季海回来了?!
季灯心下一惊,连忙拨了拨指头掐算,果然差不多是这几日。
李氏又道,
“听阿燎说,公爹这次名落孙山,本来还想着一鼓作气去考举人,这才耽搁的到了如今才回来,不过眼瞅着已经泡了汤,回来七八日都没来县里进过学了,据说是日日在家酗酒发脾气。”
说到这儿,李氏便皱了眉头,16" 木系法师和土著小哥儿15" > 上一页 18 页,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一摊子乱帐。
季灯也是拧着眉头思忖起来,季海没考上,那就还只是个秀才,好在没个正式的功名压不到斐诺身上,可坏也坏在只怕科举成了执念,越发要往斐诺身上缠。
这些显然也是李氏和季燎所想到的。李氏是个爽朗的哥儿,虽有一番通透玲珑心思,却也不爱做小女娃家的扭捏而拐弯抹角,加之季燎老早的嘱咐,于是直直对季灯劝道,
“这会儿公爹他们还顾不着,只怕等缓过来了就要想起你和阿诺了。之前能舒舒坦坦的去赶考秀才是因为有阿诺在,如今没中要重来只怕也……”
齐氏眉头一皱,又道,
“我虽不会多这个口舌,但只怕他们会上门上的勤快些。且不说再读三年的花销和赶考的钱财,就连日常的花销只怕也要从你们手上出。”
季灯眉眼一沉,显然深以为然。
顿了顿,李氏叹了口气又道,
“我和阿燎是长孙,奉养长辈是应该,何况家里也晓得我们是个什么情况,还有奶奶在上头压着,出也出不了多少银钱。你却是外嫁的哥儿,本该尽到孝心便是。只怕眼下却是不得安生了。”
这话说的颇重,可用来形容季家人却是再合适不过。李氏虽然通透不同季燎闹,可心底也不是一分怨气都没有,只是不爱同娇娇女一般撒娇卖痴,因而一直都憋在心底。
“你哥让我同你讲,能避着就避着些,实在不行就多出去跑跑商,总归别正面撞见喽。”
虽然还有很多想劝的话,可到底交情不深,反忌交浅言深,李氏便点到为止。生怕季灯夫夫不信,李氏又道,
“这些话我本不该同你讲,只是我和阿燎因着先前公爹婆母做的事儿心底总是过意不去,眼下你能嫁个这么好的汉子总算是好的,否则我俩良心上也迈不过这个坎。方才我同你讲的,哪怕你有七分不信,也该因着三分警惕些家里。”
这事儿确实是他们夫夫冒冒然了,可有季家这么群长辈在,想徐徐道来只怕都等不及。何况之前方老太和徐氏便动过卖季小妹的心思,季燎得知后便一直自责,就连季灯说定亲事后也十分愧疚,奈何劝不动长辈,只好让李氏多添些压箱底的银钱好给季灯防身。
如今灯哥儿兄妹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季燎和李氏都是不愿再把这可怜兄妹拖下水的。季家那边说不得,能劝几分让季灯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季灯尽数仔细听了,心知李氏是真的关心自己,于是感激道,
“哥么这般替我们打算,我怎的做那般疑神疑鬼,好坏不分,多谢哥哥哥么好意提醒,我晓得了。”
李氏便笑,
“前几日我来敲过门,只怕是你们还没回来。也是今个儿正好撞上你了,这话说完,一桩心事儿就没了,否则我还得惦记着再过来寻你们。”
季灯思及前几日故意被无视过去的敲门声,当时只以为是季家人又来了,谁晓得竟是李氏,当下不由得面色微讪。
好在李氏倒也没注意,起身便要告辞,季灯挽留他,李氏便道,
“别了,我还得回去同阿燎算账本,这几日入了秋正换季,买东西的人多,算起来真是头大,早点儿忙完早点儿算罢。”
于是起身离开。
季灯关上了门,却是从墙边绿植隐蔽的小门开了锁进了隔壁,斐诺正在院中一剪剪断两株珍花,自绿茎分叶起一刀两断,落在手里的两株俱是七分叶一朵花,如此便又得名『七叶一枝花』。
听见暗门传来的动静,斐诺从容的将两株重楼装进两个木匣收在袖袍中,转过头来牵着张口欲言的季灯回了温暖的屋,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热茶塞进季灯手里,拿过一碟点心放在季灯手边。
季灯满肚子的话先是被两株剪下的重楼抢了思绪,紧接着又被斐诺塞进手心的茶杯彻底赶到脑后。摩挲着温暖的茶杯,季灯忍不住笑,
“我不冷,刚刚在那边喝了半天的热水。”
说是这般说,季灯还是抱着茶杯喝了两口,这茶是斐诺在大铺子里头买的,除去茶叶,还配了蜜枣山楂,不同的风味配了不同的佐料,在秋日里喝上一杯,满身的凉意都被尽数驱逐。甜蜜的热流顺喉管一直流入肺腑,妥帖的很,季灯幸福的眯了眯眼。
斐诺从袖袍中拿出两个木匣放在桌上,咯噔两声便将季灯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这是…成熟了么?”
