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地固定在阁楼中的几个角落的蜡烛亮起,昏昧的烛光将整个阁楼堪堪照亮。
阁楼并不大,形状奇怪的狭窄屋顶向内挤压而来,不仅几乎让人直不起身子,还极大地限制了人的视线,令莫奕完全没办法看清整个阁楼的全貌。
封闭的空间内压抑感愈发强烈。
莫奕弯下腰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头顶的空间骤然宽敞了起来。
他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身,但是头部猛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莫奕猝不及防,不禁痛的一个闷哼,稍稍后退了几步,定睛细看——
只见一个巨大的山羊头骨挂在墙上,黑洞洞的眼窟冰冷的俯视着他,在那个头骨旁边,用细线挂着数十个小动物的完整的尸骨,森白的骨骼反射着火光,发出叮铃的轻微碰撞声。
阁楼的窗子大开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外面无垠的黑暗。
有如坟冢。
借着微弱的烛光,莫奕看到地下散落着数张沾满灰尘的泛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迹,在烛光下显得分外模糊。
莫奕屏住呼吸,弯腰将纸张捡了起来,正待细读时,余光却瞥到了窗外的倒计时
——距离这个小时结束还剩三分钟。
莫奕心头不由得一紧,呼吸微微一滞,然后动作迅速地将地上摞成一大叠的纸张捡了起来,也不细看,匆匆将它们全部塞进了包里。
他加快步伐向木梯走去。
如果他之前大猜想没有错的话……
童谣马上又要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没有卵用的小科普:
1665年的伦敦大瘟疫时,伦敦所有的大学都放假了,包括剑桥大学,于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从伦敦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的名字是牛顿。
第六十一章
莫奕加快了步伐走到暗门旁边,顺着并未收起来的木梯爬了下去。
刚刚落地,就看到了雾气正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他,窗外淡蓝色的倒计时散发的光晕照射进来,浅浅地镀在他的侧脸上,就连他浅灰色的瞳孔中都倒映着一点浅浅的蓝光。
他举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按在唇上,做了一个口型:
嘘。
莫奕目光一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神谛听着。
只听了门外传来了一阵缓缓的摩擦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贴着地面爬行一般。铺着地毯的木地板发出闷闷的吱呀声,在一片黑暗与死寂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远处传来浅浅的哼唱,隔着不算单薄的墙壁和房门,听的很不清楚。
轻柔的男声越来越近,模糊不清的反复哼唱透过无垠的黑暗传入耳膜,隐隐地牵动着人的心脏与神经。
——来不及离开二楼了。
莫奕紧紧地盯着漆黑一片的门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黑暗与寂静使他的感官愈发敏锐,即使是一丝一毫的响动也能传入他的脑海,仿佛身周的一切都被毫无限制地放大再放大。
心脏跳动声犹如鼓擂,一声声地收缩搏动着,越来越快地砸在耳边,混合着他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震动地他的每一根神经。
摩擦声越来越近了,“嚓嚓”的声音显得规律而单调,摩擦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滚动和抓挠的声响。
轻柔的男声低低地吟唱着模糊的童谣,令人不由得心底发怵。
一只苍白的手扒住了门框,黑色浑浊的血液顺着扭曲的门框下向下缓慢地流淌着,紧接着,那只手猛地向下落去,向门内前进了一大截。
莫奕呼吸不由得一滞,目光仿佛被牵引住了一般,牢牢地停留在那只手上。
整只手臂露了出来——包括手臂后面干净平整的断口。
这竟然是一只会自己活动的断臂!
