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冬端着一盆脏水出来,路过三人向着院外走去,硕大的木盆装着满满当当的污水,苏冬走起来依旧十分稳当,杜青臣想要伸手去帮衬一把,但苏冬脚步快,已经出了门,站在门口朝着外面的水沟用力一泼,单手拎着木盆就回来了。
苏冬回来之后才对着杜父道:“爹,你屋里我都给收拾了,要不你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媳妇太勤快了!杜青臣无奈,他跟苏冬才刚回来没多久,他也不过是给人结了个账,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苏冬竟然已经把杜父的新屋给打扫了一通。
杜父也觉得苏冬这手脚是挺麻利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散去了愁容,连连摆手,“不用忙,你赶紧歇着吧!平日里在镇子上就一直忙,也闲不下来,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可不能累坏了。”
“没关系的爹,我不累,再说了,我不去打扫,也是你或相公,所以还是我来吧!”
杜父年迈体弱,现在就已经冷的穿了厚衣服,杜青臣平日里已经很忙了,算账做生意的,他是要做正事的人!苏冬觉得,照顾家里全都是他的活,怎么能让杜青臣再帮忙打扫屋子呢?他必须要手脚再麻利些,赶在杜青臣腾出手来要帮他之前,把家里的活都做了。
邱砖头儿见了,连连夸赞感慨,“这苏冬就是能干!这长得又好,又会绣花缝补的,嫁妆又丰盛,竟然还这么能干,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利索,哎呀,杜老板好福气啊!你说前两年,我们村还有人想跟苏家结亲,却犹犹豫豫的没有去提亲,结果呢!现如今娶了个母老虎,就知道耍威风,家里的活是一点不做,这当初要是……”
“咳咳。”杜青臣轻咳两声打断邱砖头儿的话。
“哎呦,你看我这嘴,对不住对不住啊!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杜老板好福气啊!”邱砖头儿笑道。
杜青臣挑挑眉,“我福气是好,自从娶了冬哥儿,我做什么事情都顺畅的很,先是陈家倒了,再是生意兴隆,前几日进了趟县衙,结果还得了冯县令的好感,确实是事事顺利的。”
邱砖头儿这么一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不知道县衙那是怎么回事,但是其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么一想,苏冬果然旺夫啊!邱砖头儿原本只有一分赞许,但为了跟杜青臣打好关系,生生夸出了十分来。不过听杜青臣这么一讲,邱砖头儿神色有些艳羡,甚至眼神深处藏了些懊悔。
他刚刚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亲侄子,只是当初碍于苏家名声不好,又担心侯府日后找麻烦,再加上苏冬虽好却是哥儿,哥儿哪有女子善生养,且身娇体软呢?所以最后便没有提亲,后又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
谁曾想,他们当初瞧不上的哥儿,人漂亮大方,又勤快能干,最重要的是还旺夫啊!而他们费尽心力娶回来的女人,看着倒是没啥,不算漂亮但也是个正常的姑娘,结果呢!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根本就是供了个祖宗回来!
不过乡下地方女子金贵,好看的女子都是嫁到镇子或者县城里,还有去大户人家做妾的,本来就少的女子这么一来便更少了,所以有女娃的人家,向来都是娇养的,他侄媳妇这样的,其实并不是独一份儿。
杜青臣才没心思关心邱砖头儿在想什么,转头对着苏冬道:“回屋里歇着吧!”
