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实在是被那女鬼吓怕了,晏止澜又不让他近身,只好不情愿的先后退一步,让他把七星收起来。不让近身,也别抽他,行不行?
晏止澜没有吭声,祁璟便默认他同意了,喜滋滋的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只是盖到一半,手下忽觉一松,原本盖在晏止澜身上的那被子也跑到了他身上。
“嗯?”
祁璟愣了一下,从堆成一堆的被子下面钻出来,发现晏止澜不知何时翻身下了床,一身白衣坐在案桌旁,双手抱臂,臂弯里躺着灵剑七星,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璟打了个哈欠,揩掉眼角挤出来的泪,经历了方才一番身心折磨,这会儿心神松懈下来,他已经困极了,含糊不清道:“你不睡觉吗?”
夜深如许,外头天黑沉沉的,卷着厚厚的乌云,狂风大作,穿过墙角空隙,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祁璟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快睡吧。”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将晏止澜的被褥整理好,自己则闷闷的回到里侧,躺进自己的被窝里去,将自己团团包住,裹成了一只大圆筒。
裹完之后,他就地在宽大的床上滚了滚,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连声喊:“晏止澜晏止澜!快看!快看我!”
晏止澜往这边看了一眼,祁璟费力的在被子里蹬两下腿,打了个滚,仰着脸笑嘻嘻问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一只可爱的蚕宝宝?”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别过脸,明显不想理他的样子。
祁璟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落寞道:“我也知道很无聊。但是吧,你看,人来这世上一遭,什么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不让自己活的快活些呢?我小时候没人跟我玩,孤单寂寞的很,只好自己跟自己玩,无意中琢磨出来很多有趣的玩法,你想不想知道……”
晏止澜心里一动,他是第一次听祁璟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本来他对祁璟小时候如何并无兴趣,然而心弦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不知不觉中竟引起了他的共鸣……
祁璟说的也是事实,上辈子他虽然衣食无忧,父母恩爱,但是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没人陪他玩耍打闹,没人陪他说悄悄话一起做坏事,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如果他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等等,兄弟姐妹?!
祁璟一拍脑袋,对呀!怎么把这茬忘了!这几个月他只顾着救晏止澜,怎么没有问问,靳黎现在在哪儿?!要是找到靳黎,他直接抱靳黎大腿不就好了!何必舍近求远,迂回救命?
想到此,他立刻两眼放光,恨不得冲过去拽着晏止澜的领子问他。
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也知道,以晏止澜油盐不进、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突然这么问他,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一旦有了防备,想要在从他嘴里问话就难了。
眼珠一转,他故意唉声唉气道:“从小我就想,要是我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就好了。我记得小时候大皇兄对我很好,可惜大皇兄……”
晏止澜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祁璟趁机装作无意的样子,随口问道:“对了,晏止澜,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把你们小时候的那些趣事,说出来听听呗!”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晏止澜,实际上一颗心早高高吊了起来,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只要知道靳黎在哪儿,他的小命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看人脸色了……
“没有。”
晏止澜平静道。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没有?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晏止澜又重复了一句:“我没有兄弟姐妹。”
祁璟不死心的追问:“你确定?”
晏止澜略微奇怪的看着他:“众所周知,晏家传至我这代,主家只余我一人。祖父给我取名止澜,便是希望我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晏家颓势。而父亲赐我表字繁之,则是希望我……”
说到这里,他猛然闭上嘴,脸上现出几分难堪。
父辈的期望与他的初心相悖,他一心向道,只想修炼无心情爱,而父辈们却偏偏把所有担子压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
他心里虽然清楚,这是他身为晏家子孙的责任,他也愿意全力以赴去承担这个责任,甚至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无所畏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初心,将自己当做一具只知听话不知思考、为了家族而生育繁衍的傀儡。
祁璟傻了,没有兄弟姐妹?
《修天》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暴君祁璟临死前,靳黎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就是晏止澜的胞弟。
祁璟急了:“不是,你再想想,说不定你父亲有个私生子什么的……”
说到此他骤然噤声,晏止澜冷厉的目光扫过来,令他遍体生寒。
“不可能!”晏止澜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晏家家风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祁璟讪讪的“哦”了一声,讷讷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仓皇的转过身,逃避似的背对着晏止澜,面朝墙壁忧心忡忡:这下糟了,靳黎的消息没问出来,又把晏止澜得罪了。该怎么办?
室内一片寂静。
忽而灯花爆出“哔剥”的轻微响声,晏止澜紧绷的脸色渐渐缓下来,想到刚才祁璟我无心之言,愣愣的想,若真有个同胞兄弟,对他、对晏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下一瞬,他心中一凛,立时抛弃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父亲与母亲一生恩爱,为人克己守礼,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母亲、有辱晏家声誉的事情来的。
他在案桌旁坐了一会儿,见祁璟四仰八叉的躺在床的里侧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想了想收起灵剑,在床的外侧和衣躺下。
大床往下沉了少许,祁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嘴里嘟囔了几句,往这边靠了靠,与他挨得极近。
几乎是一睁眼就能对上对方挺直的鼻梁。
晏止澜伸出一根手指,把人往里面推了推,祁璟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又翻滚了过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被褥传过来,隐隐约约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香味。
大月国盛产香料,人人都爱熏香,晏止澜也没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己无意中在哪儿闻过,就此留下了些淡薄的印象而已。他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这个不足为奇。
祁璟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眼前,头顶还翘着一小撮可笑的绒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轻微晃动。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令他懊恼许久的动作。
他伸出中指与大拇指相扣,轻轻的,在祁璟那撮绒毛上,弹了弹……
第18章
祁璟的头发宛如小孩子的发质一般,细细软软的,又像是雏鸟幼翅下的嫩羽,划过手心又软又滑。
晏止澜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祁璟那撮绒毛的软绵绵触感。
正神思不属之际,身上陡然一沉,祁璟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身上。
晏止澜回过神来,轻轻蜷起腿,小心的将腿从他腿下抽了出来。还没松口气,祁璟突然翻身侧躺过来,正正面对着他,一只手又搭上了他的腰间。
晏止澜一僵,正要推开他时,却听到对方突然神秘的轻轻“嘘——”了一声。
他顿时心中一凛,幻灵石之事在前,此刻他自然是以为祁璟又发现了什么,僵硬着身体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任由祁璟抱着自己,同时悄悄地释放出灵力探测周围情况。
然而当他放出神识,仔仔细细的把殿内殿外一丝不漏的探测完之后,才发现——
什么都没有?