苍白的手指扣住地板上的缝隙,蠕动着向前爬去,在下面留下浓重的焦油颜色的血污。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一颗头颅滚到了门口,一张苍白的脸紧紧贴着地板,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屋子内的莫奕。
一双漆黑的,毫无情感的浑浊双眼仿佛没有聚焦一般,令人不由得浑身冰冷。
他蠕动着两片苍白的嘴唇,轻柔地低声哼唱着:
“……He-had-left-legs-and-arms-lying-all-over-the-room……”
莫奕的呼吸急促起来,按着木质楼梯的手缓缓地攥紧,手臂上的肌肉暗暗发力,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可怖无比的景象,面容凝肃紧绷。
他在等。
那四分五裂的身躯蠕动着跟了上来,断口整齐的腿和脚也随之进入了莫奕的视野,本是向楼梯口的方向爬的四肢改变了方向,向着莫奕蠕动着靠近。
那颗苍白的头颅也随之向内滚去。
哼唱的声音越发响亮而清晰:“——there-was-a-man,a-very-untidy-man。”
莫奕脑海中思绪迅疾如电光闪过,脑海中瞬间找到了对应的内容。
他不再多滞留一秒,攀着木梯,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爬去。
心脏在胸腔里拼命地跳动着,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莫奕的余光看到那只向他袭来的苍白的手也同样加快了速度,直直地向他冲来。
只差毫厘的距离就能扯住他的衣角!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黑暗中的雾气动了,他向前跨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骤然蔓延开来无尽的灰色雾气,挤压着每一丝空气,泾渭分明地向前涌动着,散发着无尽的威压与恐怖气息,直直地那只断手袭去!
那只苍白的断手瞬间僵住了。
那颗头颅也一改刚才的面无表情,一张惨白的面容被怨毒和恐惧占领,看上去更是诡异万分,一双浑浊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蔓延的雾气,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瞳孔里……竟然满是忌惮。
趁着它僵住的机会,莫奕加快速度,最后一个箭步冲上了阁楼,然后伸手拉住了暗门的把手,一个用力,将它整个合了起来,那个木质楼梯随着他的动作收缩折叠,也跟住暗门被拉上了阁楼中来。
暗门终于紧紧地阖上,阻隔那颗苍白头颅投来的诡谲视线。
灰尘在自己的身边缓缓激荡着,血腥味愈发刺鼻。
莫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帘垂下,掩盖住紧缩的瞳孔中心有余悸的神色。
他用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掌按住仍然在隐隐震动的阁楼地板,急剧的心跳声与快速的喘息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莫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实在是太险了。
根据前几次危急关头的经验,如果不是靠的足够近,是完全无法听到童谣中唱的具体内容的。
这可能是副本其中一个增加难度的规则,以防他们太过轻易地拿到线索。
所以刚才在下面,他只好铤而走险。
之前的几次经历中,在场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那些怪物的目标是分散的,再加上他本来就对这种东西极为在意,才能比较轻易地拿到线索。
而这次,他是怪物唯一的目标。
莫奕曲起腿坐在地面上,一边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这首童谣依旧是鹅妈妈童谣里面的一首,全文是:
There was a man, a very untidy man,
Whose fingers could nowhere be found to put in his tomb.
He had rolled his head far underneath the bed;
He had left legs and arms lying all over the roo
莫奕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阁楼地面布满灰尘的木质缝隙上,仿佛想要穿透这层并不结实的木板向下看去似的。
他放轻呼吸,听着楼下地面摩擦声,头颅滚动声,以及模糊的吟唱声缓缓地离开。
声音越来越小,然后逐渐远去。
莫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这时,眼前的空气突然出现了一阵浅浅的波动,莫奕一愣,凝眸看去。
只见浅灰色的雾气缓缓聚集,然后在阁楼的空地中显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上去和平日无二,但是脸色却很显然苍白不少,一双色泽浅淡的灰色双眸显得愈发深邃,凝视着人的时候看上去专注的令人心悸。
莫奕一愣,想起了刚才在暗门合上之前自己的余光瞥到的场景。
——高大的男人站在浓重的灰色雾气中,面容的轮廓被迷雾模糊,一双冰冷的双眼气势极盛,令人窒息的悚然与恐怖感。
几乎让莫奕回想起了在第一个副本的走廊里,第一次见到那缓慢蔓延的雾气时所感受到的无言的恐怖。
他用手掌撑住身旁的墙壁站了起来,向着雾气的方向走了几步,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你还好吗?”
