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车夫突然停了下来,杜青臣掀开帘子往外看,正看到杜如林跟刘台邱友三人,背着书篓迎面走来。
车夫道:“老板,是三位公子呢!”
杜青臣嘴角带了些真挚的笑容,对着三人招手,“上来,一同回去了。”
杜青臣三人也发现了杜青臣,见杜青臣招呼,也上了车,三个大小伙子一挤上来,车厢里隐隐有些坐不下了,邱友也就主动的要求坐外面,杜青臣也没拦着。
“去哪里了?不是说今日夏夫子那里没课吗?”杜青臣笑着问了一句。
杜如林跟刘台对视一眼,杜如林回答道:“有些不懂的地方,去问闵老了。”
齐承道:“怎么?你们也是闵老的弟子吗?”他记着这三人,其中这个长得跟杜青臣有几分相似的,便是杜家幼子,如今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若是如此,他便要提醒下这几个少年了。
“一字之师也是师,自然是算的。”杜如林道,这话固然尊重,可是一字之师可算不得真正的老师,只是戏称罢了,也点明了杜如林三人确实是跟闵安士没什么关系。
齐承听明白了,点点头,“这样很好。”
“这样有什么好的?”杜青臣微笑,他一直觉得闵安士心思深沉,但具体还真的不了解此人,但听齐承的意思,似乎对此人知之甚深。
齐承望了眼其他两个少年,只是笑笑,其他人可跟杜家没关系,他也不好当着外人说曾经同僚的坏话,还是回去再说吧!
等回了家里,杜青臣还没有追问,齐承已经拍了下杜青臣的肩膀,叫住了他,道:“叫你弟弟不必跟闵安士走的太近,他这人心思极深,极擅钻营,跟他走太近了好处没多少,反倒沾染一身麻烦。”
杜青臣故作不解,“为何?他不是你们这边的人吗?”
齐承有些惊讶,“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陶家公子跟你说的吗?”去了趟陶府,齐承跟陶太守闲谈的时候,就聊起过陶修德跟杜青臣的关系,齐承也就知道了。
杜青臣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齐承也没追究,继续道:“是,也不是。闵安士太擅长钻营了,五皇子品行高洁,并不喜欢他的为人,只是苦于他弟子满天下,还要用他。”
“那后来呢?”杜青臣道。
“他插手太深,以朝中第一人自居,连五皇子的命令都不愿意听,隐有些势大欺主,可惜,他那些弟子,却并未完全听从于他,他太高估自己的势力了。”
杜青臣若有所思,“闵安士的弟子,大都是像陶太守这样,拜了座师便外派出去的吗?”
齐承见杜青臣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微微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也有些留京的。”
杜青臣这才恍然大悟,闵安士弟子满天下,他自以为弟子众多可在朝中呼风唤雨,却忘了,他与弟子之间并没有多大的情分,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闵安士借着弟子多这个名头,成为朝中一大势力,而他的那些弟子们,也同样借着闵安士,各攀高枝。就像是陶太守,据陶修德曾经说过,陶太守就是由于闵安士的举荐,才跟了五皇子。
可是跟了之后呢?陶太守会想要一个根本不会为他打算,自私的可怕的座师,继续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对他下达命令吗?!
只怕是不愿意的吧!陶太守只是把闵安士做筏子,踩一脚好攀上真正的大树,搏一搏功名富贵,但闵安士却自觉陶太守是他的弟子,是要无条件听从于他的,却忘了陶太守有了真正的主子,完全可以不听从他这个面子上座师的话。
以此类推,闵安士其他的弟子们呢?是不是也是如陶太守这样,跟闵安士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什么苦于他弟子满天下,还要用他。说到底,五皇子也只是想用闵安士做个中间人,收拢闵安士的弟子们吧!收拢的差不多之后,闵安士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废棋了,说不准,闵安士还在朝堂上替五皇子挡了灾,这才丢了官位。五皇子真是把人利用到了极致才丢弃啊!杜青臣暗自感慨,不愧是书中成功逼宫谋反,登上皇位的人,至于齐承说的什么品行高洁,杜青臣只能呵呵两声,他可是看过原书的人!
杜青臣点点头,“难怪齐兄不愿意去拜访闵府。”
没有用的废棋,见他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跟闵安士的弟子们保持好同僚关系,好歹也是外放出去的一方官吏,总比闵安士有用。
齐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总之,咱们是一家人我才跟你说这些,让你弟弟离闵安士远些吧!”
