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懒洋洋地喵了声,躺在桌子上不想动。
白图图伸手戳戳它鼓起来的肚皮:“你个大懒猫,吃饱了还不想走?”
大花眼神无辜地瞥他一眼,拍开他的手。
“走了,我有些困了。”白图图认命地把它抱起来,结了账走出长宁酒楼大门。
外头烈日当空,阳光落在皮肤上热辣辣的,已是午时,街上的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没人给自己撑伞,白图图便抱着猫慢吞吞地往前走。
面容姝丽的少年,抱着猫独身在街上行走颇为惹眼,经过的路人纷纷盯着他看。
白图图并不在意这些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只是肚子吃满了,心里却空荡荡的。明明嘴巴刚刚才尝了无数佳肴,现在却觉得嘴里泛苦。
少年神色迷茫的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那如影随形的孤独寂寞再次笼罩在心头。
偌大的洛城,无一人相识,纵使洛城美景再美,美食再馋人,亦无人分享和述说。
白图图抿抿唇,在一家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卖糕点和果脯的店铺门前停下脚。
吃颗蜜饯心里会不会就会甜一点呢?
少年驻足凝望,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
马车的车身由金丝楠木所制,其上雕花刻叶,四面皆用昂贵精美的锦稠装裹,窗牖被淡蓝色的绡纱遮挡,隐约能瞧见两人坐在车内。
马车骨碌碌的声响唤回了白图图的神志,他刚回神,马车门恰好被打开,一个身形颀长,眼眸狭长的青年掀起门帘下车。
青年一身华服,五官俊美却面容阴郁,通身缭绕着股摄人的寒气,让人望而生畏。
白图图怔怔地看着,青年接触到他的视线,剑眉不悦地皱起,即时冰冷渗人的目光射过去。可下一刻,白图图的视线却是越过他,落在坐在马车内软榻上的男子身上。
男子似世间最夺目耀眼的光,如雪晶莹出尘。
他五官宛若冰雪雕琢,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惊艳和决绝,气质清冷孤傲如同寒山之巅上的孤月。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莹莹白光,白衣如雪,散落在肩上的发丝亦如雪,甚至连眼睫和眉毛都如雪般洁白。
男子微垂着眸靠坐在窗边,食指曲起抵住鼻端低头轻咳,仅是这一垂眸一低首的风华,便教人看痴了眼。
“前辈?”
白图图嘴唇颤抖地喊了声,黑亮的眼眸满是难以置信。
闻言,原本面色阴沉的青年狭长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回首一望,男子闻声抬头,目光淡然的看着白图图,苍白的嘴唇轻启,嗓音如昆山玉碎,清冷直击人心。
“是小兔子啊。”
眼睛哗然睁大,白图图欣喜若狂:“真的是你?前辈!”
语罢激动地想跑过去,却被青年拦在马车前。
男子又轻咳了声,缓缓说道:“小嵇,是故人,让他过来吧。”
青年目光冷厉地审视白图图怀里的大花,不容置疑地道:“把猫放下再上车。”
男子看起来十分虚弱,青年担心大花惊扰了他不让自己带大花上车在情在理,白图图不疑有他,摸摸大花脑袋:“大花,这是以前救过我性命的前辈,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和他说两句话!”
“喵!”大花乖觉地跳落地,蹲在那等他。
见状,青年眸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喵?”大花警觉的竖起耳朵,心里有些疑惑。
这个青年看它的眼神好像不太友好?
第71章 猫妖之毒
“前辈,你的头发眼睫眉毛怎么都变白了呀?要不是你的气息没变,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前辈,你怎么也来洛城了?我刚刚才在想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前辈,我现在是人的模样,为什么你就知道是我……”
白图图兴奋的爬上马车,开心得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白衣男子靠着车壁静静的看着他,如冰雪般通透的琉璃眸眸色微暖。
“见到你我也很意外……”
“没想到能在临死前见到故人。”
白图图一愣:“前辈你说什么?”
白衣男子声音淡然:“我大限将至。”
白图图猛地瞪大眼,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被冰冻,他对上白衣男子平静的琉璃瞳,迟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说话都不利索了。
“前、前辈,你、你怎么了?”
白衣男子身上的妖力溃散得可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居然变得透明起来!
