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云桑第一次出门就结识了一位中年美青年,彼此做了忘年交,他们一同参与文人雅士的聚会,都极会舞文弄墨,很快便越发熟络了。
萧干也在一次次微服私访中渐渐得了趣味,他与少年下棋,普普通通的珠玉棋子摆满棋盘,看上去黑白分明,黑子却几乎要被白子逼得走投无路了。
萧干叹道:“我很久没有如此棋逢对手了。我与妻妾弈棋,她们总开局不久就输给了我,我与儿女弈棋他们百步之内便会输给我,我与下属、宾客弈棋,百八十步内必定会分出胜负,他们败了或者这棋和了。”
事实上云桑的棋艺并不高明,去清远县里与郑夫子下棋,十有六七都是输。在他看来萧干跟他水平差不多,居然跟不同人都能下得难舍难分,这其中学问可就大了。
听到夸奖,云桑垂了垂眼睫,把棋子收拢回盘内才开口:“钱兄我和你棋艺相当,我猜你出身定是大富大贵,你的妻妾输棋是爱你,你的儿女下属输棋是敬你,你的客人输棋是有求于你。由此可见你家大业大,常常受人吹捧,可我既非你妻妾,又非你儿女,更不是你的下属宾客,自然能下赢你。”
瞧他这话说的,陈默一滴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便是主子口中,下棋常常在百八十步内便输给主子的人。
好几次他都想冲上去,捂住这小祖宗的嘴,怎么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蹦!当然不可否认,他也是欣赏云桑这份纯然耿直的,不会谄媚曲直,像极了绝不会同流合污的泠泠清泉。
云桑不知萧干身份,毫不犹豫就指出了对方其实棋艺一般的事实。
萧干非但不恼,反而朗声大笑,喜爱少年这份直言不讳。当初见了那份呈上来的秋闱策论,便一直想见其人的心思,完完全全得到了满足,更甚者心中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作为一个喜好青年才俊的帝王,他心中又悄然升起了想要做媒的心思,若不是云桑早有了家室,自己那公主年方十三,貌美如花,聪颖活泼,尚未婚配,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两人容貌性情倒是匹配。
少年长得如此顺眼,若无归属,定会成为自己的女婿。到时候翁婿相亲相和,岂不是美哉?萧干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大凤朝的公主身份尊贵,是天之骄女,却没有那种驸马不能参与实权的规定。驸马能做富贵闲人,但也能科举入仕、甚至能领兵打仗,表面是女婿,实际上可以说是帝王一手扶持上来的左膀右臂。
能借助皇帝岳父的力量拼命往上爬还没有限制,所以满朝勋贵子弟挤破头都想迎娶公主。选什么样的人做驸马,就纯属帝王的私心了,若叫他们知道,这样的美事差点落到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书生头上,云桑怕是要被嫉妒的口水喷死了。
下完棋,云桑便回王府看书去了,他到底没忘记自己是个赴考的学子。萧干虽遗憾也不敢强留人,毕竟他还不想那么早暴露身份,宫门也快下钥了,他只好跟少年约定第二天碰面。
待少年点头同意了,他这才背手回宫。
第二天金銮殿上早朝,文武百官排列成队,垂手而立,气象庄严的殿宇和天威难测的天子最为匹配,谁也不敢轻犯圣上尊严。许多老臣上书,却被陛下一一驳回。
自古君弱就臣强,君强臣就弱,这权力盛衰更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也让一些曾经拢握大权的老臣怅然若失,下了朝便对家人长吁短叹道:“听说陛下最近喜爱白龙鱼服、混入一些士子之中,物色人才。其中一个姓云的书生,最合他眼缘……”
“我老了,越发碍陛下的眼了,我怕是该早早致仕,给新人挪位子咯——”陛下喜爱青年才俊,想让朝廷刮起一场青春风暴好推动改革,这种心思人尽皆知,只是明里暗里地扶持新人的行为,落在老臣眼里,那滋味就不好受了。
他倚老卖老想博取家人同情,岂料被长子打断,“陛下早已不是当初的陛下,陛下登基二十载,励精图治又喜爱任用贤能,也是本朝之幸。只要力争上游,有才能的人定会出人头地。”
老臣心里埋怨长子不安慰他,没有多少威慑力地瞪了一眼,但同时也为儿子的落落大方、志向远大而暗自欣喜,“我这占着位子,不是等你们长起来吗,待你们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我这把老骨头也要退位咯。”
萧干下了朝,回到寝殿便褪下龙袍,更换了一身衣服,来到望江楼。
这一次他没有点多少菜,也就一荤一素,再温上一壶美酒,静候佳音。今日是京城最大的赛马节,他昨儿已经和云姓少年约好了,两人一同去见识。
他没等多久,少年就进了酒楼,店小二熟门熟路地领他上楼,直奔雅间而来。
可萧干没想到,这一次少年身后的小尾巴不止那叫喜宝的小厮,而又多了一人。那人也身穿青袍,头戴玉冠,相貌眉弯眼秀,远观之是一名身量娇小的书生,结果近距离见了,萧干一眼就认出,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少女。
这是何人?
