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走廊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现出无数模糊起伏发阴影,堆积在走廊当中,层层叠叠地阻碍着二人前进的道路。
似乎一切都和离开前没有丝毫的区别。
泛黄的纸片和文件散落在肮脏的地板上,缺胳膊少腿的破旧桌椅凌乱地躺倒在走廊当中,被走动间晃动的手电筒照亮的墙壁上显露出意味不明的涂鸦,深棕色的血迹干涸在斑驳的墙壁上,勾勒出无数疯狂的潦草的写写画画。
走廊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古怪味道,似乎是医院的消毒水和浓郁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组成的气味,在整个漆黑的走廊中死气沉沉地静置着,冷冰冰地侵入着人的呼吸道。
电梯的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地闭合,发出轻轻的金属摩擦的吱呀声。
莫奕比较熟悉这一层,而江元柔由于直接就是在负二层苏醒的,所以对负三层基本上一无所知。
他唇角微抿,将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向一旁的房间内晃了晃。
一闪而逝的灯光将电梯旁边那间房间中的景象照亮,里面的尸体和杂乱的物品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中,在瞬间掠过的灯光中展现出些许的端倪。
和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
莫奕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江元柔,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这一层应该就是最深层了,按照这个副本中的提示,那么这一层同样也应该是埃德温的意识表层了,但是,即使是这样,但是他们依旧并没有离开埃德温的精神世界。
而在莫奕的印象里,这次,再没有其他电梯可供他们搭乘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该怎么离开呢?
江元柔扭头看向莫奕,她的面容在手电筒苍白的余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她苦笑一声:
“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说道:“出口应该就在这一层里,只不过……到底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我确实并不清楚。”
莫奕微微垂眸,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之前在这层楼中找到的地图,然后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展了开来,然后开口说道:
“这是我之前在这层楼中找到的地图,或许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江元柔点点头,凑近来看向他手中的纸片。
按照这张地图上对这层楼的描绘来看,负三层其实比起另外两层来说要小的多,它是一条直来直去的走廊,一端是电梯,另外一端是员工室,而在走廊的两侧则是数间窄小的病房。
江元柔用手指点在那间被涂黑的房间处,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道: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莫奕点点头,回答道:
“嗯,这里是精神病人做治愈实验的地方,我就是在里面第一次进入了幻境。”
江元柔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道:“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莫奕赞同地点点头,将那张地图重新折叠好塞入口袋中,然后说道:“我们再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二人说毕,便一前一后地向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阻挡在眼前的杂物,从中间穿行而过,防止自己的动作无意中触动什么而发出计划之外的声音。
走廊上方唯一亮起的灯管将前方发一小片地方照亮——
也同样照亮了地上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浓郁的血腥味飘入鼻腔内,冰冷的空气随之渗入肺部,带来一阵寒冷到刺痛感。
莫奕微微一怔,扭头和江元柔交换了一个同样疑惑而不安的眼神。
这个情景……似乎有些眼熟。
莫奕下意识地抿起唇,苍白的唇线绷直成笔直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向着走廊深处的黑暗中走去——
手电筒的光亮随着他的步伐而照入了前方的黑暗当中。
一具尸体被高高地钉在墙上,看上去如同一只被钉死的昆虫标本一样,死气沉沉地紧紧贴在肮脏的墙壁上,墙上是暗红色的鲜血蜿蜒而过留下的痕迹,尸体的脚下是半干涸的血泊。
那是一个男人,他的脖颈如同被折断一般软软地垂下,苍白的脸被阴影掩盖。
莫奕向旁边挪动了一下步伐,调换了一个能够看到那个男人面容的角度——
只见他的脸上有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扭曲的嘴唇被咧到了耳根,双眼是两条血红色的缝隙,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之前已经有了类似的经历,莫奕这次倒是没有上次那么震惊。
他的眉心缓缓拢起,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顺着惨不忍睹的尸体滑下,有如实质的目光一寸寸地划过面前的男人,然后最终停留在了地面上。
江元柔看了那具尸体一眼,然后便扭头看向莫奕:
“这……是不是就是这一层的boss?”
莫奕点点头,苍白的唇抿的更紧,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郁郁。
江元柔浅浅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说道:
“难道干掉他们的人就是那个在负一层被放出来的埃德温吗?他原来……这么可怕的吗?”
莫奕突然上前几步,然后毫无预兆地蹲下身子,伸手沾了沾地面上的血迹。
他抬起头看向江元柔,容色苍白而凝重,缓缓地摇摇头:
“我觉得不是他。”
江元柔一愣。
莫奕低头缓缓地摩挲了一下指腹,手指之间的暗红的血迹被他的动作晕染开来,粘腻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传导入大脑,他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
“负二层的尸体的血液还是能够流动的,而这一层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江元柔一愣,眸中神色微闪,低声接过话头道:“所以……负三层的boss是最先被害的,而负二层的女人是在他死后才被杀的……?”
莫奕面色沉沉地点点头,用手掌撑住膝盖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江元柔:“在这一层,我似乎是遇到了两个boss,但是由于我一直不确定那个曾经推过我的人是不是幻觉,所以就没有提到过。”
莫奕顿了顿,声音微微有些哑地继续说道: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他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江元柔猛地抬头,明亮的浅棕色眸子紧紧地盯着莫奕,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他一直跟着你……?”
