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翻到下一页的话本,突然随机蹦了个页数,到了很靠后的位置,余笙还盯着殷妄之的脸,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啥也没看到,就单独瞅见了一个“吻”字。
大脑瞬间空白,识海内系统传输的书籍被余笙下意识一键恢复到默认初始值,整整齐齐,丁点浏览记录和书签都没剩下。
而现实里,则是余笙突然呆住了,石化了一般任由殷妄之一点点凑近,甚至在感觉到彼此气息时,睫毛还颤动了一下——吓得。
然而殷妄之最终略过了他的面部,低下的头颅贴着他的耳畔,落在了半褪的衣襟上。
在余笙思维能力还未回笼的时刻,殷妄之已经咬住了他的衣襟一角,将敞开过多的长袍拉回原位,再次松开了口,眸色沉沉望着怀里仿佛被点穴了的人。
期间,嘴唇有没有碰到肩膀,或者是碰到更多地方,已经没有记忆。
殷妄之凝视着他,色彩浅淡的薄唇忽然抿起一个狡猾的弧度,“师尊,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像是在笑,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笑容,倒是像极了他的体温,没有对比会觉得冷,一旦熟悉了,又觉得原来也是暖的。
余笙还愣着,直到殷妄之重新将他放在一个宽大柔软到可以午睡的长椅上,又欺身靠近,才直觉似的警铃大作,猛地抬手,掩在殷妄之的唇上。
奇怪……竟然是热的。
来不及思考温度怎么变了,仿佛在耳边炸开的巨响就打断了一切,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闯了进来,杀气滔天,让余笙都下意识挥手去挡,却忘了自己刚经历一场耗尽精力的打斗,没多少气力剩下。
第35章 首发晋江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突然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后来余笙明白过来, 做不出反应的仅仅是他一个人而已, 并不包括他的两个徒弟。
说不定一会儿会变成三个,算上一直没回来的展笑天的话。
余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大厅一侧的软椅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的交锋完全影响不到他这里,甚至偶尔波及过来的几缕风都是柔和的, 只会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拂起。
他的表情维持了片刻的空白, 罕见地没有反复思考劝架与否的问题, 也没有去识海里翻看那些不小心一键整理了的书籍, 就那样空茫茫望着两个徒儿闹腾。
又过了片刻,余笙试图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人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总算发挥了点作用, 他缓缓抬起手, 朝着身体一侧低头看了过去。
衣领有些松散,一个不易察觉的边角上留着浅浅的牙印, 瞧清楚这个之后, 茫然的手指似乎找到了方向,朝着那处摸了过去, 将不久前弄乱的衣服整理好,指腹捏在牙印上时,下意识地揉捏了两下。
被殷妄之叼住这里的一角、抱在怀中整理衣领的画面再次一闪而过, 快得像刀剑相碰时擦出的电火花, 挺刺眼, 也令人心惊。
余笙的动作一顿,柔软饱满的嘴唇缩了缩,小心地抿了起来。
然后就收回视线了,后背板直做得端端正正,好像再多看一眼,那牙印就会像真正的鬼魂一样,直接从衣领跳到他的锁骨上,留下个又疼又痒的印子。
直到这时,他完全空白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挪回了不知为何突然打起来的两个徒弟身上。
余笙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可以确定的是没有看到那只白团子,而正在和殷妄之交手的‘人’,其实也凝不出个实形,战力有点低,应该是温久的分神。
可就算突然冲过来的是分神,而不是温久本人……
余笙微微皱眉,以他对温久的了解,对方压根不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尤其是敌我水平有着显著差异的时候,要说是展笑天突然冲了回来打殷妄之,他倒是会更理解一些。
下意识地,他总觉得其中还有点什么其它理由。
不,仔细一看,好像也不全是在打架。
余笙睁大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的杏眼看起来更圆了一些,也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总算看清了两人的一来一回——并非打架,而是殷妄之试图靠近这里,又不断被温久的分神打断、阻拦。
恰好,温久最擅长的就不是攻击,而是防守那一类的,加上灵体力量对鬼魂的天然压制,直接抵消到了地处鬼界、以及力量不全的短处。