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眉峰顿时微微皱起。
“是他。”云娇娇低呼了一声。
萧干虽然上了年纪,但模样高大俊美,哪怕做普通商人打扮,可那种温文尔雅又含笑凌人的气度不同于常人,明显久居高位,即使是平日里颐指气使的世家公子,在他面前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更别说,仗着前世的记忆,云娇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居然白龙鱼服、游于民间,还正好跟云桑是友人关系,云娇娇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她前几天还想过,要不顺从萧恒的意思,嫁给一个五品官做夫人算了,现在见了萧干,她坚决否决掉了。
做什么五品官的夫人,要做自然做皇帝的妃子,一个臣子而已,哪里能跟九重天子相提并论。虽然凤帝有三宫六院无数妃子,膝下儿女也成群了,可只要能入宫做了皇妃,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女人,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若她幸运能成为宠妃,再诞下皇子……那她也有可能成为大凤最尊贵风光的一个女人,幻想自己凤冠霞帔的模样,云娇娇便心潮澎湃、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一趟死缠烂打跟着云桑出来,她果然来对了。这么大一个机缘砸在她头上,如果不把握住,岂不是枉费了这场老天爷赐予她的重生?
可她吃惊的模样忘了快速收起,一下子便被萧干捕捉正着。见跟在云桑身后的少女,明明着一身英姿飒爽的男装,脸上却又略施脂粉,营造出唇红齿白俏书生的模样,虽有些违和,可瞧着是有几分姿色。可这女子乍看了他的脸后,突然杏眼圆瞪、嘴唇微张,像是泥塑一般傻在原地。
那份吃惊,让萧干看出了端倪,他也没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垂涎。
第52章 平步青云的农家子vs锦鲤女配15
第15章
云桑来迟一步, 稍稍道了歉,便给萧干介绍了一下人:“钱兄,这是舍妹……”云娇娇这男扮女装的手法实在拙劣, 鞋垫不塞、裹胸不束, 脸蛋和脖子还涂了粉, 把原本略显黯淡的肤色涂白,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是女子穿男子衣服。
他还没说完,就被云娇娇打断:“你们好,我是桑哥的弟弟云角。初次见面, 请多多关照。”她一双灼灼目光盯着萧干,深吸了口气后, 故意压低了声音, 粗声粗气地开口,以为凭此能够瞒天过海。
作为侍卫, 陈默抽了抽嘴角, 见主子不置可否,他便也没有发表意见。
云娇娇心知肚明,有些男子不喜欢女子跟随, 才故意着一身飒爽男装出门, 让自己看上去不拘小节、豪爽大气,跟其他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如此便能顺利地融入圈内。这效果不就出来了,几个男子都默认她的跟随。
她便也一甩衣摆,落落大方地在雅间落座, 悄悄打量的目光一刻没停。
她记住了望江楼的这个雅间, 既然已经通过云桑成功跟化名为钱兄的帝王攀上关系, 云桑便也无用了, 下次她可以自己来制造偶遇的契机,话本和戏剧里不也常有九五之尊在民间微服私访,对民间女子一见钟情并带回宫中去的事吗?
她对自己还挺有自信。
毕竟前世,她也是通过类似的手段,把自己的丈夫骗到手,可惜那个纨绔子弟婚后根本不事生产,还喜好花天酒地……想到前世的丈夫,云娇娇脸色微沉,甩了甩头摆脱前世的阴影,这辈子她有了更好的目标。
刚这样想,云娇娇低头也留意到桌上的菜肴,只有这一荤一素,忍不住道:“兄长,这菜点得太少了,怎么能尽兴?”