杜如林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听到齐承跟杜青臣的话了,一脸严肃的对着齐承行了礼,齐承有些尴尬,他倒是忘了,这里虽然是杜家,但到底不是随便能说话而不被人听到的地方,也没有忠心的仆从,替他清场子。
杜如林道:“闵老只是想利用我,我早就知道。”
齐承反倒惊讶了,杜如林解释了闵安士知道苏冬苏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他嫂子是苏暖的兄弟,闵安士才态度多变,最终还是决定跟他保持良好关系。
齐承冷笑一声,“想从苏冬这边算计苏暖,说到底,算计的还是我啊!这么多年了,这人竟是一点没变。”
“既然知道了,便不用担心算计。”杜如林道。反正提感情没有,他什么也不会答应。
齐承点头,“你明白就行,他日考中,入了官场,自然有我护着,用得着他?!”齐承拍了拍杜如林的肩膀。
杜如林低头道:“只是,平时学习,还需要他指点。”杜如林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是打着反过来利用闵安士的心思的,但这绝非君子所为,他心里明白,他也清楚,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平日里装的乖巧罢了。
齐承笑了,“那就用他啊!这么多年,我看他被人利用也不是一回儿两回了,他大约也习惯了吧!他这样的人,要是没这么重追名逐利的心思,好好做个学问,编个书什么的,也许能留一世清名,可惜了……”齐承摇头。
杜如林被齐承拍的小身板晃了晃,齐承满意的看着杜如林,此人年纪不大,但对人对事,心里明镜一般,又好学,据说科举可期,日后值得培养一下,也是五皇子的臂膀。
齐承说完了事儿也就回了屋子,杜青臣却陷入惊奇之中,走过去道:“我竟不知,你打了这般心思。”
杜如林梗着脖子道:“哥哥不是说,须知人心险恶,要教我用心用计,日后才能保全自身吗?”
杜青臣神色复杂,自己教导家里的孩子要有心眼不错,可是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也让人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没想到,杜如林竟然已经敢反过来算计闵安士了,而他竟一无所知。
杜如林见杜青臣久久没有说话,垂下头颅,“若兄长不喜欢……以后我不去拜访他便是了。”
孩子长大了,虽然,长大的速度虽然有点超出杜青臣的估测,但是,也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啊!杜青臣拍了拍杜如林的肩膀,“你自己想清楚,闵安士又不傻,哪日他发现了你的算盘,小心他不会放过你。”
“无凭无据,我又有防备,他不能拿我如何的。”杜如林垂着头道。
杜青臣缓缓点了点头,又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了吗?”
杜如林神色飘忽了下,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媳妇算吗?但是他马上就要考举人了,告诉哥哥的话,哥哥一定说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分神,也不要连累人家名声,肯定的!
是时候再瞒一次兄长了!杜如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了!”
杜青臣这才放了点心,点点头,感慨道:“一不留神,你也是大人,有自己的心思了,说起来,我是不是该给你寻媳妇了?你这个年龄……确实是该寻着了。”
这里的人成亲早,等年纪大了,好人家的孩子说不定早就定下来了,杜青臣虽然觉得杜如林如今成亲有点早,毕竟按照他的观点,这还是个未成年呢!但是到底不能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这里的人,而杜如林就是这里的人。
便是先不成亲,先定下来一个也是好的啊!好的人选,从来不会剩下的,当然要先定再说!
杜如林瞪大了眼,“我……我不着急吧!等我考中了再说不好吗?!”
杜青臣皱眉,拉着杜如林坐到院子里的圆台上,道:“你是想娶高官显贵家的人吗?”还想考中之后再说!
那……那也用那么高啊!杜如林自己也知道,以他的出身,便是日后考中进士,也是二十岁之后的事情了,二十岁之后再说亲,若是大户人家,愿意找出身卑微,还是高龄士子的,不是骄纵的厉害,不舍得孩子受委屈,专门嫁过来欺压婆家人的,便是哪里有问题,性格或者名声,再不然便是容貌,但凡好好的没什么大错处的大户人家,早早的就找了门当户对甚至高嫁出去了好么。
杜如林皱眉,杜青臣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想给杜如林找个差不多的,读书识字懂礼的,家世也没那么高的就行。比起对方权势,还是个人优秀能处得来最为重要。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许久,杜如林才道:“哥,你不用管这些事情的,不着急的,男子汉大丈夫,尚未成家立业,哪能只想着娶媳妇了!”
