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顾不上管手肘上的摔伤,将唐浩初一路抱上了车。唐浩初难得安顺地被他抱着,紧咬着唇不说话,像一只饱受惊吓的雏鸟,身体因脑部的阵痛而微微发颤,连鸟窝都不愿意出。
皮埃尔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所幸没看到什么严重的外伤,只在爬窗台的时候刮到了胳臂,两只光|裸的脚丫也蹭了几道细小的血痕。于是握住他的脚,想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却突然遭到了强烈的挣扎和抗拒。
因为不敢用力,皮埃尔一不留神被挣开,小少爷随即缩到了车座的另一边。他的皮肤很白,此刻又退尽了所有血色,白得如冰似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了,唇瓣却红得刺眼,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皮埃尔不再贸然碰他,只急切地吩咐司机再开快一点。直到小少爷不知不觉地在头疼中睡去,皮埃尔才轻手轻脚地将他重新搂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胳臂和脚丫上的血痕止血。
少年睡着的模样倒是乖,瞧着跟什么安顺的小动物似的,全然没有醒着的傲气和冷淡。皮埃尔清楚地记得他拒绝他时的每个神态,尤其上挑着眼睛望向他,看上去骄傲得不得了,大抵男孩子对自己关注或喜欢的人和东西都有一种挑衅心态,越是被拒绝,皮埃尔就越忍不住上前招惹一番。
天色彻底放亮了。
一架飞机在晨曦中迅速地滑出跑道,机翼折射着亮光,如掠过山谷的飞鹰般呼啸着冲向蓝天,而霍彪和魏荣禛就在这趟飞往法国的航班的乘客名单里面。
霍彪从霍历那里成功拿到了两个地址,其中一个就是皮埃尔刚刚救下唐浩初的码头。这区区两个地址却让他差点付出了命的代价,在魏荣禛带人赶来之前,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和霍历及其手下一同死在这个无边的黑夜里。
其实他曾在父亲去世时切实地想过要和仇人同归于尽,却在此刻死死撑着,不到最后一秒不愿意放弃。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不能死,因为他的小少爷还在外面,他还等着回家,他还要接他回来。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就一直走在黑夜里,天上无星也无月,却意外地在荒野中看到一颗格外漂亮的星辰。从此以后的所有黑夜都有了光的照耀,那闪烁的光芒就如他眷恋着他的灵魂。
唐浩初又睡了很长一觉,迷糊中有人喂了他喝了药和水,还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抚摸让他下意识蹭了蹭,才继续睡去。
皮埃尔呆呆地愣住,手掌悬在那儿,少年轻蹭他时所触到的软嫩触感仿佛还储存在指尖,让他不敢乱动,怕它会即刻消散。
隔了好一会儿,皮埃尔才收回手,看着少年的睡脸和他刚刚因蹭头的动作而翘起来的碎发,其中一缕的弧度简直又萌又呆。
真可爱。
努力板着脸的皮埃尔心里想。
出门前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少年翘起来的头发和睡颜拍了好几张照片,连偷拍都被他做得优雅又得体,还特别理所当然。
一夜没睡的皮埃尔也在隔壁房间睡了。
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抓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动物,抱在怀里尤其舒服和契合,仿佛天生就合该待在他怀里。可小家伙摸起来软,气性却大得厉害,一直在挥着小爪子挣扎,要从他怀里跑开。于是他下意识把它抱的更紧,制住它的所有挣扎,甚至不顾它的哭求,直到它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皮埃尔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小东西又重新动起来。
第28章 影帝家的萌团子
但这一回,怀里的小东西不是挣扎着跑走,而是乖乖软软地往他怀里蹭,蹭得他一颗心像浸了蜜糖一般又甜又热。
胸口跟着发热,全身都开始发热,血液也像烧开了一样,小腹仿佛燃着火……
皮埃尔猛然从梦中清醒,一下子睁开眼。
全身依旧滚烫,血液里的火也依旧在烧,身下那处直挺挺地彰显着它的存在。身为一个发育正常的少年,这种事他早在一年前就经历过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只是觉得这次做的梦实在有点奇怪。他用了好一会儿将那里压下去,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了吹风,好让血液完全冷却下来。
他们如今仍在码头所在的加来海峡区,并没有回巴黎。因为之前见唐浩初出了一身冷汗,身体又冰得吓人,怕他有什么看不到的内伤,所以皮埃尔决定先带他去当地的医院检查一遍,甚至财大气粗的几乎把整家私人诊所全包下来。——当然,皮埃尔已将此事通知了魏荣嫣,她此刻就在赶过来的路上。
加来海峡区算是法国北部发展最滞后的地方,当地的工业早在大约半个世纪前就开始走向衰颓,所以放眼望去,街道一片灰暗,充满了冬季的萧索,远没有巴黎的热闹和生气。窗外的橡树也光秃秃的,草坪上的草尽是枯黄,甚至看不到什么色彩,只在街角有家挂着蓝色招牌的花店,纵然隔着一条路,仍能看见玻璃窗内热闹灿烂的花海。
皮埃尔心头一动,随即推开门,大步朝那家花店走去。穿过街道的时候,发现空中隐隐有梧桐絮般的白点在轻舞飞扬,定睛一看,原来是下了雪。伸出手,没多久便有一片雪花落入他掌心。
