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由黑白红三色组成,仿佛一幅怪诞而诡异的图画一般。
深沉浓郁的黑暗更加迅速地蔓延扩散着,犹如张牙舞爪的狰狞猛兽向着退无可退的玩家们扑来,莫奕的面色沉沉,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攥着自己手中简易的玻璃球——他刚才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将道具从背包中拿了出来。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使用。
莫奕从之前在房间中时,心底就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猜想,这个猜想随着的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具体而清晰——莫奕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自己的命赌在这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毫无根据的猜测上。
终于,莫奕咬紧牙关,手指微微收紧……然后将手中的道具塞回了背包中。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黑暗犹如活着的生物一般地向着他们扑来,莫奕只感觉自己视野中所有的颜色都如同潮水般的褪去,自己的意识缓缓地陷入极黑极沉的冰冷湖水中,在一片模糊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低语,似乎是哭泣,似乎是吟诵。
那低沉而混沌的声音呢喃着破碎的不成语句的音节,犹如咒语一般地拽着莫奕的意识向着深处划去——
这正是在那个走廊中莫奕遇险时听到的声音。
紧接着,莫奕的意识就彻底陷入了深深的麻痹与黑暗中,无声无色无光犹如母亲一般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拽着他向着更深处沉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旋地转的眩晕与失重带来的窒息感紧紧地扼住咽喉,浓郁的黑暗与嗡鸣的噪声将意识紧紧地拥住,仿佛要将身体中剩余的气力犹如海绵中残余的水分一般地挤压出来,神经被拧成一股股扭曲的绳,拉扯着向四周分散而去。
冰冷干燥的空气凶猛地涌入收缩起伏的麻木胸腔,将呼吸道带起火辣辣的疼痛感。
这样的疼痛感随着意识的恢复而变得清晰起来。
莫奕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阴翳尚未散去,视线范围内只有一片由黑影环绕的黯淡光圈,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麻木四肢的触觉逐渐苏醒,将清晰明显的痛觉传入尚未完全恢复意识的大脑,带来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眼前的黯淡光圈逐渐清晰起来,视线内是绚丽的色块和激烈冲突的颜色,抽象的图案交叠,从中央处层层叠叠地蔓延开来,繁复的图案杂糅在一起,带来一种视觉上的眩晕感。
莫奕缓缓地眨眨眼,意识犹如溺水者一般缓缓地浮出水面。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
这是房间的顶画。
莫奕艰难地用手掌撑住自己身边触感柔软的床铺,缓缓地将身子撑起,环视着自己所处的房间——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风格,房间角落半拱起的廊柱,四面挂着油画的墙壁。
如此熟悉的景象冲击着他的视网膜,顺着视觉的神经传导到大脑中,将他被在沉眠中迟钝的感知力瞬间地重新激活起来。
莫奕缓缓地眯起双眼,然后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但是麻木的双腿却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软了下来,使他不得不用手撑住一旁的桌子才不让自己栽倒在地毯上。
手掌下是不明显的异物感和滑动的触觉。
莫奕支起身子坐到床边,然后扭头向自己的手掌下方看去,只见在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雪白的信封,信封上是熟悉的暗红色蜡封,圆形的蜡封上是略显模糊的徽印,在莫奕长久注视着它的视网膜上烙印下一个暗红色的圆形斑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将冰冷而麻木的手掌展开又握紧,将自己微微有些激动的心绪强行压下,然后探向那放在自己床头的信封。
拆开信封之后,雪白的邀请函掉了出来。
“莫奕先生敬启:
德·克劳斯先生与其夫人德·克劳斯女士诚挚的邀请您参加二人于三日后的婚礼。”
一模一样。
莫奕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自己的上衣衣襟内口袋,但是一摸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的衣服竟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身黑色的礼服,而变成了他自己进入副本时穿着的服装。
莫奕将唇抿紧,深黑的眼眸晦暗不明,他起身走下床铺,快步走向房门口。
那挂在靠近门口的阴影中的画框逐渐显露出来,金丝缠绕着的黑沉木料深深地沉淀在黑暗当中,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在视线中逐步清晰起来——画框中是一个躺在暗红色天鹅绒上的女子,赤裸苍白的脖颈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绳,双眼紧闭的面容犹如沉睡。
