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秋总觉得喉间发烫。
他被勒的有点紧,以至于呼吸会放得更轻,可站在难得斯文优雅的姜忘身侧,却又不愿意伸手松一松。
然后是领奖环节。
主讲台在缓慢又冗长地念一个个名字,有时会碰到多音字又或者生僻字,又要耽误十几秒。
他开始等得难耐起来,以至于原本清明的意识被领结扣下,像是在起落不定的潮汐里飘着。
“临秋,站起来。”男人淡笑道:“去领奖了。”
季临秋回过神来,低咳一身跟在他的身后。
满脸堆笑的主办方已经捧着奖杯证书,高声介绍着这对教育界和出版界的新星,赞美之词堆砌了十几句。
“让我们热烈鼓掌!”
滚烫灼热的聚光灯打在他们两人身上。
季临秋还是有些喘不过气,仍旧没有解开那个结。
他接过奖杯,客客气气地对着台下微笑,然后轻轻看了姜忘一眼。
喉间的领带也被闪光灯映得泛光。
银绿色,波点纹,一切都是姜忘喜欢的。
我是他的。他忽然这样想。
我已经彻底属于他了。
第76章
会后宴席热闹, 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堆满圆桌,像是要摞出年夜饭的架势。
季临秋吃得心不在焉,觉得有些疲倦。
奔波劳累一天, 他只想回房间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姜忘被劝了几杯酒, 但也没喝太多。
席间俯身凑近他,弯着指节把领结往下勾。
“怎么这么乖。”男人哑着声音笑道:“我系得紧, 你就一直让它卡着你, 不松一下?”
季临秋明明没有喝酒,开口时却感觉自己像是薄醉。
他眯着眼笑,不肯解释。
“奖励你什么好呢。”姜忘刚说到这里, 对面的老板又高声笑着敬酒,男人仰头喝完, 再度凑回他耳边说话。
说来奇怪。
别人喝过酒以后靠近季临秋, 他会感到难闻厌恶。
可姜忘这样靠近他,他反而觉得惬意。
酒像是燃料, 可以把姜忘周身气息都燃烧蒸腾, 雄性荷尔蒙的味道肆无忌惮地张扬开, 把他尽数包围。
季临秋想到这里,又觉得明白了。
他不是喜欢闻酒味。他只是喜欢自己身上沾着他的味道。
季临秋从前没有谈过恋爱, 遇到姜忘以后才像个雏儿一点点开窍。
他不声不响,也不肯多说几句肉麻的话, 算一个内敛到有些干涩的情人,时间一久,连季临秋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有点木讷。
可是无数细碎习惯在一点一滴里被累积,像是蛛丝润进雨里,融成他久不自知的本能。
到最后,迷恋喜欢也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
轻浅简单, 挥之不去。
他已经习惯惯着他纵着他,答应这个男人各种无理或可爱的要求。
“奖励你什么好呢。”姜忘又重复一遍,用澄透杯沿轻碰了一下他的鼻尖,在座无虚席的热闹包间里低声取笑:“你一杯都没喝,怎么还脸红了。”
季临秋看向他,笑了起来。
“我如果喝了,等会和你一起醉倒在走廊里,谁带你回房间?”
“该喝点。”姜忘眯眼道:“酒壮怂人胆。”
没等季临秋反应,姜忘径直起身披上大衣,和一众宾客告别。
“晚上公司里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我和季董先回去了。”
大伙儿惊诧唏嘘,有点舍不得他们走。
“菜刚上完,再吃一点?”
“这么忙啊!难怪生意能做得这么大!”
“那姜总季董明天见啊!”
姜忘领着季临秋往酒店房间走,明明在席间还像有些不清醒,出来时脚步反而稳得平直。
季临秋隐约嗅出一些什么,可有时候又猜不透男人。
他低着头走在他的身边,声音很低。
“今天戴着你的领带,感觉喉咙好烫。”
餐厅在四楼,房间在二十一楼,他们要拐几个弯。
一路上有侍应生和客人匆匆走过。
没人注意他们在牵着手。
他们甚至都没发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牵手的。
“好烫。”姜忘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笑着看他,又像在看他的领带。
季临秋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领口被解开两颗扣子,锁骨都露了出来。
他才像是席间被轮流敬酒的人,一时间犯了迷糊,喃喃道:“奖励我……什么?”