不由想起之前在码头接住唐浩初的那一瞬,对方也像一片雪花,直直落入他怀里。
雪转眼间越下越大。
才刚到傍晚,大雪就覆盖了街道和屋顶,于是待唐浩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飘舞的雪花。接着看到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鲜花,——只见浅粉色的康乃馨夹杂着浅紫和蓝色的鸢尾,堆得层层叠叠拥拥簇簇,而且排列的特别好看。
皮埃尔那边还在轻手轻脚地压低声音指挥人做最后的调整,没想到唐浩初会在这时候醒。先是愣了愣,然后大大方方地露出一贯优雅的微笑,“他们说鲜花有助于舒缓心情和恢复健康,正好看到街那边有家花店,所以我买了一点花给你。”
一点?唐浩初看着几乎堆满了整个病房的花,微微皱起眉,“可这也太多了,你买那么多做什么?”
自己都没有答案的皮埃尔顿时不知道怎么答。毕竟身为德卡斯德伊家族唯一正统的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他做事从来没有也不需要讲究理由,想买就买了,想送就送了,从来没有人会质疑他。
“感觉多的话比较好看。”皮埃尔问“你喜欢吗?”
唐浩初想了想,还是说“喜欢,谢谢你。”
二月初正是法国最冷的时节,唐浩初被冻出了感冒,所以嗓音有些哑,但短短这一句喜欢在皮埃尔耳中比任何声音都好听,——毕竟是他这么多年来头回在对方那里得到肯定。
皮埃尔随即抬起脚,朝病床前走去。他个子已经很高了,居高临下的走过来,仿佛能把唐浩初整个人包括影子全都结结实实地笼罩住。这个高度也能让皮埃尔更清晰地观看唐浩初的全貌,尤其是之前偷拍过的软软的头发,还有头发下面的耳朵。
开了暖气的病房暖意融融,再配上满满一屋花,宛如置身于绚烂的花园,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世界。皮埃尔盯着那只白生生的耳朵,突然很想抬手摸一摸,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下意识暗暗捻了两下。
若是摸了,对方可能会不高兴的,说不定还会生气,男孩子的心思也这么难猜,实在让人懊恼。
但他可是卡斯德伊家的继承人,有无数人巴结讨好,若连只耳朵都摸不得,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两方念头就这样争斗了许久,皮埃尔终于忍不住飞快地抬起手,在唐浩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摸了摸那只耳朵。
小小的,软软的,细嫩嫩的,说不出的痒意从指间飞快滑过。皮埃尔触电般地缩起手,缩起后又不知道该收到哪儿,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把手藏进口袋里的时候,就看见被摸了的唐浩初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目光茫然又有些无辜,眼睛因为处于他身影投下来的暗处而显得特别亮,亮得仿佛有水光,让皮埃尔看得心里发痒,差点又要伸出手去摸了。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别的方向,正色说“医生说你有点感冒,最好留在医院里观察几天。我已经告诉你妈妈了,她应该很快就到了。”
魏荣嫣就在说话间到了。
在皮埃尔、医生和魏荣嫣面前,唐浩初始终表现得非常好,不说疼也不说难受,只说自己没事,还反过来安慰魏荣嫣,除了有点感冒之外,整体看不出任何问题,完全不像刚刚经历过绑架的样子。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绑架很幸运地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皮埃尔甚至觉得这场绑架不完全是坏事,起码唐浩初对他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冷淡和疏离,不仅答应会重新参加他主办的聚会,还说要回去后请他吃饭,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这是不是就是中国人说的因祸得福,最近开始学中文的皮埃尔暗自开心的想。
直到霍彪和魏荣禛终于在夜里赶到。
人和人之间大概是有磁场的,也许是磁场不合,霍彪和皮埃尔第一眼见面,彼此间就莫名觉得对方厌恶非常,明明两人拥有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高,连骨子里气质都有一点相像。
但霍彪此刻没有时间注意皮埃尔,只管大步走向唐浩初的病房,两条长腿迈得又急又快,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皮埃尔忍不住拦住他道“hoe已经睡了。”
霍彪的英文其实学得很好,只是平日里说得少,发音难免有些生涩“我知道,我只看看他。”
他们完全没料到的是,唐浩初并没有睡。
霍彪开门的动作非常小心,几乎是轻不可闻,这微小的动静却让唐浩初一下子睁开了眼,甚至有些紧张地抓着被子坐起身来。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警觉和不安,眸子清亮的像一直都醒着。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霍彪清楚地看到了唐浩初警觉不安的眼神,微微一怔。可在逆光下,唐浩初完全看不到霍彪的脸,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忍不住开口“……谁?”