之前画框中旋转着的圆形不规则的图案已经消失了。
他抬手在画框后面熟练地摸索了一阵,然后摸到了一片布满着尘土的纸片,上面是和之前相同的小诗。
一切仿佛都被重置到原点。
莫奕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双眼,将自己略微混乱的思路清理了些许。
——果然是这样。
他抱着一丝幻想将手伸入自己的口袋中摸索着,指尖摸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莫奕稍稍地松了口气,然后将摸到的东西从口袋中掏出,只见那枚金色的衔尾蛇指环头尾相接,上面的血红色宝石在灯光下犹如眼睛一般地闪着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
莫奕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蛇头细微的纹路,眼帘垂下掩盖住漆黑的眼珠。
衔尾蛇在柏拉图的形容中是一种永恒相生的完美生物,象征着永远的重复与周期,所以之前在不断地见到这个图案之后,莫奕的心中产生了些许没有根据的怀疑——或许这个副本的时间是并不是线性的,而在婚礼举行的现场,事态的发展证明了他的猜测。
这个副本的时间是循环的,他们所有的玩家都被困在婚礼举行前三天到婚礼举行前一刻的这一段时间内。而根据现在这个副本的线索来看,三天是一个周期,而玩家们的存活时间是九天,就意味着他们要在这里待够三个循环。
在第一次循环之后,副本中的一切都被重置了——除了这个指环。
那么这个指环必定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莫奕将指环重新塞进自己的口袋中,在房间中若有所思地微微踱步了一阵,然后快步走到了窗口前,伸手将窗户用力地推了开来,木制结构的窗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窗外熟悉的景象显露出来,一片深黑的半空中悬浮着浅蓝色倒计时,上面的数字还在毫不停顿地继续向后流逝着,死寂的黑暗将整个房间包围着。
他等待了半晌,然后就感觉自己被整个从身后环住了,结实的胳膊在他的腰上缓缓地收紧,低沉的熟悉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没事。”
莫奕稍稍偏偏头,避开闻宸在自己耳边说话时流动的气息,稍稍侧过脸看向闻宸,只见他仅露的半张脸上面色沉郁,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他闷闷地说道:“之前的那个房间我没办法进入,那个房间的规则要大于我在副本中所能抗衡的范围。”
“没事。”莫奕摇摇头,安抚地说道:
“至少现在这个副本我大概稍微搞清楚了一些,这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将自己面前的窗户拉上,拍了拍闻宸在自己腰间紧绷的手臂,示意他松手:
“走吧,咱们出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闻宸抿抿唇,轻轻地点点头,柔软的发丝蹭的莫奕肩颈微痒。
闻宸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和莫奕一起走到房门前,他伸手将房门拉开,但是门板刚刚打开,就只听喧嚣的争吵声和叮当碰撞声犹如化为实体的声浪一般迅速地穿过悠长的走廊和沉寂的空气,毫无阻碍地传入耳中,听上去似乎颇为严重。
莫奕微微一愣,扭头和闻宸对视一眼,然后加快了步伐,迅速的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门外的走廊已经重新变成了正常的样子,四面的墙壁框出逼仄幽深的空间,横向地朝着两侧延伸出去,之前犹如黑洞般空无一物的门外与那笔直向前延伸的走廊仿佛只是一场在白日下消弭的无影无踪的幻觉。
莫奕和闻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大厅内熟悉的明亮灯光在眼前缓缓地铺陈开来,玩家们争执的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即使是宅子内冰冷的温度也无法阻挡这蔓延升级的火药味。
“……我他妈就不信了!这见鬼的宅子要是被砸了还能再这么神神叨叨!”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撕扯声和模糊交叠的人声。
莫奕的步伐微微一顿,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李望。
这个人简直是专职的搅屎棍,不仅仅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好手,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心胸狭隘而愚蠢,做事冲动而不过脑子,是那种靠着一时的小聪明和运气捡了条命就开始自命不凡起来的那种玩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莫奕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迈开步伐走到大厅内,只见众人正在楼梯下方挣扎撕扯着,以李望为首的几个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的玩家正在大厅中砸着东西,地毯上散落瓷器的碎片和木制家具的残骸,少数的玩家在苦苦劝阻企图控制局面,而更多的玩家则是麻木地站在角落里,有的人还在低声地呜呜哭着,整个场面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羊群效应是最为可怕的狂热病。