季灯小心翼翼推开匣盖,就见两株开至七分的重楼正静静的躺在其中。
斐诺颔首,
“明个儿我便拿去卖了,你好能多买些粟米香料回来。”
季灯心下温热,喉口发堵,借着喝茶才缓了几分,笑道,
“用不着用不着,我这次挣了好大一笔,加上从前的积蓄,买香料足足的了,何况我也不买多少,不还是你讲的,份少才珍贵。”
季灯这话是实话,迎蝶粉确实效佳,再加上少量供应,引得生意大好。
徐先生本还担心迎蝶粉太受欢迎招惹大香铺的敌意,但结果显然是杞人之忧了。一来迎蝶粉效果再好,还不至于把所有的香粉光芒都掩了去,价钱高的香粉有些确有其成本和道理在。
二来蕴香阁也只有迎蝶粉这么一种打出名声的,同百花齐绽的其他大香铺相比还不足为惧。季灯也就才能安安稳稳的挣着银钱,加上之前滞留的五盒,季灯的荷包也已经连一枚铜板都塞不下了。
况且现在只做迎蝶粉都叫他累的够呛,再做别的可怎么受得了。
这般想着,季灯的视线就忍不住落在斐诺的手上,那里薄茧红痕犹在。
自己的话都被少年认真的记在心上,斐诺满意的颔首,墨绿色的瞳孔瞧着也尽是暖意,
“是这个理儿。”
两人慢悠悠的相对坐着喝了一杯茶,季灯才恍然想起自己巴巴放在心上的事儿,于是赶紧同斐诺讲了。
斐诺虽然早就借墙上绿意听得一清二楚,还是认认真真的模样听了,末了,露出个笑来,
“不妨事,总归明面上他们是你的长辈,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且让来罢。”
大安人对血脉亲情总是看的尤为重要,不像诺亚人潇洒自在。斐诺纵使自个儿不在意,却少不得为季灯考虑几分。
就当是…誓言约束罢。
墨绿色的瞳孔中情绪浮浮沉沉,叫人看不真切。
季灯闻言也只好点头。舒坦的日子确实过得够久了,该同季家人再会几面了。小说阅读 yanqing-888 请登录言情888
50.第五十章
虽说是要同季家人见一面,总也不能自己凑上去。对季灯而言, 当然是能晚一日就晚一日。于是只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把第四间的屋子庭院略微擦抹了擦抹等着人来, 每天注意些隔壁动静也就是了。
把这事儿放下, 季灯琢磨了半天,到底还是捂着荷包去了蕴香阁, 待再出来时,荷包自然干瘪了许多,然季灯虽然有几分肉疼,却一点儿也没想着把东西退了,揣着一兜子香料回了斐家。
进了家, 斐诺约莫是卖那两株重楼去了, 季小妹依然在同小伙伴玩的不着家,季灯无奈的摇摇头,进了屋把怀里的盒子小心的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半个鸡子大的龙脑和拇指指肚大的麝香。
季灯看着这么一点点就花了近两百文的香,自然更不敢马虎。仔仔细细的净了手又擦拭了研钵,不叫其上有一点他物沾染, 以免污了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