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环绕着淡淡檀香,耳畔传来‘笃笃’声响,慕子修恍惚觉得自己身在宁静庄严的古刹佛寺中。
笃~~笃~~笃~~
扭头望去,慕子修看到一名身穿朴素纳衣的清瘦侧影。
那是一个清瘦和尚,和尚正在敲木鱼。
“慧通法师?”
木鱼声止,和尚缓缓睁开双目。
“醒了?”
收起木鱼,和尚起身为慕子修倒了一杯温茶。
接过茶水,慕子修抿了两口,轻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慧通言道:“有人把你送到小僧门下。”
眼底闪过一丝希冀,慕子修激动道:“是谁?我师尊吗?他在哪儿?”
慧通摇头。
见状,慕子修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想到昏迷前恍惚间看到的身影,以及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慧通,慕子修再次希冀道:“我在中枢大陆?师尊也在中枢大陆……一定是他救的我!”
“阿弥陀佛……这里是混乱星海边境,前方便是鬼域。”
“混乱星海?鬼域?”
慕子修一脸诧异,“小和尚也学会骗人了?你怎么可能来混乱星海啊!”
慧通并未计较慕子修言语失当,他也未曾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混乱星海。
目光放在慕子修鼓起的腹部,慧通神色复杂道:“慕施主,你……”
“那是什么眼神?”慕子修撇嘴,“不就是怀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
慧通沉默不语,显然不认同慕子修这一说法。
想到什么之后,慕子修突然急了,他不顾一切的挣扎坐起,并一把抓住慧通的衣袖,慌道:“小和尚……不对,慧通法师!我师兄还在混乱星海,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他吧!”
哪怕明知现在回去恐怕为时已晚,但慕子修仍不肯放弃。直到此时,他也无法接受云天阳死亡的‘事实’。
“不必担忧,云施主平安无事。”
“呃?你怎么知道?”
慧通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肯定在骗我!不行,我要去找师兄!”
言罢,慕子修便要起身下床。
慧通一抬手,一股柔和力量便把慕子修重新送回床榻,“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云施主确实无事。”
“真的?”
慕子修一脸怀疑,“大师兄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来见我?还有,你是不是知道谁救了我?”
慧通再次摇头。
这下慕子修终于明白了。
慧通肯定知道谁救了他,他摇头的意思并非不知,而是不愿告诉他。
“小和尚,你何时变得如此鸡贼了?”慕子修一脸不满。
“阿弥陀佛……”
听不懂‘鸡贼’是什么意思,慧通只好再次打声佛号。
确定云天阳无事,慕子修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思索自身处境,以及眼前‘诡异’的慧通。
“和尚,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可是鬼域,邪修的地盘啊,慧通一个佛修出现在此,简直不能在诡异了。
慧通会来鬼域,与慕子修有着脱不了的干系。可他曾在天二星所作所为皆是自愿,慧通之所以不说,无非是不想让慕子修有心理负担罢了。
再次起身,慧通朝着房间角落走去。
顺着慧通身影,慕子修才发现,角落里竟熬着不知名的汤药。
汤药盛好后,慧通再次回到慕子修身边,“慕施主体质特殊,此安胎药对你与腹中胎儿皆有帮助。”
直到此时,慕子修才发现自己腹部竟有些隐隐作痛——很明显,动了胎气。
若说信任,慕子修除了洛北辰与云天阳外,再也信不过他人。连清枫与紫珍,他都不一定能信得过。
但慧通嘛……非常奇怪,哪怕没见过几面,甚至严格说起来,两人还非常陌生,但慕子修却莫名的信任他。
大概是佛修的缘故吧,慕子修如此想到。
既对胎儿有好处,哪怕汤药在难下咽,慕子修也能喝下去。一口气喝完汤药后,腹部胀痛果然缓和许多,慕子修当即奇道:“原来小和尚也是一位了不得的药师啊!”
“略通一二。”
收起药碗,慧通便准备离开。
“喂喂,你回来!”
慧通止步,“慕施主还有不适?”
忍不住又一撇嘴,慕子修说道:“咱们也算共患难过了,且曾经你还救过我的命……嗯,别这么客套了,直接喊我子修吧!”