白图图慌了,急急握住他的手,对方肌肤冷得和冰块一样。
难怪大热的天气,白衣男子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白狐裘!
“怎么会这样?”
白图图满脸惊惶,试着把自身的妖力输送过去。
“你干什么?!”
一道怒喝在耳边炸开,华服青年阴冷的目光落在白图图握着白衣男子如冷白玉般的手腕上,醋得眼睛都红了。
“我……”
白图图没来得及解释,华服青年就抬脚上车,把他的手拍开,而后把白衣男子连带白狐裘整个抱入怀中。
白衣男子语气无奈:“小嵇,我能自己坐。”
华服青年并未理会,似怕他冷着,把他仔细地裹入白狐裘里,这才捻了一颗刚买的蜜饯,软声道:“芙蓉阁的招牌蜜饯,你尝尝看。”
青年说话时温柔的语气和刚才对他冷脸怒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散发着花香的蜜饯摆放在毫无血色的唇边,华服青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白衣男子犹豫了下,张嘴接过蜜饯。
华服青年嘴角轻轻勾起:“甜吗?”
白衣男子如实回答:“甜。”
“我也尝尝。”言罢,青年挑起他下巴狠狠吻了上去,肆无忌惮的品尝他嘴里的甜蜜。
白图图:“!!!”
白衣男子被夺去呼吸,极度虚弱的他只能任由青年搂着腰身在他嘴里攻城略地。眼角余光瞥见眼睛睁得老圆下巴都快吓掉的白图图,这才想要挣脱青年的钳制,可他是靠白图图刚才输送的妖力才勉强维持住身形不溃散,并不敢乱动。
察觉他的不专心,青年眸色一沉,加深这个吻。
白图图:他、他、他还在这里坐着呢!
怎、怎么可以这般旁若无人地做这种事情?
不,不对!白图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色涨得通红地喊道:“快、快放开前辈!”
舌头被咬了下,青年吃痛,停下动作。
“够了!”白衣男子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晕红。
青年也不恼,修长的指抚上他染上血色的唇,眼中满是爱恋地轻轻吻了下他脸侧:“真甜。”
白衣男子脸上的艳色便又加深了些。
白图图看看他,又看看华服青年:“你、你们……”
白衣男子也不解释,而是淡淡道了句:“洛城最近不太平,你速速离去。”
“急什么?”华服青年把头搁在他肩上,眸色沉沉地看着白图图,“故人多年未见,怎可不坐下来好好叙叙?”
“小公子,不若你和我们一道回去,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白衣男子眉头轻蹙:“小嵇,他是只兔子。”
白图图愕然。
前辈这是在告诉青年他是只兔子?
这青年是知道妖精存在的,并且知道前辈也是妖精?
他对妖精……没有偏见?
果然,华服青年听了面不改色,还满不在乎地道:“能让你开心就好,管他是兔子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的对话怪怪的,白图图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救命恩人的情况如此糟糕,他怎么可以不管?
白图图正色道:“前辈,我孤身一人来到洛城,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华服青年投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道:“即使如此,你便上我们家住吧,反正我们家房间多得是。”
不等白衣男子开口,白图图立马道:“那就打搅了!”
白衣男子无法,又考虑到白图图若是在洛城逗留,住在自己那反而更安全,于是不再说什么。
白图图下车,把大花捎上,华服青年另外安排了马车让他跟在后头走。
等白图图到了青年所说的‘我们家’才明白‘我们家房间多得是’是什么意思。
一身宫装低眉顺眼的掌事姑姑推开宫室大门,神态恭谨地道:“陛下命奴婢等人照顾好公子,公子您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大花“喵”的一声,从他怀里跳下来,撒丫子跑进旁边花木繁茂的花园里去扑蝶。
望着面前美轮美奂的宫殿和远处高高的朱红宫墙,白图图觉得自己的头脑不太清醒。
华服青年是当今陛下,那前辈是?
脑海里忽然冒出在长宁酒楼吃饭时听到的话——
“陛下不顾大臣们反对,执意要迎娶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那人满头银丝,容貌倾城,气质清冷如月,现在所有人都说陛下被其蛊惑了,这风华绝代的男子是个妖精!”
……前辈就是那个蛊惑了帝王的男妖精?