也许一开始温久的确有攻击的意识,但最终目的,看起来并非是伤害殷妄之。
余笙的眼里透出些迷茫,不明白这三个徒弟的关系怎么还越搞越复杂了,这一来一去的过招,又不是处处都冲着把对方打伤而去的,他刚来鬼界就用过一次的劝架招式,此时约莫不会那么管用了。
拂尘的白毛晃来晃去,余笙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出手,倒不是不打算管了,而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和殷妄之打过一架,全力输出的那种,此时还没恢复呢。
就算想恢复,那速度也不会像眼前的殷妄之这么快速,人家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是接了电线无限供能的,自己只是个太阳能的蓄电池,还相当于刚刚用完了呆在只有月光的夜里,最多能当个吉祥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真正的吉祥物,一只雪白柔软、仿佛可以食用的某只团子一蹦一跳地靠了过来,像只在佛像里晒太阳的猫儿一样,钻到了余笙的怀里,转了一圈,找好舒服的姿势窝下。
余笙的第一反应是温久又来了,这个三徒儿好像脑子永远那么够用,本体在外面处理事情不说,还能分出个分神打殷妄之,再弄出这么个小可爱陪自己解闷。
这样的多线程脑力工作,对于现在处于拒绝思考、脑袋卡机的余笙来说真的非常厉害,也非常艰难。
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摸着团子,感觉柔软度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怎么说……更有弹性了?差不多是从糯米糍到布丁的转变吧。
余笙一个低头的功夫,周遭气流就骤然一变,待他抬头时,房间里已经漫起了白蒙蒙的雾气。
也许是最近温久分裂的比较多,他的第一反应又是温久,怀疑这个三徒弟是不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分裂成三个还不过瘾,要再分裂出一片雾气来干扰敌方视线。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就是一困,无奈又无聊,仿佛再打个哈欠就能睡过去,下意识地,就四处张望起来,想找出那个螺钻一下。
“这里。”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玲珑螺,从后方递了过来,余笙下意识接住了,还不忘回了句“谢谢”。
余笙:……?
等等,谁的手?
他惊得一个激灵回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双淡蓝色带笑的双眼。
“温——”
差点叫出声来,余笙的嘴被温久以两指挡住,待他冷静下来,才笑着‘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惊动打架的那边。
此时的温久,身体透明到可怕的程度,几乎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若是不注意的话,还真瞧不见这里站着个大活人,哦不,活的灵体。
余笙想到了自己那个世界里看到过的透明鱼,下意识地视线往下一飘,发觉其它地方也很透明,看不到内脏什么的,也看不到衣服里面……
然后就注意到自己的打量全被温久看在了眼里,心虚地抬眼看回去的时候,温久笑得更真切了,全无怪罪,却好似一副很懂的样子。
……你究竟懂了什么啊!?
余笙的神经还敏感着,被他这么一笑,耳朵轰地一下就热了,这下不用温久用手堵嘴,也一个字音都发不出了。
“师尊,跟我走。”
再次愣神的功夫,温久对他伸出手来,微微欠身的姿势看起来恭敬又狡猾。
看起来不像是带师尊避难、远离战场的孝顺徒儿,倒像是……趁着夜色正浓,爬上别人家的窗台,带他偷偷逃跑的年轻人。
余笙很少对这样大胆的违规行为主动伸手,可逃跑又是他最常做的事。
反正也差不多不能思考了,余笙干脆放弃了思考,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温久的手,在那一瞬间又慢半拍地想到了借口,钻进螺里是逃,接受这样的邀请也是逃,没差的。
而后便觉到浑身猛地一坠,失重感骤然袭来。同一时间,打斗声、殷妄之的骂声都隔绝不见,只剩下眼前一片茫茫白雾,而温久的身形,则在此时重新变得凝实清晰。
应该是某种传送阵,不是人界的那种术法,应该是灵界会用的。
逃……成功了。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想逃的是什么,就已经逃开了,任由温久抓着自己的手,将一切交给本该被自己庇护的徒儿去扛。等到殷妄之发现,也不会觉得是他这个师尊跑掉了,只会将一切怪罪在温久身上,认为是这个师弟带走了师尊……
余笙低头,发现自己还抱着那个团子。
耳朵有点痒,他猛然抬头,瞧见朝这边凑近的温久,无辜地眨了眨眼,带着疑问的神情,被弄痒的那一侧耳朵还动了动。
温久见状一愣,而后笑得有点勉强。
“师尊变敏锐了啊……”
“敏锐?”余笙不明所以,是说对他人的视线、距离的敏锐程度么?