苏冬刚刚被杜青臣夸了正高兴,又听到杜青臣这么说了,知道这是杜青臣关心他,心里甜滋滋的,也就点了头,“那我先回屋啦!”正好,他还要多做几套冬装,正好回去做了。
杜青臣笑着点了头,苏冬这才回屋。
邱砖头儿拿到了工钱也表示自己要赶紧干活,就不再聊天了,自顾自的去忙了。
杜青臣送杜父进了他的屋子,屋内,炕烧的热热的,仿佛是个暖气片,整个屋子里都比外面暖和很多,按理说新房子潮湿,不适合直接就住,但是这炕连烧了三四天,所以屋子里还是很不错的。
天越发冷了,木房子总是有些漏风,杜青臣便对着杜父道:“爹,晚上要不你就从木房子那边搬过来得了,正好苏冬也帮你打扫好了,你把被褥搬过来就能睡。我看这炕热乎乎的,也省的天越发冷了,再冻着你。”
杜父也有些意动,之前一直忙,新房子盖好之后也没怎么收拾,屋子里都是尘土和小碎砖头,只是烧了炕暖屋子,结果苏冬一回来没一会儿功夫就给收拾好了,现在新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连炕上都铺好了草席,他只要把被褥拿过来就能睡。
“那,行吧!正好把屋子腾出来,给如林做书房用。”
“行。那我等会儿就去帮你搬被褥和桌椅板凳。”杜青臣点了头。
“对了,等你们的屋子也盖好了,也烧上几天的炕,这样没几日就能住了。”杜父嘱咐。
“放心吧!我知道的。”杜青臣点了头。“等再过些日子,咱们就都能住到各自的屋子里了。”
杜父闻言,脸色也有了些笑意。
“对了爹,我番椒怎么样了?”杜青臣询问。
说起这个,杜父便是一肚子气!他家几代贫农,他自己也种了大半辈子地,虽说从未种过这种叫做番椒的东西吧,但杜父特别有自信,只要是地里长的,老庄稼把式摸索着都能把东西种出来。
结果呢!杜青臣给他种子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还一副信誓旦旦一定能种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这番椒是秋天种的东西吗?不过看杜青臣这么自信,非让他种!他就觉得,这东西大约跟冬小麦一样,是秋天种了,在地里猫冬之后,来年才开始长的物件儿,结果呢!
刚出的小苗苗冷风一吹,全冻死了!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啊!结果种死了那么多苗子,颗粒无收,他不要面子的吗!
身为一个种了大半辈子地的庄稼把式,种死了那么多苗子,他还有脸面吗!不过还好,杜父种之前就担忧不妥,留了一半的种子没种,想着若是这一茬不行,等来年春天再种,还好,他还留了种子,否则,现在杜青臣连一棵苗都别想指望了!
杜青臣傻眼的看着杜父瞬间暴怒,跳着脚狠狠的骂了他一顿,杜青臣听懂了,艰难的道:“爹,番椒……全没啦!”
“废话!冷风一吹,全都死了!你说你啊!我还专门问过你,这时候能种吗?你自己还想了想,然后告诉我能种!这是这个时候能种的东西吗?!啊!你爹我的面子算是丢尽了!前些日子你二伯来,看到院子里死掉的苗子,还说了我一通,说我做生意做糊涂了,连地都不会种了,说我忘本呢!”杜父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杜青臣默默的低头抬袖抹了把脸,杜父骂他就骂了,没事,他脸皮厚,习惯了,可是……
“爹,真的……全没了?”他好不容易到手的辣椒,难道就真的全死了!一点希望都没了!那他何年何月才能再看到辣椒,甚至拿它做菜啊!
杜青臣想起这些日子从县城慕名过来吃饭的行商,实在不行,就问问这些客人,有没有去南边的或者从南边回来的,他看看能不能让人帮忙买些回来。
杜青臣无奈,他怎么知道辣椒不能种啊!他从小到大的,唯一种过的植物就是办公室的那盆多肉,还被他养死了,谁知道辣椒要怎么种啊!他也是来了这里,细心观察之后才发觉麦苗跟韭菜的区别的,种东西,他真的不行啊!
术业有专攻,而种地绝对是他的最弱项!
杜父沉吟片刻,“还是给你留了一半的种子,我就是怕你也不清楚,白瞎了所有的种子,才留了一半,现在看吧!还好我留了一半!明年开春再试试吧!”
“太好了。”杜青臣松了口气,还有的种就行,杜父不亏是杜父,他都那么信誓旦旦又那么着急的想让他把辣椒种出来,杜父还能凭借感觉,犯嘀咕怀疑他,甚至暗自留了一半的种子,庄稼把式!绝对的种地好手!大拇指!必须大拇指!
杜青臣抬头就要夸,被杜父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得,还是别提这茬了,正在气头上呢!
杜如林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陶太守专门派了仆从送几个少年回来,与之一同来的还有给刘夫子的贺礼,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官宦人家的拜帖礼物,想要邀请刘夫子去省城里开私塾,或者去他们家里做夫子,教导他们家族的子弟。
刘夫子是拒绝的,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也没接受陶太守的帮助,去省城做小吏,更别说如今了,他已经在此地站稳了脚跟,名望钱财一概不缺,何苦去省城里折磨为难自己。
杜如林拒绝了陶家仆从的相送,将人留在了刘夫子那里,自己背着行囊回了家,一进门,便看到杜青臣正在杜父的指挥下,往新屋子里搬桌椅。
“爹!哥!”杜如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笑了起来。
“终于回来了。”杜青臣微笑着松了口气,目光转向杜父。
果见杜父已经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盯着杜如林,下一刻,朝着杜如林小跑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了杜如林背上,“你个混小子,早该回来了,到现在才进家门!你也不想想家里人担不担心你!”