白图图心头一跳,忙问:“前辈、不,是皇后!能带我去见他吗?”
许是华服青年早有吩咐,掌事姑姑直接道:“请跟奴婢来。”
“谢谢你!”
瑶光殿向阳的回廊内,三千银丝白如雪的男子侧卧在贵妃榻上晒太阳,他眉眼紧闭,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温暖的阳光落在他精致无双的眉眼上,他肌肤透明发光,似下一刻就要和光一同消散在空气里。
“前辈!”
那种突然变透明的情况又出现了!白图图焦急地喊了声。
男子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气若游丝地道:“抱歉,我起不来。”
“前辈……”白图图上前蹲下,握住他即便晒太阳依然冷得像冰的手,默默把妖力输送过去,“前辈,你到底怎么了?”
白衣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中了猫妖的毒,命在旦夕……”
什么?白图图瞳仁一缩,嘴唇抖了抖:“猫妖?”
“猫妖在洛城盘踞已久,我如今没有办法对付他们。”白衣男子琉璃瞳折射出幽冷的光,“宫里有真龙之气阻拦,他们才没有渗透进来,但洛城危险重重,趁他们没有发现你,你最好尽快出城。”
白图图打了个冷战,不确定地道:“我、我好像已经和他们打过照面了……”
“我早上进长宁酒楼用饭时,在门口和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擦肩而过,她看了我一眼,那种感觉就和当初被猫妖盯上一样让我遍体生寒……”
白衣男子面色一凛,招手唤了个宫人过来:“让皇上过来。”转头对白图图道:“猫妖躲藏在人群里,意图祸乱朝纲,已发生好几起猫妖害人之事,那女子生得什么模样,请务必告诉小嵇!”
白图图咽了咽口水,点头应下。
白衣男子阻止他再输送妖力:“治标不治本。”
妖力输出太多,白图图脸色有些发白,站起来的时候还晃了晃。他努力稳住身形,咬牙道:“猫妖之毒没办法解吗?”
白衣男子摇摇头,垂眼道:“我全盛之时尚且可试着把猫妖之毒逼出体内,如今无计可施。”
白图图眼睛一红:“你死了他怎么办?你们不是下月初八成亲吗?”
闻言,白衣男子平静的眼神泛起一丝波澜。
“我是妖精,他是人间帝王。如何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白图图激动得胸口起伏不止,“你不喜欢他吗?”
白衣男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我就要死了,说这些没意义。”
白图图心里又酸又涩:“怎么就没有意义呢?”
白衣男子沉默半晌,轻声道:“原本我担心撑不到下月初八,不过你来了,若是你每日渡些妖力给我,我或许能撑到大婚之日。”
白图图觉得心里装了块石头,沉甸甸的,憋闷得慌。
“明宴!”着了一身明黄便服的青年大步而来,他行至榻前,蹲下身握住白衣男子的手,轻轻吻了吻:“你找我?”
白衣男子不太习惯他做这些亲密的小动作,但又无法阻止他,只好横他一眼,皱眉道:“小白发现了疑是猫妖的女子。”
青年眸光冷肃,把他的手塞回被子了:“这些事我来处理就好,你不用担心。”
白图图被带到偏殿问话,青年面色阴沉的听完,根据白图图的描述,即刻派人去调查。
“前辈他以前很厉害的,收拾猫妖不在话下,为什么他会中猫妖毒呢?”白图图满心不解。
“是我!”手中的杯子被生生捏碎,青年眼中狠戾翻涌,“我围剿猫妖老巢,不慎中毒,他为了救我,把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碎裂的瓷片扎进手心,青年满手的血,可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眉毛也不皱一下。
白图图讶然。
“我年幼时被奸人所害,病得奄奄一息的被人丢弃在牡丹花花丛里,他当时为了救我致使花苞掉落,枝叶凋零,差点枯萎……”青年声音哑涩,“我精心照顾培育他的本体十六年,他才又重新化出人型……”
宫里人都道他痴心牡丹,施肥浇水都亲自动手,把那棵牡丹看得比命还重要,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明宴当年因为救他元气大伤,此后十余年再也没有开过花。
要不是他中了毒跑去哀求明宴现身相见,这辈子恐怕到死,他都没有办法再见明宴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