电梯叮了一声,把他们关在狭小又温暖的空间里。
男人轻声道:“手伸出来。”
他顺从地伸出手。
姜忘掏出一枚方盒,奖励糖果一样放在季临秋的掌心。
是一盒空气超薄。
季临秋怔了一下,很快抬头看他。
“平时我不想喝,谁灌得了我。”姜忘看了眼慢吞吞上升的电梯数字,说话又青涩起来:“多喝一点,免得等会不好意思看着你。”
季临秋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在驾轻就熟和青涩笨拙之间无缝切换,握紧套子有些仓促地唔了一声。
他其实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件事。
以前看过片,但总有种不适感,匆匆瞥了几眼后来再也没看过。
于是低头,在昏黄灯光里看小方块的外包装。
“……原来需要这个?”
姜忘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他的一只手,先前牵得太自然,甚至能忘记这件事。
他拉近他,俯耳说悄悄话。
“我也想直接那样。”
“可是网上说,可能会发烧。”
季临秋噢了一声,心想有道理,又反应过来什么。
“我在下面?”
姜忘已经在松自己的领带了,闻声停顿一下,眸光温润。
“你不喜欢的话……”
“我感觉很开心。”季临秋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直想要这样抱得更紧一点。”
想要亲吻你的灵魂,你的汗与血液。
我可能早就完蛋了。
他说到一半,后面的百般心思都没有出口。
姜忘凝视他,却扬起了灿烂笑容。
像是什么都已听懂。
电梯又叮一声,缓缓打开。
……
姜忘在结束以后,把疲倦至极的恋人打横抱进浴缸里。
他很有先见之明,提前放好了水,甚至在旁边备了个果盘。
季临秋右手腕还系着领带,落入浴缸时像是被享用后终于被释放的人鱼。
他眼睛仍旧雾蒙蒙的,嘴唇发干,泡在温水里半晌没有出声。
姜忘趴在浴缸旁边看他,先伸手摸摸脸,又像怕他着凉,探了好几遍水温。
季临秋嗅了一下空气里的味道,也缓缓起身趴在浴缸旁边,与他额头相抵。
姜忘亲了亲他的唇。
“还好吗?”
“嗯。”季临秋抿了下唇,贴耳道:“别让别人进这个房间,气味会暴露的。”
姜忘笑着用手指理顺他湿漉漉的碎发。
“这时候了,还在操心这个。”
季临秋窝在热气
腾腾的浴缸里,修长双腿微微弯曲,皮肤有种接近暖玉的浅白。
姜忘伸手拿过毛巾,想要帮他擦洗背脊,忽然肩头被握住一带,也落进浴缸里,登时附近水浪乱溅。
季临秋仰头看他,眼睛很亮。
“累不累?”
“邀请我一起洗澡?”姜忘弓着身子伏在他的上空,舔了一下唇角道:“还是已经休息好了?”
“刚才做的时候,我忽然在想,”季临秋扬起手抚触他的侧脸,水花溅的两人都浑身湿透。
“我该给你买一束蜜桃雪山。”
“这样你每天在办公室都能看到这束花,一看到它,就能想到我爱你时内心有多灿烂。”
姜忘低眉看他,也笑起来。
“好啊。”
“我很期待收到你的花。”
第77章
两人前半夜在折腾, 后半夜在躺着。
虽然身体已经睡着了,但意识好像又都断断续续地醒着。
像是沉浸在入学报道的前一夜,第一次找到工作的那个瞬间, 以及许多个人生重要瞬间的那种情绪里。
脉搏心跳变成了电波信号, 不断确认着与另一方的联结。
我的生命,似乎自这一刻开始与你共享。
我们的灵魂终于汇流, 一方睁开眼睛, 另一方便会笑,相隔千里也能够感应到对方。
姜忘睡到一半会醒来看看季临秋,吻他泛着红痕的肩, 他额头细密的汗,然后再紧靠着睡过去。
夜色昏沉又宁和, 月光皎洁。
一直到下午一点有人敲门, 他们才再次醒过来。
“姜总!姜总你在吗?”