温久忽然来到他斜后侧,指尖勾住发丝,从衣领里挑起长长的一缕,轻轻缓缓拉到了外面落下。那些发丝,原本是不知何时落进去的,微微有些闷得潮湿了,沿着余笙的后颈坠进去,紧贴在余笙的背脊处。
挑出来才发觉,那一缕极长,直接落在了后腰,随着他的动作,余笙只觉得后脊梁从下而上窜过一阵令人颤栗的凉意,让他连呼吸都屏住了,明明连丁点皮肤都没碰到,却浑身都绷紧了,手指都蜷缩起来……
看着,像是在紧张。
温久低声念了声师尊,眸色渐渐变得深邃,视线落在半掩在发丝中的耳朵上,那里正在一点点变热。
以前的师尊,没有这么敏`感的。
他的手不作声地攥紧,又在余笙回头时猛然松开。
周围的白雾瞬间散去了,温久挂回一如既往的微笑,轻声道,“我们到了。”
失重感终于散去,一切落灰坚实的地面,余笙也浑身一沉,松了口气,低头一看。
余笙:“……我说我怎么一直坐着,为什么传送的时候带上了椅子?”
生机勃勃、到处都是各色奇形怪状灵体的‘仙境’之中,一个木制、带着软垫的古朴木椅落地,与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余笙也觉得自己特别格格不入起来,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白团子,愣是把浑圆的灵体挤出一对‘耳朵’来。
温久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从后方弯腰过去,在耳边低声安抚,“师尊别担心,灵界很安全,它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的。”
当然,师尊若是突然反悔,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路的。
见他初来灵界,还带着新鲜劲儿看着四周景色,温久朝着一旁被冷落的玲珑螺伸手,将法器重新收了起来。
第36章 禁止转载
灵界属于黄昏和拂晓。
就像是鬼界只有无尽的夜晚那样, 灵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时间像是永远凝固在一切开始和结束的位置。
一切都呈现着浅淡的、仙境般的云雾的颜色,也是一切晚霞的颜色, 是乳白、暖黄、淡蓝、或是绯红的颜色。
天空是绯红和暖黄色的,地面永远飘着浅浅的一层水,粼光闪闪,水面之下分不清是陆地还是冰层,植被、花卉和灵体们都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和形状。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竟然带来了奇妙的既视感, 就好像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 曾经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欣赏过这样的美景。
一般人在第一次瞧见灵界的时候,总会感到惊讶的, 也会充满新奇感,可余笙将视线一一投放过去, 落在那些灵体,那些水与白色的树木上面时,却隐隐有一种感觉——它们就应当是这幅模样。
晶莹剔透、五彩琉璃、生死和冷暖的界线都变得模糊。
不,准确来说, 是一切的界线都变得不重要了。
余笙愣愣地看了许久,而后才收回视线, 低头发现怀里的团子也有了些变化, 似乎正带着淡淡的鹅黄色, 让人想到了蛋黄馅儿。
因为是连人带椅子一起传送过来的,四周虽然荡起了水波,余笙的鞋袜却依然没有被沾湿。
他开始忍不住想到,这就是温久将鬼王宫殿里的椅子也带来的原因,哪怕因此会更早被发现,也要让自己有个反应的时间,不至于一脚踩进水里。
似乎是因为到了自己的地界,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紧张了,温久笑着靠近,来到余笙的视野之内,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滑过他的胳膊。
“师尊,对这里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余笙点头后还想再夸两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说灵界的景色很美,是画中都画不出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想起温久眼盲,只有一双天目能判断必要的东西。
在他的印象里,光是颜色这一点,温久就不是很敏感。
明明生活在这么漂亮的地方……
余笙的目光又垂落下去,瞧见地面这一层镜子似的水面。它很浅,也极清,像是暴雨后的积水,甚至能不能没过脚踝都难说,像是太阳一出来,就能被晒干的样子,又均匀地延绵到天际,让天空和流云都好似倒影进去。
是以他这么一低头,好像什么都没有避开。
这天这地,天生就长得一副让人避无可避的模样。
“师尊。”温久又念了他一声,咬字清晰,又带着股咏叹般的腔调,听起来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也可以将这个称呼反复念上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