李望还在扯着沙哑的嗓音叫嚣着,而那些原本还在保持着理智的玩家也慢慢地被他们的言论影响,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了微微的松动。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够了。”
简短的两个字犹如楔子一般撬开了眼前混乱的氛围中,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深深地扎入众人的耳膜,那声音中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令人不由得心底一紧,下意识地收声,转而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莫奕正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那双颜色颇深的眼眸犹如漆黑的湖水,带着深不可测的冰冷寒意,他面色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就连刚才叫嚣的最为肆意的李望也不由得微微有些瑟缩。
莫奕的视线缓缓地在楼梯下方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视线在李望的身上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看着对方下意识地挪开目光不与自己对视,不由得微微眯起了双眸。
他习惯于不插手副本中其他玩家的选择和命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副本中的蛛丝马迹,很少参与其他玩家们的游戏进度。眼前的这个副本虽然难度看上去并不很大但是时间却格外的长,玩家虽然数量不少但是容易被干扰的新人和经验不多的资深者占据了大多数,尤其是现在在李望这种人的搅和下,倘若他再不出来控制场面,事情就很有可能要变得难以收拾了。
莫奕顺着楼梯向下走去,冷冷地说道:“九天才过了三分之一就开始内讧,你们剩下的六天是准备寄托于上天保佑吗?”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其中的嘲讽意味却尖锐的令人难以逼视。
莫奕调转目光看向李望,继续说道:“在什么线索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就莽撞地做出决定,暂且不说你能不能真的对房子造成破坏,如果真的可以的话,那么拆房子带来的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
他眯起双眼,吐出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愚蠢。”
李望的面容青白,被人当面辱骂愚蠢令他格外恼怒,血液直直地涌上了他的面颊,而正当他冲动地准备张口时,却只见莫奕已经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而那双漆黑的眸子意有所指地在他的右臂上浅浅地划过。
记忆中尚未褪色的剧烈疼痛仿佛再一次反应到了躯体上,尚未愈合完全的手指生理性地抽动颤抖着,心底深处泛起的不安和恐惧令李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尚未脱口的话语卡在了喉管里,发出了咯咯的古怪声响。
莫奕收回目光,继续平静地说道:“你们现在应该都已经发现时间在重复了,这其实是好事,至少你们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也就等于有了时间去寻找线索,这是已经是最好的可能了,你57" 恭喜您成功逃生0 ">首页59 页, 们对这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众人互相对视着,人群中响起了小声的嘀咕声,之前的慌乱和无措终于被冷静的情绪压制了下去——莫奕说的没错,倘若这个副本真的是时间线循环的话,那就代表着他们已经知道了之后将会发生什么,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优势。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尊敬的宾客们,欢迎您来参加德·克劳斯先生与德·克劳斯女士的婚礼,我是克劳斯宅的管家,这几天将由我来接待诸位。”
这次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再也没有人被管家的声音吓到。
玩家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管家如同上次一样站在阴影当中,苍白的面容犹如一张毫无情感的面具似的在黑暗中反射着鬼魅一般的光。
“想必诸位已经收到请柬了,请务必好好保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三天前几乎别无二致,管家在说出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话语之后就再次隐进了黑暗当中,随着步伐声的远离,一如往常般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莫奕的目光在管家离开的地方顿了顿,然后扭头看向其他的玩家,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大家接着上次未竟的地方继续搜寻吧,这次多关注关于画像的线索,这个副本杀人的规则是非常容易捉摸的,那么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找到逃避开这种规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