晏止澜深感疑惑,祁璟的修为比他高深是不假,但是他自己的修为也不算很差,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探查方圆这么点儿地方的动静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何况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以后比祁璟,并不见得会差到哪里去。他们之间,差的不过是修炼时间罢了。
此话并不是他自负,而是他真真切切明显的感觉到,这一世不同于上一世,这一世自己的丹核比上一世这个时候的自己,远远强大了许多。
虽然比之深不可测的祁璟,也许还差的远。但是他自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会不逊于祁璟,甚至超越祁璟也不无可能。
但是……为什么,探不出来异常?
晏止澜又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殿内一派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灵力波动的迹象。
他收回灵力,祁璟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右肩上,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有些痒痒的。
祁璟嘘了那一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晏止澜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腰身却突然一紧,祁璟搂着他腰的手收了收,疑惑的咕哝了一句:“诶?怎么突然比我高了?”
晏止澜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祁璟在他肩膀蹭了蹭,黏黏糊糊道:“我也喜欢你呀,青杏。”
晏止澜闻言,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说完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到一旁,在祁璟又一次即将翻身往这边凑过来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召出灵剑七星,隔在两人中间。
他此刻已然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异动?!分明是祁璟在梦中说梦话调戏姑娘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祁璟口中名叫“青杏”的姑娘,应该是前段时间刚进宫来服侍祁璟的那个。
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很得祁璟的喜爱。
几乎是看到人的第一眼,祁璟就两眼放光,嬉皮笑脸的凑上去跟人说话。
他一向如此,看见颜色好些的婢女,就会上去搭话。晏止澜虽有些看不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晏家人一样,克己守礼,一生一世惟一人。
他之所以对青杏这个名字印象比较深刻,是因为青杏刚来那几日,祁璟每夜睡前总会找个理由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跟他说青杏有多好有多可人,听的他耳朵起茧,就此记住了。
不过几日,青杏姑娘染了病不能再来伺候,惹得祁璟还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了几日。
然而等那位名叫紫灵的姑娘一来,祁璟立时又活了过来,神采奕奕眉开眼笑的去逗紫灵。
……
晏止澜深知人各有志,也不便于干扰。只暗暗下定决心,只待伤势一好,便立刻出宫。眼不见心不烦,远离这摊浑水。
他自闭目养神,没看到祁璟睡着睡着又朝着他这边滚了过来。
祁璟整个人摊成了一个“大”字,伸出的手指尖堪堪碰到七星,七星瞬间竖起屏障,将人牢牢的隔绝在床的里侧,再也越界不得。
祁璟无知无觉的翻了个身,正正一头撞到七星的屏障,只听“嘭”的一声响,晏止澜倏地睁开双眼。
祁璟“哎呦”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被撞红的鼻子坐在床上,茫然目光的扫视着四周:“谁打我?”
晏止澜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竟对祁璟生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他从未见过如此……既聪明又傻气的人……
祁璟迷迷糊糊的冲着他咧嘴笑了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道:“你怎么还没睡?”
说完不待晏止澜回话,一倒头栽进被子里,又闭上了眼睛。
晏止澜默然。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被子下面又伸出一双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晏止澜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到底在找什么的时候,却见他不知从哪儿摸到一只枕头,心满意足的抱着枕头,咂咂嘴一歪头睡着了。
晏止澜:“……”
·
翌日一大早。
晏止澜比祁璟早醒,祁璟睁开眼睛的时候,晏止澜已经穿好衣服了。
祁璟摸着自己额头上那个大包,疼的龇牙咧嘴,问晏止澜:“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打我了?”
晏止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整理好仪容,下床洗漱。
祁璟盘腿坐在床上,挠挠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冤枉他了。
像晏止澜这种正人君子,一般有仇的话,当场就报了,他不会也不屑于背后耍阴招。
那是谁?
他一觉醒来就头疼鼻子疼的,总不能是自己睡着了撞墙撞得吧?
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灵剑七星屏障,但是他明明记得睡前晏止澜把七星收起来了,以他对晏止澜的了解,晏止澜不像是那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啊!
然而他显然是自动忽略了晏止澜并没有开口应承过他,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默认了而已。
祁璟百思不得其解,捂着脑袋下床,叫人去取冰块来消肿。
他一只手按着额头上的冰块,一只手夹菜往嘴里送,一边吃饭一边嘴还不停歇,对旁边的紫灵道:“紫灵今日这件紫色的衣裳挺好看,适合你。”
紫灵跟青杏不一样,她年纪稍小性子活泼,闻言咯咯一笑,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羞涩道:“君上又取笑奴婢。”
“哪有哪有?我可从来不说谎。”祁璟咽下口中的食物,笑嘻嘻道,“紫灵紫灵,可不就该配紫色的衣裳?衣服好看,人也水灵。不信你问晏止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