声音又小又沙哑软糯,落在人耳里就像被无形中的小奶猫挠了挠,勾得心头发痒。但落在霍彪耳里就只有心疼,立即道“是我。”
说着抬脚朝唐浩初走去,唐浩初放开了紧抓的被子,“霍彪?”
“嗯,是我。”
已经走到病床前的霍彪随即蹲下来,以一个和唐浩初平视甚至更低的姿态望着他。这个面对任何人都将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年,此刻却弯着腰以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蹲在那,像被驯顺的野兽,毫不掩饰自己对主人的忠诚。
唐浩初望着霍彪,眨了眨眼,下一刻,主动投到了他怀里。
霍彪紧紧抱住唐浩初,动作带着无可附加的珍重和心疼,像抱着无双的珍宝。而唐浩初抓着霍彪的手臂,鼻子突然一酸,一滴眼泪竟嗒一下掉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哭什么,偷偷擦了一次眼睛,可还没控制住,干脆把脑袋全部埋进霍彪怀里。感觉到衣领间的湿润,霍彪彻底被心疼淹没,甚至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哑着声音一遍遍哄“乖啊,没事了……”
门外的皮埃尔看着这一幕,一寸寸握紧了拳。之前那些隐隐的得意和开心全都散了,整个人如同被打了一闷棍一样,或是被人从温暖的室内丢到了冰冷的雪地里。在他无往不利的人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感觉,所以就显得尤为突兀。
唐浩初在霍彪怀里睡了,安定乖顺的模样仿佛无家可归的小鸟终于在漫天风雨中找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小窝。
像是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一样,唐浩初的病况在霍彪来之后全部爆发出来,一夜之间烧到了40度,而且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情况下,不愿意接受男医生的触碰。
第29章 影帝家的萌团子
霍彪一直陪在唐浩初身边不曾离开,而唐浩初只除了医生给他听诊的时候挣扎着不让碰以外,一直很乖。加来海峡区本就萧索滞后,诊所里的医生不多,那个过来给唐浩初听诊的夜班医生才做完一场手术,身上的消毒水味道特别浓,还染着些血腥味,所以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医生的问题,又换了个刚刚抵达医院来上早班的医生。
这名医生穿的是一件崭新的医生袍,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味道,气质和相貌也都很温和,却依旧遭到了唐浩初的抗拒。最后还是霍彪帮医生把听诊器放到了医生指定的位置,才成功听诊。
“我怀疑他可能是不想被成年男性触碰,”这名医生正好修过心理学,便按照曾经遇见过的案例提了句,“……也许是因为被不喜欢的男性触碰过或者其它原因,留下了什么潜在的心理阴影,因此而对男性的触碰有抗拒心理。”
在场几个人的脸色登时变了。
果然,打针的时候,医院里现有的三名内科男医生都不行,便从外科找了一名女医生来打。她刚刚帮一个头部摔伤的病人消毒,身上的消毒水和血腥味不亚于最早那名男医生,却非常顺利地帮唐浩初在胳臂上打了针,没遇到一点阻碍。
打完针,唐浩初睁着眼半睡半醒地躺在软软的被褥里,模样又乖又安静,只是呼吸听上去有些费力和急促。魏荣嫣心疼地凑到儿子身边问:“浩浩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浩初耳朵里嗡嗡的,几乎听不清魏荣嫣的话,只是努力地随声转过头看向她,意识明显不是很清楚,却缓慢地冲她眨了一下睫毛,让她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