杜青臣纠结,“那我先给你留意着些,放心,要是你不满意,我肯定不会替你答应的。”
杜如林无奈,又说了好几次,杜青臣也没有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且杜青臣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你想娶一位哥儿还是女子?”
“哥儿。”杜如林下意识的回答。
“那就行。”杜青臣点头。
“不行啊!哥,你可千万别给我寻摸啊!我不着急呢!还等着考试呢!你想让我分心嘛!”
杜青臣惊奇,“我哪里让你分心了,又不是你自己去挑,忙的都是我好么?行吧!行吧!你先考完举人再说,听你的。”
孩子大了,越发有主见了,他也只能退一步,让杜如林自己做主。
不过话是这么说的,但杜青臣也完全没有消下去这份心思,夏家哥儿温润有气质,据说还写的一手好字,书香门第出身,见识教养都是不错的,日后杜如林想要入官场,他也撑得起来场面,当得了官宦人家的主母,多好的人选啊!只是他被夏夫子罢官一事连累,才憋屈在这城中,迟迟没有定下人家,这是多好的捡漏机会啊!杜如林这傻孩子竟然不同意他给他说亲!
唉……也只能再等等了,希望杜如林考中举人之前,夏家哥儿不会定下人家吧!他也得盯着些才好。杜青臣默默想着。
大门突然被推开,苏母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苏暖跟在苏母身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娘,冬哥儿,喜欢什么就买!我来付钱!今天没逛够,明天继续啊!”
苏母眉开眼笑的,两只手提的满满的,白了苏暖一眼,“哪里就用得着你了,你爹给青臣照顾粉条厂子,青臣也没有白让他做活,给了极高的工钱呢!说是不能白忙活,我才不缺你这点零花钱。”
杜青臣往苏母身后看,却没见苏父的影子,过了片刻,苏父才抱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缓慢的走进来,杜青臣连忙上前接住了,“爹,我来我来!”哥儿逛街,竟然和女人逛街一样可怕!
苏父却没有递给杜青臣,只是闷声道:“车上还有呢!你去搬下来吧!”
还有?!杜青臣愣了下,连忙出门去搬东西。
齐承公务繁忙,并不能在韩郡多久,苏暖自然也要跟着回去,一行人在杜家住了不过两三天,也就告辞,苏父苏母难得跟苏暖团聚,这几日来,苏暖陪着他们,家里热热闹闹的,苏暖也对他们十分孝敬,苏父苏母心中仅剩的那点怨气,也就消散无踪了,此刻只剩别离的心酸。
城外,苏家人聚在一起说着不舍的话,一个个眼眶红红的,苏冬甚至都要掉下泪来,齐承没有凑过去,而是站在杜青臣这边,递了请帖给他,“原本一来就要给你的,但是你一直拒绝,再过些日子便是我跟暖哥儿成亲的日子,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来,毕竟,暖哥儿的家人也只有你们了。”
这话说的,杜青臣竟无法拒绝,毕竟,看苏家人这相处的场面,便知道苏父苏母已经彻底的接纳了苏暖,对过往既往不咎了,如此说来,苏暖便是他们的儿子,哪有儿子成亲,当父母的不愿意去的,让儿子孤零零一个人,连亲人送嫁都没有,就这么嫁人的?!
杜青臣默默的接了过来,道:“我会跟爹娘提这个事情的。”至于到底去不去,那就看他们怎么想了。
齐承转向杜如林,“什么时候考试?”
“下月。”杜如林道。
齐承点点头,“那正好,你考完试,一家人一同进京,也赶得上喜事,正好来喝杯喜酒。”
杜如林望了眼杜青臣,明明兄长还没同意,诓他呢!杜如林笑了笑道:“我都听长辈的。”
滑不溜秋,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齐承目光扫过这两兄弟,只得点点头,“行,保重。”
“一路保重。”杜青臣抱拳行礼。
等那边苏家人也告别的差不多了,齐承跟苏暖才一人一骑,带着随从策马而去,苏冬红着眼走到杜青臣身边,目光不舍的盯着苏暖的背影。
杜青臣心头一软,暗暗叹了口气,“你若是想他,他成亲的时候我们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