莫奕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复杂地看向那具被吊起来的尸体,然后说道:
“而且我怀疑,在负一层那个让你陷入幻境的,不是那个被关起来的埃德温,而是那个跟着我下来的boss,他欺骗你打开支线,不是为了放埃德温出来……”
江元柔的脸色刷白,目光凝重冰冷,开口接过了莫奕未竟的话音:
“——而是为了让自己进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狭长幽深的走廊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深沉的阴影被肮脏沾血的墙壁困于其中。
不远处是滋啦作响的灯管,向下投射着微弱黯淡的灯光。
刚才提出的假设令人不由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连环杀手分裂出来的人格中,必定会有一个邪恶人格的存在,那么他杀害负三层和负二层的boss,并且试图打开负一层的门,应该为的就是争夺埃德温身体的控制权。
莫奕抬起双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具被挂在墙上的尸体,然后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江元柔,开口说道:
“走吧,我们去那个房间里面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江元柔的面色仍旧刷白,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以现在的情况,即使他们的猜测是真的也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寻找线索,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莫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离这个副本结束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
而他们现在不止没有找到江元白,甚至连一点相关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然而如果错过这个副本,再想将江元白救出来就是天方夜谭了。
这是莫奕第一次希望副本要求的存活时间更长一点,好让他们在这个副本里多待一段时间。
他放下手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微微动了动手指,调节了一下手中的手电筒。
笔直的光柱向走廊深处的黑暗当中照去,微微晃动的光线将前方深黑的甬道中起伏的阴影照亮,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虽然这一层的boss对他们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但却依旧有更为隐秘而未知的危险等待着他们,这样的认知给二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阴翳,令他们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
走廊中的氛围沉重而紧绷,令人不由绷紧神经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们很快便来到那扇被涂黑的房门前。
莫奕扭头看了一眼江元柔,交换了一个确定的眼神,然后指尖微微用力,将那扇门向里推去。
房间的门缓慢而无声地向黑暗中滑了开来。
门框犹如一只巨大的黑暗的嘴巴一样敞开着,露出空空洞洞的内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莫奕向内走了几步,用手中的手电筒向房间内照去——
里面的面积不小,冰冷的铁床在房间内杂乱地分散着,看不出颜色的帘子被撞倒在潮湿而肮脏的地面上,生锈的栏杆半支楞在地上,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
在房间的一侧是那张熟悉的铁床,束缚带散在斑驳的皮革上,一旁的台子上放着一架陈旧的布满灰尘的仪器,无数密密麻麻的电线垂下,不同颜色的电极连接在电线的尽头。
而那两张曾经绑着尸体的铁床上,毫不意外地空了。
就如同负一层中那个房间里的尸体一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地面上的血液都没有留下。
手电筒的灯光落在其中一张铁床上,束缚带空空荡荡地散落在肮脏的皮革床面上,尖锐的冰锥静静地躺在铁床顶端,铁质的尖端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脑浆与血液的痕迹。
莫奕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床铺看了一眼,然后转而将手中的手电筒挪向房间的其他角落。
而房间的墙上的那只用鲜血勾勒出来的蝴蝶依旧鲜艳而刺眼,它丑陋而臃肿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面和天花板上,看上去扭曲而怪异。
江元柔向前几步,走到那张电击用的床铺旁,然后向那架陈旧的仪器后面伸出了手——
莫奕扭头看去,只见她从那张台子的角落处拿起了一份布满尘埃的病历夹。
江元柔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借着灯光翻开了病历夹,向其中看去,匆匆扫了几眼之后,她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莫奕,开口说道:
“你来看这个。”
莫奕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低头看向江元柔手中打开着的病历夹。
里面的纸张十分陈旧,粗糙的表面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褐色,上面的字迹也十分的模糊,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很难看的真切。
上面似乎是一些治疗方法的记录,患者的姓名和资料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依旧能够看到记录下来的治疗方法——
电击,开颅,脑叶白质切除……
随着纸页的翻动,一种又一种已经消失在人类历史中的残忍疗法展现在了二人眼前,用冷冰冰的数据和简单的描述记录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病历本很显然就是这一间房间中曾经进行过的实验记录。
细微的纸页翻动声在空荡寂静的房间当中响起,轻轻地刮在耳膜上,使人不由得揪心。
很快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与其他页数相比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整张纸上只有实验对象姓名印在页首。
手电筒苍白的灯光将上面的字迹照的清晰而鲜明,那是与之前几页中完全一样的笔迹:
埃德温·卡特。
莫奕和江元柔都不由得一愣,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心中同时冒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猜测……埃德温为了找到精神疾病的治愈方法,将自己也作为了实验对象。
而根据现代常识,当时的这些近乎愚昧的疗法是完全无法将精神病人治愈的,反而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而埃德温本身就有着悲惨的童年经历,以及一个变态杀人狂父亲的影响与家族精神疾病的前科。
这样的实验不仅无法治愈他的精神状况,反而会加重他的心理疾病。
或许这正是为什么在埃德温回到自己父亲的老宅之后,逐渐从治疗精神病人的极端方法,逐渐演变成了单纯的虐杀。
莫奕垂眸盯着那张暗黄色的纸张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纸页。
或许……也正是这时,埃德温分裂出来了这个最可怕的邪恶人格。
江元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手指微微用力,将那个病历夹阖上,纸页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微微闪过。
莫奕的目光一顿,冷不丁地捕捉到了灯光下一闪而逝的笔迹——
他伸手按住了江元柔的手掌,开口低声道:“等等。”
江元柔一愣,然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向莫奕,问道:“怎么了?”
莫奕面色凝重地伸手接过江元柔手中的病历夹,然后重新翻开到了最后一页,接下来,他用手指捻住最后一张空荡荡的纸面,翻到了后面——
二人同时心头一跳。
只见一只丑陋的蝴蝶出现在了纸页背后,在灯光下浮现在黯淡的纸张表面,臃肿的身躯狰狞而不祥地占满了整张纸上,巨大翅膀上的花纹形成了眼睛的形状,死气沉沉地回望着所有看着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