杜如林任由杜父动手,反正也不疼,依旧呵呵笑着,道:“爹,我考中了。”
第53章
真的考中了?!
杜父虽然早有准备, 很久之前刘夫子就跟他说过, 如林学业精湛, 这次考试,如无意外是会考中的, 但是真的亲耳听到, 杜父依旧抬手抹了把泪, 泪珠子抑制不住的往下淌。
“好!好!咱家几代人,到了这一辈儿,终于能出个读书人了, 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杜父抬手擦了眼泪, 喜极而泣。
杜青臣心中也是高兴, 但是他本就相信杜如林能考中,所以并没有那么激动,再说了, 万里长征第一步, 这才哪到哪儿, 还早着呢!他心态很平和。
杜青臣走过去扶着杜父, “爹,你现在就这么高兴, 等以后如林考中了秀才,举人,进士,甚至做了官儿, 还不得高兴坏了?咱们可得放平心态,以后喜事还多着呢!”
“是啊爹,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告诉你,其实我还考中了头名了。”杜如林仰着头,按耐不住的骄傲。
“啥?!”杜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杜如林话中的意思,更是惊喜不已。
杜青臣也十分惊喜,“竟然考中了头名!好小子!看起来来年的秀才你是稳拿了!”
杜如林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那也不一定呢,谁知道呢!还没有考中,不好说那么早。”
“对对,不能给你太大压力,你就放平心态,慢慢来,反正你还小。”杜青臣笑着抬手想要摸杜如林的头。
杜如林连忙后退,“哥,我现在是童生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杜青臣一顿,放下手来,“成吧!如林长大了。”
苏冬很快也听到了消息,跟着一同高兴起来,盖房子的人将最后一点弄好,便要告辞离开,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上工了,然后他们告辞的时候就听到了杜如林考中童生的事情。
童生其实并不算稀罕,镇子上还出过举人呢!还在镇子上住的秀才还有好几个,童生就更多了,可是这么年轻的童生,还是头名,他们可是第一次见,都忍不住上来沾沾喜气,希望能带给自家儿孙些文气,不求像是杜如林一样考得头名,便是多认几个字也是好的啊!
杜父乐呵呵的被众人恭维着,甚至比自己监工盖新房子的时候还高兴。
“杜老板,您弟弟考中了童生,还是头名,这样好的事情,您就不办个酒席什么的,庆祝一下吗?”有人笑着问道。
杜青臣转向杜如林,“你说呢?”
杜如林这些日子在太守府见多了官员举人,此刻便是秀才在他眼前也不觉得稀罕了,虽然头名珍贵,可是,却也是压力,而且他只是童生头名而已,又不是秀才头名举人头名,没什么好庆祝的。
杜如林想了想,抬头道:“不急,等明年考了秀才再说吧!”
“好!这样才对,一点喜事便得意轻狂,那福气也只能如此了。”杜青臣赞许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豁达淡然,才能得长远。”
杜如林闻言,挺了挺胸膛。
等上工的人都离开之后,杜父还意犹未尽,脸上的喜色久久没有散去。
杜青臣道:“今日倒是巧了,新房子盖好了,如林也得了头名回来,爹,今晚吃火锅呗!”之前放在酒楼里的鸳鸯锅他带了回来,又让铁匠继续打制了,他定了十多个。
杜父闻言,眼前一亮,对着杜如林道:“这个好,你哥想了个有趣的吃法,正好给你尝尝,天气冷了,吃锅子暖和。”
“那我去买些羊肉之类的吧!”家里这些日子只有杜父一人,所以只剩些蔬菜,倒是没什么肉,因为杜父吃不了太多,太腻他消化不了。不过今天有他和杜如林,苏冬也是爱吃的,倒是没事。
杜父点了头之后,杜青臣便跟苏冬一同去了镇子上,留杜如林跟杜父说话,杜父有一堆的话等着跟杜如林说呢!
镇上,杜青臣挑好了一块羊肉,就见杜如林站在猪肉摊前久久不动。
“怎么了?想吃就买!”杜青臣道,家里生意好,不说日进斗金,但是一座酒楼日日客满,再加上小饭馆的外卖,每日收益也得一两银子左右,他是真的不缺钱。
苏冬回头,“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