慧通沉默不语。
“你先坐下,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慧通应声而坐。
慕子修懒得计较慧通为何出现在此了,赶紧问出心中又一个疑惑:“那日我曾在死海中见过你,本来想救你的……咳咳,你怎么会出现在死灵星?又为何会登上鬼渡轮?”
慧通眼底闪过一抹迟疑。
“你是闷葫芦啊,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慕子修恼羞成怒。
慧通叹了口气,解释道:“死灵星需要救赎。”
“真是个圣母……”
慧通疑惑,显然没听懂‘圣母’为何意。
慕子修没有解释,继续追问道:“我也知道一点儿死灵星的过去……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啊,而且已经变成死灵人,如何救赎?”
慧通摇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慕子修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还有更大的疑惑……或者说恐惧埋在心头。
“小和尚……”
慕子修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就连声音中也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渠滦大陆的灾难,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不待慧通回答,慕子修接着道:“那日险些要我命的一箭你也看到了吧?它原本目标是不是我师尊?难道我师尊他,他想……”
后面几个字慕子修没说,但慧通却听懂了。
“阿弥陀佛……”
看着一脸不安的慕子修,慧通叹了口气,终于不在沉默。
“慕施主不必担忧,今日之祸,并非因你而起。”
听到这儿,慕子修大大松了口气。
不错,慕子修表面看起来自私又自利,甚至平日里没心没肺、吊儿郎当,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至少,他承受不起因自己任性,而导致全大陆无数修士陷入水深火热当中。
然而,刚刚松口气,想到什么后,这口气又提了起来,“那我师尊呢?与他……有关吗?”
第39章 和尚动凡心?
这一次,慧通没有说话。
“真是师尊干的?师尊他……”
慕子修脸色煞白无比, “他可是渠滦大陆的修士啊!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慕子修不久前才动了胎气,备受打击之下, 难免越来越激动。见状,慧通眼底闪过一抹担忧,“慕施主,你身体抱恙受不得刺激……渠滦大陆今日之祸,无论北辰剑尊做与不做, 都躲不过。”
“如此说来, 当真是师尊做的?”慕子修抓住慧通衣袖, 质问道:“师尊为何要这么做?他不怕业果缠身吗?”
慕子修承认, 他之前的‘心灰意冷’都是假象, 内心深处,他对洛北辰的在乎并未减少毫分。
“阿弥陀佛……”
有些话, 慧通原本不想说。可瞧着慕子修如此激动, 避免其动了胎气而一尸两命, 慧通只得透露一些秘辛。
“罢了……”
慧通言道:“那日死海之行, 北辰剑尊若不那么做,入得死灵星的所有修士, 皆会成为殉葬品……北辰家尊不止救了你我, 更救了死灵星上数百条人命。”
慕子修一愣, 下意识道:“可是, 这却给大陆带来更大的灾难啊!”
慕子修并不知‘杀一救百’, 这个颇具争议的敏感话题。生于星际联邦王族的他,连自己都是联邦用来‘生子’的工具,下意识更在意所谓的‘大数字’。
“阿弥陀佛……”
慧通眼底罕见的闪过一抹悲凉,“是对是错,非你我能一言蔽之;不过,北辰剑尊所为,不止救了我等,也是对死灵人的一种救赎。”
“呃?什么意思?”
死灵人不是死了吗,死人又如何救赎?
慧通摇摇头,解释道:“死灵人,他们死也未死。”
慕子修一脸懵懂。
“鬼渡轮禁锢了他们的灵魂,灵魂一日得不到超脱,死灵人永生永世得不到救赎。”
这是一种悲哀,整个死灵星的悲哀;
那日慕子修在死海,之所以第一眼便看到了慧通,概因其身上散发的佛光。
慧通曾答应厄尊入死灵星,并跟随厄尊与两位魔尊入死海,不过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他心虽善,却并非那等好高骛远之人。区区灵丹境的慧通,能做的有限,他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入了死海,慧通才意识到死灵星的问题远超他的想象。登上鬼渡轮,他‘看’到满船的怨灵。他们被禁锢、被封锁,永世不得超生。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慧通佛法高深且慈悲为怀,当初在地下城都肯救疑似邪修的慕子修,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一船怨灵深受其苦?