雾气的面容沉静而柔和,刚才的气势似乎已经被完全收敛,看上去仿佛就只是一个相貌俊美的普通人一样,低低地“嗯”了一声。
莫奕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雾气的身形……比起刚才来说似乎有点透明?
雾气定定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游戏的规则是,我不能插手副本的任何情况。”
他顿了顿,敛眸想了想,补充到:“副本的规则将我纳入其内除外。”
莫奕想到到了他的第一个副本里,在下课铃打响之后蔓延开来的致命雾气,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雾气深深地看着他,继续说道:“现在如果我已经惊动了一部分的游戏规则,它已经开始将我向外排斥了,如果我再以这个状态待着这个副本里,游戏的难度势必会大幅度提高。”
这时,莫奕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上个副本快结束的时候,你消失了很久,就是因为这个吗?”
雾气的唇线紧绷,缓缓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大概就会维持在现实世界时无形的状态跟着你,毕竟现在在副本里,我的力量还是要比在现实中强大不少,休眠的时间会短一些。”
莫奕紧紧地蹙起了眉宇,一双颜色极深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他:“为什么?”
雾气一愣。
只听他缓缓地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呢?”
莫奕向前跨了一步,逼近了他,苍白的面容显露出来,深黑的眼眸看着他,继续说道:
“在副本里也罢,在现实世界也罢,即使是现在被游戏规则所排斥,你都要以无形的形态跟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上个副本的时候,你欠了我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雾气的面容依旧沉静,浅色的眼眸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异样的悲伤。
但是莫奕再定睛看去,他又恢复了之前平静而冷漠的神态:
“我不能说。”
莫奕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十分意外。
他知道这个游戏坑,玩家与玩家,玩家与非玩家之间的信息管控极其严格,对自己的NPC也这样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不由得有些泄气。
只听雾气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你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莫奕一愣,抬头看向他,却只见他的身形正在缓慢地消失,如同雾气一般的浅灰色眼眸也缓缓地散入了空中,几缕的雾气向他这里蔓延过来。
接下来,他感到自己的小拇指被轻轻地勾了勾。
莫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
第六十二章
莫奕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背包,掌心下方的尼龙布料里有纸张沙沙的轻响。
他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空中,散发着蓝光的倒计时正缓缓地变换着末位的数字,有条不紊地一秒一秒地计算着流逝的时间。
新的小时开始了。
按照刚才那个怪物爬行的速度,现在或许已经到楼下了。
莫奕下意识地受尽了手指,刚才冰冷汗湿的触觉仿佛还停留在掌心里,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未结束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向着窗口走近几步,将打开的手电筒搁置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
在手电筒冰冷光圈的照射下,挂在半空中的细小骨骼闪着森冷的光晕,那个挂在墙边的山羊头骨用空荡荡的漆黑眼眶注视着他,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莫奕深吸一口气,错开视线,然后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背包。
现在度过了危险期,阁楼这里可以说是相对安全了。
在这样难度较高的副本里,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他将刚才匆忙塞入背包中的那叠纸拿了出来,泛黄的纸面由于莫奕刚才粗暴的动作而皱皱巴巴的,边缘也卷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可怜。
莫奕小心地抚平纸面上的折痕,就着手电筒的灯光看去。
那是一叠信纸。
它的一角被简单地固定了一下,这才没有散落开来。
——似乎与音乐盒中藏着的那张折起的信纸是同样的质地。
但是,不同与那张纸上歪歪扭扭的,略显疯狂的字迹。这张粗糙泛黄的纸面上颇为干净,除了上面的灰尘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污渍,上面写着漂亮的英文,女性化的墨色字迹理性而精致,从遣词造句上能看出受到过很好的教育。
每一张信都是些给一个名叫“埃斯特”的人的,但是似乎从未寄出过,也没有署名和日期。
莫奕读着上面的文字:
“今天艾丽卡有些发烧,似乎是着凉了,除此之外我们都很好,勿念。”
他翻开下一张,发脆的纸页在指下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今天还在下雨,已经七天了,晾晒的衣服一直没有干过,今天约翰也发烧倒下了,上帝保佑。”
这张纸张上似乎曾经被水浸湿过,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