云桑“嗯”了一声,多点了一道招牌菜。
云娇娇脸色当即就臊得慌,她清楚兄长一定不知道萧干的身份,但没想到在外人面前,兄长也毫不掩饰自己抠门的性子。堂堂九五之尊,吃一顿饭起码十多道菜不止,什么时候被如此抠门对待过,云桑真是不够大气,云娇娇在心底埋怨道。
她刚想阔气地唤来店小二,多点几道菜,却被萧干阻止了,“不用了,三道菜足矣,多了便是浪费。”
“这样啊,那便依了钱兄所言。”云娇娇讪笑着,放下手头的木板菜单。她正处在十五岁的年纪,又是姣好的鹅蛋脸,笑起来的模样有一股精灵顽皮的神气,挺招人喜欢的。
诚然萧干欣赏英姿飒爽的女子,但他不喜欢这种以英姿飒爽为表象,实则明眸皓齿又故作憨态可掬,半点不遮掩的女子。这个姑娘自以为自己的心思没有泄露,殊不知从她打量雅间的摆设开始,萧干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这个雅间不能要了。
几人简单用完餐后,就去了赛马场。今天是赛马节,无数达官贵人都会前来观看赛马,甚至他们专门还派遣了骑手和马匹上场。听说除了围观赛马,人还可以赌马,在场地外押注,赔率各不一,看好哪只马就押注。
萧干本以为云桑会对赌一事极为反感,谁料这少年站上看台就不动了。
此时另一个马道里已经开赛了,八匹挂着不同颜色马鞍的马儿同时冲刺出去,看台上都挤满了围观民众,他们双手握拳、神情激动:“七号赛雪冲啊冲啊,爷把所有银子都押你身上了,你争气点!”
“六号飞燕,是上一场的魁首,现在马蹄正热着呢,绝对能跑出一个好成绩。”可惜七号赛雪的骑手在转弯时竟跟六号飞燕撞在了一起,骑手被撞飞出去,在草地上抱着胳膊翻滚了几下,全场一片哗然,绝望和痛苦的哀嚎声接连不断。
“老子押的七号,这下子真的把底裤都赔没了。”
有人输光了底裤,自然也有人天降横财,发出一朝暴富的尖叫:“啊啊啊啊我押的三号赢了,赔率八比一,我押的五两银子变成了四十两!!”
叫骂声、大笑声、口哨声充斥现场,这一场暴富和一场赤贫的游戏叫人热血沸腾,连普通学子都不能幸免。望江楼今天都不举办文会了,因为那些士子也跑来看比赛了,但凡手中有点闲钱的,哪个不想尝试一下。
“我要怎么押注?”云桑拉住了马场的一个小厮,小厮见他打扮华贵,像是哪一人家的公子哥,自然殷勤地把人拉到了押注台,并介绍了规则。
云桑听了规则后,果断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抽出几张银票,不管是萧干还是云娇娇都微微变了脸色,心想少年难道要把所有身家押上去?
连那个拉客的小厮也大抽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云桑竟是一个大主顾,一张银票可是千两银子,如果好几张压下去的话,云桑又输了的话,赛马场的庄家岂不是要赚翻?而他也能分到其中的百分之一作为抽成。
果然富家子弟的钱好挣又好骗。马场小厮激动地满面红光,就差摩拳擦掌了。
云娇娇也被刺激到了,她当然知道云桑这些零花钱哪里来的,还不是萧恒给的,没想到云桑二话不说就掏了出来,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这可把她刺激得眼红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这种随随便便就掏出好几张银票、成为全场焦点的存在,云娇娇心口情绪起伏不定,越发坚定了勾搭上萧干的决心。既然萧王爷她得不到,那凤帝便是她飞上枝头的阶梯,她一定要成为风光无限的帝王宠妃,让云桑日后见了她,不仅得给她磕头敬礼,还要恭敬地口称娘娘。
只有想象着那副景象,云娇娇才能平复自己眼红得要滴血的心情。
结果云桑竟然只是抽出银票晃了一圈,拿的是下面的十两碎银押注,他口气淡淡道:“给我押四号,十两银子。”然后他又把银票给揣回去了。
“……”这落差太大了,马场小厮拿着那十两碎银,一时间忘了动作,直到云桑催了几声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道:“这位公子,您真的只押十两银子吗?”
“嗯。”云桑回道。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多押一点?而且四号白驹也不是多好的选择,四号的赛马手就没赢过几次,他的赔率是很高,但押他基本要亏……”总有不会玩的客人,第一次押注就冲着高赔率去,马场小厮当心云桑第一次就输了,后面就不想玩了,便积极地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