一己之力自无法扭转乾坤,慧通能做的,无非是用自己的生命,来超度满船怨灵……
慕子修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代替洛北辰挡下一箭,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种种‘意外’加‘巧合’,促使鬼渡轮降临渠滦大陆……其中是非曲直,自无法用几句话讲清楚。
洛北辰是有私心的,慧通虽未到达那个境界,却也能窥探一二。
渠滦大陆的灾难,或许真与洛北辰脱不开干系,但慧通更清楚,即便没有洛北辰与厄尊,渠滦大陆之祸也在所难免。
退一万步讲,即便此次灾难侥幸避开,渠滦大陆仍旧……
想到这儿,慧通眼底划过一抹凝重——他曾立下誓言:星海邪修不平,己身绝不入阁;可他却没想到,两大魔宗竟然在这节骨眼上与邪修同流合乌!
如今大陆局势动荡,表面看起来,人类修士‘团结互助’共同对付死灵人,但慧通却无比清楚,更大的混乱还在后面——邪魔合二为一,要不了多久,定会爆发震荡整个修真界的仙魔大战!
这些猜测,慧通自然不会告知慕子修。慕子修正待继续追问时,外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看清楚来人是谁时,慕子修先是惊讶,继而转为愤怒乃至厌恶!
慕子修愤怒,来人何尝不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碧云宗的女修,当初与慕子修等人同入天二星的绮兰仙子!
“你怎么在这儿?”
慧通出现在混乱星海已足够让人惊讶,没想到身边还跟着碧云宗女修。
慕子修对绮兰本没什么感觉,天二星的不愉快,也仅让他稍稍厌恶罢了。回到藏剑锋后,便把她抛之脑后。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知好歹的绮兰,竟会诬陷他!甚至回到渠滦大陆后,还四处散播他是邪修的谣言!
慕子修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绮兰一而再的坑害他,岂能不怒?
虽然之后天闵阁的净业法师为他辟谣,慕子修也能猜到是慧通的功劳。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对绮兰的厌恶并未减少毫分。
如今骤然相遇,若非身体抱恙,慕子修说不定直接召唤出银狐号,把这个‘渣女’轰个稀巴烂。
慕子修厌恶绮兰,绮兰又何尝不厌恶慕子修?
她出现在这儿,并非什么巧合,而是她自愿且偷偷跑来的。
天二星时,万念俱灰的绮兰,被慧通所救;哪怕明知慧通可能坠入了邪道,绮兰那颗芳心,仍旧忍不住暗许了。
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绮兰是个大美女没错,奈何慧通却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莫说绮兰了,哪怕修真界第一美人脱光站在慧通面前,慧通仍旧能做到心如止水、目不斜视。
碧云宗与天闵阁比邻,慧通法师的大名,绮兰早就听过了。她也没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爱上一个和尚,且还是佛法高深,绝无可能破戒的慧通。
芳心虽暗许,但心气甚高的绮兰,断不会做出‘勾引和尚’那等腌臜事。回到大陆后,便把那颗悸动的心暗暗压抑住了。
只是,‘情’之一字,哪里是说断便能断的?
饱受相思之苦,绮兰终于忍不住,借着感谢的名义,踏入了天闵阁。
只可惜,她未见到慧通。
后来,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消息,得知慧通竟真的弃佛从邪后,绮兰脑袋一热,便偷偷遛出碧云宗,跑到了混乱星海。
慧通成了邪修,是不是意味着他与自己……抱着期待,自信满满的绮兰,不仅成功穿越混乱星海,还十分幸运的找到了慧通。
本以为自己不介意慧通邪修身份,愿陪他一生一世,慧通定然大为感动。结果呢,等来的却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
慧通曾奉劝绮兰回碧云宗,奈何绮兰根本不听,甚至还一意孤行的在不远处又修了一间小屋,与慧通比邻而居。
当初慧通救绮兰,本就出于佛修本分,与救慕子修一样,并未想太多。见绮兰如此,慧通便不在多劝,仍旧恪守本分,日日苦修,全当绮兰不存在。
慧通如此‘薄情’,向来众星捧月的绮兰哪里受得了?
好在没过几日她便冷静下来,只是依旧没有离开,似乎铁了心要跟着慧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