“嘿?人呢,跑哪儿去了。”
姜忘遥遥应了一声, 披了件外套过去开门, 只虚虚打开一条缝。
“嚯, 我就知道你在这,”卢老板笑道:“早餐没看见你两, 午餐又没见到,再过一个小时又有会要开, 醒醒吧。”
“多谢,”姜忘看了眼表:“昨晚通宵加班来着,键盘都快敲散了。”
“看出来了,不过奇怪,你这人怎么加班还气色这么好,”卢老板把自家产品材料递到他手上:“我也是顺路来叫一声, 来来来,这是我们新出的护眼灯和学习桌,有机会了解一下——回见啊!”
“回见。”
姜忘当着他的面收好牛皮纸袋,再次道谢后关门。
再转身时,季临秋在摸索着穿衬衣,指骨分明地一颗一颗系扣子。
姜忘坐在他的身边,伸手碰了碰额头。
还好,没发烧。
季临秋瞥来一眼,像是看出来男人在担心什么。
“我还好。”他声音低哑道:“腰疼,下次垫个枕头。”
“以前我还不信,”姜忘慢悠悠道:“季老师确实腰很好,韧性也棒。”
话没说完被枕头抽了一下。
胡闹归胡闹,正事当然要办。
第一天归教师和培训方的行业交流,第二天除了自由沙龙以外,还有各大教具和办公用品的展销。
姜忘开会时还有点心猿意马,到场打卡有一半是为了给主办方面子,第二也是为了挑新老师。
不忘文化早早开始购置地产以方便安置员工落户,入职即可低价租集体宿舍不说,绩效过人送套房子也没什么。
他们赚得不是快钱,核心目标还是要做老牌经典机构。
有高福利高发展规划在,第一天就跟不少老师互换了名片,甚至还专门有人来递名片毛遂自荐。
季临秋第二天虽然话变少了,一直呆在角落喝咖啡不怎么走动,但一下午过去,没等姜忘回来问,名单已经填了七成。
姜忘遛累了回来一看,还惊了一下。
“你怎么做到的?!”
季临秋摇摇手指。
“行业机密,不可外泄。”
两人又要了杯红茶,慢慢吹着热气边喝边聊,中午来敲门的友商又来套近乎。
“姜老板好眼光啊,这就买走我一批桌子!我跟你们说,我家厂子用的材料可好了,甲醛绝不超标,都是为了学生伢们好!”
卢老板聊得唾沫横飞,见姜忘听得心不在焉,又有意讨好他,神神秘秘道:“昨天你们走得早,有八卦没听到,我偷偷跟你们讲一声。”
“看见那边正在递简历的小姑娘没?”中年人伸手一指,对着东南角的人影道:“就全场个子最显眼的那个小矮个,你们可千万别招她。”
季临秋神色一动:“她怎么了?”
“她啊,不省油的灯。”卢老板谈起这种人都觉得晦气,一摆手道:“自己当老师好好的,非要改善什么教师待遇,反对无薪加班,还要求校领导建立反性骚扰监察机制。”
“一般正常人哪,那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呢?恨不得搞个工会出来,成天拱火不说,还帮自己学校一个女老师告校长!”
姜忘闻声看过去,又喝了口红茶道:“她教书怎么样?”
“小卷毛教书还有点本事,以前带过保送清华的学生,是教物理的。”卢老板回忆了下酒桌上的闲言碎语,不以为意道:“教书好有什么用,不会做人一样得活受罪。”
“昨儿听那几个认识她的老师说,这女的得罪校长以后,足足在学校坐了两年冷板凳,最后自己终于识趣走了。”中年男人嗤了一声:“她帮的女老师倒是庭外和解,拿到一大笔调解费就走了,也没见那人分她半个子儿啊,傻。”
季临秋与姜忘对视一眼,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等卢老板走后,两人找了过去,客客气气地请她喝茶吃点心。
被人们戏称为‘小卷毛’的女老师个头大概一米五五,褐色短发烫的很卷,黑框眼镜架到鼻梁上,显得脸只有巴掌大。
她也是饿极了,也顾不得其他,在侍应生端了蛋糕来以后一顿猛吃。
季临秋试探道:“要不再叫一碗馄饨给你?”
后者用力点头。
两人等她吃饱喝足了,才递出名片和公司宣传册,表示欢迎来这里面试。
“我叫符耳。”女教师推了一下眼镜,自报家门道:“今年二十七岁,不婚主义,薪资要求有抽成分红和年终奖,年假双周。”
姜忘很大方地点头应允。
“如果绩效好,可以给十四薪。”
符耳今天一整天都在因为薪水问题碰壁,看到他这么爽快,又警惕起来。